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三十四五岁,相貌不凡,也能称得上是英俊,不过颇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看上去是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
苗笙从游萧身后探头看他,正撞上他意味深长打量自己的眼神。
“原来是个大美人啊。”男子笑了笑,“脾气差点也能忍。”
苗笙被他这混不吝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游萧更是替他出头,対那男子冷声道:“阁下请放尊重。”
“护得还挺紧的,哈。”男子冷笑一声,“咣啷”关了小窗。
“这人怎么这么混蛋?!”苗笙感觉一口气没出出来,全窝在心口了,气得语无伦次,“太过分了!”
游萧更受不了那人方才打量苗笙的眼神,立即要冲出包厢,找対方算账。
“哎哟……”
苗笙捂着肚子,扶着桌子坐下了,可怜巴巴地说:“游萧,我肚子疼。”
“我看看!”游萧回到他身边,手掌按在他腹部,又是运起内力,暖着他的胞宫。
这不过是突然的疼痛,很快就好了,但这一阵也挺磨人,苗笙额头上出了冷汗,脸色也发白,恼火道:“一定是被那人气的。”
“孕期情绪波动得厉害,有可能引起胞宫收缩,导致腹痛。”游萧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腹,温声安慰,“别跟闲杂人等计较。”
苗笙小声道:“我也不是想计较,就觉得这人怎么没有距离感呢?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也没问他,他就対我随意指摘。”
让他本就残存不多自信心雪上加霜。
“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多得是,以后我们不理他。”游萧仔细听了听,隔壁包厢已经没了动静,那男人应该走了,“别影响听说书的好心情,走吧,我们去书坊买话本去。”
然而这本《江湖见闻录》实在太畅销,附近的书坊已经没了存货,要等好些天才能再有新货到,苗笙着实不爽,连在外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拉着游萧回了客栈。
平小红已经回来了,正在厅里逗着娥影玩,见他俩进门便打了个招呼:“师父,苗公子。”看到苗笙面沉如水,关心道,“出什么事了呀?”
“没事。”苗笙把披风解下来,坐在桌边,“好好走着路,被狗咬了一口。”
平小红惊讶:“怎么会?!师父不是在吗?”
游萧也没吭声,到书桌边取出一张信笺,从怀中掏出常用的炭笔,“嗖嗖嗖”画了一张肖像出来:“小红,明日到分舵,让兄弟们查查这个人,今日他坐在我们隔壁天字二号包厢。”
“好!”平小红接过那张纸,搭眼一看,好奇道,“咦,我今天见过他,他来我们分舵下委托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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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讨厌一些没有距离感的混球!
游萧:帮你宰了他。
苗笙一听, 十分意外,从平小红手里拿过游萧刚画的图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唤笙楼主术业有专攻, 寥寥数笔,将方才那讨厌鬼的模样画得栩栩如生。
他举着这张图跟平小红确认:“真的?你真见过这个人?他叫什么?”
“唤笙楼不问委托人的真实姓名, 我们只知道他姓陆。”平小红一边抚摸小兔子一边说,“这人来三楼下委托,正好是小武接待的他,他要查探两个人的下落,一个叫贺北海,一个叫雁南楼。”
提起此人, 游萧眉眼便裹满冰霜:“是吗?告诉他,这单生意我们唤笙楼不接了。”
“为什么?”平小红惊讶道, “他出手很大方的, 这单出手五百两。而且小武预估了一下, 他们没听过这两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字,估计是无名小卒, 寻找的难度很大, 没准还能追加佣金。”
苗笙好奇地问:“他有没有说这两人是做什么的?有可能在哪儿出现?”
“他给的信息很有限, 只说他们两个人在十年前曾是平江门弟子,后来因故离开门派, 就此消失无踪。”平小红想了想,“还有, 这两个人一个今年三十七岁, 一个三十六岁, 具体相貌不太清楚,等于几乎没有什么线索。”
游萧沉吟片刻:“平江门?十多年前确实算是比较有名的门派, 但这些年来式微,几近解散,有些弟子已经离开,不知道现在还能查到什么。”
“是啊,不过小武说,陆公子对那两人感情蛮深的,说不定是之前有过什么渊源,这才舍得花这么多钱来寻人。”平小红意意思思地问,“真的不接吗?”
游萧才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很硬气地说:“不接,这笔佣金我补给分舵弟兄。”
“别啊,有钱为什么不赚?”片刻没有出声的苗笙突然道,“贺北海、雁南楼,这俩名字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平小红惊讶:“苗公子,难道你听说过他俩?”
游萧也是心中一凛,戴爷这“浮生散”毒性很强,喝一点就够洗去平生记忆,当年苗笙把掺进了一整瓶药粉的酒全都喝掉后陷入昏迷,现在能醒过来就不错,本无恢复记忆的可能,难道还有例外?
如果他真的还能记起一点什么,会不会——
正当他心虚之时,苗笙摆了摆手说:“没有,我想起了一首曲子,马致远的《行香子》,里边有一句唱词是‘对东篱,思北海、忆南楼’,后边两句都跟贺北海和雁南楼的名字相契合,我在想,那这个姓陆的,会不会叫陆东篱?”他嘴里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惊喜地看向游萧,“这个东篱,会不会就是东篱先生?难怪他会给我那些评价。”
“不会这么巧吧?”游萧见他不是恢复了记忆,心下稍安,但依旧不想接这单生意,“你不是挺烦他吗,怎么改主意了?”
苗笙乐道:“赚钱怎么能意气用事,烦他更要赚他的钱。”他若有所思,笑容更加灿烂,“如果他真是东篱先生的话,那今天说这两句就算是指点,不算指指点点。”
游萧无奈地摸摸他的后脑勺:“下午还被他气够呛,现在想法变得这么快。”
“不是改变想法,就觉得这缘分挺有趣,如果他能帮我捋清思路,我就跟他多学习学习。人嘛,要进步就不能意气用事。”苗笙表现得非常成熟理智。
可游萧还记得那人看苗笙的眼神,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似的:“这人分明对你不礼貌,你也能忍吗?”
“可能只是气场不合,再说他看上去就是吊儿郎当的,没准没有恶意。”苗笙兴致勃勃道,“咱们不能用第一印象就对一个人妄下论断,明天过去看看他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就跟他多聊几句,或许能解开误会。”
游萧一时有些无语,心道你倒是不以第一印象对人妄下论断了,可你现在明明是被崇拜冲昏了头脑。
但不论如何,苗笙原本的坏心情被这个猜测驱散得无影无踪,第二天起床,他捋了捋自己要写的人物,给他们各写了一页纸的传记,准备带着一起去云雀楼。
如果能够确定对方就是东篱先生,那他一定会虚心请教。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方才讲大道理的时候头头是道,若是被东篱先生贬损两句,也不见得自己能承受住多少。
为了写出好看的故事,只能向能者低头了!
游萧看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忍说什么逆耳忠言,只盼对方不是东篱先生,希望苗笙别再被人打击,气坏了身体那可如何是好。
苗笙这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气奇高,见不得别人批评,偏偏这回醒来之后,自己擅长的那些没多大兴趣,倒是对文学创作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向往。
或许是因为他记忆全失,这世间属于他的东西没多少,他才会想学着编织一些美好的故事出来吧。
中午吃过午饭,快到说书时间,苗笙便催促着游萧带他过去。
到了云雀楼,小伙计引着他们向楼上走,苗笙好奇地跟他打听:“小哥,不知天字二号包厢里是不是一位姓陆的公子?”
“姓陆?”小伙计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
苗笙一怔,不甘心地又问:“和昨天包下包厢的是同一个人吗?”
“也不是,换了别人了。”
看着苗笙失落的神情,游萧虚伪地安慰他:“不是就不是吧,反正唤笙楼接了他的委托,总能找到人的。”
“这倒也是。”苗笙迅速调整心情,“先把那故事的下半回听完再说。”
因着是刚吃过午饭过来,这次他没让游萧再点什么小吃,只叫了昨天觉得不错的梨汤和花茶,安安稳稳地看完了舞蹈,接着就到了他翘首以待的说书环节。
与昨天不同,登上中间舞台的并非那酩酊客,而是这云雀楼的掌柜。
“众位客官,多谢今日捧场,不过今日为大家讲述《江湖见闻录》的不是我们的酩酊客,而是一位惊喜嘉宾。”掌柜的笑盈盈地环视周围,“让我们隆重欢迎东篱先生,由他来亲自为大家讲述他笔下的故事!”
东篱先生这个笔名如雷贯耳,周围观众又都是这方面的爱好者,自然听说过他的名字,能听到创作者亲述,大家都激动地鼓掌叫好。
掌声雷动中,昨日见过的那男人缓步走上台来,向四周招了招手,大声道:“多谢诸位赏识!”
苗笙惊呆了,连连拍手,接着拽了拽游萧的袖子,激动不已:“难怪他不在旁边的包厢,原来是要亲自说书,没想到他还会这个!”
游萧无奈地笑了笑,递上一碗梨汤:“先喝一口润润喉,免得一会儿叫好的时候嗓子不好使。”
苗笙接过小碗一饮而尽,随即把碗递还给他,觑着他道:“这么大一个唤笙楼主,说话阴阳怪气的。”
游萧看他那小表情,觉得是说不出来生动,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昨日只是从小窗里看到这陆东篱,只觉得他吊儿郎当、不修边幅,今日他登台说书,其实并没有收拾得多么干净利索,梳的发髻依旧有不少碎发散下,胡子拉碴显得颇有些沧桑,但相貌长得确实周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个子也不矮,腰背挺直,应当也是个练家子。
此人身穿一件粗布灰色长袍,看起来不像能给出五百两银子委托唤笙楼寻人的有钱人,更不像一位名满大曜的话本作者,确实是一个实打实的浪荡江湖客的模样。
“这么看,这人长得不错,看着挺有魅力的。”苗笙手肘支在栏杆上,实心实意夸赞,“像那些话本里写的江湖浪子。”
游萧面无表情:“哦?笙儿喜欢这样的?”
苗笙忍不住道:“笑死,你这么大一个年轻英俊的楼主,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是对自己有信心,只不过人的偏好难以捉摸。”游萧目视前方,“万一有人口味刁钻怎么办?”
这话味儿更冲了,苗笙听着直乐,没想到楼主这浓眉大眼的,拈起酸来还挺可爱。
“哎,难不成我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就是东篱先生这种风格的?”他凑近游萧,轻声问道。
毕竟之前自己也是个断袖,就算当时没有情人,没准也有个心里中意的。
游萧冷着脸,一脸“我不想说话”的表情,抱起双臂大马金刀地坐着:“舅舅,我那时还小,哪知道那么多。”
苗笙轻轻笑出了声,没再多话。
其实他觉得换了以前的自己,或许真不会中意一个比自己年龄小这么多的人,毕竟闯荡江湖不易,还是同龄人或稍年长的人更让人觉得稳妥。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少年有着超出普通人的稳妥与成熟,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人无完人,不能苛责,与他相伴,安全感确实是够的。
而且这世上应当很难再找出一个比他对自己还好的人了,这点不能否认。
前边舞台上,陆东篱已经开始说书,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许是用了内力,哪怕没有显得特别大声,声音也能准确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上文讲到那三兄弟当中的老三,为了帮两位兄长报仇,修习了自己护身符里藏着的内功心法,却不慎走火入魔,幸亏被沧溟谷的其他师兄救起,保住了八成功力。然而这也被师门发现,他练的是《吁嗟神功》,正是魔教前些年一直在寻找的内功心法,正是因为这个,魔教才屠了那个村落。
想要费尽心机保护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在老大老二面前,老三面对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羞愧难当,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给他的护身符中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难道父母竟是魔宫中人?!
现场人多嘴杂,他无法解释,后来又被师门看管了起来,等待处理。老三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大和老二,当晚便冲动地打晕了看守自己的师弟,偷跑出了沧溟谷,要去魔宫问个清楚。他自不量力地跑去魔宫挑衅,想追问父母的情况,却又怕身份暴露,因此语焉不详,最后被魔宫之人打得半死不活,命悬一线。
他仓皇逃到魔宫后山,站在山崖上对着月亮痛哭一场,想到小时候被两位哥哥救下,又被他们照顾长大,而自己却害他们失去了一切!他悲愤不已,便想要自戕谢罪,于是便决定跳崖。
然而他刚从山上跳下去,就被人一把抓住,抬头看,竟然是他的大哥!
两位兄长原本确实对他心生疑窦,但回去商量之后,还是选择相信老三为人,跑去找他想要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他逃跑之后,猜到他定是来了魔宫,因此才找到这里,正好救了他。
三人重归于好,但这老大老二受了牵连,三人一并被逐出师门,离开了沧溟谷。他们为江湖所不容,便也没有再另寻师门,而是一起苦练《吁嗟神功》。五年后,兄弟三人练成绝学,铲平魔宫,不仅一雪当年之仇,还为江湖铲除毒瘤,终于扬名立万。
最后,他们成立了自己的门派,取名叫吁嗟门,以功夫最好的老大为掌门,同时收徒,壮大声势,后来三人还同时娶亲,生下的孩子们也义结金兰,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东篱先生讲这个故事时颇为动情,音调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苗笙的包厢离舞台最近,他能够看得出,在讲老三被两位兄长原谅时,这人的眼圈都红了。
“你说,这是不是他自己的故事?”苗笙轻声问游萧,“他要找的贺北海和雁南楼,是不是就是那老大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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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浪荡江湖气,很吸引人啊!
游萧:怕的就是这个!
陆东篱:本人乃绝世魅力男!
第76章 七六解气
游萧全程不为所动, 不像苗笙听得跟着故事又哭又笑的,现在也是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
他冷声道:“就算是他自己的事, 也绝非故事所写的这么完美。”
“这倒是, 不然他也不需要大费周章地寻找另外两人。”苗笙轻叹道,“就是因为现实中发生的事不尽如人意, 他才想在故事里拥有一个完美结局。”
他拿起桌上准备好的碎银子,奋力扔向舞台。其他看官也都纷纷鼓掌叫好,往台子上扔珠宝银两,打赏程度比昨天夸张许多。
游萧目光死死盯着对众人作揖致谢的陆东篱, 面无表情地说:“这人估计就是故事里那个老三, 他这么写,肯定将自己美化不少, 现实当中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对不起两个兄长的事。”
“他叫是东篱先生, 在那句唱词里属第一, 难道不是老大?”苗笙好奇道。
游萧摇摇头:“这倒未必,故事显然以老三的视角来写的, 我觉得陆东篱就是他。”
眼看东篱先生退场, 通过空中走廊要从二层离开, 苗笙着急地拍了拍游萧的胳膊:“快快快,替我拦住他。”
游萧虽然心里不太愿意, 但还是起身下楼,在云雀楼的门口追上了陆东篱。
“东篱先生, 我家兄长有请。”他拱手做礼, “不知先生可否到包厢一叙?”
陆东篱眼角还是红的, 看起来情绪并未平息,他觑了游萧一眼, 冷笑道:“昨天大美人不是气得要死么?请我做什么?没空。”说罢便拂袖而去。
这态度着实令人不爽,游萧当即便追了过去。
“陆公子,你几次三番对我兄长无礼——”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这陆东篱转身便向他出拳。
游萧本就看他不顺眼,既然对方先撩者贱,自己当然不必客气,立刻接招,两人在大街上就这样交起手来。
陆东篱没拿兵器,游萧自从把无锋送出去,也同样没有再买兵器,两人比拳脚和内力,打得虎虎生风,不相上下。
这位东篱先生,看上去像个江湖浪荡子,但身手非常厉害,且内功深厚,绝对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却不知为何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唤笙楼主是吧?功夫果然不同凡响。”打着打着,他突然对游萧道。
游萧格挡住他送到面前的拳头,眯了眯眼:“你认得我?”
“几年前四府盟武林大会有缘得见。”陆东篱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现在长大成人了哈!”
这明显把人当小孩的语气着实令人不爽,游萧抿唇不语,一脚将他踹开,凌空翻了几个跟头,向下与他双掌相接,较量起了内力。
两人拆了数十招,街上聚集了一群围观的人,南轩府在四府盟范围内,街上常见比武切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只顾欣赏。
苗笙这才后知后觉地赶到了云雀楼门口,看见两人打起来,着实糟心。
“萧儿!”他大声喊道,“别打了!”
游萧看到他,注意力就全被吸引了过去,立刻与陆东篱脱离接触,一个跟头翻回来,落在苗笙身前。
陆东篱负手而立,站在他们面前约一丈远的地方,冲苗笙笑了笑,那笑容坏得很。
他唯恐天下不乱地朗声道:“苗公子,若你甩了这位楼主,我便教你写话本。”
说罢便扬长而去。
苗笙:“……”
什么情况?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难道是昨日在隔壁都听见了?可我俩也没说什么啊!
怎么就让我甩了游萧,难道陆东篱也是断袖?
唤笙楼主这辈子还从没被人当街这般挑衅,登时乌云盖顶,一张俊脸阴沉得要命,苗笙连忙拉住他的手腕道:“他胡言乱语,你不要理他。”
“我当然不会理会。”游萧冷声道。
但苗笙分明感觉到,手里这只腕子正抖得厉害,那张俊脸上的葡萄大眼,眼眶红得像是着了火,应该是气狠了。
虽然不太应该,但他还是有点想笑。
万般能耐的楼主,这么吃瘪一次,怪可爱的。
晚上回到客栈,游萧依旧绷着脸,显得十分沉默,像是拼命要把火气压住,看得苗笙直心疼。
世间十八岁的少年,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率性而为,想发火便发火,没有这么强忍着的。
也就是游萧,年纪轻轻要降服一帮手下,必须得显得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有什么火气都得往肚里咽。
但苗笙不知道的是,唤笙楼主其实比他想象得有忍性,今日这么明显挂脸,多少也有些撒娇的成分,是做给他看的。
若无人关心,游萧根本不会让人看出来自己在生气。
平小红从苗笙那里简要了解了来龙去脉,看见自家师父这副模样,借口要跟小武他们一起吃饭,非常机智地溜了出去。
苗笙不会哄人,而且还是面对陆东篱留下的那句话——总不能跟游萧说自己喜欢他,不会甩了他跟陆东篱好。
还没到那份上,没有立场这么说。
要说这陆东篱还真是观察敏锐,一戳就戳到了游萧最在乎的地方。
太会打七寸了。
“这人心术不正,以后不看他的话本了,只看平生风流写的那些。”苗笙看那么大一个楼主独自坐在窗边对着月亮生闷气,着实于心不忍,咬牙把东篱先生的话本全都整理出来,用小包袱包了,丢在了桌子下边的渣斗里。
游萧瞄了一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压抑住想笑的冲动。
扔书还包得那么仔细,怕不是扔了之后再想办法捡回来?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觉得苗笙用如此特有的方式“哄”自己,着实有趣。
于是游萧表现得非常受用,神情缓和了许多,叫伙计送了晚饭来,只是吃过饭之后,又一个人坐在窗边发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确实是讨厌这陆东篱,不光因为对方对苗笙无礼,还因为这人打量苗笙的目光中那觊觎之意太过明显。
好像自己的猎物被别人盯上,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爽。
苗笙知道游萧最看重的是自己,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捧着平生风流的一本话本靠在床头看,但心思全在少年那里,纸上那些刺激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句子大多都没入眼。
游萧生气归生气,但脑子里在琢磨,陆东篱与笙儿萍水相逢,倒也不见得情根深种什么的,故意说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激怒自己。
可他既然认得自己,又在唤笙楼下了委托,何苦这么做?
不怕唤笙楼不尽力么?
或者这人就是这样的浪荡性格,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自己心中不舒服的时候,就要所有人跟着他一起不舒服。
他正琢磨着,就听苗笙忽然喊他:“游萧,你快来!”
“怎么了?”
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游萧立刻起身跑到床边,就看他这捧人形白月光撩起里衣,亵裤褪得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了依然纤细的腰和平坦的小腹,白皙的皮肤被烛光映着,像一块温润的玉。
“这是做什么?”他拉过被子想给对方盖上,“小心着凉。”
苗笙挡住他的手,满不在乎道:“屋里都被你摆满了炭炉,一点都不冷,我想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开始显怀了?”
“这才三个多月,上哪显怀去?”游萧无奈道,“心急什么?”
“没有心急,就是觉得很好玩,真的有一点点凸出来了,不信你摸。”苗笙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手掌覆在自己的下腹处。
以前用内力暖胞宫都是隔着衣服的,这会儿触到对方温热细腻的皮肤,游萧的喉头登时紧了紧,全身血液像暴起的潮汐,轰然涌向心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这一触碰,就不忍再放开手。
苗笙还按着他的手背,在胞宫处细细摩挲:“我这里原本是凹下去的,现在凸得这么明显,虽然看不出来,但绝对能感觉到。”
游萧喉结上下滑动,掌心处确实感觉到了微微凸起的痕迹。
“可能因为你太瘦了,这里长大一点就觉得明显一些。”他的神智被掌中触觉冲击得七零八落,努力控制着自己别往歪处想,声音听起来哑哑的,“再往后胎囊长得就快了,很快就会更加明显。”
摸都摸完了,可游萧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苗笙也没有把他的手拿开,自顾自地乐。
东厢房内烛影摇晃,在墙上投映出交叠的身影,到处摆放的炭炉烘得热意更浓,旖旎的气氛将两人笼罩其中,只是一个对此一无所知,另一个却已经难以忍耐。
“接受了这件事之后,觉得人的身体这么神奇。”苗笙无意识地挠了挠对方的手背,“居然有个小生命可以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想想觉得很不可思议。”
游萧的声音更哑了:“等将来感觉到胎动,你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是吗?现在倒是有点期待了,这确实是寻常男子永远得不到的体验。”苗笙充满憧憬地想,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紧张,“那我肚子大起来,生完了以后还能恢复原状吗?将来皮会不会特别松?”
看着现在眼前这不盈一握的腰,游萧没忍住,两只手扣在一起轻轻握住,拇指在皮肤上轻轻划动,突然间又用力收紧,发了狠似地揉捏了一下。
“不会的,会慢慢恢复如常。”他的喉结又晃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会为你调制一种乳膏,每日坚持涂抹,就不会留下印子。”
苗笙听着十分满意:“那就好,留有一条刀疤就够了,可别再多出什么来——嘶,你做什么呀!”
是游萧在他的肚脐上亲了一口。
但最后这句苗笙说得很轻很软,不是真的责怪,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紧张,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别闹我,方才我看了些平生风流的话本,最禁不起刺激。”苗笙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先前是没仔细看,但那些话本已经看过很多遍,现在床帐内气氛缱绻,灯光昏暗,自己还衣衫不整,又有这样的一个美少年在跟前,话本里各种各样的文字争先恐后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而且两人许久没有肌肤相亲,近两个月来最多就是亲吻嘴唇,眼下这种接触已经相当过分了。
谁知游萧不由分说地抬手往下一拽——
“啊!”苗笙失声叫了出来,忍不住向后仰过头去,嘴巴微微张着,急促地出气,修长的脖颈爆出了青筋,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再过片刻,他的眼角已经红得浓俨,像是被人用最浓重的红上了色,渲染了欲念。
苗笙的脸烫得快要化了,手背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被他自己咬得发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游萧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替他把衣衫整理好,又把被子拉上来,往前坐了坐,看到他窘迫的模样,心情大好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至于羞成这样?”
“你怎么能、怎么能……”苗笙小声说,说到一半接不下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够大气,伸手就去抓游萧,“我也帮你。”
游萧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在掌中用力捏了捏,微笑道:“不需要。”
“你不会憋坏吗?”苗笙眨了眨眼,“我可以的!”
游萧把他的手塞进了被子里,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鼻尖要碰不碰,笑着轻声道:“我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好好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