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不想坐车,便说要走一走,游萧也没勉强,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平小红牵马拉车,也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笙儿,别急,现在有了你父母的名字,又知道是经商的,我们再打探就是了。”离开祠堂很远之后,游萧见他情绪始终不振,便出言安抚。
苗笙垂手走着,攥紧了手里的折扇,郁闷地说:“没有宗族提供线索,又是经商的没准会到处乱跑,这不异于大海捞针么,去哪儿找?再说,我小时候可能居住在锦丘,万一后来举家搬迁了呢?我又不记得后来搬去了哪儿,整个大曜都有可能,难道要将全国的苗砚都找一遍?”
“这又何妨?只要你想找,我便为你找。”游萧握住他抓着扇子的手,轻笑道,“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苗笙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游萧都会为他做,可是这般劳民伤财的事,他张不开这个口。
当年父母还为得了个漂亮伶俐的儿子而高兴地特意捎信回来入族谱,后来能与自己断绝了来往,可见自己与他们之间闹得有多僵,若是父母根本不想再认他了,自己这般巴巴找上门去,岂不是叫人嫌弃?
何况自己是个断袖,还是个怀了孩子的男人,这般荒诞不经,哪还有人愿意接纳?!
游萧觑着他的神情,见他陷入沉思,也并未多说,只是沉默地陪伴,忽然听到身后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下意识地回头看,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秋寒云。
郎中背着药箱从那户人家里出来,见到他俩,显然也是十分惊讶:“苗公子,游公子?居然是你们!”
苗笙听到声音回头瞧了一眼,他情绪不高,见到对方也懒得说话,轻轻一点头算是意思一下,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不料秋寒云却喊道:“苗公子,请留步。”
“有事?”游萧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他。
秋寒云笑了笑:“正是。我今日下乡来替人医马,方才刚刚结束,正要离开,在门口不慎听到两位谈话,听说你们要找一位名叫苗砚的行商?”
游萧微微蹙了蹙眉,冷笑:“郎中耳力真是不错,听得如此清楚。”
苗笙却大喜,走过来问道:“你认识苗砚?”
“实不相瞒,我小时候邻居家就住了一户苗姓商人,一家三口,隐约记得那家父亲就叫苗砚。”秋寒云上下打量了苗笙一眼,“家中也有个儿子,确实如苗公子般俊秀。”
苗笙登时兴奋地问:“真的?那家人现在在哪儿?!”
“慢着。”游萧伸手在他面前一挡,目光沉了下来,望着秋寒云,“那时你多大?你记得的那家的苗公子,年纪又有多大?”
苗笙自然明白他的怀疑,自己在冰棺中躺了十年这件事秋寒云定然不知,若是年纪对不上,肯定是撒谎。
谁知秋寒云蹙眉想了片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实在记不清了。”
游萧“哼”了一声,揶揄道:“是吗?那你又记得苗砚?”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去城西郊外给一名农户家的牛看诊,听他们提起,说隔壁村搬来了一户叫苗砚的夫妻俩,说是曾经在外行商,现在年老归乡,准备颐养天年,只是可惜他们膝下无子,无人照顾,就算有些钱财,也不免晚年凄凉。”
秋寒云说着,叹了口气:“当时我便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还在疑惑他们明明有个儿子,为何又说膝下无子?但我转念一想,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或者是同字不同音,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今天意外听说苗公子在寻找此人……”
苗笙急切道:“可否带我去见见他们?!”
“当然可以!举手之劳而已。”秋寒云笑道,“只不过我稍后还要去另一家看诊,不如明日?而且现在过去也太晚了,容易打扰老人家休息。”
游萧正想阻止,苗笙却一口答应:“好,那就明天!”
“方便的话,明日巳时我去客栈等二位,届时大家一起出发。”秋寒云道。
苗笙兴奋地用扇子敲击手掌心:“就这么说定了。”
平小红察言观色,觉得自家师父有话要说,当着秋寒云的面又不便说出口,便道:“苗公子,师父,上车吧,回城还得好久呢,别耽误了时间。”
苗笙心情大好,应道:“好,上车。”他向秋寒云拱手道别,“秋郎中,明天见。”
坐进车里,等马车驶出了村路,拐向大路,游萧才道:“笙儿,明日之事,还是要慎重。”
“为何?”苗笙有些疑惑,“正愁着没有线索,现在线索送上门来,为何还要迟疑?”
游萧谨慎道:“你不觉得这样太巧了吗?”
“确实很巧,但有些事不就是这样吗?”苗笙不解道,“无巧不成书,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其实没有笃信秋寒云的话,只是寻亲心切,有一点线索都想试试。
游萧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劝他明日不要跟秋寒云去见那什么“苗砚”,突然想到一个理由:“那日你不还怀疑他对无锋有想法,今日为何如此信他?”
“我不是信他,是信你,有你这般好身手在,有什么好怕的。”苗笙抖开扇子轻轻扇了扇,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这般阻拦,莫非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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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苗笙:有古怪。
平小红:师父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秋寒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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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十 急病
面对苗笙这句问话, 游萧陡然心惊,他当然有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也希望对方永远不要知道。
“没有,只是觉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笙儿你身体虚弱, 万一那秋寒云不安好心,设了什么埋伏,我怕我到时护不住你。”他提议道,“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让我替你走一趟如何?”
苗笙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
游萧:“……”
真是想都不想,看来是一点不信我。
苗笙正是这么想的。
虽说此前游萧欺骗了他,但到底是为他的安全着想, 他也不好拿这事儿来翻旧账, 只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信不过, 哪怕他现在对这少年有了好感。
一码归一码,很多事要分开来看, 尤其苗笙还觉得在自己的身世和此前经历方面, 游萧肯定有故意隐瞒的成分在, 因此他必须要自己亲自去看个究竟。
秋寒云或许是没安好心,但游萧也有可能是怕他真的说出什么来, 才会百般阻挠。
至于危险,苗笙确实不太担心, 就凭唤笙楼主以一敌百的本事, 谁能伤得了自己?
游萧不甘心, 继续劝道:“你再想一想,这个秋寒云出现得着实巧合, 我不信他说的是真的。而且年龄方面他也含混不清,感觉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他就算是不怀好意,能做出什么来?”对方越阻止,苗笙疑心越大,也更加固执,“我不想因为怀疑而错过一个线索。再说他不会什么功夫,就算是雇人来,这锦丘城里能有什么高手任他驱使?就像上次我们遇到的那几个蒙面人,你一个人对付绰绰有余,这次小红也同我们一起去,有你们两个人护着我,还能出什么事?”
游萧张口想要辩解,又听他道:“实在不行,我把袖箭、轻刃还有阿闲给我的那些奇怪的东西全带上,这些东西总能护我们周全吧?”
行吧,唤笙楼主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恐怕笙儿就要和他翻脸了。
“若是你这般坚持,那咱就去。”他掩饰住心底所有疑惑,假装无奈道,“看看这个秋寒云在搞什么鬼,若是他真的能帮你找到父母,无锋送给他都成。”
这话苗笙倒是相信的,他知道游萧对无锋看得没有那么宝贝,一来因为这熊孩子更喜欢用剑,而且武功高强到一定地步,对于宝刀宝剑的追求就没有那么迫切,一根树枝都能杀人于无形;二来唤笙楼主还有一藏宝阁的好东西呢,无锋算个凳!
于是他对明日充满了期待,心情上佳地回到了客栈,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日来的反胃也不存在了,晚饭时乖巧地吃了药膳,然后早早上床,准备跟游萧练过内功,就睡个好觉,睁眼就去寻亲!
其实他也不能十成十确定秋寒云没问题,对这条线索也没有太过相信,反复劝自己泰然处之,不要报太高希望,能寻到亲生父母自然好,寻不到便罢了。
只要二老安好就成。
于是他决定,明日去拜访那苗砚时,还是要易容,先探探对方口风再说。
游萧看他心情雀跃,着实不想再打击他,于是只能临时改变策略。
他把平小红叫道一边,压低声音吩咐:“你现在马上用‘翅’赶到最近的唤笙楼分舵,安排几个兄弟过来查查秋寒云的底细,查完之后暂时别离开,先跟着咱们以作护卫。”
上次叫人送烟花到杳溟宫的时候,他已经把该准备的装备都准备好了,都藏在车厢里。
“师父,为什么不直接跟苗公子说?让他等我们查完了再做决定。”平小红不解道。
游萧颇为无奈:“他现在不信我,若是查到此人有古怪,笙儿也会觉得我在诓他。”
“也对。”平小红“啧”了一声,“这个信任关系且得修补一番呢。”
游萧:“……”
这个徒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看破不说破,师徒还能做”这个道理?!
平小红想了想,又问:“最近的唤笙楼分舵在南轩府城,我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查探情况,怎么也得好几天,可苗公子明天就要跟那个什么秋寒云去找苗砚,师父你打算怎么拖延这个时间?”
“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游萧确实略显苦恼。
平小红还有一事不解:“师父,为什么这么笃定秋寒云有问题,还要动用唤笙楼去查?”
“不该问的少问。”游萧绷起脸,“快去快回!”
平小红无端被呲儿了一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心想估计师父又干了什么见不得苗公子的事儿。
嘿嘿,之后有好戏看了。
苗笙在床上盘膝坐了好一会儿,腿都盘麻了,只好先伸直了等游萧进来再说,谁知等来等去不见人影,他迫不及待地下床推开东厢房的门,往厅房探头,看这人在干什么,谁知就见平小红穿了套厚实的皮衣,脑袋上戴了厚帽子,从后窗翻了出去。
大半夜的要去做贼吗?
游萧站在一旁,目送徒弟离开,走过去跟苗笙解释:“收到了唤笙楼分舵的急报,有事让小红替我去处理。”
“是不是很重要?”苗笙突然有些内疚,“你为了陪我,把唤笙楼和万客楼的事都搁下了。”
游萧笑了笑:“无妨,早跟你说过,现在他们能自行运转,有什么需要我决断的用机关鸟传信就是了,重要的事我可以让小红亲自跑一趟。”他推着苗笙的肩膀,“走吧,去练内功。”
苗笙跟着他走,但仍然警惕问道:“小红不在,我们明天也得跟秋寒云去城西。”
“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会去的,你放心好了。”游萧无奈道。
今晚内功练得也很顺利,苗笙觉得有明显进步,他还在游萧的带领下,用自己的那一点微弱内力绕着胞宫转了几圈,明显感觉到胎囊比几天前大了一点。
难怪这几日偶有腹痛,只是没上次那么厉害就是了。
练完之后出了一身大汗,苗笙用湿帕子擦了擦身,便累得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他须得养足精神,不然怕明天没有力气。
尽管百般劝自己平常心对待这件事,他仍是不免激动,入睡没费什么力气,可一晚上全在做梦,梦的都是与双亲相见的片段。
梦里的父母面目模糊,可对他却十分慈爱,苗笙沐浴在久违的亲情当中,半喜半忧,情绪跌宕得猛然惊醒,发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后颈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不由地坐起来擦了擦,听到外边更鼓敲了五下,一慢四快,正是五更时分。
时辰尚早,还得再睡会儿,于是苗笙又心安地躺了回去,下意识地侧身看了眼床边榻上的游萧,突然觉得不对劲。
若是平日里自己醒来,这人肯定会惊醒,怎么这会儿毫无动静?
倒也不是没动静,而是相当有动静——喘息声重了些,身影微晃,像是在发抖。
“游萧?”苗笙忍不住,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游萧身子动了动,转过身来,像是反应迟钝似地应道:“……嗯,怎么了?”
听起来嗓音哑得厉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痛苦。
“我没事,你怎么了?”苗笙坐起来,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游萧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艰难屏息,假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没有,天还黑,你继续睡吧。”
睡个鬼哟,你都这样了我怎么睡!
苗笙挪到床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自己摸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团炭火,烫得手都有点疼。
“发烧了?!”他惊讶地说,这件事与他而言着实匪夷所思,游萧一个内功高强之人,轻易连感冒都不会得,怎么可能发烧?
游萧果然不认,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嘶哑地说:“我没事,你快去睡。”
考虑到武林大侠也是肉。体凡胎,内功深厚也不能包治百病,苗笙不放心地下了床,转身坐在他榻边,先是摸了摸他的手,这平时温热的手掌此刻凉得厉害,只有身上皮肤热得发烫,很显然是发烧的症状。
他起来把房里的烛台点上,等有了光亮,看得更清楚了。
平素一向健康的少年此刻微微蜷缩,不光手脚冰凉、身体发烫,还在微微颤抖,眼角也泛着红,像一只突然病倒的大型犬,无论平时怎么坚不可摧,现在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别骗我了,怎么会突然发烧。”看到他这样,苗笙免不了心疼,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攥着他的手,想替他暖热些,“你自己就是郎中,知不知道什么原因?”
游萧缓缓睁开眼皮,向来有神的眼睛此刻茫然得厉害,似乎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眼神凝于一处,冲他提了提唇角:“可能是……暑湿证,这两日流汗太多、湿邪入侵……”
苗笙眨了眨眼,回想他确实挺能出汗,可近期天气并不算炎热,这也能烧起来?
“笙儿……我真没事……”游萧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身上的被子,“你睡吧,我……我再睡会儿就、就好了。”
“这个毛病不能用内力调理吗?”苗笙觉得大侠们的内力真的很神。
游萧眼睛里像是盛了些泪水,看起来分外可怜:“我……我没有力气了。”
苗笙:“……”
可能就是仗着自己身子硬朗,平日里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突然间病来如山倒,连运起内力的力气都没有。
“总不能就这么熬着吧?”苗笙自然是不忍心看他就这么下去,“你开个方子,我叫店伙计去给你抓药。”末了又故作冷漠地补了一句,“有病治病,别用装可怜来博我同情,我不吃这一套。”
游萧像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缓缓地眨了眨眼,以示同意。
苗笙研了墨,按照他所说的记下药方,匆匆让伙计帮忙抓药,熬好后送过来。
“笙儿……你快……睡一会儿。”游萧无神地看着他,“药,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好。”
折腾了这一小会儿,苗笙也确实觉得困意泛上来,方才没睡多久,现在有点迷瞪。
可他放心不下游萧,怕自己不盯着,万一有什么新的病征发作,没人能及时发现。
“你冷不冷?我要不再叫伙计多送一床被子来?”他伸进被窝里握了握对方的手,依旧冰凉。
游萧虚弱道:“无妨,盖太多……出汗,也会、受凉。我现在……要降温……”
也对,苗笙心道我怎么忘了这个,他站起身,走到角落的面盆架上看了看,见盆里还有水,已经冰凉,便将汗巾浸湿绞干,搭在了游萧额头上。
“笙儿……你别离我太近,会、会过了病气给你……”虚弱的唤笙楼主考虑十分周全。
苗笙无奈:“少担心这个,你快点好起来我才最安全。”
等药煎好送来,游萧挣扎着起来喝下去,已经差不多卯时,苗笙还是叫伙计送来了一床新被子,把被游萧冷汗打湿的那床换掉,接着俩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脸对脸地睡了一会儿,直到约莫辰时正,苗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立刻先伸手去摸游萧的头,发觉即便仍还有些热,但好在热度降了些,便松了口气。
“感觉好些了吗?”见对方缓缓睁开了眼,他温声问道。
游萧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头没那么疼了。”
“饿不饿?我叫人送些吃的来。”
“还行,不算饿。”游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就在这里陪我吧。”
苗笙感觉他的掌心泛着潮意,但总算不那么冰凉了,松了口气:“行,陪你一会儿。”
这会儿外边有人敲门,秋寒云的声音传了进来:“苗公子,游公子,是我。”
苗笙披上外袍,快步出去开了门。
“抱歉,我来早了些。”看见他还没有整装待发,秋寒云歉意道,“我去大堂等一会儿,不急的。”
苗笙才是真的有歉意:“实在不巧,我兄弟突然病了,身体不舒服,今天恐怕去不了,能不能改日再说?”
“无妨无妨。”秋寒云连连摆手,“哪天方便,提前派人去医馆通知我一声就成。那让游公子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送他离开之后,苗笙赶紧回了东厢,便见游萧躺在榻上,仰着头向门口张望。
“舅舅,实在抱歉……”少年露出小奶狗一样无辜又可怜的神情,“耽误你寻亲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一个念头突然从苗笙心头划过,方才的担心一下子就消失了不少,被一种纠结困惑、又略带愤怒的情绪取代。
他抿了抿唇,忍了又忍,才道:“游萧,你最好没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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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唱)说一个谎言,圆一个谎言,我们爱得多么危险(bushi~)
苗笙:学人泡茶只会害了你自己。
平小红:被我躲过一劫,师父你慢慢飞,出事自己背。
游萧:郁闷,古代就是麻烦,要是在现代,三分钟我能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今天是茶里茶气的游总。
面对苗笙的质问, 游萧无言以対。
戏已经演了,就必须要演下去,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自己先放弃。
他缓缓躺回榻上, 把被子盖得严实, 遮住了大半张脸,哪还像那个英姿飒爽的唤笙楼主,倒像是个撒娇的小朋友,瓮声瓮气道:“只是暑热症罢了,我很快会好的, 反正那秋寒云就是本地人, 跑不到哪里去,苗砚也是回乡定居, 不会离开, 晚上一两天, 应当无碍。”
苗笙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情感上, 他不想怀疑游萧, 毕竟対方対自己一直掏心掏肺, 照顾得无微不至;可理智上,他又知道游萧会在一些事情上欺骗自己——当然是出于好意, 但他并不想被蒙蔽。
尤其眼下他觉得自己対于游萧已经生出了些许好感,可现在被欺骗的感觉越发浓厚,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撕扯着他, 令他觉得困惑、茫然,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対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厅里待会儿, 再叫点吃的过来。”苗笙站起身,将披着的外袍穿好。
游萧闷闷地“嗯”了一声:“我多睡会儿,恢复了力气,很快就能用内力疗愈了。”
“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苗笙扔下情绪不明的一句话,离开了东厢房。
原本安排好的一天变得无所事事,天气似乎也随了人的心情,一整天连个太阳都难见,外边阴沉沉的,空气中很是潮湿,憋闷得令人透不过气,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让人烦躁,苗笙一直待在厅房中,没有再回东厢,他抱着小白兔坐在窗边対着外面发呆,脑子闲着想要思考,却不敢思考。
生怕自己会想到什么漏洞,发现游萧真的是在骗他。
这种纠结的情绪生生困扰了他一整天,直到傍晚,他实在坐不住,冲进东厢去质问対方。
“游萧,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苗笙坐在床边,看着榻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少年,“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病了,好阻止我跟秋寒云去城西?”
他有些压不住疑心和火气,语气生硬了些,意识到之后又往回兜了兜:“就算是真的,只要你承认,我保证不生气。我知道有的时候我是固执了些,但其实我能明白你想保护我的心。”
游萧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躺了一整天,他看上去没精打采,脸颊因为高烧刚退而有些发红。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舅舅,你这么问,明明心里就是不信我,何必非要找我要答案。”
“我想听你亲口说。”苗笙心中那预感更加强烈,可他还是生生压住情绪,认真道,“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
游萧搭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垂着头不看他:“别问了,没有意义,明天我就能恢复,派人给秋寒云送信吧,我们明天去。”
这明显是逃避回答,但対方不说,苗笙也不想多费口舌,于是便道:“好,希望你不是糊弄我,明天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我都会跟秋寒云过去一探究竟。”
说罢他便站起身,离开了东厢。
尽管问话没问出什么来,游萧的态度却进一步刺激到了苗笙,让他强行停止转动的大脑在这个时候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
为何游萧対秋寒云的敌意会那么大?如此不相信他?
小红离开,真的是去办事,还是奉命去查秋寒云的底细?亦或者是,编出一个来给我看?
若是编一个,自然是要编得无懈可击,毕竟是唤笙楼做事,定然很难令人发现疑点——
苗笙突然想起昨日看到的苗氏宗族世系表,登时神色一凛。
游萧实在躺不住,盘膝坐在东厢的榻上,陷入思考。
他不信只要自己说出实情,苗笙就会原谅自己,这个问题绝対有陷阱。
舅舅气性大着呢,坦白也绝不从宽,眼里不揉沙子。
正当他心里也乱糟糟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巨响,是“哗啦”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苗笙“啊”的一声尖叫。
“笙儿!”
游萧当即施展轻功,“嗖”地窜出门去,便见苗笙痛苦地坐在地上颤抖,身边是打碎了的茶壶。
“我、我内力……”苗笙满头大汗,抓住他的袖子,艰难道,“又乱了……”
游萧当即把他扶正,盘膝坐下,双掌抵住他的后背,立刻将内力注入他的经脉。
谁知探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坏了,上当了。
果然关心则乱。
“你根本就没病,是不是?”身前的人发出一声冷笑,语调生硬地说。
游萧默不作声地将内力撤回,咬紧牙关不吭声。
苗笙转过身,与他面対面坐在地上,目光冰凉地盯着他低垂的眉眼:“你就是存心不让我跟秋寒云去城西!”
“他不是好人。”游萧深深叹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哪怕我的武功高强,我也不能带你涉险。”
苗笙似笑非笑:“他当然不是好人,可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向来镇定自若的唤笙楼主眼中划过一抹慌乱,下意识地抬眼与他対视,又立刻挪回目光:“我会让人查清楚。”
“不,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苗笙定定地看着他,“你之所以确定他不是好人,是因为他的谎言,是建立在你的谎言之上,因为你昨天带我去的那苗氏宗族,根本不是我出身的宗族,是你把我和父母的名字加在上面的,対不対?!”
游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抿唇不语。
“难怪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出了五服还能找到,而且前后左右亲属语焉不详,不是去世就是失去联系,不是你事情做得不够细致,而是怕我还要继续追查有关联的人!恐怕我的父母名字都是你杜撰的,是不是这样?”
苗笙冷笑:“所以当秋寒云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并且用苗砚向我下套、骗我去城西时,你当即就知道他在撒谎!”
“你顺着我的意思来到锦丘寻找身世,其实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先让我失望一两次,接着给我一点希望,再用‘失去联系’这种托词逼迫我放弃寻找,如果不是秋寒云半路杀出来,我一定不会再为难你。安排得真是高明啊,游大侠!”
游萧喉结滚了滚,忍不住道:“笙儿——”
“而你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你其实根本知道真相是什么,是吗?!”苗笙突然扑过去揪住他的领口,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告诉我!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承受,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保护我!”
他气得浑身颤抖得厉害,几乎跪不住,游萧把他抱起来,放在了桌边的坐墩上,自己单膝跪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苗笙嚷得脑子发昏,看到他一副默认的样子,真的是气急了,愤愤地把手抽了出来。
游萧的手心骤然空了,他徒劳地攥了攥,低声道:“你……你以前从不同我提起,只是见了我阿爹和闲爹爹之后,才、才说过一次,你说……”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想说出实情,仍是犹豫片刻,才继续道,“你说你是苦出身,是家生子,但父母早亡,主家便将你卖给了人牙子,然后你逃了出去,被一个乐馆老板救了起来,从此留在那里学了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