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耸耸肩,他笑了:“别这么悲观,甜心,这可是接触到他的最好机会——不然你打算怎么办?提着果篮敲响夜枭家的大门,告诉托马斯·韦恩你要见他的宠物?”
惨叫声在他们这幢建筑的楼下响起,尼诺和默多克默契地忽视了空中飘散的血腥味,他烦躁地捏捏口袋里的烟盒,“你不能这么叫他。”
“我可以,”默多克平静地说,“这是哥谭公认的事实,没人会心甘情愿地呆在这种鬼地方二十多年,除非有人拿绳子绑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不是为了他。”尼诺说。
默多克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嘴角平直,“什么?”
“你这一切不是为了他,”尼诺摇头重复道,让他的字句化作匕首和毒液,“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压根不像你所称的那样——犯罪辛迪加?得了吧,我或许是这世上为数不多了解你的人——你那样自负,怎么会主动着要求加入终极人?终极人是个只懂暴力的蠢货,一个你还没法杀死的蠢货。”
默多克猛然上前一步,他盲杖的顶端弹出利刃,刀尖割破夜风,尼诺颈部的皮肤寒毛竖立。
他只是平静地继续说下去:“超女王?一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你讨厌凌驾于人类的力量。夜枭?他有着比你更大的势力,牢牢把佩蒂特控制在他的羽翼下。天啊,我都没法想象你怎么会不恨他!”
“你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走到今天这儿,大半个纽约都在你脚下,然后你为了拯救你所谓的真爱,”尼诺的表情复杂,他的怒火消去,那双蓝眼睛里只剩怜悯,“去一个靠着暴力和性癖成立起来的犯罪组织下工作?执行他们每一个拍脑门和出于个人喜好的决定——在犯罪辛迪加刚刚减员的时刻?你只是想分一份羹。”
尼诺迎着刀锋凑上前去,语气甜蜜,但嘴角一点笑容也没有,“难怪他要离开你。”
默多克一把扼住了尼诺的喉咙,男人像只暴怒的狮子,血管在绷紧的肌肉上宛如小蛇一样扭动,他在黑夜中笑起来,笑声扭曲又偏执。尼诺不得不大口喘着气,亡灵冰冷的触感覆上盲人律师的脊背。他们谁也不肯先放手,夜色侵染进这座城市,在尼诺的视野中,他从未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亡灵,鬼魂和低语和灯火一道成了他们周边的泡影,唯一真实的触感就是默多克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
“你也不是为了他,你怎么有资格评判我?”默多克厉声道,“你以为我没发现——哪怕我是个盲人,你的目的也太明显了,你想回家,你压根不在意他的死活!”
“当然,当然,我们这种人一向如此,”尼诺冷笑,“但毁掉他的生活的人不是我。”
这句话给沸腾的情绪画上了句号,默多克的嘴角紧紧地抿着,他和尼诺的马特同样傲慢——一个以恶魔为名的基督教徒,一个跨越信仰的人是何其自大。尼诺后退两步,他揉着脖子退出男人的攻击范围,而纽约的金并也并没有再攻击他的意思。
怒火消退,默多克这时候不像是高傲的雄狮了,他像是灰头土脸的丧家之犬,像是摔碎了糖果罐的小孩。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迷茫,不如说是疑惑,像是在质询虚空中不存在的神明,为什么他的生活会到如此地步?
“他可以不……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蠢到回到夜枭身边,这不是我的本意,”默多克双手不自觉摩挲着盲杖,“一切都可以谈判,他想要的结果,我可以做出的让步,我们在法庭上作为对手这么多次……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失去理智。”
“你认为这只是你们的另一场游戏。”
“这本来就是场游戏,”男人指责道,“是他把这一切变成了战争。”
好长一段时间尼诺都说不出话来,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站在寒风肆虐的阳台上瑟瑟发抖,心中却不自觉同情起来了另一个自己。或许婚姻生活的确会让人软弱的同时也变得麻木,他突然意识到争论这一切毫无意义,身体卸下力气,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你是不是还有几个涉嫌毒品交易的案件是他负责?”尼诺转身避开寒风,他到底低头点了一支烟。好样的,他心想,三年的戒烟生涯毁于一旦。
默多克的表情在震惊和困惑之间,他缓缓地问道:“你认真的?”
“当然,我们把协议谈一谈,我希望他们认罪。”
“他现在正在夜枭那里,”默多克难以置信,“他可能下一刻就来这儿杀我,也可能……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我刚刚联系超女王希望加入犯罪辛迪加,但凡我揭穿他的意图,另一个你一定会死在夜枭的地牢里,如果夜枭有这玩意——而你只在意那几个案子?”
“他们甚至称不上是超级罪犯!”
尼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不在乎本职工作的人了,我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给足以让普通打工人心梗的人工作——是的,我在意,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掩护身份的一遭,或者是满足你个人爱好的工作,但这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意味着生活的天翻地覆。”
“那与我无关。”
“但那对他一定意味着什么,”尼诺说,满意地瞧着默多克的脸色再次失控,“亡灵的能力是诅咒,它会逼迫你听到不想听的声音,看见你想要视而不见的东西。他一定假装得很好,他从未和你提过和鬼魂共情的痛苦对吗?哦,相信我——”
尼诺眯着眼向周边望去。
他看见了一片由亡灵组成的大海,整座城市浸泡在执念和泪水组成的海洋中,那怨念是如此深厚,以至于月光在这儿都滞涩起来。无数声音在尼诺耳边窃窃私语,倘若他不是已经习惯了多年的魔法生涯,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他就会直接疯掉。
而佩蒂特听了这么多年。
尼诺拍拍默多克的肩膀,“有些东西一直都在。”
韦恩庄园。
夜枭找到佩蒂特的时刻,他离家多年的养子正站在韦恩夫妇的画像前神色不明。巨幅的油画没有灯照,佩蒂特就站在那儿,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端详着油画里微笑着的死人。
“他们还在那儿吗?”夜枭问道。
“当然,”佩蒂特尾音上扬,“我们刚刚愉快地聊了好一会,他们对你还没有死亡失望了很久。”
黑暗中,死去多年的男人和女人仿佛活了过来,死在亲生儿子手中的夫妇怨恨极深,亡灵徘徊在这幢建筑里从未消散。而夜枭也对此颇为宽容,甚至寻来了工匠替他手上的第一滴血绘制了图像,连画框也极其奢华,托马斯·韦恩身着西装,玛莎·韦恩身着礼服,宝石闪闪发亮。
他们被永远困在这里,永远怨恨地看着夜枭拥有他们不能拥有的一切。
“你没有布鲁斯的画像。”尼诺突然说。
夜枭沉默地向他偏头,一直都是如此,他的养父很少表露出情绪,比犯罪辛迪加里的机器人更像无机物组成。
“那没有必要。”男人冷淡地答道,这对于夜枭而言,已经是足够温和的态度了。
“这儿也没有理查德的,”佩蒂特思索道,“为什么?你觉得你还能复活他们?还是你没法面对他们甚至没留下亡灵的事实?”
夜枭那双冰冷的眼珠子盯着他好一会,“马修·默多克来到了哥谭。”
“哦,”佩蒂特咽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
“你应该杀了他。”夜枭说。
他说这话不像是一个命令,而只是随口一提,像是讨论今天的晚餐是吃牛排还是馅饼一样。可佩蒂特却不敢不严肃面对,画像上的亡灵讥讽地瞧着他微微抖动脊背,等那阵寒颤过去,他才勉强开口:“这不是个好主意。”
这话一出口,接下来的理由就顺畅多了,佩蒂特渐渐找回了法庭上的些许风采,“他在纽约的势力,一旦他死了,那些人必然失控,纽约离哥谭太近了,托马斯,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再说了,我们不必然是敌对关系,只要我回到犯罪辛迪加,我们或许还能有些合作的可能……”
他的声音在夜枭的注视下越来越小,仿佛气管被人捏住,漫长的沉默后,玛莎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不。”
画像上的女人猛然惊醒,饶有兴趣地瞧着这一切,那个一直微笑着,礼貌的小男孩,现在低着头,目光还不肯瞧着夜枭的方向,脊背却挺直,“不,”他说,“我没法杀他。”
“你们做了交易?”
“是,”佩蒂特猛得喘气,“他给我了他的灵魂,我答应不对他动手,所以,是的,我没法杀他,我做不到。”
玛莎和老托马斯尖利的笑声让佩蒂特头皮发麻,他盯着花纹繁复的地毯,手脚发冷,他连夜枭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太清楚。直到另一个脚步声靠近,局外人站在他面前,阿尔弗雷德在他面前叹气。
“佩蒂特少爷,”他说,“老爷让我带您去禁闭室。”
禁闭室。
这儿是佩蒂特和理查德童年的老去处,过去他们关系尚可,佩蒂特在那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闭眼睡觉时,总有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在外面敲门,和他聊些有的没的。理查德被关在里面的时候,佩蒂特也会假装路过,同他说说话,报报时,告诉他还有多久结束惩罚。
再后来,理查德死在了小丑手上。
一方面,佩蒂特始终心里清楚,理查德出自一个谋杀犯家庭,他自小开始就练习杀人,死在他手上无辜的生命比他空中飞人的次数还要多。可另一方面,当佩蒂特瞧见那些包装好的礼物里装满理查德的四肢,前一天还嚷嚷着和佩蒂特一道在楼顶上眺望的孩子死得如此凄惨,他几乎要被内心的情绪撕裂。
黑暗中没有时间概念。
佩蒂特不知道他呆了多久,几分钟?几个小时?还是大半天?他蜷缩在那张床上,周边安静得令人发慌,无边的黑暗让人记忆混乱。在半梦半醒之中,他下意识地想触碰身边人的肢体,手刚刚伸出去,他差点因为平衡倒下床。
“你应该杀死他。”女人的声音。
佩蒂特勉强抬起眼,他看见了亡灵的微光。
“不。”他叹气。
“你在撒谎,你压根没和他定下协议!”亡灵的声音愈发激动,“他毁了你的生活!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是我先骗到了他的灵魂,”佩蒂特捂住眼睛,“他是个人渣,瑞秋,但他……他没有恶意。”
女人好一会没说话,在旁边盘旋了好久,“你要不要重复一遍你刚刚说的话,你看看你在说什么?”
“瑞秋。”
“别他妈叫我瑞秋,”女人毫不客气,“你听上去像是个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少女,你的恋父情结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转移在不合时宜的人身上,如果你能把为他谋划的脑子用在自己身上,你他妈就不会成今天这样,蠢货。”
“你不了解他。”
“我也不想。”
“他不想杀蜘蛛女侠!”佩蒂特声音高了一瞬,很快他就控制好了,“他干了这么多事,只是想让那个女孩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天啊,”女人感叹道,“你没救了。”
“他过去是个英雄,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了救人瞎了眼,”佩蒂特继续喋喋不休,像是要把过去没说出来的话一次性都告诉这个鬼魂,他一点也不管女人皱得打结的眉毛,“他让他的父亲不要打假拳,为此导致了他父亲的死亡——然后那个变态老头把他带去了日本,像训练武器一样训练他,让他不能疼痛,不能软弱,不能流泪——他扭曲了他。”
女人望着他,像是望着无可救药的疯子,佩蒂特咬住牙,“他想要有人和他一道,所以他摧毁我的职业生涯,想把格温·史黛西变成他那样的人——他真是个疯子,神经病,利益主义者,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死前不爱看情感节目是有原因的。”女人坐在他身旁撑着额头。
“我知道,”佩蒂特小声说,“对不起。”
他顿了顿,“但他真的很孤独,我也是。”
他们没再说话,佩蒂特闭着眼,这次他眼前出现的不是噩梦,是他千百遍所构思的计划。
藏在画像处的宝石能将另一个自己送回到原本的宇宙,藏在辛迪加总部的核弹能杀死大半个地球的生命,康斯坦丁曾经送给他的魔法书里暗藏着献祭给魔鬼的咒语。等亡灵彻底充斥每个宇宙,恶魔的力量取代了他的灵魂,这里扭曲的一切,这本不该存在的地方,这个暗无天日的黑洞就该彻底湮灭。
一切都会化作虚无。
就快到了。
所以他没法回头看向默多克。
作者有话说:
你以为是可怜小狗?其实是拆家比格啦!家都给你扬了! *感谢在2023-01-29 22:10:58~2023-02-02 22:4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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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听着那个年轻的尼诺·佩蒂特失败了八十六次。
“你应该停下。”他劝道,他完全理解,在哥谭,没多少亡灵胆敢不听佩蒂特的命令。
尼诺没有搭理他,年轻人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踱步,大约又是冲着一位不同的亡灵,“女士,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怎么死的?”
默多克摇了摇头,他合上眼,让黄昏的热量从玻璃窗那儿透过来照在他脸上。黄昏总是很好的,即使在一座差劲的城市。客观一点,其实默多克并不讨厌哥谭,他的鼻子总是能嗅到最适合敛财的地方,但他一想到佩蒂特曾在这儿受过这么多的苦楚——原本五光十色的犯罪之城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年轻的律师还在试图说服亡灵,他软下声调来,那嗓音几乎和默多克熟识的人一模一样,让人不自觉微笑起来,“您还有亲人在世吗?朋友?爱人?哦,当然了——一个女儿。她多大?正在哥谭大学读书?说实话,我当初选择大学时也考虑过哥谭大学,只是那儿有太多精神不正常的人了,我不想成为阿卡姆的校友——抱歉,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帮我找找尼诺·佩蒂特,我指另一个佩蒂特?”
他的佩蒂特,不,他或许并不能这样称呼对方,默多克的嘴角又重回平直,毕竟拥有灵魂的人只是佩蒂特一人,他从未拥有那个哥谭人。但在很久之前,很久,大概在他刚刚听说检察官办公室来了个新人的时候,他在佩蒂特身上见过这种活力。
或许是因为那时佩蒂特足够年轻,时间还没完全磨灭他身上的天真,或许是因为那时他刚刚离开哥谭,暗地庆幸新生活的开始。默多克头一次注意到尼诺·佩蒂特,是对方带着一阵风走入法庭时刻,他步伐自信又骄傲,那身面料并不好的西装在他身上闻起来却特别不错。
检察官低头隔着一道长廊,站在他对侧的席位上,法官尚未到席,他听见对方普通西装外套下昂贵的丝绸摩擦声,闻见对方头发上淡淡香气。
“默多克,”佩蒂特凑过身递给他一张纸,检察官的声音平淡,心跳也规律,一点也没有新人上庭胆怯害怕的样子,“你客户的资金来源有问题。”
他顿了顿,伸手按住他身边差点跳起来的男人,装作很疑惑的样子,“不好意思,检察官先生,您这是在对我的客户提出新的指控吗?”
“利用慈善网站来洗钱的手段有点过时了,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佩蒂特低头翻阅文件,他们身后,原本旁听席上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人,这会听到这段对话纷纷起身离席,“我推荐试试用咖啡店洗钱,现在的网红店往往撑不过三个月,干净快捷——总之,我还知道你客户的绝大部分生意也是通过这个网站,我建议你们当庭认罪并且接受我全部的量刑建议。”
默多克微笑起来,他的手摩挲着盲杖顶端,藏着利刃的那个地方,“试试这么告诉法官,亲爱的。”
“当我说出我的建议时,我的意思是指我拥有全部的证据。”佩蒂特也笑了起来,默多克注意到,检察官心情愉悦时,那头毛绒绒的卷发会轻轻颤抖,他打赌佩蒂特每天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把把头卷发收拾得足够体面。
“你听起来太过了解了,这些东西,”默多克那时凑过去,近到他足够敏感的皮肤能察觉到佩蒂特的呼吸,“你是哥谭人?你过去在哥谭做些什么职业,佩蒂特?”
佩蒂特的态度冷下来,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律师,你还有五分钟时间劝劝的当事人,是他的生意重要还是这场案子的输赢重要?毕竟我只要求了七年的量刑。”
默多克没有回头,这些利益权衡的权利从不在他客户身上,只在他身上。
“这场案子的输赢改变不了什么。”他对这个新人产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
“因为我没限制减刑?”佩蒂特耸耸肩,他随意道,“我只希望我能赢下这个案子。”
“只是这个案子?”他大笑出声。
“目前只是这个案子,”默多克听见了法官的脚步声,他本不该如此迟钝,但佩蒂特的心跳和嗓音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检察官哼笑出声,带着那种独特的新泽西州口音,“我们以后各凭本事,甜心。”
那时候,默多克也尚未拥有金并的名头,他只是纽约众多地下帮派的一员,但他有自信在几年后成为那儿的皇帝——他以为他和佩蒂特这种长久的游戏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当然,他们不能结婚,因为职业回避之类的问题,但他们也并不需要婚姻这种落后于人类进程的契约手段来维持关系。
佩蒂特是他的怪物小羊,他总是犹犹豫豫,痛苦挣扎着不肯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
就像过去的他自己。
默多克清楚那种彻底颠覆自己性格底色的经历有多痛苦,他再明白不过,在手和会的日日夜夜,在黑暗中漫长度过的十几年都教会了他这点。佩蒂特需要有人来推他一把,需要一个棍叟那样的人物拿棍子敲在他的脊柱上——并不是说他会真的拿棍子对佩蒂特,只是——
那个失败八十六次的亡灵法师,终于在第八十七次成功和亡灵达成了交易,他听上去甚至有点欢呼雀跃,“太棒了,女士,让我们为这个城市再奋斗一刻!”年轻人兴冲冲地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关于去哪儿找到另一个我?他留给我的亡灵,瑞秋,她走之前让我去趟韦恩庄园,他或许会在那儿?我建议你同我一起……”
“太迟了,”他干涩地说,感受到自己被割裂开来,“他不会给我们留下劝住他的机会。”
尼诺的身体僵在了一旁,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是……我以为你来哥谭是为了找他,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和那个虐待狂搭上线,为什么特地来一趟哥谭?”
“你应该去趟韦恩庄园,”默多克说,“他会把能送你回去的东西藏在那儿。”
尼诺气得笑出了声,“哇哦,哇哦,你现在又成了圣人是吗?”
年轻律师焦躁地又起身在安全屋里踱步,他死死咬着牙,“我能逃回我的宇宙,你呢?别告诉我你打算逃去半人马座——醒醒!你既不是活了两千多年的恶魔也不是他妈的时间领主!其他人怎么办?蜘蛛女侠?她还是高中生!天啊,弗吉·尼尔森呢?你们是校友对吧?我太他妈了解我自己了,我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除非——”
“哦。”
尼诺定住脚步,他的语气像是藏着碎冰。
“你打算杀了他。”
在几分钟内,外面的阳光渐渐沉下去,犯罪辛迪加一向在晚上出没。房间里的沉默让亡灵都退避出去,尼诺的胸膛激烈起伏,“你打算杀了他,你已经向超女王透露了他的打算,你他妈操蛋的混蛋。”
“我给过他机会了,”默多克尽力为自己辩解道,“我来了哥谭,如果他打算见我,或者杀我,他早该来这儿了,整个哥谭都有他的眼线!我不能让一切都替他陪葬!”
尼诺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大概是瞪着他,毕竟他的脸朝向这边。默多克瞧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能听见尼诺此刻的心跳凶猛地像条刚刚捕猎完的猎豹。
“你是个狗屎一样的情人,”尼诺说,“你的自私和自负已经彻彻底底内化,你疯狂寻求认同,但没人爱你,你身上发生的一切糟糕的事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能现在就能杀了你!”默多克厉声说。
“你这么鄙薄夜枭对待他的方式,你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就是他在纽约的夜枭,你就是当初的棍叟。”
尼诺毫不理睬他,似乎无论哪一个佩蒂特都拥有这样的勇气,“你还是个差劲到极致的律师,我打赌你这辈子就没打赢过一场没有暗中操纵过的官司——”
“别说的你现在不打算要逃走一样!”默多克挖苦道,他明明能用盲杖割开对面人的喉咙,再从那儿把那条灵活的,浸泡着毒液的舌头扯出来,可他做不到,他浑身发冷,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着让他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他僵硬地,按着预定好的计划和生理习惯继续反击着对面的年轻人,“你指责我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只是为了——能回去给你丈夫和那些狗屁英雄一个交代。你和我没什么不同。”
他以为尼诺会生气,那个来自不同宇宙的佩蒂特,带着浑身的爱意跌入这团烂泥,被这样侮辱后一定会暴怒到开始反击,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割断对方的喉咙。
出人意料,尼诺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好一会,然后平静地开口。
“所以你压根没考虑过。”
他拔高声音,厉声问:“什么?”
“他的确在意你,”尼诺没再看他,他穿上外套朝门外走去,“那颗宝石能负担两人跨越宇宙的能量,他给了你第二条道——算了,他妈的,我绝不会带上你。”
恐惧对默多克来说是个新鲜的词,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在鱼缸的底部,和外界隔了厚厚一层玻璃。他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话语堵在他的喉头,他张不开口。
“以及,麻烦别操心我的婚姻生活,”年轻的律师到底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我和我的丈夫,或许以后我们分开的理由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丧偶,感情不和还有异地恋导致的离婚——但绝对不包括我没拯救世界。”
他假笑了一下,“我希望你孤独地死去,混蛋。”
命运的离奇之处在于,它永远不会告诉你哪一天将会决定凡人的一生。
有可能在街边拿着撬棍给自己的晚饭添砖加瓦的时刻被哥谭首富收入囊中,也有可能只是一句无心之举的随意话就造成了至亲的死亡。命运女神转动纺车,编织着丝线,有趣的是,往往要过了很久之后,凡人才能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马特·默多克坐在辛迪加的总部。
他能想象有无数道目光在他身上巡视,终极人对他很不客气,这或许是因为他是由超女王介绍而来的,露易丝·莱恩那个女人则一如既往的琢磨不透,她嘴里的甜言蜜语简直让默多克这种人都会甘拜下风,但他也清楚,女人没一句实话。
夜枭没有在场。
默多克分神了一秒钟来思考佩蒂特的监护人究竟在哪儿,但也只是短短一瞬,恐惧的浪潮终于追逐上了他。他像个在海洋中溺水旅客,四周漆黑的海水不容他拒绝地将他拖入海底,周边嘈杂的声音,旁人并不好闻的体味都随他远去。
他几乎是机械地听着超女王向众人介绍佩蒂特的打算。
“他别有所图,”女人说道,“这个计划恐怕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那时我们谁也没在意他,轻松给了他核弹的密码。”
“夜枭在哪儿?”终极人问。
“密码一共三道,”女人露出一个忍耐的微笑,仿佛在庆幸智商不会通过性来传播,“他唯一没有拿到的只是夜枭的那道。”
“哦。”众人纷纷皱起眉,这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们杀人,抢劫,找些乐子,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开会,得知了有人还毁灭世界。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消息实在离谱,但胆敢当着超女王的面质疑她的人只有终极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终极人有点茫然无措,“他和夜枭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超女王深深吸了今晚的第一口气,“我的情报足够准确,卡尔。”
“来自你的新情人?露易丝,我们都认识尼诺·佩蒂特不是吗?从他十几岁的时候——他哪里来的本事毁灭世界?不提他的魔法能力,他只是个能操控几个亡灵的三流魔法师——他不敢违抗夜枭,”男人轻慢地说,“那不是一个瞎子能改变的事。”
“证明这点,默多克。”女人冷哼道。
于是他站了起来,犯罪辛迪加不会给他后退的余地。
他应该张口,佩蒂特疯了一样想把这个世界拉下水,阴差阳错,倘若他这时候利用犯罪辛迪加的力量杀了对方,他竟然也能称得上算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应该张口,纽约城内,托尼·斯塔克的势力逐渐蔓延,商人已经不满足于明面上的利益了。他需要犯罪辛迪加来协助他对抗那个超级天才。
他应该张口,他这张嘴就是用来干这个的。过去他那句泄密的话导致了他父亲的死亡,现在他的泄密要杀死他的爱人,他活该如此。
“我们签订过一个契约,”他摩挲着盲杖,这是他此生最艰难的语句,“一个……非常不理智的契约,我承诺把灵魂交给他,而他也支付了……相应的对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