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钱上王府不曾短了他的,宫里给的嫁妆不说丰厚,至少也够他短时间挥霍。封离来到这时空头一回挥金如土,便是在这勤政殿外找乐子。
其他人押一文,他便押一两,却作等价筹码。三枚金叶子做上标记赌正反面,封离带着一群侍卫玩得不亦乐乎。
“轮流去上头放哨,一会有人来了你们就兵器一伸朝我怒喝。”封离一边起手新一局,一边问,“知道喝什么吗?”
侍卫们纷纷摇头。
“傻啊,你们就喊:大胆,还不跪好!”
“喔……”众人恍然大悟。
御阶下的热闹远远便能看见,尽管收着声,还是有若有似无的动静传入勤政殿内。
“去看看封离有没有偷懒?跪晕了就泼醒让他继续跪。”封鸾吩咐近侍。
“是。”
殿门一开,御阶上放哨的侍卫便往下头打手势,消息瞬间传递。那出来查看的太监走到廊下往下看,就见明福被两个侍卫拖开,一边拖一边哭喊:“主子,您撑住啊!”
御阶很长,底下看不细致,可封离摇摇欲坠的身影不容看错。
“大胆,跪好了!休想耍滑头,若是晕了,我等便是将您泼醒,也得让您跪下去!”有侍卫大声呵斥,唬人得很。
那太监满意点头,回殿内复命。在他身后,侍卫们齐齐盯着他,目送他离去。
“快快快,热死了,再扇扇。”封离笑得放肆,没等明福过来,最近的侍卫已捡起藏在一旁的扇子,给他打起扇来。
周昭宁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封离着实狼狈,脸颊红肿,头发汗湿,可他看着却自在快活得很,跪坐在那却被侍卫们众星拱月。
日渐西斜,周昭宁凭借过人的耳力,听到封离在说:“不玩了,扛不住了。”
“别啊,我等赢了七爷不少银子,咱们接下来一文做一文,正常筹码。”
“我不是说荷包不行了,我是说,我……人不行了。”
他话音落下,侍卫们这才发现他一直跪着没动过,脸颊被打过又被晒得通红,明明是很有气血的样子,额头却全是虚汗。
这时,周昭宁已到了他近前。
侍卫们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拱手问安,封离后知后觉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时,瞳孔缩了一下。
“起来。”
封离不应,只说:“皇上罚我呢。”
这是他两在上次“处罚”后第一回见,封离在侍卫面前撒谎说他两恩爱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到了周昭宁面前却懒得应对,他还记仇呢。
“本王让你起来。”周昭宁说了第二遍,已是眉头深蹙。这人在陌生侍卫面前示弱,到了他面前却浑身是刺。
“那你跟皇上说去,我不听你的。”
“不听本王的,倒是听皇上的?”周昭宁兀地俯身,在他耳边说,“好,封离,很好。”
“不然呢?他好歹是皇帝,你又不是。”封离气-皇帝没发挥够,这下直接甩周昭宁身上。
周昭宁径直讲他提起来,这一下才察觉到封离的真实状况。他说这些狠话不是真的不想起,他是起不来。跪得太久,地上太烫,他本来又没好全,这会已是无力起身,甚至无力改变跪姿了。
周昭宁一只手半搂着他,刚才那股气散了大半,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倔得很。他不经通禀,带着封离直接推开了勤政殿的大门。殿前侍卫无人敢拦,封离被他带进去,按在了最近的空椅子上。
周昭宁草草一礼,便直入主题:“陛下,王妃本王就带走了,有何失礼之处,本王自会管教,不劳陛下费心。”
周昭宁话音未落,封离就见皇帝的脸青了。
封离以为周昭宁最多可怜他为他说个情,没想到摄政王的威风远超他的预计,周昭宁仿佛只是通知了皇帝一声,说完便转了身。
“周,周昭宁,你未免太嚣张!”他身后,封鸾一声怒喝。
他登基以来便不满先帝指定的这位摄政王,但屈从于权势,从不敢当面叫板,这是第一次。
周昭宁转身,唇角紧抿,只是看着他,目光有如泰山压顶。
“先帝遗诏,若陛下言行失当,本王可行训诫之责。陛下今日责打兄长,侮辱至此,是要本王请圣龙锏?”
圣龙锏乃是先帝御赐,上笞君王,下斩佞臣,此言一出,封鸾如同寒冬卧冰,瞬间清醒。
可他嘴上还要狡辩:“那是他对母后不孝……”
谁知周昭宁理也不理这不孝的罪名,只问:“那陛下可还记得是他北梁为质,换了大禹十年太平?”
“我……他不过是……”
“他不过是忍辱负重,九死一生而已。”周昭宁目色冰寒,如刀似枪。
封鸾见状往前急急迈了一步,大概愤怒和委屈交织,眼角都激出了泪光。
嘶……他可没想再搅和这两的事,造孽!
第12章 进宫(3)
周昭宁将封离带起来要走,封离脱力,被他一提脸便贴上了他胸口,额头的汗水蹭到了他颈侧。
封离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面前的人像是僵住了。
“能走吗?”顿了一息,周昭宁才问。
封离的注意力原本在皇帝身上,被他这句话拉了回来,下意识说:“你把人骂哭了。”
“为君之道,非教不可。”
封离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周昭宁突然这么肯定他,怪不习惯的。就是里面他那便宜弟弟明显吃了大醋,要不是周昭宁在这,他肯定让李德仁手撕了他。
之前他听那些被家里扔来军中混资历的纨绔子们说,看上的女子不屈服,便先对她好,再冷着,故意对别人好,让她在意、忐忑、猜度,她一吃醋,自然手到擒来。
没想到,摄政王也这么懂,封离可不想沾这两人的拉扯,挣扎着就要从周昭宁怀里爬出来。不然到时候周昭宁是捞着小心肝儿了,他这个工具可就惨了。
偏偏他两条腿简直跟残废似的,越是要起来越是起不来,手一挣差点又直接跪下去。
周昭宁见状抬手要把人抱住,眼看手伸到他腿弯了,明福无师自通演上了头,哭着冲了上来。明福背对着封离蹲下,哽咽着说:“主子您快上来,我背您。”
封离就势趴到了他背上,慢了一步的周昭宁怀里空了,有些懊恼地收回手。他不过是不能看着封离就这么死了才来的,怎的还心软起来。
明福个子不高,但背着封离却极稳,一边下御阶,一边躬身朝周昭宁说:“奴才替主子谢王爷,主子今日真是遭大罪了,要不是您及时赶来,只怕主子这双腿……呜呜呜呜,明明主子什么也没做错……”
明福声泪俱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要不是来时见到了那一幕,周昭宁就真的信了。
周昭宁的目光落在封离的膝盖上,衣袍隔着看不见皮肉,可汗水已是完全将他裤子打湿。
封离拍拍明福的肩安慰:“好了好了,乖,我没事,命大。”
明福不敢在摄政王面前太过放肆,见好就收,把封离背稳,专心致志往下走。封离在他背上悄悄侧首,见周昭宁眉目冷峻不言不语,却有种无声的包容和温柔。
哼,主要是长得太好。
封离暗暗想,虽然这人主要是教皇帝,但说的话是好话,那他就大人有大量,对之前的事原谅一半好了。他没有死,好像也不错。
勤政殿外拐角,有宫装妃嫔快步退回阴影处,低声与身侧宫女说:“摄政王在此,为何陛下会传召我来勤政殿?”
宫女自然无法回答,主仆二人借着拐角的遮掩,没让周昭宁一行人察觉,直到他们下了御阶,这才敢出现。
几人往宫外走,沈蔷命周济先去太医院请太医,请了直接到宫门外候着。待他们行到宫门口,就见周济拖着严院正跑,紧赶慢赶也到了。
严岭被拖着跑得官帽都差点掉了,赶紧扶住,喘着粗气向周昭宁行礼。
“免礼,先上来看伤。”
严岭忙应是,爬上了王府车驾。车驾内再宽敞也容不下太多人,为了方便严岭看诊,周昭宁没让其他人进来。
“周侍卫路上与臣说了,王妃是跪伤。臣还是先把脉,烈日熏蒸,中了暑气不妙。”
封离靠着车壁坐着,配合地伸手。但他已然没了力气,明明是靠坐,整个人却不停往下滑,要不是周昭宁把他捞住,他就滑到地上去了。
周昭宁将人放平让他躺好,这才让严岭号脉。
“王妃的病症本就未愈,今日这番折腾,损耗太过,得仔细将养才能不留下病根了。”严岭看了看封离通红的脸,对周昭宁说,“请王爷为王妃宽衣,他如今憋闷不得,用帕子先擦了汗,喝些水,多的回府再处置。”
“我自己来……”封离下意识抗拒,让周昭宁脱他衣服?刚刚才拿他当教他心肝儿的工具,现在如此亲密,他不会死在回王府的路上吧!
想法很好,可他的手哆哆嗦嗦,没抬起来……周昭宁在一旁看着,接过沈蔷从马车门口递来的帕子,一手解他衣带,一手给他擦汗。
周昭宁冷着脸,封离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刚出鬼门关,又到酆都城。
他嘴硬挣扎:“我不热……我没叫你帮我……是你自己非要帮的,你记住啊。”
不说还好,他一开口,原本觉得只是处置病患的严院正尴尬了,赶紧转过了身。他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王爷给王妃宽衣的动作如此娴熟,在他面前,王妃肯定会不好意思。
严岭装乌龟,沈蔷和明福则将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视线。
马车平稳地行驶起来,轻微颠簸,但丝毫没影响周昭宁的动作。他不发一言,将人脱得只剩中衣。
封离浑身是汗,外袍还只是领口处汗湿,中衣却已湿透了贴在身上。周昭宁的手只是晃过,就被那热气熏得犯潮。
封离歪着头瞟他,脸上的红一半是热,一半是臊。
“咳咳。”周昭宁一声轻咳,严岭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转回身来。
“穿着湿衣不可,也脱了换身新的吧。”
严岭话音未落,封离就差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喊:“不行!回去再换!”
“这……”严岭犹豫,看向摄政王,“这冷热交替而生的病症,王妃可还没好全呢。”
严岭本意自然是请摄政王说服王妃,谁知周昭宁看着朝他拼命摇头的封离,说出口的话却未遂他的意。
“本王看他热的这模样,湿衣也很快便蒸干了。”
“王爷……”
严岭话未说完,被周昭宁一个眼神止住:“给他看看膝盖。”
“得先将裤腿卷起来,王爷,还是劳烦您来吧。”老太医对贵人们的忌讳清楚得很,这次根本不带磕绊的,说完直接转身坐到了另一边,仰头看车顶,势要把车顶看出花。
“让明福来吧。”封离缩了缩,仿佛垂死挣扎。
周昭宁从未伺候过人,这种事叫下人来才是正常,可封离一提明福,他就想起那年轻小太监抢先背起封离的样子。那般急切、那等关怀,封离和他,如此亲近信任。
“还嫌车里不够挤?”
封离望着明明还能再塞进两三人的车厢,正要反驳就被周昭宁握住了脚踝。隔着鞋袜,周昭宁指腹的温度却如有实质,不待他挣扎,已将他的裤腿扯出,从左至右往上卷。
湿透的裤腿,这样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让周昭宁的手几次碰到他,封离想躲,偏偏使不上力,恨不得从车上滚下去。
可落在周昭宁眼里的,却不是这些。他肤白赛雪,不似一般男子腿毛粗长,看过去几如白玉,可本该完美的一双腿到了膝盖位置却……已是红肿泛紫,渗出红棕色的粘液,膝盖和裤腿部分位置几乎粘连。
周昭宁将粘连处揭开,封离再顾不上抗拒,疼出一头冷汗。
他面色发青,冷冷质问:“为何任由他罚?”
“不然呢,他是君我是臣,我还能不任由他罚?”
“摄政王妃这四个字,便能叫他掂量清楚。”
封离原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时却不由得看过去,端详他的神情。这人今日说话真不过脑,他难道真不知道,自己遭的这趟罚,一切起因就在“摄政王妃”这个徒有其表的头衔。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外如是。
见封离不语,周昭宁又说:“在本王面前时,怎没见你如此老实?”
“我不老实?我在你面前不也是乖乖受罚,你罚得还……”说到这,封离又是气结,撇过头再不说话。他要节省力气,才原谅了一半,跟这人啰嗦什么。
严岭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他此刻的心情和封离毫无二致,这两位神仙打架,遭殃的是他这个凡人啊!听了摄政王夫妻间的闺房之语,不知道他这院正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哟……
严岭赶紧过去给封离瞧伤,在车上只能简单处理,可他动作放得极轻极慢,势要当好这隔栏,不让两人把更露骨的话灌进他耳朵里。
这一处理,就处理到了王府,车驾驶入府内,周昭宁把外袍给封离披上,亲手把人抱下了车。封大将军反抗不了,只把自己当放了血的死猪、剥了皮的羔羊,由他去。
周昭宁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很,这人闭着眼装死,看来是上次挨罚的事让他生了气,至今未消。
两人成婚以来,这是周昭宁第二回踏进正院。一看,他不过几日没来,正院变化不小,而且全在细处。
正院本是他的居所,当初接了圣旨,他便让人收拾了自己的器物搬去前院,将这里重新布置留给封离。这事是周廉安排的,他是王府老管家,这些事做来自然妥帖,可这会来看,却没有封离这个正主懂得享受。
封离添置的躺椅、摇椅就不止一处,看来这人平日里不仅是要躺着晒太阳,还要躺着赏花赏雨赏月。文房四宝不知道被收去了哪,书桌换成了酒桌。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院子,王妃住得还舒坦?”周昭宁低头,一边将他放到床上,一边问。
封离未答,一躺下便卸了力,昏昏沉沉不太清醒。周昭宁嘱咐严岭仔细诊治,回了前院。
路上周济几次欲言又止,周昭宁看在眼里,没问。周济性情耿直藏不住话,他想说的,不必问。回到书房,他果然按捺不住,门一关便说:“王爷,宫里如此羞辱王妃,难道咱们就这么认了?”
这话一个侍卫说来冒犯,有越俎代庖之嫌,也就是周济从小跟着他们王爷长大,才敢私底下说。
周昭宁没计较,只是不答反问:“他给你取诨名,你不是厌恶他?为何替他说话?”
“属下不敢……”周昭宁的目光洞若观火,周济被扫一眼便改了口,“谈不上厌恶……我就是,就是觉得王妃来时生龙活虎,不过一旬,竟成了这副样子……”
“这么说来,是本王照顾不周了。”
“属下不敢!”这次周济是真心实意,当场就跪了下去。
周昭宁挥挥手,说,“去禁卫军打听清楚,今日他与那些殿前侍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是,属下领命。”
封离昏迷中蹙着眉,仿佛有什么危险的直觉扰得他难以安眠,非得把他叫醒不可。
第13章 再探(1)
自从那日被周昭宁从宫里带出来,封离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无人打扰他养病,还有求必应。除了要吃苦药,他唯一的烦恼就是明福非要背他如厕,他说自己能站起来,明福怎么都不让。
不过这烦恼也没持续太久,被周昭宁撞见了一回,训斥毫无悬念。
“你是以后都不准备走了?”周昭宁冷着脸,封离怀疑自己欠了他万两黄金。
“我是想自己走啊,明福不让。”
“御下无术,还敢推脱责任?”
封离沉默一瞬,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明福,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在封离面前明福还敢违令,到了周昭宁面前他也成了鹌鹑,立刻把人从背上放了下来,然后扶着封离小心翼翼去如厕。
“拿拐杖来,不用你扶。”封离把明福挥开,一手按着桌子支撑,等明福拿了拐杖过来,他便撑着那根拐杖,自己走。
周昭宁看着他有些蹒跚的背影,眉头蹙得更深。
门帘阻隔了周昭宁的视线,封离心里却更别扭了,这人堂堂摄政王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要在这里听声?他犹豫片刻,才站到恭桶前。
周昭宁确实不是故意在这听声,可他五感太敏锐,隔着门帘都把封离放下拐杖、撩起衣袍、解开裤带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转身正要出去,就听到里间砰一声响,封离没站稳,摔了。
“主子!”明福急急往里冲。
周昭宁本不想沾这事,可一看明福那情真意切的惶急,身形便快过思维地动了。他身法如风,先明福一步挥帘而入,反手出掌,一道劲力将明福反推了出去。
封离半坐在地揉腰,忍疼忍得蹙眉。他没想到周昭宁还会进来扶他,被拉起来时才反应过来。可还没等他对这事发表什么惊讶情绪,他解开了裤带的裤子已随着站立的动作,径直滑了下去。
一滑到底,挂在脚踝。要不是衣摆挡着,他两条腿就被彻底看光了,可就算是挡了大部分,那莹白的皮肤还是扎眼得很。
封离低头看看自己,又回头看向匆忙移开视线的周昭宁,一声爆喝:“滚啊,周昭宁你无耻!无耻之尤!”
本来这么个意外周昭宁是有些愧疚的,但封离这一骂,他那点稀薄的愧疚便散了个干净。
“是本王不让他伺候你,你摔了那本王自当负责。”
“我要你负什么责,你出去!”封离挣开他的搀扶,硬撑着站住了。
“洞房花烛夜,你穿那身薄纱也没见如此扭捏,怎么,身为摄政王妃,还有哪里是不能给本王看的?”
封离刚才还是恼羞成怒,这会就是震惊盖过了愤怒,这摄政王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这是在调戏他吧?他之前不是恨不得离他远点,只会罚他的吗?
封离惊得骂人都忘了,回头怔怔看他。四目相对,他以为周昭宁都说了这样的话,多少有些靡色,可那人的目光依旧古井无波,冷得锋锐。
“封离,本王可以不碰、不看,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昭宁如他所说,目光只落在他眉眼,没看非礼之处,更没有碰他,可那话却如腊冬之水,带着冰碴浇了他满身满脸。
他说的不止是这桩事,可没等封离再问,他已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兰殷不知所踪,这事封离一直挂心,谈不上责任或者情分,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王府后院的事,我能过问吗?”
周昭宁挑眉,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说:“王妃过问后院的事,理所应当。”
“那前段时间……”
“前提是你能坐得住这个位置。”
两人的声音交错,一个急切,一个平和,封离话未说完,也无需说了,最终归于平静。他现在怎么看,也不像是坐稳了这个位置的状态。
之后封离又将养了几天,终于好利索了。身体一好,他就把悬着的事提上了议程。
当晚周昭宁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封离在前院等他。
书房门外,他一身月白,袍袖曳地,长发披散,只用一根素色发带半束着,侧颜绝艳,风流之态可与明月争辉,就是说的话,有那么点不搭调。
“你确定这真的好看?”封离一边掖领口,一边问旁边的明福,“这袍子跟袒胸露乳也就一步之遥。”
“主子您要的也不是好看啊?您不是要,一眼看过去就很骚?”
周昭宁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听到这句半晌无言,实在不知作何反应。他抬手示意,身后侍卫们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也对。”封离深表赞同,差点忘记初心。这么想着,他不仅把掖紧的领口重新拉开,还把头发一甩,凑明福面前说:“头发弄弄,太齐整了没有那什么……凌……”
“凌乱美!”明福伸手给他拨头发,“就是要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的话,那是不是应该找条鞭子,胸口照着抽两下?”
周昭宁:“……”
他本来想看看这主仆两还能说出多离谱的话来,听到这真听不下去了,他再不出现,这憨货怕不是真就要去找鞭子。
他脑海中浮现那日在黑牢,封离被染血红绳捆缚的模样,若是照着这凝脂白玉般的胸口抽一鞭子……只怕是,不仅不显凶戾,反而靡艳至极。
“主子,不可,不可,您身子才好。”明福说着,赶紧又给他掖了掖领口,“夜里凉,您别再着凉了。”
可怜那领口,被掖好又扯开,如是反复,更是松松垮垮了。
周昭宁迈出回廊,看向封离的目光鹰隼一般,问:“何事?”
主仆二人这才发现他已回府,忙转过身来迎他。
“参见王爷。”
主仆两异口同声,封离那恭敬乖觉的模样,让周昭宁看得新奇。
“免礼。”他不动声色,将封离的模样尽收眼底。刚才只是听他嘴上乱来,这会看到了人才算是有了实感,他这副皮囊装扮起来真是……足以迷惑人心。
“王爷日理万机,太辛苦了!我也不会做别的……只好来彩衣娱夫。”封离说着,冲周昭宁眨了眨眼,抬起大袖一挥,霍地抽出了周昭宁腰间佩剑。
明福急退,朝周昭宁一礼,快步退下。
“上回王爷说要看我舞剑,我一直记在心上。”
封离一笑,自以为潇洒帅气,却不知在他这张脸做来,是三分俊俏七分娇媚。
他如今没有内力,筋骨不强,真正舞起剑来却并不完全是花架子。大概是积年浸淫的杀伐之气,那长剑在他手中铮鸣,剑意清冽肃杀,自然而然便倾泻而下。
周昭宁狭长双眸随那剑势而动,看的是剑舞,想的却是周济所报,在勤政殿外封离所言所行。这人在北梁到底经历过什么?
封离的剑舞渐入佳境,就在周昭宁都要面露欣赏之时,他蹩脚地一崴,手中长剑落地,整个人歪倒在了周昭宁胸前。
那长剑落地之声铮铮,他整个人却柔若无骨般倚着他身。周昭宁垂眸,封离则仰头迎上他目光,眼角是胭脂晕出来的红,矫揉造作到登峰造极。
“皇叔,离儿站不住了,你抱抱我呀。”
“……”
周昭宁额角直跳,拿出了全部修养才没把人甩到地上。而封离,则差点被自己恶心得吐出来。
第14章 再探(2)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周昭宁冷眼看这“奸盗之徒”,想看他不抱,这人会不会自己滑地上去。
然后,封离就真的这么滑地上了……
这人演就演,好歹专注一点,偏偏他还知道悄悄把剑踢开,以免摔到那剑上去。
“哎哟,皇叔,离儿摔疼了,痛痛。”
周昭宁额角青筋暴起,拎住他的衣领就要把人拽起来。这一声“痛痛”,震得他天灵盖差点掀起来。
可那被掖好又扯开,扯开又掖好的领口,被封离、明福和他三度摧残,这一扯不仅没能把人带起来,还扯得封离露出了大半肩膀。
“皇叔,怎如此猴急?”
美人香肩半露,含羞带怯,美目盼兮,我见犹怜。
可惜,对上了“美人煞”周昭宁。
周昭宁不怒反笑,弯腰一捞,这次不是拽衣服,长臂直接圈住了他纤细的腰身。一用劲,当即把人提了起来。两人贴得极近,封离被他扣在怀里,一仰头便是他冷峻眉眼。
“你真好看……”前面所有都是假话,但这句完全是由心而发。怪就怪两人太近了,近到封离一瞬被他那张俊颜冲击到不想遮掩。
“不知死活。”
封离等的就是这句,眼里兴奋的光压都压不住。周昭宁冷眼看着,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让明福打探过兰殷失踪一事,前几日又问起王府后院诸事他能否过问,他还进过黑牢……所以他此来是因为有了怀疑,是为了惹怒自己,好再去黑牢一探虚实。周昭宁心口那点反感瞬间散了,可转眼又涌出更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是为兰殷而来。
“离儿只是想皇叔了而已,想到心肝脾肺肾都疼,忍不住深夜打扰……”
周昭宁深深打量,想看看这人还能把谎话说得多动听。他和那兰殷不过见了一面,喝了场酒舞了次剑,他竟甘冒风险,来找他“委曲求全”。
“深夜,既已来了,皇叔不好辜负你的深情厚意。”
封离落在月下的肩头,被周昭宁的手抚上来时本能地颤栗,陌生又亢奋。周昭宁的手很热,可他被风吹了一会的肩沁凉,那手抚过他瘦削的肩,到精致的锁骨,然后常年习武留下薄茧的指腹触到了他的喉结。
封离无意识地吞咽,要害控于人手,危险又迷人。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滚到了周昭宁的拇指下,然后就被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大片皮肤几乎是瞬间红透,封离的喘息急促,男人的目光寒凉也没压住他体内蹿起的火星。他本是为了恶心人而来,也说了许多离谱的谎话,可这一刻,所有感官都被这人拿捏。
早知道过去就应该找个人试试,他一个雏儿在这上面是有点虚了。
“别……”
“别什么?”周昭宁贴近他耳畔,远处看仿佛已含住他耳垂,“别在这儿?”
封离心神剧震,被他一抱而起。
这人刚才言行暧昧,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又是将他扛上了肩。他一脚踢开了书房门,那满桌笔墨纸砚被他挥袖间扫落,紧接着封离就被压到了桌上,如砧板上的鱼,拼命摆尾也不过徒劳。
“皇……皇叔……”开口第一句已露了怯,封离再想把气势找回来已然困难,他凝神一瞬,记着自己的来意,抬手去扯周昭宁的腰带。
好歹摄政王的皮囊他喜欢,真发生些什么也不亏,就是事到临头他怎的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