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下来,景端便快半昏厥了,血一路蜿蜒滴着,将衣裙大片地染红,她近乎有些无力地往后靠去。
贺子裕犹豫了会儿,抱上她腰,“护朕速速去驿馆,留一部分人清剿余孽,务必捉到活口。”
“陛下您……”
“朕要带公主回去,你再派人寻大夫来。”他踢了踢马肚,“驾!”
阴暗里,有双眼睛沉沉看着,贺子裕全然没有发觉,只驾马往驿馆而去,一旁楚非及禁卫军随即骑上马,奔驰在后。
“不用大夫……”马背上,景端被颠得伤口更痛了,但她眉头紧皱地执着道,“这种伤,我自己处理,不用大夫。”
“你这时候逞什么能,真不怕自己死了吗!”贺子裕急了,要是北秦公主在他地盘上出事,北秦借此宣战都有可能,这种关口万不能出此纰漏。
但景端冷嗤一声,说什么也不肯依了贺子裕。
血染下来,染得他掌心发红。
直至回到驿馆,景端留守在馆中的人都迎了上来,贺子裕从马上下来后就拖着景端入馆,又让楚非看看大夫到了没。
“砰”的一声,屋门却被景端关上,她无力倚靠在屋门前,面色惨白,冷冷看着贺子裕,“本公主说过不必大夫……请陛下出去,景端自会处理伤势。”
那张脸失了血色,愈发苍白,眉目美艳中带着不可侵犯的清冷,大夫急急赶来了却被拦在屋门口,四目相对间贺子裕的神色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景端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她死死捂着伤口,不肯让大夫进来,也不让驿馆里她自己的人帮忙,凭她自己现在的气力更不能处理伤势,贺子裕最终只能往外走。
然而才走一步,景端就昏了过去。
“……”
贺子裕无奈叹口气,热水、剪刀与止血散都是已经备好了的,他抬手赶紧吩咐外头守着的两个丫鬟进来,为他们的公主处理伤口,贺子裕正想要离开,却脚步一顿。
景端这般防着她身边人,说明她身边也不安全,如果他就这样一走了之,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索性他就在屏风后背对着,挥挥手让丫鬟的动作快些。丫鬟剪开衣衫,想要拔出箭簇及时止血,然而衣衫一下扯得有些多。
唰啦一声,缠胸的裹布早已被血浸透散开来,掉出两个塞在里头的结实沙袋,那两个丫鬟一下子惊呼起来。
贺子裕闻声立即转过头来,下一刻,他也傻眼了。
眼见箭簇留下的伤口在肩胛上显得可怖,可去掉沙袋与裹胸的长布,景端平坦的胸膛与他一般无二,甚至还要再健硕许多……
贺子裕看了看景端的脸,又看了眼他的胸。
贺子裕又揉了揉眼。
“什么情况。”
他想问小皇帝,可小皇帝在玉珏中没有动静,之前的道士作法对他伤害好像不小。
丫鬟急急要往外跑去,被贺子裕一把伸手拦住。紧接着他走近了,低头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景端,又捂着眼睛,透过指缝把景端的衣服往下扯了扯。
“嘶。”
贺子裕如今才知道,那天在御花园他撞在景端胸膛上,为什么会觉得这般痛。
堂堂北秦公主,竟然是个男人。
贺子裕抬起眼,看向那两个面有异色的丫鬟。他缓缓拿被子盖上景端,沉下眼,开口唤楚非进来。
“陛下。”
贺子裕犹豫着握紧拳头,“堵了她们的嘴……处理干净。”
那两个丫鬟正想要呼救,就已然被楚非掐上了喉,咔嚓一声,楚非拖着那两个丫鬟出去了,贺子裕才将被子拉下来,抬手摁上景端伤口。
他摁紧伤口,看景端即便昏迷过去也皱紧了眉头,还好这伤不是在要害处,虽然血流得多些,他也能帮忙处理。
噗嗤一声,贺子裕用劲拔出了箭簇,撒上止血散。他多的也不会,只能先用纱布紧紧包扎上景端的伤口,又替他拢上衣衫,随即收拾了地上的东西。
他正想扛起景端,倏然间景端睁开了眼,不知哪来的力气攥住了他的手腕。
贺子裕疼的脸一白。“你做什么?恩将仇报。”
“谁处理的我伤口?”
“……朕啊。”
景端沉沉地看着他。
“没事,朕替你保守秘密。”贺子裕犹豫道,“如今你也算有把柄在朕手上,盟友之位岂不是更加稳固。”
他虽不知景端为何要如此掩埋身份,但是如今他需要景端做助力,却又不能对这个邻国公主完全信任,恰在此时他能握住景端男儿身的秘密。
他们俩如今,算是彻底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景端缓缓松开了手,不再说话了。贺子裕扛起已经醒转的他来,往外走去,驿馆对于如今的景端太过危险,他得把这家伙接进宫去先照顾着。
他扶着景端坐上马车,楚非仍旧在前头赶车,什么也没问,只听贺子裕的吩咐。
而马车里,景端萎靡缩在马车角落里,目光却又警醒打量着贺子裕。
“你放心,朕不会说出去的。”他拍拍景端没受伤的那端肩膀,如今却像是一下亲近起来,多不容易啊,他们俩一个傀儡皇帝,一个还要扮女装和亲苟活。“相逢即是有缘。”
“谁和你有缘。”景端冷冷看他,多少没有好气。
马车驶进宫中,车轱辘吱呀呀转着。
贺子裕最终帮衬着景端又仔细处理了一遍伤势,喝了碗麻沸散,在偏殿躺下。他换回了玄色龙袍,负手看向外头。
此时天将将暗下,暮色四起。
贺子裕的眼皮又开始跳动着。
他不安地摩挲着指腹,不知为何心中没底。他与景端的和亲事宜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只差圣旨发下,再行册封礼,而这圣旨,本该在几日后宣读。
眼下景端受了伤,贺子裕有心想再晚些,可是景端和他说这事万不能再拖,越拖则变数越多,他听着也是在理。
“改成什么时候?”
“就明早。”景端说,“我如今受了伤,他们不知情形,你于明早早朝时候宣读诏书,表明不论如何都要与公主和亲的强硬态度,他们会明白的。”
国师想阻止景端借到武朝的势力,左相想牢牢掌控住贺子裕,他们俩今日联合起来,一个刺杀一个作法,如今两样都失了算。
贺子裕若不乘此站稳脚跟,只怕以后就再无机会。
“不错。”
贺子裕忽然想到秦见祀,罢了,消息再传去西边也是七八日之后,有什么事今日就得下了决断,他若不能借北秦拿到实权,秦见祀在西境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更何况纳后一说,纳的也并非娇滴滴的公主,而是景端这个大老爷们。
于是他们俩商议过后,最终如此下了决断。
·诏书送去中书门下,经审议,盖了章。
一夜无眠。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天蒙蒙亮,晨钟撞开声响,一声声悠扬钟声在都城中散开,启明星带着点点亮光,映在东天边上。
百官公卿,手执笏板走入大殿,俯身下跪喊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王总管最终站在殿前,圣旨一展,尖声开始宣读。
“朕闻宝曜腾辉,俪乾枢而作配;金泥焕采,申巽命以扬庥……”
朝堂上,百官前列,左相凉薄看着那道明黄的诏书,握紧了手中的笏板,又是一出先斩后奏,这位小皇帝越发出格与恣意。
而贺子裕不知为何,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王总管接着念道:“……咨尔北秦公主景端,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既宜家而作则。当正位以称名,名……”
突然,殿门外,传来兵器划过地面的刺耳声,王总管的声音也随之一顿。
贺子裕猛然抬眼看向殿门,只看见远远有身影近前来,一步步登上台阶。
“是谁?”
“谁胆敢带兵器上朝?”
王总管止了声,四围一下寂静下来。
随即那身影逐渐显露,阴暗里只见那人步步逼近,手中剑尖划过石砖,又一身是血,散发着森冷寒意。
贺子裕忽然站起身,连着百官公卿回过头去,见到那人都是震惊。
“这是……王爷?”
“王爷怎么会突然回来了,此时此刻,难道不该在千里之外行军布阵?”
“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带剑上殿!”
而殿门前,秦见祀正冷冷站在那,面上沾着血,许久未见好像瘦削不少。
百官的话他充耳不闻,只是目光直视着龙椅上的贺子裕。
“陛下这是在念什么诏书?”秦见祀又往前走了几步,哂笑一声问道,“让臣也来听听。”
贺子裕久久看向那人,指尖一颤,多是对他平安无事的宽心。但随即,对上左相震惊过后看好戏的眼神,贺子裕的心悸动着沉了下去。
晚了一步,和亲的诏书已然宣读,他确信这种时候绝不能被秦见祀所阻拦。否则,等同于是在打北秦的脸,也是推景端这个盟友入火坑。
而秦见祀在此刻回来,无非是让贺子裕在北秦与自己之间做个选择。
贺子裕缓缓僵住身子,但他不能。
“禁卫军何在!”
訇然,楚非带着一队人拥了上来,将秦见祀团团围住。秦见祀又持剑不动了,只抬头盯着皇位上的贺子裕。而他心一揪,垂下眼去闪躲。
“王孝继,继续念。”
王总管颤颤看了眼贺子裕,犹豫着,还是继续宣读了。“兹,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陛下。”远远的在殿门口,秦见祀忽然喊了声。
一声陛下,贺子裕不知何故呼吸一紧。
纵横权谋的摄政王如何不知他两相为难,可贺子裕不懂秦见祀为何还是要如此逼他。他再次对上王总管犹疑目光,哽着喉咙嘶哑出声道:“继续。”
“……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诏书合上。
朝堂寂静,秦见祀与他隔着百官公卿四目相对,许久之后,熟悉的身影带着点点陌生,秦见祀久久站在原地。
朝散了,众人再次俯身行礼,自秦见祀左右退下,目光或多或少带了些戏谑嘲讽或是感慨。
谁不知这位摄政王暗中胁迫帝王做了多少龌龊事,如今君王借着北秦羽翼渐丰,与左相为敌,也与他要断干系,当真是精彩万分。
直至众人都退下,秦见祀的人关上了殿门。楚非意要阻拦被贺子裕眼神安抚,最终还是带人守在殿外。
贺子裕坐在龙椅上,看着秦见祀步步走近,他犹豫着开口。“皇叔,朕本来与北秦结盟也是听说你在西境有危,却不知你今日突然回朝,诏书既下总不能中断,你……”
“陛下还要诓臣多少次?”秦见祀平静问道。
贺子裕一愣,这是怎么了。
“陛下先前每次面上讨好臣,背地里图谋自己的算计,不都是如此解释么?”秦见祀淡淡道,“想亲政,陛下可直说,臣断不会为难。”
“朕这回真不是——”
冰凉剑刃抬起,倏然直刺而去,贺子裕闭上眼也不闪躲,那剑刃却停住了,最后凉凉地贴上贺子裕的面颊,轻轻拍了一下。
贺子裕坐在位子上攥紧拳头,大气也不敢喘,“皇叔你听朕解释。”
“解释什么?”
秦见祀抬手将他摁在龙椅上,剑狠狠插在他身边,冰凉盔甲贴近了,带着血气,隔着龙袍膈得他有些作痛,耳边传来秦见祀沙哑声音。
“陛下既然能抱着北秦公主同乘一匹马,”他的手用了劲,血气弥漫得愈发浓烈,“那么不论是何人,只要陛下能借来倚靠,都能演得情真意切。”
贺子裕睁开眼,眼神一凝,“你……昨日就回来了?”
“陛下看来是想起来了。”
贺子裕抬眼颤颤看去,对上那双凉薄的眼,秦见祀曾经拉着他在马背上做过那样的事,在秦见祀眼中,就再不能有人再与他如此亲近。
他确实说不清为什么秦见祀回来了他仍执意封后,他不能说他除了让北秦支援西境之外,还想着借此扳倒左相,如果左相真的倒台了,那么在最后的最后,贺子裕一定要去消减秦见祀的势力。
他不能说他整个计划到最后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哪怕掺了一点,也都是有。
“陛下,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没,没有了。”
唇瓣上传来重重的痛意,贺子裕又想起那晚生辰秦见祀回来,问他有没有过担忧,他有却说没有。
秦见祀却又告诉他说,若真的没有,当说有。
身下一痛,贺子裕呜咽一声,秦见祀却没有因此停下手来,反而变本加厉。掌心游离揉弄间,龙袍被蛮横扯开。
“秦见祀,求你别这样……”
“那陛下想怎样?”
若是旁人,不过剑一挥取了性命,要不然各样刑法一一试过,然而对他又怎么舍得,只能借此折辱。
秦见祀拔起剑来,却是反握住剑柄抵去,贺子裕被迫屈腿压在龙椅上,瞳孔猛然一缩。
“不——”
扯开的衣裳散乱一地,秦见祀撑膝而下,攥紧贺子裕挣扎的手,直至掌压着他腿折叠至胸膛,毫不客气地下手。
殿内,猛然传来人痛苦忍耐的呻吟。
“秦见祀,为何要如、如此……羞辱朕……”
“这副剑柄,陛下看来很是喜欢。”
第51章 小小地追妻
“咣当”一声,剑最终落在地上,窄细的剑柄刻着繁复粗糙的花纹,不知何故是湿漉漉的,而贺子裕被束缚在龙椅上艰难喘息着,蜷曲身子狼狈不堪。
而与贺子裕衣不蔽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见祀俯身时仍然穿戴着一身盔甲。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气息,贺子裕攥紧指尖低低乞求着,君王之身被折辱至此,他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在秦见祀面前露出这般的姿态。
“秦见祀,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
他又仰起脖颈,攥扯着束缚双手的大带,一下下发着紧,而秦见祀用另一只手死死摁着他的腰身,将他的衣裳扯得更开。
握惯刀弓的手指带着厚茧,他高声乞求挣扎,任大带在手腕上勒出痕迹,紧紧试着挣脱却陷入更深。
“秦见祀……秦见祀……”
贺子裕叫着他名字,希冀换得一丝心软。
直至他在秦见祀眼中看到倒映着的自己压抑难耐的神色,他哑声唤着人名就像是在求欢。
秦见祀仍然是那副冰冷姿态,连同身上的盔甲一样的冰冷,只有侵占的手指带着温度,却没有下棋时的赏心悦目,没有让贺子裕承欢却已经对他极尽羞辱。
一瞬间,贺子裕咬得很紧又牙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忍住哭意,在一片模糊视线里盯着那个人。
有些陌生,不像是说着陛下是臣心中人的那个皇叔,也不是为他剥菱角,带他看万家灯火的秦见祀。但却是秦见祀本来的样子,在水榭在从前,他也是这个样子。
散乱的龙袍滑落在地,秦见祀把他抱起来了,往里头休憩地儿走去,要做什么也很清楚。
脸膈着坚硬的盔甲,发痛。
贺子裕也不想解释。
“朕恨你。”
“恨意当同爱意,陛下总该知道,如何讨臣欢喜。”
他被摔在床上,还没等爬起,秦见祀已经卸下盔甲压了上来,再见窗外梨树压海棠,撑弯了枝叶扑簌簌落下花来。
风吹树梢轻动,此处只能一笔带过,贺子裕又像是坠入一个迷梦里,难以醒过来,又被拖入了深渊。
不知多久后,秦见祀才将他翻过身来。
贺子裕沉沉喘息着,睁开迷蒙的双眼,随即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见秦见祀的胸膛上,纵横着一道狭长刀伤,像是奔波数日才凝结又裂开。
他手臂上也有一道,腹腰间和腿上,零星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是不同的兵器在前后几月的时间所留下。
秦见祀之前一直没脱盔甲,如今却是想让他看个清楚。
“为什么要封后?”秦见祀又问,他几度转战,深入漠里,就是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都城,他听贺子裕的没有受大伤,只有这胸膛上的一大道,是他在最后一场战中故意留下的。
他就是想让贺子裕看看。
“陛下想要的,究竟有什么是臣不能给的。”秦见祀仍然紧抱着他,却没有再继续发泄,他拱下身子,额间抵上贺子裕起伏的胸膛,姿态还有几分扭曲的虔诚,“请陛下回答臣。”
贺子裕一瞬沉默。
“……朕想要你的权,你给吗?”
他最终抬手去,摸上秦见祀的鬓发,一别多月,他们谁也不想再见的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贺子裕一直逃避着,一直寻各样的借口,或是拖延,但有一个矛盾无论如何都无法泯灭。
他想要君临天下。
而他是一人之下的权臣。
“也许,陛下可以哄得臣给。”秦见祀最终低低出声,“便是假戏,只要陛下能唱一辈子,臣也甘心乐意。”
贺子裕喉咙一瞬微哽,别过头来。
“陛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垂下眸,对上秦见祀沾惹欲色的双眼,秦见祀不一定会坦然放权,但他们彼此试探,试探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又逐步去妥协退让。
“……先前是太傅病了,你在西征。”
“嗯。”
“朕在朝堂孤立无援,朕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臣回来了。”秦见祀吻上他胸膛,呼出温热的气息。
贺子裕的指尖摩挲过他的眉眼。
“可你回来了,你要与左相相争,朕又想结束这无止休的朝堂纷争。”此时的北秦是盟友,也能是敌手。贺子裕又叹了口气,“秦见祀,朕真的对北秦公主无半点心思。”“嗯。”
“你对朕太坏了。”
床幔里,秦见祀又贴上他面颊,低低吻弄着。
贺子裕推开他头,“你不要来这套,你刚才用剑柄那样对待朕,朕绝不原谅你。”
秦见祀忽然又动了一下。
“秦见祀,你再这样,朕就宣布——”
话还没说完,贺子裕又没有办法继续将话说出口了,他眯紧了眼呼吸急促。但这厮既有意将此页翻过,他又不能再继续紧咬。
“秦见祀……”
他只能将怨气埋进心底。
许久过后,贺子裕的五指攥紧被褥又松开,瘫软在了床上,但他还为秦见祀的态度生着闷气。
秦见祀吩咐宫婢们搬来浴桶,为他更衣沐浴,贺子裕任人抱起也仍然是一言不发,即便是那人的伤口渗出血迹来,滴在他的身上。他也——
“来人,传御医。”
“不必。”秦见祀却婉拒了。
秦见祀替他清洗,洗得很尽心,贺子裕依旧没有消气的趋势,于是秦见祀用长巾将他裹起,抱回到床上。
贺子裕静静看着他。
许久不见,其实秦见祀回来到现在还未曾仔细打量,十九岁的贺子裕身量又像是高了些,面上青涩意也褪去了些,眉目越发俊朗,也越来越有少年帝王的样子。
“陛下长大了。”秦见祀看了会儿,想着身为帝王,总归不能局限在情爱之上。
贺子裕想了想回答道:“皇叔也不老。”
贺子裕在床边坐下,看着秦见祀简单擦洗过后重新包扎伤口,又看着这厮走到身前,俯身单膝跪了下来,换洗过后的长袍袍裾沾了地上的尘土。
身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秦见祀应当还未对他真正跪过。
贺子裕眼中流露过诧异。
“陛下,”秦见祀终于开口了,抬起眼沉沉望着他,“先前如此,是臣之过。”
贺子裕松了口气,若秦见祀真将此页翻过去了,他却是真不能原谅。但是他还要唬一唬秦见祀:“你说得晚了。”
“臣自当让陛下消气。”
“那你光跪有什么……”
话音未落,秦见祀的手掌落在他膝盖处微开,没有丝毫犹豫地低下头去,贺子裕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推他脑门。
“你做什么?”
“……让陛下消气。”
秦见祀的手握了上去。
铜镜里,跪伏着的身影伏在这位少年帝王膝下,贺子裕本来是该无动于衷的,可是渐渐却忍不住,他的脊背发着颤,他最终抬手摸上秦见祀的鬓发,想问何至于此。
“秦见祀……”
酥麻意顺着尾椎攀爬去,贺子裕双手撑着床,抻起白皙的胸膛。
绵长呼吸里,他对上秦见祀抬起的双眼,他知道在宫里会有那种腌臜宦官做这样的事,来供主子娱乐消遣。
秦见祀却也伺候了他一回。
一报还一报,像是再公平公正不过,弥补此前所有欺辱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贺子裕仰起头来,才缓缓松了劲。
而秦见祀确实让他消气了,甚至还有些愧疚,他最终坐在床边,看秦见祀平静地洗了把脸。
“皇叔……”
“嗯?”
秦见祀洗过的脸还是湿漉漉着,滴着水,贺子裕犹豫着凑近了,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你感觉还可以吗?”
“臣可以。”
第52章 小修罗场
晚间天又沉下来的时候,床幔里,秦见祀枕在贺子裕的腿间,都说摄政王俊美无双,沐浴过后散发着寝衣的样子,少了几分冷厉,多了些疲倦下的柔和。
贺子裕捋过他长发,指腹小心翼翼地摸着他身上结痂了的伤痕,摸了会儿,又伏下去吻。
秦见祀面上难得几分笑意。“不疼的,陛下不用如此心疼。”
“西边战事稳定了?”
“嗯,臣率军突袭,大获全胜。”
贺子裕叹了口气,战事总归凶险,“朕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景端是男子。”他想了想,把昨天的事又说了一遍,“不过景端只是拿了皇后的虚位,等到诸事平下来,他还是要回北秦去争皇位的。”
“……皇后。”秦见祀指腹点着被褥,眉头微皱几分不爽,更何况听到景端并非女子,敌意更甚。
“都说了只是虚位了啦。”
“他是陛下的皇后。”秦见祀眯紧眼,这一点无可推诿。
眼见着某人眼中流露出杀意,贺子裕无奈抬手盖住那双眼,“北秦公主不能死在都城。”
“皇后。回去死也是一样的。”
“秦见祀!”
秦见祀摁下他脑袋来,“陛下生什么气?”
“是你,吃什么横醋,”贺子裕用鼻尖蹭了蹭他,“怎么了秦爱妃,朕可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你府上先前多少男宠,朕都没跟你撒过气。”
“面首,不是都让陛下遣散出府了吗?”
“那是——”贺子裕一顿,总不能说那是为了楚非。他轻咳一声,“反正北秦公主不能死,先别说他是朕的盟友,这么着个大美人,死了也可惜。”
秦见祀的眼又危险地眯了起来。
“明天你见见就知道,男生女相却又不阴柔,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和朕差不多岁数,看着却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当然嘛,在朕的眼中那肯定是皇叔……”
秦见祀一把翻身将他压了下来,狠狠吻了上去,贺子裕夹抱住他,嘿嘿一笑。
老男人真容易逗弄。
窗内烛火燃了半夜,几天几夜不曾阖眼睡过的秦见祀最终在枕间沉沉睡去,贺子裕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打盹。
与此同时在后宫中,打着养伤名义一直未曾露面的景端,此刻正看着丫鬟端药汤上来,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皇夫殿下说了,公主这桩事办得好,这个月的解药也就送过来了,只要公主能为南武皇帝诞下麟儿,”丫鬟淡淡道,“……若是办不妥当,且不说您母妃的性命,便是这药性发作,也够公主您受的。”
景端冷哼一声,清楚他们打得什么算盘。
他要真能替那小皇帝诞下子嗣,届时去母留子,他也活不了。而只要贺子裕一直无所出,迟早有一日南武新帝的位置将由这个孩子坐上。
只可惜北秦那帮人不知道,他胯下也是带着把儿,想生也没地生。
“昨日那群刺客,是你们派的吧。”
“若非如此,公主怎能取得那小皇帝的信任,如今不就下诏封后了吗?”丫鬟笑道,“您和国师还是要装得势如水火些,如今只差一个封后大典。”
景端碗落梳妆台前,低眼瞥向她。“你们又如何确保,南武小皇帝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这个请公主放心,国师已经看出那皇帝的破绽。”
“是什么?”
丫鬟忽然不说了,似乎蛮有把握将贺子裕拿捏住。
景端最终烦躁的很,挥手将那丫鬟斥退了,如今他身边满是皇夫眼线,成了任人拿捏的棋子,有能力助他回国的人,恐怕只有贺子裕。
那笨家伙,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一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秦见祀在书案前翻阅着贺子裕这些时日批阅的奏章,像是在查验他的成果,贺子裕悠闲地翘腿在榻边,得意洋洋地看着。
“别翻了,朕批阅得可好了。”
秦见祀翻折子的手一顿,揉了揉眉心满是无奈,然而除了间歇几个错字,也确实挑不出大错来。他正要开口,宦官忽然来禀,说是景端公主来看望陛下。
倏然,那目光就锐利起来。
贺子裕着急忙慌间摔下榻,猛然起身来,“他来干什么,让让他回去……你这没眼力见的,不知道摄政王还在这吗?”
秦见祀闻言冷笑一声。
宦官看向沉下脸来的摄政王,再看看某个欲盖弥彰的陛下,急急俯下身,“奴才知错。”“下去!”
“哟,陛下这大清早的,怎么吃了二两炮仗。”远远的,声音就从殿门外传了进来。宦官们拦不住,景端径自踏了进来。
贺子裕暗道完了,急急站到秦见祀身边,想要让这厮消消气。
然而景端的目光已经与秦见祀不期而遇,他上下打量一番这位传闻中的摄政王,果真算得天人之姿,眉目冷然间带着杀伐气,随即笑了下。“——是秦王爷吧,景端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