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不等他再说话,钰珠就伸手过来,用二百年前顾云曾用过的术法,硬是从楚天阔体内吸出一换一暖两魄,正是鬼山地脉与天水江心——传说中能够帮助修罗提升修为,进而引发修罗噬天最好的人间至宝。
楚天阔没有半分受伤,不过也还是夺过她的脏手,跳到一边:“我若说你栽赃陷害,都是在夸你,钰珠,你要脸不要,这东西明明是放在你掌中的,些许障眼法便可蒙混过关,你真当整个修真界都是傻子吗?!”
修真界的傻子们再也不听罪人楚天阔在此胡搅蛮缠,有些有血性和深仇大恨的修士已提剑而上。
楚天阔怀中有猫,被剑气所逼,只得左右逃开,可身后也有暗箭,让他防不胜防,没一会儿就落入下风。
仍在草丛里躲着的几人还指望雪盏能够变成人形,助楚天阔一臂之力,可那猫哆哆嗦嗦地躲在楚天阔怀里,不像在定渊阁中颐指气使的样子,更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不行,指望不上雪盏了,若是继续下去,天阔定会让人捅成筛子。”
序临说着就要现身,肩膀却让段月白死死摁住:“你要干嘛?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如今我若是不站出来,根本没法儿解释清楚序临到底是谁!”宋序临坚定道。
段月白比他还要着急,眉毛几乎要竖起来,抓着序临肩膀的手下意识用力,致使青筋暴起。
段月白喝道:“那也不行!你怎知这不是钰珠引你现身的诡计?楚天阔掌握的消息就一定准吗?他说钰珠不知道你还活着,她就真的不知吗?万一……”
序临的手轻轻搭上段月白的手背,让对方逐渐放松下来。
“月白,我做了快二十年的宋潮青,也该做回宋序临了。”
只此一句,段月白心下了然。
宋序临心如磐石,一如与二百年前为救师弟妹与世间甘愿赴死的那个人,他从未变过。
“放心,这次不会有事。”序临笑了笑,站起了身。
他缓步走入混乱的人群当中,像是给混乱带去了秩序,只要是他步之所及之处,打斗与纷争都消失了,各派之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真正的领袖。
序临终于亦步亦趋地走到了钰珠与假序临面前,他先是将楚天阔护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对手,语气温柔却有力:“听说序临掌门在此处召集各派道友来此合力围剿一个恶修罗。”
“在下不才,正是序临。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给各派道友发了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消息?”
“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出现一个序临掌门?”
“两个序临,要不就有一真一假,要么就全是假的。”
“为什么?”
“你傻啊,难不成还都是真的?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序临掌门身份特殊,因其二百年前以身殉道,在修真界中可谓一呼百应,想冒充他的人多如牛毛。”
本要置楚天阔于死地的人也都住了手,端详起这两个“序临”来。
序临微微一笑,一伸手便把执徐召了来,缓缓摇着,颇有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就连牵起的嘴角都相当有说服力。
段月白信步走到他身旁,在他身后站定,同他一起与钰珠对峙。
“这可不好说了,后来的这位也拿出了执徐……如今修真界中,能够辨认真假的大能差不多都羽化了,唯剩上清派掌门牧依白。她与苍杪一向交好,自苍真人羽化之后,便隔三差五闭关不出。以我们这些人的修为,哪里能看出执徐的真假?”
“可那小姑娘不就是上清派弟子吗?是否说明……与她在一起的更真些?”
这些声音来自穿着青色道服的弟子,不说也知道是青城剑派之人。
他们议论声颇大,解连笙一个眼刀杀过去,两人立即低头噤声,弟子礼行得十分端方。
莫予对解连笙的眼神心领神会,斥道:“未有定论,怎可妄言!青城剑派弟子听令!”
“是,弟子知错。”
莫予趁机对同行的青城剑派弟子命令道:“没有掌门命令,任何人不许擅动,违者逐出师门,永不复用!”
“青城派弟子领命!”
云夙鸢也到了近前,不就之前,太一门继任大典时,她在各派面前露过脸,大家也都还记得她。
几乎要被一众青城剑派弟子淹没的含之认出了师姐,连忙对她摆手,叫道:“师姐!”
云夙鸢根本来不及答他,抓紧时间对各派解释道:“各位不要被她蒙蔽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什么上清派弟子,而是二百年前吞食凤凰卵差点死掉的钰珠!”
经过二百年前修罗噬天那场浩劫,修真界已经大换血,记得“钰珠”的人比知道“云夙鸢”的人还要少些,大家脸上纷纷露出迷茫的神情。
“你们是不是……”段月白要急得跳脚,“蠢货”二字在他口中蓄势待发,可他也不是真的傻,知道越是在此时,越是不能引得众怒,二百年前的亏,他们已经吃得够多了。
因此虽是生气,段月白还是压着火气,将钰珠之事的来龙去脉与大家讲了个清楚。
钰珠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她还是那副置身之外的淡然,就像段月白说的不是她的过去,只是说了一段让人唏嘘的奇闻轶事罢了。
她歪着头去问那假“序临”,很无辜:“什么钰珠,我连听都没有听过。序临师兄,你听说过吗?”
“序临”摇摇头,挤出一抹冷笑:“我是听过,我还曾想救过她的命,因此向世人透露了紫微入世的身份,到后来……你们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吗,若她是钰珠,我还能不认得?”
“大家真的别被她骗了,钰珠如今堕入修罗道,她才是真正的恶修罗,二百年前引发修罗噬天的人也是她,根本不是楚天阔!太一门掌门信物被抢也与她有关。”云夙鸢看着左右摇摆的人群,继续说道:“这个序临是假的,当然会向着钰珠说话!”
“云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楚天阔给蒙蔽了,他惯会蛊惑人心的。还说这不是序临师兄,怎么能不是呢?大家看,序临师兄因眉间这颗朱砂痣,被多少人赞为天人之姿?为何对面这位没有呢?”
钰珠很快将战火转移到辨认“序临”身份这件事情来,想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将在自己身上的质疑遮掩过去。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女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落在众人耳中格外清晰:“你说自己是真的,他也说自己是真的,实情到底如何,你们得拿出证据来,这么光用嘴说,我还说我是序临转世呢。”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修,连脸都没露出来,却一下子点醒了云夙鸢,她脑子转得飞快,赶紧接道:“有证据,我们有人证,能够证明这人就是钰珠!若她的身份都是假的,那她口中的话也不值得相信!”
说着,她飞步过去,将江陌寻从草丛当中请出来,带到众人面前:“他,他是失踪了多年的奇木岛掌门江陌寻,他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能站出来证明钰珠的身份。”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之间向江陌寻投去,比起钰珠来,他的名气自然要大上许多了,人们正在他凌乱不堪的头发与脏兮兮的衣着中辨认出当年那个名声大噪的“传世巫医”。
而江陌寻避世隐居多年,已经不习惯旁人的目光,此刻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很强的灼烧感,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好让这些人不再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瞧。
不过,他最先对上的还是钰珠的目光。
面前这个女娃娃与钰珠长得没有分毫相似,可他认得她的眼神。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可在那双眼睛更深的地方,有数不尽、说不清的东西正在暗潮汹涌。
不知就这样对视了多久,旁边已经有心急的修士开始催了:“快说啊,她到底是不是钰珠,是不是修罗?”
“要我说吧,他的身份都很难确定,怎么,随便拉来一个人就是江陌寻?我还说我是顾云呢。”
蓦地,钰珠说话了:“这位前辈,我听掌门说起过您,能看得出您就是江前辈。”
她眨巴眨巴眼睛,走近江陌寻,绕着他很慢地转了一圈,转回来后又与他对视:“那么江前辈,您认识我吗?”
“我真的如他们所说,是您的爱徒,钰珠吗?”
江陌寻看着她,一时失了神。
钰珠又看向沈翳,冷冷问道:“沈翳师兄,我是钰珠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与你在一起,行除魔卫道之事,若我是钰珠,你怎么没认出……我其实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师妹呢?”
沈翳在一旁呆呆站着,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就算再笨,他也能想明白,“苏巢”此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从一开始,就只有钰珠。
“说啊,快说啊!”
“她到底是不是钰珠!”
“她到底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江前辈,快说啊!”
所有人都在催促,江陌寻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不是。”
一时间,全场鸦*无声,只听江陌寻又说:“她不是钰珠,我不认得她。”
段月白震惊得怒目而视:“江陌寻,你在说什么鬼话!”
一旁,钰珠微微笑了,转而对各派修士说道:“大家都听到了,江前辈亲口承认,钰珠与我无关。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已显而易见!”
“序临师兄好不容易才得以重生,各位还不同心协力,将这群满嘴谎言的宵小就地正法?!”
如此鼓动,使得修士们揭竿而起,同仇敌忾。刀枪棍棒一股脑全向序临几人砍来!
再与这些人分说,也将真相分说不清楚了,序临心中涌起些许无力感。
他之所以等云夙鸢将来龙去脉说完,还等待江陌寻指认钰珠,是因为他尚且抱有一丝期待。
宋序临仍期待着,时隔二百年,修真界能够擦亮双眼,真的与他站在一边,面对世间之恶。
可如今,这仅存的一丝期待也破灭了。
算上序临,他们所有人虽走上修仙之路,但说到底都是凡人。
凡人天生愚钝,看不清世事,而言语蛊惑,易迷人眼。
他将玄黓抛出,注入一丝元神,那在水底呆了百年的法器,如同中秋之夜的明月,散发出皎洁的光来。
说时迟,那时快,玄黓在空中打开,钰珠与那假“序临”便被吸入其中!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楚天阔抱着墨玉垂珠,也跟了上去;沈翳紧随其后,段月白喊道:“他拖着那双手还要跟去干嘛?找死吗?”
云夙鸢心中疑问颇多,尤其是对太一门灭门惨案,到底是不是对方做的,她还要亲口问问钰珠,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不是为了沈翳,不是为了序临,而是为了她死去的师父,和太一门中惨死的同门,云夙鸢纵身一跃,进入玄黓之中。
序临与段月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一点头,并肩进入玄黓。
而在序临进入之后,这方玉匣“啪”地一声合上了,自顾自在周遭结起了一层球状结界,结界颜色清亮如玉,有不信邪的修士以棍棒去打、用刀剑去砍,那结界分毫未动。
方才还因身份而争个你死我活的一群人,刹那之间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一个说不清、道不明,进不去、更打不开的玉匣,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被邀请到紫霄派“合力剿杀”恶修罗的各派修士都傻了眼,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解连笙心中甚是担忧,可眼下,玄黓中情况并不分明,当下正需要一个主事之人,他上前一步,用法术放大了声音:“诸位听我一言。”
“我与方才入阵之人都打过交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不要先评判孰是孰非。在下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但我想越是此时,我们越是应该保持本心,修真界人才济济,被指为恶修罗的楚天阔和钰珠也都在我们眼前。”
“只要同心协力,不论谁是恶人,我们都能将他捉住。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擦亮眼睛,不要被轻易蛊惑,难道大家忘了二百年前序临掌门身死的惨状吗?当年大家真的是要序临去死吗?”
“不如静观其变,等待他们从这玉匣中出来,届时,天道定会给我们凡人一个答复。”
话音刚落,四下寂静无声,有的修士已静坐下来,有的开始默念清心咒,不过众人时刻关注结界中的玄黓的动态,以便立即做出反应。
二百年前,青城剑派出了个顾云真人,带着各大派围攻紫霄;
二百年后,顾云的弟子,却在紫霄风雨飘摇之时帮忙稳住了局面。
解连笙为自己捏了把汗,多日以来,他一直假装自己是解云楼,多少次都以为要露馅了,他甚至觉得莫予从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掌门。
可这么长时间了,他的身份没有败露,所有人都将他当成青城剑派掌门。
解连笙为兄长感到一点悲哀,也知道今日过后,他将永远失去“解连笙”这个名字。
他见江陌寻正在打坐,便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搭话道:“江前辈,您还好吗?”
江陌寻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解连笙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问:“她真不是钰珠吗?”
江陌寻猛地看向他,有话要破口而出,可他终究忍下了,又将目光移到玄黓上:“只有天知道。”
玄黓的结界依旧闪着流光,那法器静悄悄的,看不出内里是什么光景——
序临猛地睁开眼睛,观察四周,周遭寂静无比,一个人也没有,跟他一起进来的段月白不知去了哪里。
他站起身,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怔住,自言自语道:“这是迷惘山……”
枯枝挂到他的衣服,将袍子扯出一道口子,在他正慢慢解开缠在枯枝上的衣服时,草丛中的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猫叫。
序临在枯树丛中找到雪盏,将它抱在怀里。
猫儿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体温很低,起初让人不知怎么抱才好,不过没一会儿,序临便想起楚天阔抱猫时的姿势,学着三师弟的样子将雪盏抱好,还很善解人意地给她输了些许灵力。
没过多久,雪盏的叫声变得有力了许多,身体也暖和起来。
她躺在序临怀里懒洋洋地翻着肚皮,用前爪抓序临时不时飘到胸前的头发。
序临沿着脚下这条路缓缓往前走着,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幸亏你没事,否则我那三师弟心疼起来,说不上会不会真的引发一场修罗噬天。”
雪盏没忍住,口中不再是猫叫,而是发出一声少女的娇笑,道:“那可说不准。那人虽是个死脑筋,可胆小得很,说不定要躲在归树峰哭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她的笑声隐去了:“玄黓到底是什么法器,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我们为什么走散了,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玄黓啊……”序临想了想,道:“起初是用来修炼的法器,听说进入玄黓便相当于进入仙境,里头有无数个空间,每个空间都灵力充沛,可以无限汲取,传言能够日进三境。据说,若是修为高到玄黓认可的程度,这法器便可以实现入境者一个愿望。”
雪盏抖了抖耳朵,眼睛盯着道路尽头唯一的山洞,问道:“但是呢?我从没见过哪家的法器光顾着给好处,却不索取代价的。就像奇木岛的半册禁术,难道那些换了好命的人就一定会善终吗?说不定会惨死街头呢。”
听了她的话,序临点头道:“确有但是。虽然这法器有千好万好,可它就像汉麻,让人沾了一次,便戒不掉。”
“什么意思?”进入山洞,雪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
“你想啊,没入玄黓之前,凡人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突破一个进境,可进入玄黓,一天便可以突破三个进境。一个资质平庸之人进入玄黓修炼三天,待出关之时,他兴许都已经成为这世间最厉害的人了。”序临的食指和拇指微微一捏,又张开时,指尖出现了一种淡蓝色的火苗:“庸才变成奇才,谁不心动?”
“可出关之后,突然回到现实,此人又要数十年才能突破一个境界,谁会甘心?谁会耐烦?有了捷径,谁还想走这条蜿蜒崎岖、动不动就可能粉身碎骨的修仙之路?于是……进入玄黓一次的人,便想进入第二次,进入了第二次,便想进入十次、百次、千次……”
蓝色火苗将山洞中映得更加幽深,可也多亏有它,使人能够视物——这山洞空荡荡的,深不见底,可有没有旁的路可走,序临往后看了看,他们已经进入山洞很久了,洞口已然变成一个豆大的小点儿,回去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他便略微沉吟,继续往前走了。
“我懂了,确实像汉麻。若是能够轻易成仙成神,谁会在现世中浪费时间。”雪盏赞同道。
“更何况,还有一个愿望可以实现呢?”序临说道:“别忘了,‘若是修为高到玄黓认可的程度’,就能实现一个愿望,这愿望既可以是敛尽天下之财,又可以是成为凡世主宰;既可以帮人杀掉此生都无法战败之敌,又可以助人救回已死之人的命。如此诱惑,谁不想要?”
雪盏怔愣了一下,浑身绷得很紧:“有人在玄黓里许愿了吗?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空气静默了良久,久到整个山洞中只能听见序临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听说进入玄黓修炼的人……能够出来。”
作者有话说:
汉麻da ma
我mua~
第135章 他与万民
“你说什么?”雪盏的身体几乎可称得上僵硬,她口中喃喃地问着,重复了十几遍,像是要把这问题碾碎了塞进序临的耳朵。
“雪盏,玄黓不会承认任何人的修为,它本质上就是一个不会承认任何人的法器。”序临的声音很轻。
猫儿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可她给人感觉却不是单纯的放松,而是失去黑暗中救命蛛丝后的无力与绝望。
序临低头看了看她,发现猫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我看到了你手上的符咒,有好些我都不认得,是……”
不等他说完,雪盏闭着眼睛接道:“保命的。虽说猫有九条命,可被偷了命格以后,我这身体也不行了,如今若是不在定渊阁,我连化形成人都无法做到。可能大限将至,身上这些鬼东西也不管用了。”
她顿了顿,道:“这符咒有些是我自己寻得的,不过大部分都是楚天阔弄来的,画的,偷的,抢的,甚至是在墓里……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很卑鄙吧?无论是人、是妖,还是修罗,只要是为了活命,什么龌龊事情都能做。刚刚你说玄黓能实现一个愿望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找到能活下去的办法了。我甚至想,若是能实现这个愿望,我可以一辈子待在玄黓里头。”
“序临师兄,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序临一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可他只做了很短暂的停顿,道:“没有。若是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我都明白的。”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雪盏突然问:“序临师兄,你方才说没见人从玄黓中出去过,那我们呢?我们如今进了玄黓,还有机会出去吗?”
“我们此行不是为了修炼,所以我也不确定。我从没听说玄黓还能用来惩治修罗,也没听说过一次可以进入这么多人。”序临突然停下脚步,山洞中就只剩下一人一猫的呼吸声了:“我想,这里就是山洞的尽头吧。”
雪盏睁开了眼睛,瞬间瞳孔骤缩——这洞中竟然沉睡着一条龙!
此龙通体玄青,盘踞成一团,鳞片在序临手中蓝色火焰的映照下反射着幽幽的光,它呼吸均匀,轻轻喷着鼻息。
序临怀里突然空了,雪盏一跃便落在他肩膀,猫爪猛抓了一下他的左肩,疼得序临差点叫出声来,抬头一看,雪盏正用尾巴指着那龙的后方。
眯起眼睛越过那条龙,往它身后看去,序临终于看到一点光亮。
原来是这条龙睡在洞口,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看来想要出去,就必须要过它这关了。”序临在心中想道。
还不等他做什么,甚至不等他再多想一个字,那条龙猛地睁开了眼睛,从盘踞的身体中抬起头,露出整张脸来!
它双眼犹如一双玄珠,在暗夜中也不能消耗其威严之万一,可再细细观察,这条龙只有一只角。
它的右角状若精妙珊瑚,可左角几乎从根部断裂,断裂支出像被风雨拦腰截断的槐树裸露的树桩。
雪盏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在序临肩上发出嘶吼。
饶是序临已经死过一次,可面前这位可是条龙。
他捏紧拳头,强迫自己表现得超然一些,并不断告诫自己:“玄黓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和梦境一样的幻境……”
那条龙缓缓靠近他们,温热的鼻息直接喷到序临与雪盏身上,它离得越近,这两人就越不敢动,渐渐得身体都僵直了。
当他们以为黑龙要将他们一口吞下的时候,龙的鼻息离开了他们。
雪盏以为没事了,叽里咕噜地滚到序临怀里,身体止不住地抖着,这时,黑龙猛地回头,盯着序临的双眼,不由分说降下一道天雷来,登时将山洞劈了个粉碎!
危急关头,序临将猫儿护在怀里,一边招来柔兆格挡那道天雷,一边结了一道结界。
可就算是他思虑如此周全,这两道防护在凡世可算得上固若金汤,这道天雷还是异常精准地降到序临身上,元神之痛非比寻常,序临嘴角沁出一丝血来。
待序临带着雪盏从废墟中爬起来,雪盏才看到他胸口一片血红,血液已经打湿了衣裳:“序临师兄!你伤到何处?”
“心脉有损,这道天雷威力不小,饮过风华露的云夙鸢当时引来的天雷怕是也没有这道威力之十一……”他闷哼一声,却不敢放松警惕——因为黑龙就在他们面前。
“修为不错,灵力精纯,若是你的心中有一点私心杂念,这道雷就会直接将你劈得外焦里嫩。”黑龙的声音与想象中有些差距,听起来是个青年之声,虽口吻中不乏轻蔑鄙视,可因太过于真诚,反倒不那么令人讨厌。
“多谢夸奖。”序临捂着胸口,虽没听出对方的赞美之意,也还是维持着一点礼貌。
黑龙眨了眨眼,瞳孔不经意间微微一缩,里头似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我认得你。”
不等序临反应,黑龙又说道:“有人经常提起你。他还说……若是有朝一日遇到你,请我对你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谁?是谁请你手下留请?”序临心中有一个名字,是他想说却又不敢说的。
他迫切地想从黑龙口中听到答案,好印证他心中猜想的那个人是正确的。
可黑龙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能够扛下方才那道天雷,其实已经算过关,可以去往下一处空间了,可我这人最烦别人走后门,我须得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回答若是能让我满意,我才能让你从这儿过去。”
“前辈请问。”序临说道。
“天地俱变,修罗噬天,恶修罗想聚万民之魂以炼丹,抑或只取你一人之魂炼丹,万民之魂与你一人之魂,你当如何?”黑龙突然俯冲下来,离他们很近,他的头有两丈高,人与猫在他面前格外渺小。
序临摇摇头,道:“我都不选。万民死,只留我一人独活,生而无趣,我也不屑苟且偷生;我死,而留万民于世,恶修罗丹药一成,他难道还真能留下万民么?唯有聚民心,杀修罗,还世间太平。”
“你没试图聚民心吗?就凭你,能聚的起来吗?”它冷冷地问了几句,蓦地起身,倨傲地看向序临,它似乎并不是想得到他的答案,只是为讽刺序临:“道貌岸然。”
不等序临说话,它又问道:“若是死你一人,便可救万民……”
“那我便去死。”序临接道。
黑龙凉飕飕地笑了两声,说:“我知道,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可我还没说完呢。
“若是死你一人,便可救万民于水火,可如此一来,你便会让你心爱之人痛不欲生。辜负万民与辜负一人,你当如何?”
作者有话说:
雪盏内心os:当如何,当如何,当你奶奶,臭龙,别问了,再问咬死你个丑八怪
——嗡的一声,序临脑海中有如鸣钟,段月白痛彻心扉的样子似乎已经在他脑海中定格成影像,仿佛在一瞬间之内闪过无数遍。
这正是序临之前想过、却没想出答案的问题!
序临心神大震,二百年前各派齐聚紫霄时的喧嚣声好像又在耳边回响。
黑龙不依不饶:“选啊,你不是很会选吗?方才不还正气凛然地想要聚民心吗?怎么现在没有主意了?你是不是也知道,民心根本无法聚,如今的人世已经腐烂不堪?”
“我,我……”序临答不上来,雪盏眼巴巴地在他怀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条黑龙明显是挑衅,可若是它动了怒,再降下一道天雷,雪盏不确定他们俩还有没有命活。
“小黑!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人了!”两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替序临解了围。
一粉一蓝两个娇小的身影从云端下来,四只小脚正好踩在黑龙脑门上。黑龙的龙头往下一沉,仿佛这两个小姑娘有多重似的。
“哥哥,我们好久没见啦,你找到瘸腿伯伯了吧?宁宁没有骗你吧?”宁宁仍穿着与上次相同的粉色衣裙,站在龙头上对序临摆手。
伊伊略显别扭,她明显也很喜欢序临,想和他打招呼,可是姐姐先说话了,她若是再说同样的话,便有效仿之嫌,于是用手指绞着袖子,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那人很凶,像疯子,我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