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厉疯批摄政王攻(秦见祀)×假怂包真心机小皇帝受(贺子裕)浑噩多年的野鬼,睁眼醒来成了武朝的小皇帝贺子裕。
陛下难当,贺子裕战战兢兢地模仿着从前小皇帝的品性举止,却仍然还是被摄政王瞧出不对。
于是他一边暗中筹划亲政,一边不得不费尽心机讨好,甚至处处为摄政王考虑,不惜豁出性命。
摄政王对他的态度渐渐变了,事情本该也如此发展下去,可当贺子裕为示好送去男宠,男宠却被丢了出来。
“陛下若还要送,不如把自己送来。”
楔子+第1章 野鬼穿身
茫茫黑暗里,充斥着幽冷的气息,有升腾的淡淡雾气将他笼罩起来,难以言说的阴冷如蛆附骨,束缚着野鬼动弹不得。
黄泉水滴落在曼珠沙华上,血红的花瓣颤巍巍展开细小一截,叶子随之凋零半截,销入尘土中。野鬼在其间艰难挣扎着,睁不开眼。
他已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却不知为何又被放了出来,孤魂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不知有多久。
听他们说像是自己阳寿未尽,抓错了人,像这种鬼是不能直接入轮回的,阴差又懒得再回去处理,于是他滞留在了奈何桥边。
倒霉,真是倒霉。
“野鬼,你的好日子要来了。”有细小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闭着眼摇摇头。“能有什么好日子?”
“今日二殿的楚江王来了,瞧见奈何桥边游荡着一圈孤魂,便指责阴差办事不利,”那道声音接着说,“现下阴差们忙着补了缺漏,这就要送你们入轮回去!”
野鬼猛然来了精神。
“我终于能投胎转世了?”
“投胎是不能了,你这等阳寿未尽的还得先补了阳寿,需找具身体借一借,还魂去哩。”
“等等,可这……”
野鬼还想再问什么,忽然有阴凉凉的东西在他眉心上点了一下,野鬼忽然能睁开眼了。
一阵风刮过,他便站在了奈何桥头。
他再转过身,就看见有许多和他一样被遗忘在轮回路上的孤魂,正一脸懵地排着队往前飘,于是他挤了挤去,插了个队,也没鬼跳出来指责他。
等走近了,远远的,他又看见有个身形高大,气度不凡的鬼站在轮回口,只见那鬼生得极为俊美,身边环绕的阴气磅礴浓郁,一看就知道是个万年的老鬼。
只是转过头来淡淡睥睨四围,野鬼的心就漏跳一拍,赶忙伏低身去。“长得可真好看。”
“这是掌管阎罗二殿的楚江王殿下,当然好看。”
“他便是楚江王?那他怎么要入轮回?”
“闲着没事,去人间走走罢。”一旁阴差倒是淡漠的很,“走,让我们给你安排投胎的肉身,也得再废个十年八年呢。”
“别啊你们这办事效率,我想和楚江王一起——”
话还没说完,阴差就猛得一推排队的众鬼,野鬼不知被推到了什么地方,一下又陷入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鬼一个比一个少,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他才听到耳边有声音说话。
“好像又错了。”
“哪错了?”
“一两句说不清,总而言之这鬼倒霉的很。为他安排一具富贵点的肉身吧。”
“人间有位小帝王正是要死了,命数却没尽,不若拿他抵去。”
“好,便如此办……那以后,你便叫贺子裕了。”
于是野鬼才醒,又被吸入一道黑洞之中。
紧接着,他就感觉像是被人捏着后颈,狠狠摁入了水中。思维一下如泅水之人难以思考,浑浑噩噩。
他挣扎着,指尖扣着壁沿,喉中呛了水辛辣作疼,恍然间又被人提着脖子猛然扯起,他听见自己在大喊:“朕是天子!你岂敢放肆!”
哎哟,这时候就别喊了吧,小命都要没啦。
果然下一秒,他又被人强硬摁到了水里,所有要说没来得及说出的话都成了从水中冒出的气泡,咕噜噜作响。
“贺子裕,”耳边,隔着水朦胧传来人沉冷的嗓音,“别忘了你的天子之位,不过是本王施舍给你的。”
訇然他被提出来,如同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身子受惯性撞在柱子上,他弓起脊背痛出闷哼声,从口中呛出好多水。
身边宦官侍卫大声呼求起来。“王爷,陛下年纪尚小啊,毕竟是天子之身,您不能这么对他啊。”
“王爷,您如今的行为若传出去,同弑君又有何异!”
倏然间,长剑出鞘声响起,四围喊声一停,那道沉冷的嗓音又再次响起,丝毫没有受到威胁的样子。
“弑君?”他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番话说得让人心惊胆战,一时之间,大殿之上一点儿声响都没了,寂静得可怕。
地砖上,贺子裕猛然攥紧指尖一下战栗,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然变了。
他动了动手指,能感觉到真实而强烈的疼痛感。水珠从眼睫上滴落,蜿蜒淌至下巴处,一片光亮进入眼帘里,这是他几百年未曾看到的人间殿宇。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发现还是不能完全掌控身体。
而先前把贺子裕溺在水里的那人,正坐在高位上俯视着他,神情里大概满是嗤笑与不屑。
他艰难地眯起眼,在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愣住。
脑海中涌出许多破碎的记忆,告诉着他这个人便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秦见祀。
但对于他来说,这张脸同时也份外的熟悉。
气势摄人,同样的俊美凉薄,那位他有幸在轮回道上见过一面的阎罗二殿楚江王,怎么竟然投胎成了朝中不可一世的摄政王。
如此距离,来自于魂魄上的压迫,让尚未习惯新身体的野鬼产生本能的畏惧,贺子裕缩了缩身子,落在秦见祀的眼里,则是这位小皇帝妥协的表现。
“呵,如今倒是知道怕了。”
眼见着他从位子上起来,贺子裕又往后缩了缩。
秦见祀也发现了,又往前走了几步,贺子裕也跟着往后缩,直到他逐渐抵上了墙,退无可退,支起身子来间,系在腰间的玉璜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乱的发丝粘在惨白的面上,这张脸剑眉凤目,容貌俊朗,但在仰头看秦见祀时,更多的是狼狈不堪。
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二世祖流露出恐惧的一面,秦见祀见状多了几分兴趣。
于是贺子裕才低下头,又被迫被他抬起下巴。黑影笼罩下来,遮住身前的光。
“陛下怕水?”
贺子裕本来想说不怕,对上这张放大的脸和强烈的压制,不争气地吞咽了口唾沫。“怕。”
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让贺子裕的身子微微发颤,他不适地别过头,而秦见祀却狠狠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有闪躲的机会。
“皇……皇叔,”贺子裕虚弱地叫出声,“有点疼。”
秦见祀的目光中流露出诧异。
“你叫本王什么?”
贺子裕搜寻一通破碎的记忆,暗道完了,秦见祀虽然是先皇的结拜兄弟,但原来的小皇帝却很少这么叫他,大多是喊摄政王,或者直呼其名。
他试图挽救,而秦见祀却松开了桎梏他的手,少年人白皙的脸颊处已经多了两道红印,更添了几分凌虐意。
“很好,”秦见祀冷声道,“知道疼就对了,以后做事之前,也能过过脑子。”
“……皇叔说的是。”
秦见祀站了起来,距离一远,贺子裕就松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适应新身体,完全摆脱这方面的等级压制,不然堂堂皇帝一看见王爷就抖,也太掉价了。
暗卫打包了桌案上的奏章,秦见祀就带着人往外走去。剩下周围哭得涕泗横流的宫女宦官们,赶紧围了过来看贺子裕的伤势。
一群人才鬼哭狼嚎开,走出殿门的秦见祀忽然又微微转过头,冷笑声。“管好你们的嘴巴。”
一下,哭声都没了。
“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啊!”王总管大喊起来,先前也是他说出弑君那番话,他擦掉面上的泪,坚定说,“陛下,您受苦了,老奴是一定要去找左相与上官大人的,摄政王他实在太过放肆无礼,竟然连君臣身份都不顾——”
贺子裕被扶着站起来,坐上龙椅。
“且慢,”他拦道,“我……朕溺水一场糊涂了,朕是做了什么,惹得摄政王如此大动肝火?”
“也没什么,”王总管低下头道,“右相告老还乡,您不过是想把郑翰林右迁为右相,好心与那摄政王商量罢了。”
贺子裕暗暗盘算,翰林好像是正三品,丞相是正一品,中间还隔了从一品,正二品和从二品,这升个官都是一级级升的,如此一看好像确实不妥。
“那这翰林,是个人才?”
“陛下您当真糊涂啦,郑翰林不是您愿与之分桃断袖之人吗?”王总管奇怪道,“这可是陛下您的新欢,昨儿您还赏了他一座半人高的珊瑚树,今个本来是要宣他入宫的,若不是摄政王忽然来了……”
“嗡”一声,贺子裕后面的都没听清,只听见了个分桃断袖,脑袋便开始嗡嗡响,所以是原来的小皇帝喜好男风,大手一挥要把心仪之人抬到右相的位置上,才招致这么一场祸患。
他这具身体竟都与人分桃断袖了,那他岂不是……不干净了。阴差说好的怜他倒霉不入轮回,特意借了个富贵身,没曾想生活作风败坏如斯。
贺子裕猛然站起,摇摇头怒骂。
“昏君,当真是昏君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小皇帝是干净的哈哈哈
太医诊脉之后,开了药方,宫女宦官们就来为贺子裕沐浴更衣。
离寝殿不远,宫中为帝王沐浴专设了温泉,贺子裕还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映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风姿特秀,穿着一身繁复的玄色龙袍。
除了发冠裂了有些狼狈,面色算不上红润,旁的倒也还好。
他脑海中记忆不多,只知从前的原主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昏庸无道,贪图享乐。而先皇临终托孤,托了五六个肱骨重臣,两个已经没了。
当年的骠骑大将军林崇,几年前便战死沙场,追封了卫国侯;而太后的兄长,也是国舅钱植,原本任的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选拔与更替。后来却因为贪污罪,被秦见祀下令革职流放,太后也因此郁郁而终。
所以辅佐小皇帝的重臣就只剩下了三人——太子太傅,左相和摄政王秦见祀。
有些情势原主不懂,但贺子裕对这方面却是敏锐的很。
少了这两个大臣,一是小皇帝在武将那边就少了忠心之人,而如今的摄政王恰好是武将出身。
二是现在的吏部尚书应该是秦见祀的人,所以经他之手,朝堂如今占重要位置的大半官员都是摄政王一党。这也是秦见祀敢如此放肆的原因。
不知道在先皇去世之后,朝堂中又有多少阴谋算计,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贺子裕这皇帝,早已经是名存实亡。秦见祀都能说出弑君的话来,保不齐哪天还会篡了位。
这哪是富贵身,分明是烂摊子。
“陛下,您受了冻,快些更衣吧。”
贺子裕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张开手,不过是头被浸在水里了,就当洗了把脸,这都要沐浴一番,当真是麻烦。
“摄政王呢?”他问。
“这会儿,王爷应当在军机阁与左相商议朝政。”
“他教训完朕,现在又去处理政务了?”
“……是。”
贺子裕喔了一声,难怪人家能权倾朝野,也是勤奋的很。
宫女伏下身子,为他解开腰带,脱掉鞋履,左右两个小宦官就为他分去外袍,拿走里衣。长发散了下来。
贺子裕低下头看,赤条条的身子白净娇贵的很,他先前不过是被摔在地上,身上就留下了青紫瘀痕,想必等下还要再上趟药。
有个小宦官还要去替他脱亵裤,贺子裕学着原先小皇帝的作风,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朕又不是断了手脚,都下去,不用留人伺候。”
“陛下这……”
“滚出去。”
众人只当陛下是当众受了摄政王的气,心情不佳,便都从屏风旁鱼贯退去了。于是贺子裕总算可以一个人静下来。
他一脚踩入水中,发现水是温的,脚丫子踢了踢水,就觉着很有趣。
他再脱去亵裤,走下阶梯,水就漫过膝盖和窄腰,他缓缓坐下去让水浸没胸膛和头顶,等到憋不住气了,才一下子从水中站起来,大口喘息着。
水珠嘀嗒着往下淌,长发湿黏地粘在两边,贺子裕理了理长发,缓缓游走到靠近窗子的地方,早春的日头隔着窗朦胧照进来,在地板上模模糊糊的,能听见远处宫女的嬉笑声,温泉水暖洋洋地舒缓了筋骨。
“活着真好。”贺子裕撑着头,感慨一声。指尖湿漉漉地抬起来,触碰到阳光,一下缩回去,他又犹豫着缓缓伸出手,光就落到了掌心上。
贺子裕静静地待了会儿,直到天边云团飘荡着遮住了日头,窗下的光淡了。
他放下手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秦见祀走到他身前的时候,投下的那块浓浓黑影,下巴就又开始痛了。
从前是地府里楚江王在轮回道上的一句话,让无处可去的野鬼能有还魂的机会,他是心怀感激之情的,想不到如今再见那人,竟然成了摄政王,要来篡他的位。
报恩也没把自个儿命报出去的法子,贺子裕仔细想想,楚江王来人间应当是历练八苦来的,所以他为了恩人能有更好的体验,应当让秦见祀多多受苦,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皇位交出去。
没错,这才该是报恩的正确途径。
温泉池上雾气熏蒸着,渐渐弥散开来。
贺子裕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具身体,自附身以来一直觉得沉重的很,他太困了,趴在池沿边上迷糊睡了过去。
恍然间他好像魂魄离体,身子不着寸缕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地在皇城中游荡着,一路间遇到不少怨魂苦鬼。考虑到他的魂魄受真身影响没穿衣裳,他悄悄飘进了宫殿。
屏风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事涉贪污不可轻饶,官员贪污银两越多,刑罚则要越重,如果一句劳苦功高就能抵消,那要这律例有何用?”
贺子裕身子一震,阴飕飕的气势,难怪周围没有别的小鬼,原来这里便是秦见祀商议要事的军机阁。
他忍着气息压制,悄悄走近了,站在秦见祀背后。瞧见前边一个老头,大概就是左相。
“剥皮的刑法本就残忍,先皇在位之时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可成效却微乎其微。”左相说道,“严苛政令,如何能遏制人心贪婪。”
“那左相以为如何?”
“高薪养廉,或许值得一试。”
“笑话!”
秦见祀甩袖转身,穿过贺子裕落座。贺子裕顿时有一股被穿透的奇异感觉,他在秦见祀面前摆了摆手,确定他看不见之后,就开始各种扮鬼脸,左右晃荡。
秦见祀正要接着开口,却微微眯起眼。
“王爷,怎么了?”左相问道。
只看见秦见祀猛然伸出手,一掌拍下。倏然间,贺子裕感觉自己屁股一疼,一下就回到了小皇帝的躯体之中。
而军机阁中,秦见祀这才舒展眉头。“方才像是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在本王眼前晃,如今已经没了。”
这边,贺子裕才回到肉身,温泉水下,臀上多了一道模糊泛红的掌印。他低声咒骂着秦见祀,肉身仍旧半睡着不清醒,就是王总管在屏风外喊说郑翰林来了,他也没听到。
“陛下,郑翰林说他想进来见您。”
“嗯……?”贺子裕迷迷糊糊嗯了声,动了动手指,还在艰难指挥身体醒来。外头王总管却以为陛下这是默认了,招招手让郑庭芝进去。
“嘘,陛下先前火气还大着呢,你进去了伏低做小点,才好讨陛下欢心。”
“多谢公公了。”
温泉池里,少年趴在池沿边睡着,眉头半拧,半身出露在水面上,瘦削背胛上有道长长的瘀痕,是之前撞到柱子上留下来的。
郑庭芝瞧了会儿,伏下身子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贺子裕正拼命挣扎着,忽然手背上落下温度,耳边又好像有人在轻唤。“……陛下,陛下?”
他身子一颤,猛然掌控身体惊醒过来。
贺子裕一下抬起头,视线对上面前跪坐的人,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手遮了遮,水纹一阵阵荡漾开去。“大胆,你是何人胆敢进来!”
“微臣是庭芝,陛下不认得了吗?”郑庭芝奇怪看向他。“陛下,可还安好?”
“庭……庭芝。”贺子裕惊魂未定,对上熟悉面孔恍然想起,那便是那个仰仗他恩典一路加官进爵的郑翰林了,如今这人跪伏在这里,生得倒是水月观音的好相貌。
他勉强镇定下来。“原是庭芝你啊,朕方才还在梦中,糊涂了。”
“陛下午时宣的臣进宫,因为摄政王的缘故,臣便一直在偏殿等候陛下传召。”郑庭芝顿了下,俯身叩首,嗓音淡淡,“如今未时快过了,故庭芝想来求问陛下,何时能够出宫。”
“你想出宫?”
“是,陛下。”
贺子裕上下打量着人,这位郑翰林和他想象的男宠姿态并不一样,更像是一个清贵的文人带着傲骨,即便面对帝王也无谄媚,依旧神色淡漠。
这样的人竟然会与小皇帝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不会是原主强迫的吧。贺子裕的目光中不自禁带了怜悯。
“那你,出宫去吧。”他索性开口施了他恩典,又往水里沉了沉,避免露出什么不该露的东西。“下次别在朕沐浴的时候进来了。”
郑庭芝抬起头来,眼中露出错愕神情。“陛下准微臣出宫了?”
贺子裕感觉不对,立马换了语气道:“朕瞧见你就晦气的很,若不是你,秦见祀也做不出这犯上作乱的混账事。赶紧出去,别再碍朕的眼。”
“是。”郑庭芝好像松了口气,连忙站了起来,拱身往后退去。
“等等,先站住。”
郑庭芝猛然顿住脚步,抬起头以一种你果然要反悔的眼神盯着他,贺子裕见状轻咳几声,“衣裳,给朕递过来。”
“……是,陛下。”
郑庭芝走后不久,贺子裕就爬上来穿了衣裳,手脚惯是生疏,里衣的衣带系得松松垮垮。他拿起外袍正要套上,不知怎的头似针扎般的痛了下。
贺子裕一下扶住了桌角,皱着眉头俯下身去,紧接着画面一闪,他就想起曾经小皇帝好像召过郑庭芝陪侍沐浴。
那会儿水珠嘀嗒落入池中,小皇帝让郑庭芝脱去衣袍,那人却不为所动。
“庭芝,如今连你也要违抗朕?”小皇帝冷漠地看着他。
“臣,不敢。”
“是不是因为摄政王对你青眼有加,你便觉得可以借此攀附,朕倒是要问你——”小皇帝负手站着,“昨夜摄政王召你入府,你一夜未出,究竟都与他做了什么!”
“陛下,臣不过一介翰林,只知撰志修书,从无谄媚攀附之意。”
訇然,小皇帝抬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连打带拽地踢他入了水。郑庭芝一身湿淋地挣扎爬起,却又被踹了下去,他握紧拳头抗拒间,眼神中带了屈辱。“陛下,臣实在清清白白,请您莫听小人谗言……”
“好啊,”小皇帝轻轻笑道,“那庭芝今晚,便来朕寝宫中吧。”
“嘶。”
贺子裕猛然捂住头,倒吸一口冷气。他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
难怪他一来,秦见祀就把他浸在水中,原来不是因为他要越级把郑庭芝升为右相,而是因为小皇帝动了不该动的人,强抢了他的心上人?
记忆里,这位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好像确实没有别的什么特殊之处,唯独喜好男色,莫说府中豢养了从南风馆中赎身出来的小倌,就是朝中,也有许多大臣与他暗中来往,关系不清不楚。
贺子裕神色复杂地摇摇头,不行,就算是把郑庭芝打包送去摄政王府,他也不能再胡乱行事,以免秦见祀真做出了弑君的举动。
他摸了摸屁股,还没搞清楚秦见祀是否真得看清了他,拾起地上外袍,就决定晚间就去寻这位皇叔赔罪。
斜阳下小楼,余晖在天际染了一片金粉云彩。
贺子裕是没什么重要奏章批的,只能坐在书案旁无聊下着棋,等宫婢们把晚膳送来,黄昏的光洒在他脸上,映照着面上细小绒毛。
“左相呢?”他把玩着棋子,忽然问道。
“啊相爷,这会儿应当还和摄政王在军机阁呢。”王总管打了个盹醒了,连忙回话,“陛下是要见相爷?”
“不急。”贺子裕又下了一枚棋子。
王总管心想着他们陛下何时竟学会了这高深玩意儿,等凑近了瞄一眼看,才发现下得是五子棋。偏偏贺子裕还下得十分认真。
指探入棋盒中,传出清脆的玉石撞击声。
“陛下,林淑妃提了点心来,正在外头候着。”宦官进来通报说。
后宫粉黛,红香美人,贺子裕拿棋子的手一顿,这不比和男子贴烧饼来得香甜。一个帝王后宫有三千佳丽,他竟忘了还有妃嫔之事。
按照小皇帝的审美水平,也不知这林淑妃是何等绝色美人。
只是贺子裕做鬼时尚且只想着投胎,做人也当不成这人中色鬼。让他替原先的小皇帝宠幸后宫妃嫔,想来还是有些为难。
“陛下?”王总管见他又发起了呆,提醒道,“林淑妃在外头等着呢。”
贺子裕回过神来挥挥手,让她进来。
“陛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就踏进来一道俏丽身影。
女子面上脂粉未涂,几分清秀,点心盒子一扔就冲近了,抓起他手上下打量,“陛下,你没被摄政王打吧,我听说他下午的时候欺负了你,我我要替你打回去!”
“……你要打摄政王?”贺子裕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林淑妃林容儿,就是前几年战死的骠骑大将军,卫国侯林崇的嫡次女。
这林容儿自幼随性烂漫,是在卫国侯战死后,被小皇帝不顾三年孝期,强行纳入宫为妃的,她那会儿才十三岁。这些年小皇帝虽然脾气差,却唯独听得进她说的话。
“朕没事,”贺子裕笑道,心中忽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难舍之意,他摇摇头抛开这些思绪。“你是为了这个特地过来看朕?还是说馋御厨做的晚膳了,想过来蹭上一顿。”
“欸,被陛下给发现了。”
贺子裕勾了勾她鼻子,举止间也不觉得陌生,“那容儿便留下来一起吃罢。”
林容儿欢呼起来。
贺子裕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不过不顾三年孝期,纳了人家十三岁的姑娘为妃,好像怎么看怎么禽兽。
“怎么了陛下,你莫不是脑袋摔坏了吧?”林容儿凑过头来看他。
“去,你脑袋才坏了。”贺子裕挥挥手。
林容儿忽然又半蹲下身子,抬眼定定看着贺子裕,好像透过他在寻找别的什么人的身影。“陛下,你没事吧?”
贺子裕没来由地被这目光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我能有什么事。”
他漫不经心地扔了两枚棋子回盒,心情忽然也没有那般好了,林容儿见状认定了他被那秦见祀欺负惨了,忽然伸手扒他里衣去,要看有没有伤。
“林……容儿,你你放肆!”贺子裕急忙捂紧领口,可这妮子力气大到出人意料,一下半扯开露出白净胸膛,他打着她手,挣扎着往外跑,“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朕松开!”
“不松!我倒要看看摄政王怎么对你了,他是不是打你了!我要找我哥告状去!”
“你胡说什么,朕是天子岂会被人打,当心朕诛你九——”
“我爹和我大哥都战死啦,我娘也死啦,就剩我和二哥,贺子裕你要诛谁去?”
林容儿死拽着不松手,喊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宦官宫婢们赶紧来拦,贺子裕连忙捂着衣裳,穿过他们往外跑去,身上的寒毛却都立了起来。
不对,太奇怪了,这不该是他会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来。
他一边往前跑着,思绪却不在前边,四围的喧闹和林容儿的挣扎声一下淡了,他感觉身上好像有东西挣扎着要出来,挣扎着要取代他,正在他满头大汗的时候,王总管忙大喊道:
“陛下小心——”
砰的一声,贺子裕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厚实的一堵墙,还带着点温度和瑞龙脑的香,他趔趄往后倒去,猛然被人一把拽起,鼻尖重重一嗑。
那人又很快地松了手。
“陛下倒是好兴致,青天白日,衣衫不整,在御书房里和林淑妃嬉戏玩闹。”
贺子裕捂着鼻子迅速抬起头来,其实那种胆颤心惊的感觉涌上来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自己撞到了何人。
秦见祀。
此刻,秦见祀正眼带戏谑地看着他,奇怪的是,刚才身体要被侵占的感觉却在一瞬消失不见,贺子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隐隐觉得像是秦见祀又在无形中帮了他一次。
后边人皆俯身行礼。贺子裕低下头,下意识背手去遮屁股。“皇叔此刻不该在军机阁吗,怎、怎么会来此处?”
“陛下口吃了?”
“朕吃什么?”话刚说完,好像听到头顶人一声嗤笑,多少透露着愉悦,贺子裕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看来陛下这次,倒是长了不少教训。”
“……那也是皇叔本事滔天。”他低哼一声,随便一掌就能把他打回肉身,偏偏打他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秦见祀与他错身间,目光下移,自然没有错过贺子裕的里衣松散下露出的白净胸膛,和手腕上那几道瘀痕,贺子裕对上这目光,拢了拢被林容儿扯开的里衣,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去。
秦见祀忽然又转身抬起手,比贺子裕高半个头的身形,就这样遮挡住后边的视线将人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