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念笙, 唤笙楼, 这孩子所有的一切都要跟自己扯上关系, 勾勾缠缠,像是生怕某种联系断开似的。
苗笙心口微颤, 觉得这百转千回的勾连密密匝匝地捆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密不透风, 却又温暖至极。
但他也只是红着脸看向别处, 低声嫌弃地说了一句:“腻歪。”
“不过那是以前自己给自己取的, 既然现在舅舅醒过来了,那还请舅舅赐表字。”游萧拿起他的手, 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盟主夫人唐公子跟凌盟主在一起的时候也才十八岁,后来他的表字也是凌盟主给取的,叫‘自在’。”
苗笙确实想给他改,不然叫起来也太怪了,于是很不见外地点点头,然后听到这位唐公子的表字,意外地挑眉:“唐自在?”
“是啊。”游萧也忍不住乐,“凌盟主说,唐公子单名‘鹭’,即飞鸟,鸟儿一飞冲天,自由翱翔,因此为他取名‘自在’,其实是希望他一生都不受约束,自由自在,恣意生活。”
苗笙品味片刻,仍旧摇了摇头:“想法挺好的,但……实话实说,凌盟主是不是没念过什么书?”
嗐,我说人家干嘛,好像我念过书似的。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身世,家生子,估计当初都不识字,还是进了乐馆才学的吧?
“凌盟主向来就是个玩闹的脾气,但唐公子愿意陪他一起玩闹,很喜欢这个表字,就此认下了,把唐老庄主,就是唐公子的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游萧语气很是羡慕,“他俩真的是天生一対。”
苗笙忍不住瞥他:“做什么总提唐公子和凌盟主?是不是别有用心?”
“啊。”游萧促狭地笑了笑,“自然是有的,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苗笙不惯他爱卖关子的毛病,反正听他总提起那四府盟第一美人唐公子就觉得不爽,才懒得追问。
他转了转眼珠,转而问道:“我有表字吗?”
游萧摇摇头:“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也対,哪有人会给我取表字。”苗笙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但没有就没有吧,人只有一个,何须取那么多名字。”
马车转弯,改变了行驶方向,温柔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拂动他的发梢,随风映入车厢内的一抹阳光突然照在他的眼睛上,令他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游萧偏头看他,觉得他柔美可爱,慵懒迷人,忍不住勾起唇角微笑。
“不取表字确实没关系,你可以取个小字。”他抬掌挡在苗笙眼前,替対方遮住刺眼的光。
苗笙挑眼看他,因为睫毛浓密,好像贴着根部有一条浓黑的细线,将他的桃花眼型勾勒得极为清晰,上翘的眼尾显得更加撩人:“什么小字?”
“猫猫。”游萧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喵一声给我听听。”
苗笙:“……”
“我一个大男人,叫这个合适吗?!”他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一个度,用肩膀把游萧撞开,“少给我取些奇怪的名字!”
调戏美人果然令人心情愉悦,游萧闲来无事,变本加厉。
他搂住苗笙,撒娇道:“可我觉得舅舅很像猫咪,看起来不容易讨好,但其实心里很善良,发觉关心的人情绪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就会主动靠过来蜷在人身边。”
这话听得人心里小鹿乱撞,苗笙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猫,就像周靖那只叫离离的大猫,团成一团贴在游萧身边。
暖融融的,很舒服。
果然谈情说爱会让人变得幼稚,这还没开始谈呢,就退化成猫了。
“去去去,喜欢猫就去养一只,别来搞我!”苗笙即便心中欢喜,也还是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你不要娥影了吗?怎么跟小兔子交代?”
马车又拐了弯,刺眼的光线消失了,游萧收回手,玩着他漆黑长发,将发梢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绕了好几圈:“我这么有钱,不能同时养吗?但猫儿我有你就够了,不需要养另外一只。”
“再说我是猫就踢你!”苗笙气呼呼地说,“不要以为我是讲礼数的人就不会动手。”
游萧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道:“対了,关于定情信物,其实你是不是武林中人都没关系。”他从怀里掏出一直揣着的白兔香囊在対方眼前一晃,“你给我绣了这个,香囊自古就是定情信物,《定情诗》有云,‘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苗笙看着那活灵活现的白兔子,窘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故事?!
“滚!”讲礼数的人恼羞成怒,高低动了粗,“谁跟你定情!”
平小红在外边驾着车,听到车厢里时不时传来未来师娘的咒骂,还有师父装得有点过头的呼痛声,连连摇头。
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打情骂俏啊!
等马车重新回到城里,抵达客栈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内华灯初上,在解决了一桩心事的苗笙看来,简直算得上灯火辉煌,令人心情大好。
连续多日不振的食欲似乎也恢复了,还恢复得很夸张,他从没进城就开始觉得饿,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感觉自己能够吃下一头牛。
下车进了大堂,第一件事就是在柜台点了好几道菜,并且催促他们尽快送到房间里去。
其实他还是想吃游萧做的菜,好吃又安心,可毕竟人家也辛苦了一天,再叫人做饭显得很不近人情,于是他便忍了。
再想到现在食欲好没准只是短暂现象,可能吃完了又要吐个干干净净,那还是吃客栈的饭不会太心疼。
苗笙想吃饭这一点令游萧安心,尤其看到饭菜端上来之后、対方大快朵颐的样子,他和平小红都很是高兴。
只是苗笙吃得胃部鼓出了一个小包包,坐着觉得被顶得喘不上气,躺平了更加胀得慌,郁闷地扒着游萧的手问:“娥影那促消化的药丸,我能吃吗?”
游萧:“……”
“有我在,还能让你吃兔子药?”他给苗笙冲了茶端过来,“喝点芹菜汁,能促消化,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出去转转?”
苗笙想到来锦丘多日,好像还没顾得上出去转悠,眼看寻亲的事告一段落,应当很快就要离开,此时不转更待何时!
他愉快地把刚好适口的芹菜汁喝了掉大半杯,裹上披风和游萧出了门。
平小红同样出去玩,只不过是跟她师父和未来师娘走了不同的方向,大家各玩各的。
他们所住的客栈本来就在城中的繁华地段,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现在都还没有打烊,出来进去不少顾客,显得非常热闹。
苗笙胃里撑得厉害,感觉自己就像挺着肚子在走,明明肚子里的胎儿都还没显怀,却已经找到了大腹便便的感觉,走着走着还觉得后腰酸疼。
游萧见他一手扶着腰,一手背到后边揉捏,无奈地把掌心覆在他后腰上,用了些内力,给他烘得暖烘烘的,腰酸缓解了不少。
“估计再过几个月,我可能走路都得这样了。”苗笙感叹道。
游萧心中隐隐有些内疚,但也没说什么想替他疼的话,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还是不必提了,很没意思。
不过身边这位病弱孕美人似乎并不是在抱怨,接着又说:“很期待那些日子快点到来!”
可能是想尽快生了孩子,便没有负累了吧,游萧心道。
他隔着披风揉了揉苗笙的后腰:“没关系,到时我天天替你推拿,会缓解很多。”
“那必须,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苗笙没打算买什么,看到绸缎庄、古玩店、笔墨斋还有珠宝铺子,也都只是在外边看了看,并没有进去,但是看到了一家书坊,突然就挪不动脚。
他那双桃花眼睁得都比平时圆了些,瞟瞟书坊,再看看游萧,往里边一甩眼神,表现出了十足的向往。
“走走走。”游萧拉着他的手腕,大步迈了进去,低声问道,“想看什么样的?普通的,还是刺激的?”
苗笙飞快地在一排排书架上扫过:“都要!我准备学着写话本了,买些刺激的来参考。”
“等等。”游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要写的那些话本,是刺激的那种?”
苗笙东张西望道:“不是啊,但是刺激的那种,文笔很好,非常值得学习。”他眨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游萧的肩膀,“放心,不看写你的那种了,也绝対不会让你念。”
不让念就行,其实看一看,倒也没什么,唤笙楼主心里想。
这种刺激话本一般都会在犄角旮旯里放着,苗笙循着书架上钉着的牌子一路寻过去,果然在书坊的西南角里找到了一些。
话本们放得都很隐蔽,在架子的最底层,只有他这样有经验的人才能找到。
饶是胃胀得不行,但色心大过一切,苗笙蹲下,忍着连呼吸都艰难的痛苦,把那些册子搬出来,一本一本地翻阅封皮和扉页的内容提要,找自己喜欢看的。
游萧不忍打扰,便同样蹲在旁边,随手拿起一本来看。
才翻几页,少年的脸就开始烫了。
毕竟唤笙楼主是血气方刚的十八岁,平时洁身自好,唯有跟自己的心上人破了那一次戒,食髓知味却又没了反复品尝的机会,轻易受不了刺激,看到那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的堪比秘戏图的插图,登时就有些气血上涌。
赶紧把有图的一页翻过去,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文字上,下腹又是一紧。
这都写的什么?!
“宋大侠腹部紧实的肌肉沾了汗渍,被烛火映得发亮,目光往下再挪几寸,便看到了……”
“大侠武功盖世,果然连身体都非常人可比,尺寸惊人。”
“那东西气质昂扬,宛若一把伤人的凶刀。”
游萧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夸张,太夸张!
什么鬼才能长出婴孩手臂一般的——呸呸呸,画面走开!
他瞥了瞥旁边快乐筛选书籍的苗笙,糟心地想,这会给我笙儿误导的!
想想対方要是看到关于什么宋大侠、郭大侠、一堆大侠的描写,游萧顿时就觉得脑袋上绿油油的。
他立刻扔下手里这本,夺过苗笙手里那一摞,迅速从里边选出了写唤笙楼主的话本,黑着脸往他手里一塞:“不许看写别人的,只能看我的。”
要联想也只能联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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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离离:勿cue,本猫比你们成熟多了。
游萧:早晚让你喵喵叫给我听,喵笙笙。
苗笙:建个文件夹,名字就叫“参考资料”。
问:拥有一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男朋友是什么体验?
苗笙:谢邀。麻了。
第69章 六九 纠结
苗笙哪知道游萧心里在什么, 他其实更愿意看那些写唤笙楼主的话本,原因很简单,人就在眼前, 看着好代入, 也很方便展开深入的联想。
甚至还能给话本挑一挑错处。
比如有些方面不够写实, 小看楼主了, 咱楼主虽然还可能继续发育,但是身体已经很……咳咳,住脑!
反正游萧允许了,于是他便将这家书坊里、自己没看过的唤笙楼主系列全买了下来——这里不是汀洲, 卖的相关话本也就没有汀洲多, 拢共没有几本。
除此之外,他自然还是买了些寻常的话本, 老少咸宜的那种, 都是流行的名作者写的, 回去翻阅翻阅,学学编故事、架结构的技巧。
两人从书坊出来, 收获满满, 游萧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用麻绳绑好的一摞书, 忍不住乐道:“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读书人, 谁知道读的竟是这种书。”
“管他别人说什么,我们自己快活就行!”苗笙这会儿心情好, 才不想管别人怎么看。
游萧偏头看他:“舅舅只想要看书的快活么?书中人就在你身边, 你想要怎样的快活我都可以给你。”
苗笙:“……”
大小伙子, 真不害臊!
“这你就不懂了。”他负手而立,既然被唤作“舅舅”, 那就摆出了一副长辈的模样,传授自己的心得,“有些事情,想象起来更美好。”
说罢,苗笙便往前走去,深藏功与名。
其实心里怨念——肚子里揣着个崽呢,怎么快活。
而且现在他对游萧有了那么一点感觉,反倒不能心无挂碍地与对方过分亲热。
言语之间互相逗弄很有意思,但是再深入的接触,必须要慎重,至少得等自己确定心意不改变了才行。
现在想想,苗笙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不像是那么洒脱的人,或许会是个死脑筋,不然感觉动心之后,不会在觉得开心的同时,还产生了更多的担忧。
他原本是想生了孩子之后就离开的,自由自在,可现在他会为了游萧改变主意吗?
似乎目前的状况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才苏醒没多久,这个世间与他而言依然陌生,他对未来不敢擅自做任何安排,以免伤人伤己。
而且游萧还没有对自己全部坦白,这点他不能说不介意,只是觉得激化矛盾没有意义,他愿意等一等,给这熊孩子一些时间。
所以,还是得再看看。
前边路口拐弯之后,出现一条小街,街上有不少小摊,像是在卖胭脂水粉,还有其他一些小首饰、小手工艺品。苗笙好奇地一个一个看过去,游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多说什么,也没劝他买这买那,沉默地像一个忠诚的护卫。
倒是苗笙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小东西,起了一些促狭的兴致,转头看他,用十分豪爽的口吻道:“喜欢什么,舅舅给你买。”
“喜欢舅舅。”游萧不假思索地说。
苗笙:“……”
“我又不是人牙子,做不了这种生意。”他垂眸轻轻啐了这傻孩子一口,“呸,别像个痴呆似的,净说些傻话。”
游萧看见他泛红的耳朵,只是淡淡笑了笑,见他往前走去,极为快速地从旁边摊子上买了一把红线。
苗笙又看了几个摊子,突然间在一个摆满了红红绿绿、花里胡哨的小摊前停了下来,这上边全都是婴儿穿的小鞋子、小帽子还有小外衣,做得极为喜庆,用金丝银线绣了各种各样动物的图案,最主要的是老虎还有鲤鱼等吉祥的花纹。
摊主热情道:“客官家中是否要添丁了?看上什么就买回去吧,添点喜气。”
苗笙没来由地回头瞟了眼身后的游萧:“家里婆娘手巧得很,自己会做。”
“这是自然,孩子穿的肯定有娘亲亲手做,买来的只不过是图一乐。”摊主笑道,“这也是我家里头那位做的,她手艺真的很好。”
看着那手心那么大、用金线绣着虎头的的婴儿鞋,苗笙忍不住拿起来左右端详,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产生一些什么感觉,可是看来看去,还是没有那种即将为人父的慈爱感。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心,不爱孩子,也很难像游萧爱自己那样笃定地爱上对方、矢志不移,怎么想都是个负心汉、浪荡爹的胚子,对自己产生了些许苛责,也对孩子和游萧萌生了一种强烈的内疚。
游萧看他盯着婴儿鞋沉默,伸手将鞋从他手里拿走:“现在还用不着——”
“别,我想买这个。”苗笙抓住他的手腕,潋滟的桃花眼看着他,表情认真。
游萧没吭声,摊主喜出望外:“我给客官拿双新的!”
买完这双精致的婴儿鞋,苗笙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便说要回客栈,洗漱的时候都显得沉默了许多,一直像是若有所思。
“笙儿,不要想太多。”游萧打来热水,将他的脚泡进盆里,看他沉静的面容,忍不住道,“你当下先照顾好自己,孩子出生后的事一切有我。”
苗笙一直捧着那双鞋在看,他其实不是胡思乱想,只是想有这么个东西在眼前,让他能找到一点自己在孕育生命的感觉。
尽管连日来胎囊有成长痛,自己也一直害喜,可他始终无法把自己真正代入一个孕夫的角色,只觉得是身体太病弱罢了。
但这话不知道怎么表达,或者他根本是自相矛盾——之前才说生了就让游萧把孩子带走,现在这般犹疑不定的,岂不是会让别人跟着一起混乱?
“我才没想太多,只不过觉得这双鞋确实好看,想买回来做个挂件。”他将小鞋子递到游萧面前,“能不能麻烦你给它们拴个挂绳,再打条绦子,我当玉佩挂起来。”
游萧接过鞋子,笑道:“想法倒是新奇,不过这鞋的确精致,做成饰品应当不难看。”
洗过脚,躺在床上,苗笙还觉得胃里有点胀,自己下意识地揉着,游萧收拾好了一切,也脱掉外袍,走过来坐到床边,接力替他揉。
他的手掌宽大,力道适中,还热乎乎的,苗笙觉得很舒服,便安心地享受起来,眯着眼睛望着床帐顶,似睡非睡的。
房间内只有一支蜡烛,光影阴暗静谧,却又给人一种十分温馨的感觉。
游萧一边给他揉着肠胃,一边看着他莹白的侧脸,心中爱意融融。
“秋寒云确实挺惨的。”苗笙突然道。
游萧捏了捏他腰上的痒痒肉:“这么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你在想孩子,原来在想别的男人?”
“楼主是不是没念过什么书?措辞还能再奇怪一点吗?”苗笙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在想怎么去写他们的故事。”
游萧当然是同他开玩笑的,见他早就转移了注意力,心下稍安。
“嗯,他的确很惨,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不愿意触及孩子这个话题,以免引起苗笙不适,又道,“但至少霜前辈将他带大,他其实并不缺爱。就像我,也不是由父母抚养长大,但是有你,有阿爹和闲爹爹,还有那么多叔伯婶子,都很疼我,我从来不觉得我很可怜。”
苗笙想了想,评价道:“你确实是走运。”
但不能说不可怜,那么小的时候就被亲爹卖掉了,还卖去那种地方,之后万一没有遇见自己,或者没遇上聂云汉卓应闲两人,这一生就会大不一样。
然而他不能跟一个跨过无数深沟、终于迎来新生的人强调对方其实很可怜,于是只是感叹了一句:“人生呐,真是每走一步都可能改变命运。”
“睡觉前不要想太多,容易做梦。”游萧知道他了解过秋寒云的事,又被婴儿鞋刺激了一下,难免心绪不宁,便道,“不如带你运转一圈内力?”
练得累了好好睡觉,免得想太多。
苗笙像一个赖皮的学生,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集中不了注意力,脑子里各种念头嗖嗖的,万一带你也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你真是挺有自信的。”游萧无奈地笑。
苗笙没接这话茬,自顾自地发了会儿呆,又问:“游萧,江湖上孤儿很多吗?”
“不仅江湖,整个大曜孤儿都有不少,毕竟苦命人多,放眼武林的话,冤冤相报不断,也有不少家破人亡的惨事。”
听了这话,苗笙下意识地去摸现在依旧平平的小腹,心中又有些不安。
若是人家都是被迫妻离子散、成为孤儿,我将孩子生下来又不要它,岂不是更过分。
游萧大手罩住他的手背,两只手掌相叠覆在他的小腹上,温声道:“它不会成为孤儿,我用生命向你保证,会让它受尽宠爱,平安无忧地长大。”
“但我始终没尽到责任。”苗笙小声道。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该说这种话,说出来游萧一定会安慰自己,这么说显得很虚伪,已经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了,还要别人来否定这个事实,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游萧不顺着他的思路去说,因为这本身就是个无解的问题,肯定会有一部分“责任至上”的人会痛骂他的想法,人不能管生不管养;也会有一部分人持有相反观点,认为在孩子能够得到妥善安置的前提下,人自然要先考虑自己。
而具体到苗笙的情况,他前半辈子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哪怕自私一点又何妨呢?
“笙儿,我不想给你讲大道理,我们只从事实出发。”他握着苗笙的手,认真道,“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却因为责任跟它绑在一起,你抚养它的过程中,心中怀有的不是爱,而是怨怼,养一个孩子多么不容易,你心中的怨怼就会与日俱增。”
“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事,等它大了,就算你不说什么难听的话,它总读得懂你的情绪,如果它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不被你爱护的,它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就一定不会快乐,难道你希望它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吗?这将多么压抑、多么痛苦?”
“既然已经能预见这样的未来,那又何必勉强你自己?你勉强自己,就是在勉强它。”
道理苗笙都懂,但他无言以对,越说会觉得自己越差劲。
游萧拉开他的手,把被子给他盖好:“我们不去想什么责任义务,既然决定了把它生下来,就只考虑怎样才是对它最好的,好吗?”
“如果我偶尔想去看看它,怎么办?”苗笙知道自己没有那么绝情,小兔子生个病他都会担心,将来真生了孩子,难保自己不会惦记。
“那就来看。”游萧温声道,“叫什么称呼并不重要,到时候我告诉它你是它的大伯,如何?这样双方压力都不会太大。”
苗笙垂眸,沉默片刻,小声说:“你考虑得真周到。”
“因为我算半个旁观者。”游萧亲亲他的手背,“会被改变人生的是你,你当然会心神不定,而且你身体不好,又怀了胎,情绪容易受到影响——你还记得吧?霜前辈说青女侠怀胎的时候就是思虑过多,导致孩子先天不足,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都跟我说,我都替你解决掉。”
这人实在太暖了,苗笙又想亲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这样的冲动,挨得近了就心里怦怦跳,想要触碰对方。
可他不能这么做,就只好有样学样,在游萧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明明是感谢,却还要违心地说:“这么会安慰人,奖励你的。”
游萧又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你这么可爱,我要奖励回去。”
又说胡话了,大男人可爱什么可爱,苗笙心里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来。
“累了一天,早些睡吧。”游萧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回到对面的榻上,用内力弄灭了桌上的蜡烛,“晚安。”
苗笙与游萧相对而卧,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明明夜很宁静安详,他看着对面少年的轮廓,心脏又无法自控地加速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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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人心很复杂,想法总会变来变去,别太苛责自己。
苗笙:我再好好想想。
崽崽:爹爹们都很爱我,我知道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苗笙在自己枕头旁边发现了两个小物件。
一串就是那双婴儿鞋,两只小鞋子鞋底对鞋底地缝在了一起,鞋尖上穿了红色挂绳, 鞋跟处挂了长长的红绦子, 穗子上边是精致的如意结,结两端还穿了白色的玉珠子, 很是漂亮。
另一个是红绳编织成的一个圈,打了一连串的盘长结,中间同样用白色的玉珠子间隔开来,但只点缀了几颗, 没让白色喧宾夺主, 总体看来,依旧是正红色的。
“醒了?”游萧推门进来, 穿戴整齐的少年郎神采奕奕, 令苗笙看见就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他坐起来, 举着红绳问道:“这是什么?我手腕没有那么粗,绕两圈又不够。”
“是脚绳。”游萧坐在他旁边, “昨夜见摊子上有卖红丝线的, 就想编一条给你, 驱邪避凶,正好你还让我打绦子, 买的一把线全都用上了。”
苗笙指腹细细摩挲过那精致的盘长结,他知道这种花样预示着长久美满、生生相依, 也知道脚绳寓意着定情信物, “不须玉杵千金聘, 已许红绳两足缠”,纯粹又美好。
但他还是想问:“为什么突然给我编这个?”
游萧拿过红绳, 撩起被角,握住苗笙的脚踝给他戴上,白玉一般的皮肤衬着红绳,相得益彰,更显得那脚腕纤细精致,一掌可握。
“就是觉得好看。”端详着眼前细瘦纤长的一截玉色小腿,还有那瘦削的脚掌、圆润的脚趾,他眸色突然暗了暗,喉结上下一晃,“真的好看。”
苗笙:“……”
这个少年心思不纯粹。
换好衣服,洗漱过后,坐在厅房的桌边吃早饭,昨夜可能人睡了胃没休息,忙活了一晚,忙到早晨反倒觉得饿了,于是苗笙这会儿没出现什么害喜的症状,喝着游萧煮的鸡蛋白汤,觉得真是清淡又好喝。
“咱们今天就启程吧。”他边吃边道,“这边已经没什么事要做了。”
其实那日争吵又和好之后,游萧不敢轻易提这个话题,生怕他想起来还要生气——苗笙自然还是有些气性在的,但是已经说了翻篇儿,总不好再旧事重提。
反正他来锦丘也是想找寻真相,现在真相已经清楚了,也算完成任务。
或许即便游萧没骗他,他也会来这里转一转,毕竟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总要看看。
“下一地想去哪儿?”游萧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
苗笙用帕子擦了擦嘴:“当年我把你救出来的红玉楼在哪儿?”
“在万山府城。”游萧意外,“你要去那里?可红玉楼已经不存在了,我已经把他们都给处理了。”
苗笙笑笑:“我又不是去看红玉楼,只是想去故地重游,十多年前我应当是在那儿待过一阵子,相隔时间不算太长,或许有人还能认出我来。”
游萧垂眸沉默不语。
“怎么?是有什么事还没安排好,不方便让我过去?”苗笙意味深长地问。
“不是这样的。”游萧保持一张严肃脸,神情丝毫未变,“你若想去,那咱们就去。万山府在南轩府北边,过去的话要经过南轩府城,可以随我去那里的唤笙楼分舵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