琴声掠过易北河—— by美岱
美岱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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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现在!你这店里也没人,厨师和服务员都在睡午觉……你为什么呆愣愣的,不会穿衣服吗?罗曼,你去给他换。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是的,薇罗奇卡,我马上去。”
萨连科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二楼,不由分说地把我身上那件衬衫给扒了下来,给我套上一件和他一模一样的蓝灰色衬衫。他给我扣扣子的时候,神情很专注,嘴角含笑,似拥有无限的幸福。
“很漂亮!”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喂,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会穿衣服,可是个大男人!”
“我也是,阿尔。可在薇罗奇卡面前,我们必须听话。”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男人就该听女人的话,不然世界会被毁灭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耸耸肩,“亚当可是听从了夏娃的话才犯了罪。”
“我不信那个……总是,女人的话要听,因为……”他突然狡黠一笑,朝我眨了眨眼,“因为‘永恒之女性,引我们飞升。’”
这个人还撰文弄词起来,我被他拉着急忙下楼,薇罗奇卡已经摆好了桌椅,叫我们按照她的指令一会而站,一会儿坐,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她说摄影是她的新爱好,她正愁找不到模特。可她拍了好几张,始终对我的长发不满意,于是当即把我拖到后院,摁在椅子上,在我身上披了块布,要给我理发。
“不要啊!”我捂住我的头,“我就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不行,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
“没人规定男人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不剪,我就不剪!”
“必须得剪,剪完了才精神,才好看!”
“就算剪头发我也要去理发店剪!”
“罗曼的头发可从来都是我剪的,坐好,阿尔,你会满意的。”
传说中的剽悍的俄国女人根本不会给我逃跑的机会,在厨房里随便找出一把剪刀就给我咔嚓咔嚓起来。萨连科根本不敢多嘴,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给薇罗奇卡打下手,不时朝我投来怜悯的目光。没过多久,我那一头过肩的长发,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堆了小小的一堆。我认命了。
“瞧,多精神,多好看!”薇罗奇卡给我拿来镜子,看着镜中那张终于在蓬乱头发后现出来的脸,我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仿佛一扇久闭的窗突然被打开,所有的光亮都照进了屋内,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而我的头发,被修理成柔软而服帖的短发,就如我少年时期一样,神采飞扬。
“真……真好看。”萨连科支支吾吾的,兴奋得有点脸红,趁薇罗奇卡去清理剪刀,他飞快地在我脸上吻了吻,说:“亲爱的,我真想上你。”
“在说什么?”薇罗奇卡从水池边探出头。
“没,没有。”萨连科紧张地否认,“我在夸你的手艺好。”
“敢说不敢认。”我朝萨连科的胯下狠狠捏了一把,他痛得闷哼一声,又痴痴地笑了起来,一边帮我清理脖颈后的碎发,一边在我耳畔说:“等薇罗奇卡拍完了,我就送她回家,然后晚上再来找你。说真的,你长得比我好看,我羡慕了。”
“现在才发现吗?”
“不,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我很喜欢的头发,长头发也很好看,像火焰。”
“可我小时候别人都说红头发的是恶魔。我是恶魔。“
“才不是,就算是恶魔,那也是我喜欢的恶魔。啊,她来了……薇罗奇卡今天心情很好,我们就配合配合她,她很少这么笑了,亲爱的,这件衬衫她足足挑了两个小时。”
我深知女人的微笑对这个世界有多么重要,于是整整一个下午,我们极力配合她。在后院的蔷薇丛中,在餐厅内的窗户边。她还拍下了读书的埃里克,在厨房忙活的弗兰克,她像个小姑娘跑来跑去,让我回忆起了在夜里赤脚跑老跑去的母亲。轻盈、翩飞,若幻象的蝴蝶。
直到日影西斜,薇罗奇卡才恋恋不舍地离去,那些底片足够她忙活好一阵子了。他们走后,我回归沉寂,惆怅在这寂静时刻又攀附上了这脆弱的心灵。当萨连科再度归来时,我穿着白日的那件衬衫,呆滞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在长久的静谧中,让意识出逃。
“阿尔?”他摇了摇我。
“我忍不住了。”
“什么?”他蹲下身,关切地凝视我。
“你告诉我吧,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薇罗奇卡能堂而皇之地来到这里。”
“亲爱的,就算我是军人,也得有吃饭的权利呀。”他有些为难地笑了笑,我移动目光,凝视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沉默,又是沉默。就在我以为这次他又会拒而不答时,他牵起我的手,摁在了他的心口。
“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么就算冒着点风险,我觉得也应该向你坦白,尽管,亲爱的,只能是一部分。”
“哪怕是一部分。”我突然感觉鼻子发酸。
他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我头,坐到了我身边。他朝无人的四处张望,又拉开窗帘瞧了瞧窗外的黑夜,确认安全后,他满含柔情地望着我,低声问我:“你觉得她怎么样,薇罗奇卡,作为一位女人来讲。”
这时我想起了薇罗奇卡那双属于劳动人民的、粗糙的手,说:“她是大地一样的女人。”
萨连科笑了,说:“没错,薇罗奇卡就是一片土地,俄罗斯的土地,上面有麦田,有白桦林,还有成片的杉树。是黑色、肥沃的土地,她养育我们。”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疑惑地问:“我们?”
“没错,我们……我说过,母亲去世后,我是被她带大的,她既是我的姐姐,更是我的母亲,她总是无私地照顾我,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自小就寄住在我们家,是一位远亲的儿子,他……怎么说呢?他比薇罗奇卡还要大一些,可在她面前总像小孩儿。人们都说他像斯乜尔加科夫,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私生子性格,不声不响,满肚子的坏水儿,站在角落里对所有人侧目而视。没错,的确是这样,他自小就是这样的,给人阴暗的、不怀好意的印象。可只有对薇罗奇卡、还有我,他才会显露出他孩子气的一面,或者说,善良而纯真的本性。他爱着我们,无法不爱我们。尤其是薇罗奇卡,从很早的时候,他们就私定终生。”
萨连科神秘兮兮地朝我眨眼,“知道她为什么今天这么开心吗?那台宝丽来相机就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就因为她提了句在东德无聊,想学习拍照和摄影。他总是怕她这不足够,那不好,简直担心到了快要疯魔的程度。没办法,谁叫他爱她。”
“那么,他,他是谁呢?”
“你这么聪明,还猜不到他是谁吗?我们最怕谁?谁有权力监管我们所有人,尤其是活跃在东德的我们,军人、政客、间谍……所有人。”
一阵思索后,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呼一声:“卡尔斯霍斯特的那位——叶甫根尼·佩特洛维奇·皮托符拉诺夫上校?!”
他宁定的眼神给予我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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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卡尔斯霍斯特是克格勃在东柏林的总部所在地,这位叶甫根尼……上校是真实历史人物,为克格勃驻东德卡尔斯霍斯特机关主任,相当于所有克格勃的头子。看过东柏林的读者们想必对他已经有所熟悉,但没看过的也并不妨碍阅读。总之,这是个权力很大的大人物,在这本文中会对他有一定的讲述。此外,也可以解答一些看过东柏林的读者们的疑问。有人问过最后叶甫根尼在情绪激动时向莱茵坦白时提到过的自己在乎的人,那个人是谁?想必看到这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如此肥美的一章,不给点评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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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我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没有开玩笑,阿尔,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因为正如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
“因为当他成为克格勃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在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这条路适合他,能将他的才华放到最大,可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这是一条极危险之路。我说过,他很聪明,至少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他总是能妥善地安排好一切,也能对未来有所预见。”
他似乎很得意,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双眼闪闪发光,一股由衷的喜爱在他心里回荡。没错,这是真诚的,他们的确是相爱的。
“我从不对他有任何隐瞒,阿尔,他是我的兄长,以后,不,现在就是我的兄长,我的亲人。当我成为一名格鲁乌时,他生气,却又暗暗地高兴我终于可以为自己选择道路,当我告诉他我和一个美国人在一起了之后……哈哈,阿尔,你简直不能想象他脸上的表情。他说如果不是怕薇罗奇卡心疼,他一定会用鞭子狠狠抽我一顿!”
“你,你就这么告诉他了?”
“对!”萨连科点头,说:“这里不存在任何隐瞒的必要,我的爱是光明磊落的!”
见鬼,我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你在享受特权?一种被保护的特权。”
“也许吧,阿尔。特权这个东西,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你以后会告诉我吗?”
“我想会的,阿尔,那么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他总说我过于单纯,不适合间谍这个职业,如今看来是真的,只要一见你不开心,我就管不住嘴了。我真不称职。”
“那么我也是,我也不称职,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你的秘密,我的秘密。”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放在唇下亲吻。他在此刻看起来多么虔诚,好似我是他供奉的神明。这个人,何以爱我到这种程度?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而后在楼上做/爱时,我轻抚他左臂上的伤疤——似是而非的伤痕,像又不像,但我姑且默认,感到心痛,却也享受心痛。这是我找寻到的新方式——就像他此刻在我里面缓慢地滑动,我发出由内而外地享受,发出细碎的呻吟。他给我痛苦和愉悦同时给予我回答。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正如我对你一见钟情,这其中可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可爱到一种程度,也许是可以说上几句的。”
我仰起头,让他亲吻在我的喉结。
“你曾答应给我写信,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等待就像一小把火焰在我心中燃烧,不足以烧灭我,但足以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这伤痕一直在流血,只有当你说你爱我时,它才会有片刻的愈合。与其说爱你,不如说爱我自己。一个人,无论怎么爱自己都不为过。”
他抬起头,撑在我的上方,捧住我的脸,“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爱你自己的原因。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也不会爱任何人。”
“可是罗曼,爱自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他皱眉,“这是天经地义的,不需要加以考虑的事。”
“真的吗?这其中不存在需要弄清楚的地方吗?比如说,这爱的对象是谁,得知道爱的是谁才能谈得上爱,不是吗?罗曼,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你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因为就连我自己……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阿尔,我,也许,我不该问,但我想知道……”
“我,我……”
这时,倾诉的欲望如上涨的潮水,涨到了我的喉咙。角落里的白衣女人仿佛又出现了,她神色惊恐,朝我慌张地摇头。好像在说这是件会毁灭我也会毁灭她的事。她不要死,她不要死了再死。
我沉痛地闭上眼睛,开始逃避。
“我杀过人。”我哽咽,说。
“我记得你说过,你手上沾有亲人的血。外祖父?”
“没错,你记性真好…… 罗曼,让我高//潮,对,就那里…… 别停下,我才不会停下……你知道吗?那间病房,我是第一次去,寒冷的夜晚,在下雪,我走过布鲁克林大桥,遏制住了想跳下去的冲动,强迫自己专心,克服三心二意,因为要杀人的念头是不容易产生的,得抓住……于是……病房里,他戴着呼吸机,睁大死鱼一般的眼睛瞪着我,好像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在半夜来探望他,也许这是一时兴起的,也许也是早就有所准备的。他咿咿呀呀,喉咙嘶嘶作响,好像在说什么……嗯,罗曼,当我把匕首拿出来的时候,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他苍白,嗜血,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是恶魔,只有恶魔才会做出弑亲这样的事,可我突然喜欢自己那种模样,看起来不属于这个社会,甚至这个世界 ……一种超脱…… 嗯,罗曼,我俯身……把头靠近他,听他最后的话……几乎毫不犹豫,因为当有所预料的答案再次得到证实时,我就知道这一刻是注定的,当我存在于那间散发蘑菇味儿的书房里时,这一切就是注定的,必须,必须……我把匕首,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里……啊……”
我讲完了,同时也高//潮了,就像匕首插进喉咙时颈动脉喷出的血液,我在一阵抽搐后泵出滚烫。
我若孩子般蜷缩在萨连科的怀里,直到他与我达到同一至境。
时间来到六月,卡尔的情报真假后来我又去探寻过一遍,最终找到了他所说的那些资料。他的确没有说谎。这一情报让亨利很是受用,南希也非常高兴。但我后来跟南希提到,在寻找的过程中我敏锐地发现也有他人来找过这则情报。也许那晚的黑衣人是冲情报而不是冲我来的,南希回去后朝卡尔逼问了一番,卡尔发誓没有将这则情报卖给任何别人。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南希没有想要追查下去的意思,很奇怪,她只是一再提醒我注意身边人,注意安全。
至于萨连科,我不得不说,有时人是很有自欺能力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人。几个月以来,我品味甚至习惯了苦涩,便不觉得苦涩。他依旧来去去匆匆,但从不消减对我的爱。基本上我们每周都会见个两三面。除非他出任务去外地,那个时候,我会在思念中安静地等待他,做好我的餐厅老板。
当然,也不是全无意外。有一天,我睡完午觉从楼上下楼,没到晚餐饭点,应该坐在柜台后的埃里克不见人影,只剩他那本塔西陀的《日耳曼地方志》摊开在桌面上,被雏菊投下可爱的纤弱阴影。我来到厨房,走到正昏昏欲睡的弗兰克身边,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埃里克去哪里了,就见他从后院的地窖里探出头来。
我们彼此都吓了一跳。
“你去那里做什么?!”我几乎气冲冲地走过去。
埃里克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看我,弗兰克说要清理这边窖藏的土豆?怎么了?你要雇工人来干?”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讪讪地转过脸,尴尬地咳嗽两声。
“弗兰克腰疼,他可干不了重活。如果你可以的话……”
“我来吧,埃里克,我来,你去休息,读读书,喝点咖啡。”我从他手中接过扫把,见埃里克回到前厅后,我走进地窖关上门,开始仔细检查暗间内有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一番检视后,除了被伪装成墙壁的暗间门上的灰尘和底部堆积的土豆有清理过的迹象之外,一切正常。但无论如何,对于埃里克我始终放不下心来。
也许是因为莉莉,也许是因为我怀疑人的本性、职业病。有时候,我在他阴郁而年轻的面庞总看到一抹似是而非的熟悉。那是警惕,也是一种对外在的如雷达般的小心翼翼的捕捉。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你经常可以在一些敏感自卑的孩子身上看到这种特性,他们提防着外在的世界,又不得不留心这个世界,这是一种出于对自己的保护而养成的无害的习惯。只是我们这些人,这些在阴沟里摸爬滚打了太久了的人,认知出发点早已不能出于纯粹的善意。
我们总是在怀疑一切,不然怎么说情报人员就算最后脱离了这片沼泽依然会落得个悲凉的下场呢?
钻进暗间,我凝视那台亮着指示灯的电报机,这台黑乎乎的玩意儿,过时、陈旧,如逝去的战争。我想起了最近开始流行起来的监听,试验成功的核弹,也许有一天,战争会以另一种方式打响,间谍活动也会走进一个新的时代。
到了那个时候,我想,我们这些人大概已经退出舞台,去过我们那悲悲凉凉的晚年,接着凄凄惨惨地下阴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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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热的夏风中,雏菊低下了头,叶片在逐渐上升的温度中发黄、蜷曲,每天都要浇水才能满足这些切切渴求的精灵们。有天萨连科开车载我去郊外兜风,风灌满了我们的蓝色衬衫,萨连科金色头发下是张发光的面庞,明亮的双眸里倒映整个德累斯顿的夏天,一只墨绿色的蝴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越看越喜欢,凑上前去捧住他的脸亲吻,吉普车在无人的乡村道路上摇晃出悸动的痕迹。
“乡村是很美的,我小时候就在乡村长大。薇罗奇卡能发现世界上最甜的浆果。”他笑着,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随性地搭在车窗上。
我撇了撇嘴,想起了自己幼时生活的那片钢铁丛林。
“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这里的农舍能招待客人。”
“你怎么知道?”
“以前来过,和薇罗奇卡,还有热尼亚。那时候热尼亚好不容易休假,想带薇罗奇卡来这边度假,而我,哈哈,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觉得热尼亚不带我简直太不够意思了,死活也要跟来,就这样毁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你这么不开窍的?”
“也不是。”萨连科若有所思,“那个时候,有两年吧,两年没等到你的信,有种失恋被甩的感觉。很害怕孤独,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他收了声,沉默再次在我们之间蔓延。没过多久,鳞次栉比的乡村房屋便出现在眼前。他踩下刹车,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在路边后在后车厢里拿出了鱼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有这个爱好。
我们入住了农舍,亲切的农舍夫妇为我们安排了一间二楼、正对着一面湖泊的房间。如镜般的湖泊倒映蔚蓝的天空,偶尔划过几只白色的飞鸟。楼下花园里铃兰肆意地释放芬芳,恬然静谧,整座村庄满是橡树撑起来的绿荫。
我和萨连科稍作修整,便拿着鱼竿去湖心钓鱼。我一时来了兴致,跟他说,如果钓鱼中他赢了,我就告诉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他一脸惊讶。
“放心,我可不会给你任何情报。”
“我知道……”
“总之是你会满意的。”我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登上了一艘小船儿。随着船儿来到湖心,萨连科就像憋足了劲儿般地甩出鱼钩,生怕输给我从而失去了这次机会。我内心暗笑,我可一点都不会钓鱼,这还是我第一次钓鱼。
也许是所谓的新手礼包,我下钩没多久就有鱼咬钩,而萨连科那边全无动静,眼见着我连起三条鱼,这个人明显脸上有点挂不住,恨不得当场脱了衣服跳进湖里摸上个几条出来。
“看来某人不行啊。”我笑嘻嘻的,瞧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桶。
“不能说男人不行,我行不行你最知道。”他嘟囔着,满脸的不开心。
“那里行,也不代表什么都行啊。”
我就乐意见他吃瘪的模样,整整一个下午,他一无所获,到后面暗暗生气,在终于似乎有鱼咬钩却钓起一团水草后恨恨扔掉了鱼竿,转身就把我扑倒,可怜的小船儿猛地震荡起来,差点翻在湖心。
“喂!你不要恼羞成怒啊!”
“我就恼羞成怒了,我不守信用,我不管,快告诉我秘密!”
“你是个小孩吗?”
“我就是个小孩!”他气冲冲的,涨红了脸,摁在我肩膀上的两手直抖。
“哈哈,我就不告诉你!”我挣扎着想从他手下挣脱,他拼了命来抓我,后来甚至威胁我再不告诉他他就在这里上我。
“罗曼。”我非常认真地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要脸,这可算不了什么威胁。”
他咬紧了后槽牙,恨恨的却对我没招儿,到最后眼角都开始发红,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真受不了,这个人居然是个高级军官,看来苏联真的迟早要完。
“好啦,你这个疯子,你弄痛我了。”我推开他,他悻悻地起身,吸了吸鼻子不看我。
“是你把我弄疯的,我说过,从你不给我写信的时候开始,我就疯了。”
“那么要是我说,我给你写过了?”说到了点上,我冷不丁地来上这一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亲爱的,这就是秘密。”我抬眼看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你写过信,很多封,很多很多封。”
“真的?那为什么,我,我一封都没有收到?”他激动地凑上前,我伸手摁在他的锁骨上,制止住这个人不受控制的兴奋。
“每个人对待感情的处理方式不同,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美苏会分道扬镳,和你也是再无可能,与其……与其给你留下念想,还不如……让你彻底忘了我。”
“见鬼!我不会忘了你!”
“可那个时候我还不是一名间谍,我准备在纽约混吃等死。”我低下头,悲哀地笑了笑,“无数个夜里,我思念着你,可我不想承认,因为承认这思念就好像把自己放到了一个绝望的境地,亲爱的,我没有你坚强,我总是在逃避……那些信,我写了撕,撕了写,每日在邮筒边徘徊,却下定不了决心,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害怕…… ”
“哦天啊!”他突然痛苦地捂住脸,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嘴唇直颤,他把我扑倒,如饥似渴地落下亲吻。我知道,此刻激荡在他心里的并非如面庞所展现出的痛楚,而是一种过于强烈的幸福。他释放了所有的委屈,同时也明白那些等待、那些孤独并非他的自作多情。这爱,一直是相互的。
“今晚,我会给你写一封信。”我把他抱在胸口,亲吻他的额头,安抚这个心中一直有伤口在流血的孩子,“写和当时一模一样的信。”
他抓住我的衣领,又笑又哭,在我怀里点头。我仰望此刻玫瑰色的天空,西沉的落日消逝在了山峦的背后。夜风渐起,携带山林间的清香。他那柔软的金色的头发扫在我的下颚,弄得我皮肤痒,心里也痒。我抚摸他的后背,顺着脊柱一节一节,仿佛走过这个人迄今为止的一生,体味他的所有眷念,他的所有温柔。
当晚,他拿起那封他等待了十年的信,读完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他的钱夹里,藏在他和薇罗奇卡的合照之后。他说,这是他的欲望之所求,生命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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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读者是爱看推剧情,还是爱看单纯的谈恋爱……“热尼亚”是“叶甫根尼”的昵称,就像“薇罗奇卡”是“薇拉”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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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在清晨起床,本打算沿着村庄小径去散步,可我浑身就像散了架,没有哪处不酸疼。这人昨晚兴奋过了头,把我折腾得够呛。不过,也许不在于他,这些年我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日趋疲乏。也许潜藏的某些隐疾会渐渐浮出水面,否则也太不合理了。
我这样的人,不该这么健康的。
一边喝咖啡,我一边抱怨萨连科,他坐在我对面痴痴地笑,根本不在意我对他的怨怼。后来他说开车带我转,却不是开我们自己的车。他说这样体会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于是带着我上了农舍的拖拉机。在拖拉机的突突突当中,我被颠得头晕眼花,严重怀疑这个人就是自己想开拖拉机。
我不得不叫停他,下了车叫这个玩性大发的人自己开车去玩。他耸了耸肩,俯身在我额头上吻了吻。
“亲爱的,就让我孩子气一回,我实在太高兴了!”
他还没从昨日那封信的惊喜中缓过劲来,我不得不好奇为什么他会对此如此在意。我腹诽这完全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而后来薇罗奇卡告诉我,有的人就是这么单纯,认定了某件事就再也无法改变,说他们死心眼儿也好,还不如说,这世上真的存在矢志不渝的感情。
信步走在橡树的绿荫下,前方的萨连科穿着白色衬衫,袖子卷在小臂,风鼓胀在衬衫里,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一边挥舞手臂一边掌着方向盘,朝田野里劳作的农民们打招呼。拖拉机风驰电掣,被他开出了战车的架势。他有多爱这个世界啊,我不禁感叹,一个人的心中若从未消减那童真、单纯的一面,就足以证明他爱着,同样也被爱着。
没过多久,他又开着拖拉机回来,路过我身边时,像个骑士一样朝我伸出了手。
“这位绅士,可否赏光?”他汗水淋漓,笑得灿烂。
“绅士可不坐拖拉机。”我故作傲娇地扬起下巴。
“那这位帅哥,可否和我这个乡巴佬一起兜兜风。”
“帅哥还不错。”我满意地砸砸嘴,抓住他的手上车与他紧靠而坐,他欢呼一声,随即又说:“要我说,你不仅是帅哥,还是美女!你是世界上最美的!”
我皱眉,差点被他的肉麻给恶心坏了。用力推搡了他几下,我抢过他手中的方向盘,朝他挑眉:“现在换美女带你兜风!”
萨连科哈哈大笑几声,捧住我的脸连嘬几口,叫周围的农民们都看愣了眼。
然而,事实证明,作为间谍这种好日子不会太持久,甚至是昙花一现。我们旅行刚结束回到德累斯顿市区,迎面而来的就是件倒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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