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唯独只有尼诺，他对布鲁斯的所有同事都观感平平，也对复仇者联盟里那一大串的英雄提不起兴趣。尼诺尊敬他们，但绝不是任一人的粉丝。
他只和康斯坦丁处得来。
尼诺十四岁的时候，他住在寄宿学校，那所学校每晚十点以后，巡逻的学校保安会减少频率。那时就是尼诺偷溜出去的好机会，康斯坦丁总在冰山赌场那儿等着他，他们合作起来简直天衣无缝，尼诺是老骗子最好的牌托儿和搭档。
只用一个眼神，尼诺就清楚该出那张牌，只用一个手势，尼诺就明白今天该宰杀的肥羊是谁。
赌场灯光昏暗，人参嘈杂，康斯坦丁穿着风衣懒洋洋地坐在他对面，尼诺还记得那天，魔法师喝醉了，男人冷眼瞧了尼诺一会，“为什么你会乐意被他收养？”他问道，“你没发现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吗？孩子？”
“他很有钱。”尼诺回答。
魔法师洗着牌，他叼着烟笑道：“你和他走的时候，你可不知道蝙蝠怪人就是——”
“闭嘴！”尼诺厉声道，他谨慎地望了望周边，“你不能说出来。”
康斯坦丁不敢置信地瞧着尼诺，一会后笑出声来，“哇，”他摇头，“你们哥谭人——”
“你什么意思？”尼诺咬牙问道，“难道我生活中就不能有一点好事发生了？”
冰山赌场紫色的灯光下，康斯坦丁依旧在尼诺的质问声中轻松自若地洗牌，那副牌在他手中蝴蝶一样飞舞，最后在桌上整齐地排成一列。
“你想像蝙蝠一样，孩子，这是好事，”康斯坦丁望着尼诺，眼神中带着一点怜悯，“那你和我在这儿干什么呢？这些牌术，骗局，你很乐在其中啊，不是吗？”
“你缺钱吗？不，布鲁斯不会亏待你，”尼诺死死的咬住牙，他希望康斯坦丁能别说了，但魔法骗子生性残忍，“你只是喜欢这样，看着别人钻进你的骗局，在里面晕头转向，输光家财——要是那人刚好还是个蠢蛋或者混蛋，你就更高兴了。”
“尼诺，”康斯坦丁温和地说道，“你迟早会意识到这样行不通的——本性难移，亲爱的。”
尼诺夺过康斯坦丁的香烟盒，他嚷嚷道：“我不是你，好吗？康斯坦丁，我不会像你一样这么喜欢搞砸自己的人生，我只是需要点防身手段！我知道我没什么天赋，三流的魔法水平，也没什么搏斗天赋——天啊！但我他妈的生活在哥谭，操蛋魔法可不比骗术有用——你到底教不教我？”
“啧，”老骗子翻了个白眼，他抬抬头，尼诺瞧去，那是个在高谈阔论的中年男人，“他怎么样？”
鬼魂轻而易举地就窃听到了那男人的底细，哥谭本地人，本职是一家运输公司的会计，有妻有子。搭上了一些人的顺风车开始干些私活，利用职务之便帮忙运输一些带劲的药品，这些药品最后都流向了学生和青少年。
“他……不错。”尼诺眯着眼说道，这个男人被冰山赌场的招待冲晕了头脑，怀抱着漂亮的男孩女孩们，大声宣称自己新入账了多少钱，这种人很快就会被他真正的老板清理掉。
但在这之前，尼诺可以在他身上练练手。
一切都很容易，太容易了，只需要一个眼神，那个男人就带着酒坐到了尼诺那桌。这可是个真正的傻子，尼诺和康斯坦丁对了一个眼神，这个男人全程没把眼睛放在牌上，他吹嘘着自己的收入，专心喝酒，同时也试图劝尼诺喝酒——尼诺的年龄和外表给了他错误的认知，他们那晚玩了很久的牌。
很久，直到那个男人口袋里什么也不剩，除了钱以外，情报也被掏空了。
尼诺志得意满，瞧啊，他的确学不会高深的咒语，也没法像布鲁斯那样肉搏，但他还是这么轻易地达到了自己目的，今晚他费的脑子不会比考一次数学考试更多了！他稍微喝了一点点酒，脸蛋红扑扑的，和康斯坦丁一道勾肩搭背走出赌场。
只要他回去的动作足够快，今晚的事就不会露陷。
但有个透明的身影阻止了他，尼诺止住脚步，亡灵在空中飘荡，“有人来了。”
“什么？”尼诺皱眉。
康斯坦丁已经猛推了他一把，大喊：“快跑——”
这几乎成了尼诺的本能反应，他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只是周边的灯光太昏暗，哥谭的小巷又太复杂，等尼诺终于听见脚步声和枪声稍远。他躲在一处建筑的阴影里，康斯坦丁已经不知所踪。尼诺不担心魔法师的安危，能轻易杀死老骗子的人应当还没出生，他只是默默地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在脑子里复盘今晚所有的事。
——妈的，是有人听到了他们今晚的对话，并把消息告诉了那傻子真正的老板。
仿佛为了印证尼诺所想，脚步声又近了，尼诺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瞧着那群人把一个不断扭动的人带到哥谭湾边。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和身上的绳子，尼诺痛苦地喘着气，他得告诉布鲁斯——不，他不能让蝙蝠侠知道他每晚的勾当。
“噗通！”
他们把傻子丢进了哥谭湾，哥谭湾的水深加上那人被束缚得死死的四肢。
他很快就会被淹死。
尼诺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的呼吸都被堵住，整个人颤抖起来。漆黑的河面溅起一点涟漪，又在晚风中归于平静。那伙人，说笑着等着河面再冒不出一点泡泡，上车很快开走。
只留尼诺独自一人在阴影中窥视着这一切。
片刻后，尼诺飞奔过去。
他跑起来连腿都是软的，迟疑着犹豫着望向那一片漆黑，随即猛得深呼吸，向下跃去。冷静，他这么警告自己，布鲁斯教过他游泳，尼诺学的还算不错，但在潜藏着暗流的河道里游泳和在韦恩庄园后面的干净泳池里有很大的不同。尼诺晕头转向，他的肺部已经开始疼痛，胸口那儿压迫感极大，鬼魂拽着他下沉——直到河底，他摸索到了一具温热的人体。
太沉了，要一个十四岁的青少年把一个体重超标的成年人从河道里救起来本就是天方夜谭，好在鬼魂一直拉着尼诺的臂膀，防止尼诺真的被水流冲进大海。他们艰难地上浮，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头顶上点点星火的哥谭夜景却越来越远。尼诺控制不住张开嘴，气泡浮向河面——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抱住尼诺。
尼诺下意识挣扎一会，很快就瞧见手臂上的装甲。
布鲁斯。
所有的危机离尼诺远去，因为蝙蝠侠来了，布鲁斯在这儿。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只要尼诺瞧见蝙蝠侠的披风，他就会下意识地松口气。可接踵而至的是难堪与不安，尼诺一直有意假装的面目在今晚被撕了个干净。
布鲁斯会怎么对他？
氧气涌入尼诺的躯体，他们一道湿淋淋地躺在岸边，刚刚溺水的男人此刻被急救措施救回一条命，只是接下来迎接他的可能是牢狱之灾。
“你受伤了吗？”蝙蝠侠问尼诺。
“没有，”尼诺小声说，“我……”
蝙蝠侠静静地瞧着尼诺。
“你应该把我送回去，”尼诺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应该把我送回孤儿院去……我不会泄露你的身份，或许我们可以签订一个灵魂契约。”
“尼诺，”蝙蝠侠，尼诺要是没看错，哥谭的黑暗骑士这会有点惊慌失措，他把披风搭在尼诺的肩膀上，完全不像是成年人对孩子的轻蔑，“我不会把你送回去。”
“但我做不到，B——我没法做到，”尼诺终于失控大哭，“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失望，而那天，那天你一定会恨我的，我不想让你恨我！”
“你跳下去了，尼诺，你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你坚持在救一个成年人的性命，哪怕你知道他并不清白，”蝙蝠侠轻声说，“我会为你骄傲。”
“但这一切也是因我而起。”
“是，”蝙蝠侠说，“你以后还会这么干吗？”
尼诺含着泪，黑暗骑士静静地注视着他，所有谎言在这种目光下都没法留存。
尼诺承认，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不知道，但——”
他哽咽了一下，“我会试试，我会尽力去……避免这些事的再次发生，我保证。”
“很好，”蝙蝠侠轻声说，他的手掌放在了尼诺颤抖的肩膀上，“继续努力，小伙子，现在去蝙蝠车上，不要冻感冒了。”
那是一个誓言，一个向上的誓言。
一个尼诺坚守了很多年，贯穿了他整个青少年时期的誓言，尼诺遵从它，比对待自己职业要更严肃。可这一切依旧太难了，尼诺不清楚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糟糕，还是他内心的本质其实暗藏着难以避免的恶习，做正确的事太过困难，捷径又太容易。
这些年尼诺一直尽力挣扎着，与内心冷酷刻薄的那一面搏斗。他清楚自己并非迪克·格雷森与马特·默多克这种天生讨人喜欢的人，尼诺只会旁观他人的需求，暗自揣测他人的喜好，然后伪装成讨人喜欢的模样。
但他真的尽力了，他非常非常努力想要扭转自己的本性，在黑暗中跋涉去往光明之处。
只是在那个雨夜，尼诺大脑一片混沌，这些年来他心脏中那根一直紧绷的线，“啪”，就这样断了。他握住枪，跟随鬼魂的指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没能意识到自己要前往何处。可唯独有一件事是尼诺确信的——今晚，他打算杀死小丑。
那只靴子，自康斯坦丁的教学后又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迟迟地落了下来。
没错，尼诺想，本性难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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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番外一（蝙蝠崽子if线） 11
“所以，尼诺，”戈登坐在他的对面，短短几天，警察头发上花白的地方更多了，男人用力抹了一把脸，“告诉我，孩子，为什么你不愿意请律师？”
“这难道不是我的权利，警官？”尼诺往后仰倒在椅子上，这是戈登第四次来到拘留所，尼诺知道在繁忙的日程中抽空来到这个狗屎地方是件多麻烦的事，尤其他还是个棘手的犯罪嫌弃人。
尼诺很抱歉，真的。
但他没法按照戈登的要求做。
戈登瞧了他一会，把双手都放在了桌上，“这不是什么讯问，尼诺，你可以不回答我，我们只是聊聊好吗？自从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我每个月都抽一次空和你爸爸吃饭……所以？”
“我的监护人，戈登，”尼诺耸耸肩，“严谨点，而且自从我成年并且有独立生活的经济能力后，布鲁斯也不再拥有对我的监护权了。”
“他替你找了三个律师，三个，非常优秀的律师，我都不相信他们的时薪究竟是多少——”
“我想应该没有我当律师的时候高，”尼诺轻蔑地笑笑，“布鲁斯找来了三个蠢蛋，我说这话绝不是出自什么对同行的诋毁，这是事实。”
戈登瞧着尼诺的眼神，和看那个十三岁在GCPD大厅离嚎哭的孩子一样，尼诺面无表情地瞪视了回去，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个，天啊，光是看着他的脸就清楚，那种名校毕业的法学生，一毕业就进父母的律所实习，我打赌他实际完整承办并且出庭的案件不会超过二十件。”
“尼诺。”
“第二个，我欣赏她的策略，很不错的诉讼策略，但不，我绝不会试图在法庭上暗示我的精神问题——这会造成极大的恐慌，你也清楚哥谭没法再承受第二个双面人的出现了。”
老警察疲惫地喝了一口咖啡，“我打过交道的律师不少，但你和哈维是我最头疼的那批。”
“第三个，嗯，他不够了解哥谭，”尼诺吐出一口气，“戈登，我知道我或许在你眼中没什么好形象，但……是的，我不希望你们不久后在哥谭湾或者下水道里发现他的尸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布鲁斯都这么坚定地希望替我找到一个律师！我自己就是！我是说，我的执照还没有被吊销，为什么不让我独自经历我人生的最后一个庭审——”
“尼诺·佩蒂特。”警察试图打断尼诺。
“或许，”尼诺补充道，“并不是我有自杀倾向。”
“——那么你会为你自己辩护吗？”
拘留所的询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沉默，这儿的取暖措施显然烂得到家，尼诺身上的衣服也显然不足以抵御寒冷。他用舌尖抵住冰凉的牙齿，只觉得那儿颤抖个不停，尼诺强迫自己笑出声来，那笑声一出喉咙，尼诺就明白自己露馅了。
太高，太假，太底气不足，但尼诺还是坚持露出灿烂得有点过分的微笑。
“当然，”他说，“为什么不呢？”
戈登抱着双臂，他抿着嘴盯了尼诺一会，缓慢地开口：“第四个律师就在门口了，听着，一会我出去，你和他好好聊聊。”
“你是不是完全没理解我的意思？”尼诺气极反笑，“我不需要，警官，这是我的权利，没人能剥夺。”
“好吧，”戈登站起来，他捏了捏尼诺的肩膀，“这里是哥谭。”
“……”
好一阵尼诺都说不出话来，只目瞪口呆地傻傻望着哥谭司法系统里最后一道防线的男人，戈登为着尼诺露出的表情脸色有缓和了些。他搓搓手，口中呼出白气来，甚至开起了玩笑，“见见他吧，不然我害怕我女儿不会让我回家吃饭。”
尼诺回以苦笑，他和戈登在昏暗的光线下对视。按理说以戈登的年纪，他还算不上老人，但警察的确是尼诺认识的布鲁斯同龄人里最显老的一个。不仅是因为他是工薪阶层的凡人之躯，还因为GCPD的局长的确不是个适合正常人的职位。
可戈登这些年就这么靠着咖啡，枪口，不足的睡眠，半夜的止痛药和早晨的黑眼圈挺了下来。
警察起身在门口犹豫回头，他的嘴唇微动，似乎一个道谢就要脱口而出。
“芭芭拉身体好些了，”戈登称得上是温和地说，“等你……带上你那些弟弟，和布鲁斯一起，我们可以去尝尝新开的那家汉堡店。”
“……算了吧，”尼诺低头避开警察的注视，“我不会看着布鲁斯用刀叉吃汉堡的。”
戈登叹了口气，“当然，孩子。”
盲杖声。
尼诺坐在那把冰凉的不锈钢椅子上，用力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他撑着想要让自己更体面一点，倘若说人在什么状况下需要格外精心打扮，那在尼诺的人生信条中，除了见慷慨大方的委托人能让他早起半小时打理自己以外，那就只有碰见前任的情况下。
“嘿。”马特说。
操，即使过了这么久，马特看起来还是那么棒。
尼诺清清嗓子，“嘿。”
“让我们开始吧，”马特拉开尼诺对面的椅子，金属的椅子腿划过地面，马特皱了皱眉，“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来解释你那天为什么会带着枪从家里离开。”
“马特。”尼诺说。
“我想我会打算做无罪辩护，其实我本人更想让检察官撤销指控，但，”马特推推墨镜，“她不太愿意，这个案子的影响力太大了，你懂的。”
“谁是我的检察官——等等！”尼诺深吸一口气，“你不是我的律师。”
“雷耶斯，他们专门把她从纽约调了过来，因为你和哥谭检察官办公室的所有人都有利害冲突，尼诺，”马特露出一个有点锋利的笑容，“有人已经出钱雇了我，准确说，是三个人。”
“哦，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好的人缘。”尼诺讽刺道。
马特没被尼诺激怒，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放在桌上朝尼诺的方向推了推，“我会和他们反应供暖系统的问题。”
尼诺没有理会，他用手撑着额头，手铐之间的细链条在眼前晃荡，“布鲁斯？”
“他是其中一个，还有斯塔克集团的珀茨女士，她很珍重和你的友谊，”尼诺心跳漏了一拍，马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他语速加快，“以及，有一笔钱匿名打到我的账户里，我还不清楚这是谁，但那是很大一笔钱，尼诺，关心你的人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尼诺的思绪被短暂带偏，他的交际圈很广，但尼诺内心清楚，他很多时候并非发自内心去关心旁人，而是别有目的。这是他和他的家人最不同的一点，也是一段友情中最忌讳的一点——还有谁会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关心他？除了他的那些家人以外？
“看来你得把钱退回去了，马特，”尼诺尽量让自己语调放平，“希望你的财政状况还良好。”
“你一点也不好奇匿名雇佣我的人是谁？”马特敲击桌面，低声问道。
“不，那不重要了，”尼诺摆摆手，向马特展示自己手上的手铐，他故作轻松，“还能有谁？顶多就是我的某一位前任，你知道，像艾丽卡每次都往你账户里塞钱那样——”
尼诺猛得住嘴，他对面的人也短暂顿住，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复杂表情。
“……你知道艾丽卡？”
“那不重要，马特，”尼诺今天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他冷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间让他备受尴尬的房间，他挥舞着手铐，厉声道，“重要的是我不接受你做我的律师。”
“理由，尼诺。”
“什么？”
“我需要一个理由，”马特也拔高声音，“你过去甚至没给我留条简讯就离开了纽约——我回到家，发现你的东西都搬空了，什么也不剩！我吓坏了，我在整座城市里找你，我还以为是我的案子牵连到了你！”
“因为我害怕。”尼诺说，他意识到他现在必须说点什么。
“和我说说，亲爱的。”马特放缓了音调，尼诺见过他用这种语气和那些案件的被害者说话，也见过这种语气出现在他沙发上堆满伤心的小鸟的时候，这种语气同样出现在尼诺每个压力过大的夜晚。直到这时，尼诺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怀念马特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
“我的政治前途完蛋了，马特，”尼诺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即使法官做出了无罪判决——一个杀了人的检察官？砰！没人会相信他——是，当然，我可以选择去继续做律师，其实我还挺怀念在律所的日子。但这更困难了，我的客户从哪里来？他们凭什么信任一个杀过人的律师？好人会对我心存怀疑，那些坏家伙？他们会害怕我在他们签合同的时候掏出一把枪来。”
马特不笑了，他双手握着他的盲杖，静静地坐在尼诺对面，尼诺忍住泪水，他舔了舔嘴唇，艰难道：“我的人生彻底搞砸了，马特，我绝不接受这种毫无价值的人生，我宁愿就这么烂在牢房里——满意了吗？”
马特的表情——那是只有当他是夜魔侠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
平时马特对着尼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露出微笑，哪怕他们在法庭上遇见，对彼此都言语犀利，但马特眼睛旁总会露出一道细微的笑纹。可他现在没有，马特很严肃，要尼诺说的话，他会觉得面前正坐着一个伤心欲绝的人，马特像一个满载悲伤的气球。
“我不敢相信，”他缓慢地说，“你这时候还在和我胡扯。”
“我没有……”尼诺试图分辨。
“你没有？”马特磨着牙，他指着尼诺，“你刚到纽约的时候，你不乐意使用布鲁斯的任何资源——你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你抓住你身边的每一个案子！旁人不乐意帮忙辩护的杀人犯？你没问题。冬日战士得罪了那么多人，九头蛇恨他，神盾局也不愿意接受他，他的受害者拍成长队在法院门口抗议——你赢了。”
尼诺屏住呼吸，马特双手撑在桌子上凑近他，“所以这怎么会是问题呢？尼诺？”夜魔侠压低声音，“你不是个好检察官，这毫无疑问——”
“哇，默多克！”尼诺咬牙。
“但你一定是个好律师，尼诺，为了你当事人的利息，为了胜诉，你能拼尽全力，你那些手段……”马特略微放缓语速，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绝不会因为暂时的职业困境就情愿把自己困在这种鬼地方——所以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你放弃你奋斗十几年的职业生涯，放弃你的家人，朋友？放弃……我？”
“哇，我不知道……”尼诺的舌头在他嘴里变成了冻僵的蛇，他结结巴巴，原本被愤怒压在眼底的眼泪快要抑制不住，“我不是有意让你伤心，马特。”
“你已经这么做了，”马特说，“人们一般把抛弃他人的行为叫做分手，我不知道蝙蝠是不是也是这样。”
“操。”尼诺说。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情绪和眼泪都在这一刻宣泄而出，眼泪在铁桌上汇聚成了小小的，冰凉的一滩。在他对面，马特一下子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他的手在空气中犹豫地把指尖伸向尼诺的方向，在距离尼诺脸庞的几厘米外停了下来。
“我能吗？”马特柔声问道。
尼诺没有回应，那只手在半空中尴尬地停了一会，还是碰上了尼诺的侧脸。尼诺默不作声地把整张脸都埋进马特的手掌中，泪水渗过马特的指缝，马特手上的老茧和刚刚结痂的伤口就这么蹭着尼诺眼下柔软的皮肤，引来一阵更凶猛的泪水。
“我道歉，”马特说，“作为你的……律师，我不该这样。”
“查克，”尼诺打断马特，“那孩子还好吗？”
“他有几年的刑期，但我想只要他表现好的话，减刑有很大的可能。”
尼诺喃喃道：“那很好，我很高兴他没有因为我的原因走向绞刑架……我知道现在哪怕是哥谭也不用绞刑了，别纠正我。”
“好的。”马特说。
尼诺停顿一会，他留念着马特掌心的温度，缓慢地抬起头来，“我很清楚我利用了他，查克，我看过他的全部资料，我没什么借口解释我的行为。或许我的不受控制并不是从我枪杀小丑那一刻开始，而是我毫无愧疚之心利用查克的时候开始。”
“这个系统，马特，这是个太容易被扭曲的系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需要律师，”尼诺苦笑，“而我是个……不太受控制却又精通这个系统的人，亲爱的。我这次能为了让小丑死刑陷害一个不应该死亡的人，我下次会干什么？当我的目的需要再次实现的时候，当我被强有力的动机驱使的时候——那时候我的道路上又该有多少尸体？”
他透过眼泪望着马特，马特的手又试图抚上尼诺的脸，这次尼诺摇摇头，拒绝了，“那时候我又会再次伤害多少人？像你……或者布鲁斯这样的人？”
“我的办公室不临湖。”马特收回手。
“不好意思？”尼诺疑惑地挑起眉毛。
“我建议你无罪释放后——我们肯定能做到，来到我的律所工作，”马特补充，“临湖的那间办公室我已经让给了弗吉，不过你可以和我共享办公室——我会监督你的执业规范，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当你再一次试图做出像查克那样的事时，我会帮助你，就像过去。”
“我甚至还没答应你作为我的律师出庭。”尼诺好笑地说。
“你会的，”马特肯定地说，他揉揉额头，“或许你还不够清楚外面的情况，那很糟糕，尼诺，小丑的死引发了动荡。”
“我在这儿能获取的信息不多。”尼诺承认。
“人们游行，庆祝小丑的死亡，在法院和GCPD门口抗议要求释放你——你知道当情绪在人群中不受控制，那会发生什么事，”马特诚恳道，“冲突会进一步越演愈烈，假如你不愿意辩护，就这么认下杀人的罪名——你比我更清楚你会面临什么！而人们不了解你内心复杂的思想斗争，他们只会瞧见——哦！为了保护罗宾杀死小丑的人进了监狱！蝙蝠侠和警察却无动于衷！”
这就是为什么布鲁斯这么些天也没来看他的原因，这座城市再一次让蝙蝠侠疲于奔命。尼诺咬紧牙，他很想大声分辨这不是布鲁斯的错！蝙蝠已经为这座城市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不能把所有的坏事都和他扯上关系！
可尼诺也清楚，没人会低下头来倾听他的呼喊。
马特一定从他的心跳声里分辨出了什么，夜魔侠再次朝尼诺伸出手，他低声说：“你需要我，尼诺，请让我——”
那只手放在他们中间的桌上，坚定地朝尼诺摊开掌心，尼诺的嘴无力地张了张，他究竟身上有什么能值得马特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尼诺低下头，他握住那只手，马特的掌心温暖，还带着刚刚尼诺落下的泪水——夜魔侠愣了一秒，也死死地回握住了尼诺。
“这很好，这很不错，尼诺，”马特无意识地重复两句，终于露出了尼诺见他以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的手抓住尼诺直到指节发白，坐在座位上出神了好一会，“我们得抓紧时间。”
“你需要给出一个足够有力的理由，关于你那天为什么会带着枪前往小丑的位置。”
“佩蒂特先生，”法官坐得高高的，投下来一瞥，“根据你的口供，你那天原本在家？”
“是的，法官阁下。”尼诺点头，在长桌下，他的皮鞋轻轻碰了一下马特的小腿。
“简述一下你那天的行程。”
“我上午九点到了检察官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中午靠着外卖解决，”尼诺转过头，对坐在身后旁听席的他的几位前任同事点一点头，“接着我下午来到了这儿，处理那桩盗窃案。”
“接着说，佩蒂特先生。”
“我下班，开车回家，倒了杯酒打算睡觉，”尼诺放缓声调，“然后小丑毒气就这么暴发了，整座城市都是笑气，我堵好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