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客人们”摆摆手,身后像是有什么亮了起来,众人定睛看去,那里竟有恢弘异常的水中楼阁!
此阁共有五层,牌匾上书“定渊”二字,字迹潇洒飘逸,运笔干净利落;四周设有栏杆回廊,时有鱼儿从栏杆中间游过,十分惬意,若说其是龙王住的水晶宫,都有人信。
几人跟随楚天阔的背影从定渊阁正门进去,发现阁中竟然无水,与陆地无异!
更让人惊奇的是,方才在阁外游弋的那些鱼儿,好似根本不受水的限制似的,也跟着他们游到阁内来,围着楚天阔与雪盏二人转了好几圈,十分雀跃。
楚天阔轻轻一挥袖子,将沾上的水珠甩净,这才转过身来,说:“只有到了此处,我才能说话。”
“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段月白小声嘟囔。
还不等人问,楚天阔便对着序临“扑通”一声跪下了,他黑眼圈很重,脸上是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白得发青,不像活人。
他长叹了一口气,委屈婉转,差点哭出来,更像鬼了:“掌门师兄……”
还好序临没有嫌弃他这副半人不鬼的样子:“到底发生何事,你都知道什么,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序临有心将他拉起来,他却执意跪得结结实实:“师兄,当年你让我看家,说不日便归,没多久我就在藏书楼里发现修罗道入门之法,我天资太差,修习修罗道时却顺利异常,于是喜出望外,想着趁热打铁,就入定了……
“谁知道一睁眼,你们便回来了,说已过三年,我还没来得及捋清楚来龙去脉,一顶‘修罗噬天’的大帽子就扣在我头上,掌门师兄也……”他顿了顿,眉心一拧:“我听从掌门师兄命令,本来是想要到死都呆在归树峰的。”
“我花了五十年将自己的修罗之气掩盖起来,期间修为已有进境,可回过头来我用观微之法坐井观天般窥得世间万物时,却发现没人因为我修习修罗道而受苦,天下依然太平……然后……”
雪盏本与游鱼玩儿得痛快,看样子根本不在意他们正在聊什么,却突然插话:“然后我就找到他了。”
“他是我们修罗界的王,掌管整个定渊阁,说不见就不见了,且还失踪那么些年,我们都好奇他去了哪儿,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定渊阁通往灵筠山归树峰的密道。没想到他根本不记得定渊阁,也不记得我们这些修罗了。”游鱼停在雪盏指尖,银色的鳞片反射出深水蓝色的光,十分美丽,让人目眩。
她似乎在埋怨楚天阔曾经的失忆,却另有一番时过境迁的洒脱:“他傻得很,让人封了记忆,下了降头都不知道。”
楚天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掌门师兄,确实如此。是钰珠,钰珠!她早已成为恶修罗,不仅如此,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常常用一些妖怪、修罗的命来填补自己的命格,以此续命!引发修罗噬天的人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他越说越激动,拉着序临的衣袖:“我修习修罗道之后,元神不自觉被定渊阁吸引,进入定渊阁成为阁主,却发现阁中动荡不安,似有恶气横行,查探之后才发现钰珠踪迹,便与她斗法。”
“可她修习修罗时间比我久,还擅用幻境。我不仅被她封了记忆,锁了灵力,还被下了咒,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说出这一切。而后,我又花了百余年,才重新拥有了能够回到定渊阁的修为,冲破她对我元神的封印……
“可她的咒术太邪门了,我实在找不到破解的办法,绞尽脑汁才发现定渊阁内不受那咒术的影响,可以在此处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不等序临说话,江陌寻一瘸一拐地冲上前来,狂躁地将楚天阔推翻在地:“你说是钰珠便是钰珠吗?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说她也是修罗,保不齐是你自己编的!”
“我没有骗人!掌门师兄,你信我!”楚天阔一抬头,像吊死鬼一样看着序临,虽然他已经长大,样貌大变,可眼神依旧与二百多年前一样,不似有假。
“证据?我就在这里,江陌寻,你还想要什么证据!”雪盏眼中金光一闪,把楚天阔拉到身后护好,少有的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她手腕子上的各路符咒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江陌寻一时晃神,好像在这小姑娘脸上看到了一张猫脸。
“二百多年前,你将我的命换给自己的小徒弟的时候,是不是没想过,猫有九条命,我还有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江陌寻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好像认出了她,却又好像没认出,用衣袖挡住双眼,慌忙摇头:“不,我不知道,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而且,你……你如今不也还活着么……”
雪盏冷笑两声:“如此自私之人,我生平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净也能被世人成为传世的巫医,可见世间之人也是眼瞎,竟然都被你道貌岸然的样子所蒙蔽!你与钰珠,你们师徒,真是烂透了!”
她在手中捏了个不知是什么的诀,身边那些游鱼便在空中逐渐汇聚成几个残影,这些影子无法聚成实体,可序临也认出了其中几人的身份。
“汤冬菱,垣衣,栾寒,罗绮……你看看她害了多少人,她还要害多少人!”雪盏声嘶力竭,似是想要当面把丢失的一条命给讨回来,其中掺杂着为这些冤魂的打抱不平,可她也清楚,性命一旦失去,便是已成定局,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栾寒……”云夙鸢喃喃念着小师妹的名字,那几条小小的游鱼听到后便向她游来,不断亲吻她的指尖与眼角,为她擦掉止不住的泪珠:“宋师兄!含之的纸鸢虽然会比御剑快些,可我们到底时间有限,既然知道真相,我们不如速速赶到紫霄派,不知钰珠将各大派齐聚紫霄究竟有何阴谋,还需早做打算!”
序临下意识与段月白对视,正想说些什么,紫霄派沉睡了二百多年的大钟响了。
钟声格外沉厚悠长,像是要将人带到很深、很深的地底去。
序临抿着嘴唇:“这钟声不会响得无缘无故。看来各派渐渐到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31章 算无遗策
雪盏恨恨念道:“小偷,明明是我的幻境,偷走我一条命还不够,连我的法术也偷去,太不要脸了。”
楚天阔想要摸一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可雪盏身上仍保持这小动物的警惕性,似乎早有察觉,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楚天阔一眼,他便小心翼翼地缩回手去了。
他摸着自己的手,感觉到一种幻痛:“我刚出山,便开始寻钰珠的踪迹,可她将气息全部隐去,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我那时知道掌门师兄还活着,也想找到师兄的下落。如此一来……”
“是是是,如此一来,你哪头都没顾上,哪件事都没做好,不仅没找到钰珠,也没找到师兄。”段月白嫌他支支吾吾地不爽利,替他说道。
“对,对……”楚天阔抓了抓他头上枯草堆一样的头发:“后来世间异动太过明显,我几乎在同时发觉有人觊觎太一门的剑匣,便和雪盏分开行动。”
“太一门剑匣之中存放的,就是剩下那半册禁术!与奇木岛禁术相辅相成的另一半。”江陌寻喃喃道。
“里面是什么内容?”段月白追问。
江陌寻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
“我真服了,不知道你放什么屁,净给人添堵。”段月白嘟嘟囔囔地说。
楚天阔瞥了江陌寻一眼,眼角眉梢中都带着轻蔑,没接他的话:“没想到的是师兄与钰珠竟然距离那么近……真的太危险了。我时刻都担心掌门师兄的身份被她发现,幸好师兄的修为极高,障眼法用得极好。”
楚天阔说起掌门师兄来,总有一股天然的自豪。
可他话锋一转,脸色一变,那股阴恻恻的劲儿又上来了:“不知为何,定渊阁似乎一直在排斥钰珠,二百年前她进入此处,也不过是与我一块,寻隙进入罢了。这些年来她从未再来过此处,不知是因为定渊阁对她再无用处,还是雪盏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结界起了作用。”
边说着,楚天阔边把几人往楼上带:“还有,掌门师兄的元神和残魂养在定入口金莲中,那里已经算是定渊阁的结界范围了,因此至今……钰珠也没有发现掌门师兄还活着。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走在前面,黑色的衣摆在后头来回荡着,时而有一些银色小鱼与他擦肩而过,每条碰到他身体的小鱼都回雀跃地在空中转上几圈,甚至无需语言和声音,就能感受到它们对楚天阔的敬仰之情。
序临知道,这些鱼儿与方才汤冬菱、罗绮等人一样,都在此处慢慢修习修罗道,终于能够偏安一隅,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原来修罗界的入口就在灵筠山下,原来这里只是一个如同水晶宫一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原来修罗只是与他们修的道有所不同,并不是修罗出世,便会引发修罗噬天。
“其实世人都误解修罗了,并不是所有修罗都是坏蛋。”楚天阔回头微微一笑,跨过栏杆,指着
从背影竟能看出一股一派之长的风度,那样杀伐果决,与二百年前那个犯了错只知道躲在师兄身后哭的少年判若两人。
序临盯着他的背影,想道许许多多事——
譬如,如果唐沛凝还活着,单凭他们师兄妹四人如今的修为,将整个修真派翻个个儿都不在话下;
譬如,他甚至还没怎么见过唐沛凝当掌门时的样子,她定会比楚天阔更加果决,更知道怎么带领一个门派吧;
又譬如,他上辈子太辛苦,总觉得师弟妹与门派的担子压在自己肩上太重,可今天看了楚天阔的背影,序临倒有些明白苍杪作为师父的感受了,那是在见证一个又一个人的成长。
若是唐沛凝活着,等这些事情都平息了,他们就下山去玩,干脆将灵筠山空下来,反正山上什么也没有,在人间好好逛逛,说不定一人还能收两个徒弟……
在上楼时,段月白突然说:“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理解当年师父收徒的感觉了。若是有机会,我也想收个徒弟玩玩。”
序临猛地看向段月白,他的思绪与段月白的话像是两道影子,飞快地重合在一起。
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序临愣在原地,傻傻地看段月白的侧脸。
他们此行危险,不亚于二百年前的灵筠山一役。
当初他们寡不敌众,二百年过去了,如今局势似乎也没有变好,宋序临知道,他们脚下很有可能是比迷惘山更危险的不归路。
如果,只是如果,万一他又像二百年前一样,回不来了……
序临的目光在沈翳、云夙鸢、雪盏、楚天阔之间划过,最终又落到段月白身上。
二百年前,他能死得了无牵挂,只当身死就是解脱,可如今呢?
可这回,若他死了,段月白要怎么办?
是要他再经历一次心爱之人死在面前?
还是要他再花数百年的时间,一天一滴心头血地喂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聚好的残魂?
“序临师兄?”段月白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了?突然之间脸色好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序临不得不将思绪赶快拉了回来,摇头道:“没,没有。我也觉得收两个徒弟应该挺有意思的。”
段月白不疑有他,笑道:“若是我收徒,就要收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要秃小子有什么意思,成天就知道惹祸。我不像你,脾气差得很,没有耐性给浑身汗味的臭小子收拾烂摊子。”
序临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说道:“若是我呢……若是有缘便收了吧,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就算是修罗……只要能好好长大……”
“我徒弟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小桃子,一听就粉粉嫩嫩的,可爱。”段月白笑着牵起序临的手,继续想着以后收徒的事。
他语气轻松愉悦,仿佛已经选好了人,明天便开始收入门中,开始授课了。可唯有序临知道,他此刻手凉极了——原来他也在为未知的未来担忧。
序临慢慢握紧了他的手:“那我的徒弟就叫小笛子,让他们两个从小就做玩伴,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云夙鸢跟在他们身后,听到“小桃子”这三个字,云夙鸢的心一下被揪紧了,她想到了栾寒。
那是她最小的师妹,被人破头取脑而死,那女娃娃甚至连话都说不全,何其无辜。云夙鸢无法原谅苏巢——钰珠,无法理解,也无法不恨。
几条小鱼在她身侧游着,似乎看出她的情绪,悄悄去亲她皱起的眉心。
云夙鸢觉得有一瞬间与这些修罗之气构成的银色小鱼对视了,她似乎从中看到了栾寒的脸,她伸着还沾着奶味的手指戳自己眉心皱起来的“川”字,咿咿呀呀地说:“师姐,栾寒在这。”
这几条小鱼一直陪在她身边,跟他们上了定渊阁的最顶层。
定渊阁顶层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门窗大敞,水底蓝绿色的光透过结界照射进来,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柔和透亮的颜色。
楚天阔回过身来,道:“我们到了。”
在他身后,一方玉匣置于一道金色的灵力之中,正在空中漂浮。
序临一眼便认出:“玄黓?”
“我们正愁不知道玄黓在何处呢,原来它竟在定渊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玄黓周遭的灵力十分有亲和力,段月白像是被其吸引,随后感受到其中有一股熟悉之感,他眼睛一亮,道:“这是师父留下的灵力!”
楚天阔点头:“小师弟也还记得,这确实是师父的灵力。我不知他是何时将玄黓留在此处的。他用自己的灵力在归树峰与定渊阁之间做了一道门,此门做得巧妙极了,既能把这玉匣留在这里,又能在定渊阁这鱼龙混杂之地掩盖气息,瞒天过海。”
“可玄黓上面好像有咒术,我碰不得。”楚天阔边说,边用指尖去碰玄黓,刚刚触碰到其表,便有一道闪电在他指尖闪过,“噼啪”几声,他的手指已然焦了。
楚天阔不好意思地将那手指头收了起来,藏在背后,腼腆地说:“你们看,雪盏也试过将它取出来,也被罚了。或许只有紫霄派掌门才能拿到吧。”
“我有时候觉得师父已经修成仙了。他怎么能算得这么准,既能帮师兄寻得保命凤凰血,又将玄黓留在定渊阁中,还恰到好处地用灵力将其痕迹抹去,就等着你来取,又不让人发现。”段月白惊叹道。
其实段月白对苍杪的印象不太深,他总觉得师父不太喜欢自己,所以格外严厉,一点都不如对师兄师姐们好。
他天生敏锐,却心无旁骛,唯独记挂着序临师兄而已,因此师父的态度他早知道,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至今时今日,段月白才算对苍杪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神仙,怎可做到未卜先知?
序临对楚天阔一点头,心中也有些紧张,可他刚一伸手,玄黓便像是认主一样,从那团金色灵力中飘了出来,落在他掌心,随后灵光一闪,便与他融入一体了。
“果真只有掌门师兄才可以拿到!”楚天阔笑道:“师父真是算无遗策,二百年过去,我们还是比不过师父他老人家。”
紫霄派的钟声渐渐弱了,几人知道时间不多,便在空中交换了眼色,纷纷步入归树峰与定渊阁唯一的通道。
江陌寻与沈翳互相搀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一路无言。
到了此处,江陌寻才对沈翳笑了笑,他或许想做一个宽慰他人的表情,却用力过猛,更像是被人打了,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师父对不起你。”
“师父……”
段月白扁扁嘴,几乎与雪盏异口同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若是你我师徒二人能拿回奇木岛那半册禁术,”江陌寻看了看双手,道,“那师父便将自己手上的灵脉接给你。”
“师父,你不必如此。”沈翳有些麻木,近期事情接二连三,他已不知该作何感受,大悲大喜在他心间滚过,让他的感觉都漠然了三分。
江陌寻看着他的样子,领着他的手,身形消失在那道金色灵力之中。
这位瘸了腿的奇木岛前任掌门突然想起,数百年前,沈翳刚刚进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领着徒弟的手,走入了山门。
第132章 两个序临
云夙鸢盯着沈翳和江陌寻消失的身影,对宋序临几人行了礼:“夙鸢先行一步。”
她对那几条依依不舍的小鱼挥了挥手,算是道别。本着对江陌寻的不信任,她连忙跟了上去。
几条小鱼像是懵懂,也想跟着云夙鸢进入苍杪的灵力之中,但到底修为尚浅,被那灵力弹了回来,着急地在原地绕了几圈,可怜巴巴地游走了。
楚天阔在一旁安慰道:“好好修炼,以后自会有相见的时候。”
踏入苍杪的金色灵力之前,序临欲言又止,他明知道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找不到头绪,徒然地叫着小师弟的名字,好像多叫一声,就能更紧地将他抓在手心里:“月白……”
段月白侧过头来看他:“什么都不用说。不会有事的。”
“是吗。”序临不确认地问道。
谁也不知道答案,定渊阁中的游鱼突然受惊似的四散开来,纷纷藏匿在阁中各个角落里。
雪盏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话时露出两颗可爱的犬齿:“你们两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磨磨唧唧吞吞吐吐的,真让人火大!楚天阔,我们先走!”
她大踏步地迈进金光之中,在接触到苍杪灵力的时候,不得已又变回了那只墨玉垂珠。
楚天阔虽是个人,可跟她在一起时更像是奴隶,连忙将猫儿抱在怀里,竟一步也不让她自己走,生怕她累着似的,宝贝异常。
序临看楚天阔那副小心翼翼又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优柔寡断可能是我性格的缺陷。”
“要我说,确实是。”段月白扁扁嘴。
“对不起,我不该把身份瞒那么久,我只是……我只是自私地以为,如果不成为序临,就可以活得不那么痛苦。”
段月白安静道:“我知道。没关系。”
“为了养我的元神和残魂,奔波了二百年,辛苦你了。”序临又说。
“我喜欢你,不觉得辛苦。”段月白心中有一种不太安宁的感觉,可他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只是酸溜溜,空落落的。
序临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回来就收徒,小笛子和小桃子,师兄都记着呢。”
还不等段月白回答,序临便拉着他进入了那道灵力之中——定渊阁之中,苍杪留下的灵力缓缓消失,就像它从没出现过一样。
定渊阁与归树峰唯一的连结,就这么断了。
被苍杪的灵力包裹的那一瞬间,序临好像听见了师父的声音,那声音离得很远,他只能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面那许多字,就听不真切了。
“师父?你说什么?”序临的声音在金色的通道之中回响,苍杪的声音就消失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人已经身处归树峰了。
二百年过去,物是人非,自然永存。
灵筠山依然苍翠,归树峰上空仍然有仙气缭绕、成群的仙鹤舞动双翎。
只是他们再回不到从前了。
今日的归树峰却没有印象中的太平,明明是紫霄派弟子才能进入的修炼之地,如今各大派却齐聚于此,比肩接踵,围成一个不太大的圈,他们如今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人群中间究竟围着什么。
楚天阔悄声说:“掌门师兄,我们暂时装作不要相认的样子,免得他们再针对你。我先上,探探这钰珠的虚实。”
“废话,那还用说,当然是你先上。”段月白把序临护在身后:“序临师兄当然不能先上了!”
楚天阔又被雪盏的猫爪抓了一把,正抓到脖颈上,虽没见血,也留了三道红印子,他窝窝囊囊地正要起身上前,却突然看见人群自觉自动地分开了,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形成了一条大约两人宽的小路。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楚天阔射来,若他们的目光是箭,那此时楚天阔已被万箭穿心而死。
序临皱眉:“只怕是有人不会让我们如愿。”
“逆徒楚天阔,你还不快上前来!”各派来使中间竟然传出一道序临的声音!
不止是楚天阔、沈翳等人,就连五感极好的段月白与序临自己都吃了一惊——简直与序临的声音一模一样!
再往人群中看去,苏巢——钰珠身边,正立着一个挺拔端方的男人,仔细看去,那人不是序临又会是谁!
钰珠身边的序临,眉心中间那颗像极了朱砂痣的凤凰血在日光之下闪了闪,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蛊惑,像是只要看他一眼,无论他说什么都能让人相信。
可只有知情人才知道,他再怎么像,也都不会是真正的宋序临。而且准确来说,他像的是“二百年前的序临”。
因为二百余年前,序临身死之时,这枚凤凰血已被他元神吸纳,再不会存在于世间。
楚天阔回头看了大家一眼,递给掌门师兄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终于在乱草堆里站直了身板儿,大踏步地走入人家给他腾出来的小道。
或许是他长大了,身子变宽了,这条小路对他来说太窄,走进去之后拥挤异常。
楚天阔好容易才走到“序临”近前,问道:“你是我掌门师兄?你还活着?”
“放肆!”“序临”怒道。他说着一挥手,旁边的钰珠心领神会,立马降下一道天雷来!
天雷来势汹汹,好像要把楚天阔就地劈成两半。
可楚天阔怀里仍抱着那只墨玉垂珠的小猫,不紧不慢地转了个身,竟然将这道天雷让了过去。
那雷不会转弯,劈入地中,将归树峰劈出一道数丈深的沟壑来……
“诶,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了?”楚天阔恻恻地笑着:“我掌门师兄那么温柔的人,可从不会打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序临”掌心浮现出一个玉葫芦,他说话时牵起嘴角,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逆徒楚天阔,你二百年前引发修罗噬天,在那时我本该将你就地正法,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你一命。
“怎料时过境迁,你竟又想扰乱人间,紫霄派再留你不得!”他手心的玉葫芦经灵力灌注,飘在空中,“啵”地一声开了盖,里头冒出五彩斑斓的光来。
这光与他眉心的“凤凰血”一样,也极具蛊惑意味,似乎看了之后会让人产生向往之感:“若你今天能束手就擒,我作为掌门师兄,也能留你一条全尸,如若不然,我便替师父清理门户,将你这逆徒打入玄黓之中,永世不可翻身!”
“装得还挺像,连玄黓都知道,看来对我紫霄派了解不少。”段月白附在序临耳边说:“我也是才知道紫霄派有玄黓这等法器。”
序临压低声音,道:“你本就是妖修,在妖修里头,你如今的年岁也还很小,对人修的法器自然不甚了解,各派掌门都知道紫霄派宝物颇丰,有三件玉器传世,钰珠当年也是被江前辈当做掌门培养的,她能知道也不稀奇。”
云夙鸢警惕道:“那她会不会连序临掌门常用的执徐与柔兆也仿制出来了?真是好歹毒的心计!”
今时今日,“喜欢”二字在云夙鸢与沈翳之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云夙鸢站在她认为的“正义”这边,与沈翳划了一道线,她也知道人没那么容易走出充满欺骗与谎言的情殇,可面对大道,她又觉得……沈翳若是值得,早晚也会醒悟,与她比肩而立;若沈翳没有做到,那便是他不值得。
像是在印证云夙鸢的话,下一刻,“序临”在远处打开了“执徐”,扇了扇——他连扇扇子的动作,都与序临本人一模一样!
“他不肯认罪,那就将他打到认罪!”人群当中突然爆发出一个声音,像是在指引各派,将矛头直至楚天阔。
此声一出,一呼百应。
“我师兄当年就是在修罗噬天中死的,今日不报仇,更待何时?”
“杀了这个畜生!将他碎尸万段!”
“要不是因为他,序临掌门何须赴死?天道有情,为序临掌门留有一线生机,如今他又为我们出头,治楚天阔的罪,我们就是为了序临掌门,也不能放过楚天阔这个魔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序临”面无表情,对咆哮的人群扬了扬手,人群立马变安静下来,他是他们中间不折不扣的领袖,简直一呼百诺。
他没有开口,“苏巢”说话了:“楚天阔之罪,我们也不能乱定。说他想将天下据为己有,引发修罗噬天,恐怕他会说我们,因此,我当着天下的面,将楚天阔偷走的天水江心和鬼山地脉从他体内抽出来,以此证明,我们不是信口雌黄。”
“各位道友,你们都还记得二百年前的这两样宝物吧?”“苏巢”说道。
“与她相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么些话,合着根本就不是人家不会说,是跟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段月白冷笑着,凉飕飕地看沈翳一眼。
沈翳遥遥望着“苏巢”,表情像是要哭了。
“你还真逗,与二百年前一样,连陷害的招数都不变一变的?”楚天阔笑得又阴又冷,杀伤力极强,就连他怀里的雪盏都打了个寒战:“苏巢?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奇木岛,钰珠?”
人群当中也有对钰珠这个名字有印象的,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但声音很小,充斥着不确定性,相比辱骂楚天阔、让他去死的声音来说,这点儿对于钰珠的议论,简直就像滴水入海,没掀起一点儿浪花来。
不过,那假序临的身形几不可见地晃了晃,让楚天阔捕捉到,他心中便多少有了数,明白钰珠心里肯定不如表面这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