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民们惊呼着四散逃离,眼看大汉的尸身要冲进来,李妙妙目露凶光,蓄势待发。迷雾里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大汉的脑壳破了瓢,被打得稀巴烂,无头苍蝇似的撞上了门楼子的高墙。
雾里又出现许多爬行的人影,大伙儿回过神,连忙要关门,林中传出人声:“慢点!别关门!”
这声音是霍昂!
姜也把住门,厉声道:“不能关。”
“你疯了,外面都是鬼,你等着被吃啊!”焦大禧破口大骂。
沈铎也赶上来,把想关门的人都推开,别着门大喊:“霍昂,跑快点!”
霍昂跑出了雾气,背上背着军绿色的大包,两肩都挎着武器袋,跑得浑身汗水淋漓,身上还沾了黑漆漆的血迹。他身后,无数爬行的影子耸动着快速逼近,枯草低伏,势如雷电。沈铎把门合成窄窄一条缝隙,伸出手道:“丢袋子!快跑!”
“丢个屁!”
这装备是霍昂排除万难带过来,他说什么也不肯丢。
有个爬行的怪物即将够上他的后背,姜也忽然冲了出去,张嶷他们急得大叫,靳非泽的脸色也沉了几分。姜也爆发力强,速度极快,闪电似的冲到霍昂身边,一个飞脚把那怪物照着脸踹出了半米远。他接过霍昂的武器袋,和霍昂一起冲回村寨。沈铎和张嶷眼疾手快,他们一进门,两人就同时闭上两边寨门,架上横木。外面的东西撞到门上,咚咚直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姜也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气,靳非泽递给他一瓶水。
靳非泽看着他喝水,说:“我不喜欢你多管闲事。”
姜也嗯了一声,咕咚咕咚喝水。水滴滑过他上下耸动的喉结,有种性感的味道。
靳非泽盯着他白皙的脖颈子,幽幽道,“管我就好,不要管别人。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姜也看了他一眼,放下水,道:“我救了霍昂,下次妙妙遇到危险,霍昂就会救她。如果你遇到危险,霍昂也会救你。靳非泽,做人不能太自私。”
靳非泽歪了歪头,问:“所以你救他,是为了让他救我。他凭什么救我……啊,因为我是你的爱人,对么?”
姜也:“……”
他本意是告诉靳非泽要互帮互助,不要只顾自己,谁知道这人会这么想。
靳非泽脸上乌云散尽,一双潋滟的眼眸水波似的眨呀眨,“小也,你真的好爱我。”
姜也:“……”
另一边,霍昂完全脱力,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身上热气蒸腾。
“怎么是你?”沈铎蹙眉。
“你还问,”霍昂气不打一处来,“我本来在休假,心想吃个热干面,忽然有一架直升飞机把我拉上去,说什么你们身陷险境,要我天降神兵。什么神兵,飞机上就我一个作战人员,我还想问呢,人二话不说把我给踹了下来。姓沈的,肯定又是你坑我。”
沈铎扶了扶额,说:“不是我。我只是说我需要一个有作战经验,存活率高,能力强的人。”
霍昂气道:“那不就是我吗!?”
焦大禧搓着手走上前,道:“沈老师,你们这么多武器,能分一点给我们吧?”
姜也脸色微沉,说实话,按照同舟共济的道理是该分点给他们,但霍昂背来的弹药并不多,他们自己八个人分配就很有限,而且面对未知的鬼怪,人的精神很容易崩溃,一旦精神失控,这些人又拥有武器,危险系数会大大增加。
“抱歉,”沈铎道,“学院有规定,你们不能持枪。”
“非常时期非常处理……”焦大禧不满道,“现在的情况多危险你们也看到了,难道你们只管自己,我们的死活就不管了?沈老师,亏你还是人民教师。”
霍昂怒气上头,正要摸枪,姜也摁住他,摇了摇头。
周围人都絮絮低语,话里话外透着埋怨。
沈铎扶了扶眼镜,金边眼镜光芒一闪。他面向所有人,道:“我的战友拼死送物资来,就是要保护大家的安全。我向各位保证,我和我的学生会保护大家,直到危机解除。说句不好听的,你不是国家工作人员,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拿了枪以后难保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这对其他没有枪的人也是一个威胁。”
众人都点头,“沈老师说的有道理啊,万一他趁乱抢劫怎么办?”
焦大禧红着脸道:“我不是这种人!”
又有人嘟囔:“我们怎么知道?”
“各位,”沈铎插话,“当务之急,我建议我们还是一起去祠堂问问吴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还是沈老师靠谱一点,姜也放下心,这一番话既有条不紊地反驳了分武器的提议,利用众人的猜忌心理孤立这个要分武器的人,还用吴家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果然,大家都表示同意,不再有人提要分武器的事。那宾客纵然愤愤不平,也只能作罢。
大伙儿结伴回祠堂,好些寨民都掩面痛哭,他们的家人进了迷雾,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走过青石板路,将要走到祠堂,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步子。
“操……那什么东西?”有人惊恐地问。
姜也拨开人群走上前,只见祠堂外的半月门洞里有个悬浮的高瘦男人,两脚下垂,眼睛翻白,正直勾勾望着他们。
姜也记得,那是监视他们的吴家人。
沈铎和霍昂各拿一把手枪,缓步逼近那悬浮的怪人。怪人一动不动,静止在半空。沈铎和霍昂一左一右,慢慢靠近,终于走到近前,发现这人脖子底下勒了条细绳,绳子挂在门洞上。
这是个上吊的人,绳子太细,远看没看着,还以为他悬浮着。
霍昂用枪拨开尸体,探头往里看,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他人见没事儿,也过来了。姜也跟在霍昂身后往里一看,立时愣了。
回廊底下挂满了吴家人的尸首,个个脸色惨白,翻着白眼。
“怎么会这样?”有人惨白着脸问,“这里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有人惊恐地大叫,“闹鬼了!咱们寨子闹鬼了!”
沈铎低声说:“小也,还记得咱们课题组的核心论点吗?”
姜也功课做得不错,沈铎论文里的观点他都记得。他道:“时间是一条河流,禁区是岔路口分出的支流。”
“现在支流和主流交汇了,”沈铎说,“我们在向禁区陷落。”
“向禁区陷落”。
姜也记得,有一次做梦梦见江燃血洗实验室,逼迫施医生吞食安纳加粉末,他的下属说过一句同样的话。一个区域发生了什么,会陷落禁区?如果用博爱病院作为先例,施医生被植入太岁肉长出第三只眼之后,博爱病院陷落禁区。似乎只要是有太岁的地方,就会成为禁区。
这个地方有太岁么?之前庄知月提到过一个洞神传说,难道是洞神?
可是洞神存在似乎很久很久了,为什么早不陷落晚不陷落,偏偏是现在陷落?侗寨里发生的所有异常事件都是在老姑婆死后,或许是亡者作祟?
姜也低头看了看手表,说:“趁天没黑,要不要去老姑婆的家里看看?”
“可以,”沈铎点头,“一起去,不要分散行动。”他一面指挥,一面上课,“大家记住,结伴行动不仅仅是因为队友陪伴能够提高安全系数,更是因为人多人气旺,阳气足,一些异常生物不敢出来作祟。”
大家点点头,沈铎去告诉其他寨民和宾客他们要去调查。在寨中有家的偏向回家,谁知道他们到处乱跑又会碰见什么古怪的东西?最终只有零星几个强壮的青年寨民和过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自告奋勇跟着去。沈铎点了点人数,让庄知月带路,直接出发了。
老姑婆住得地方十分偏僻,在村寨的东北角,靠近栅栏围墙。沿着崎岖的石板路前行,跨过哗啦啦的小溪,走过好几座木头楼子,终于在远处望见一座孤零零的青瓦房。瓦房四周长着半人高的野草,墙面斑驳破败,老姑婆明明才走几天而已,这房子倒像是废弃很多年了似的,透着股阴森颓败的死物气息。那黯沉沉的窗户封着,里面似乎钉了木板,推也推不开,只有一扇门能进出。
众人看了都犯怵,这瓦房四四方方,跟个棺材似的,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馊味道。
沈铎和霍昂对视一眼,取出枪当先开路。二人进了里头,姜也紧随其后。沈铎一手拿枪,枪下打着手电筒,进屋一看,迎面就是许多影影幢幢的人影子。后面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大喊大叫地跑出去。沈铎倒是镇静,道:“看清楚,纸人而已。”
姜也也打起了手电,只见屋里到处摆着栩栩如生的纸人。这些纸人穿得花红柳绿,惨白的脸上还画着腮红,嘴巴红得像涂了血似的,怎么看怎么诡异。
庄知月说:“老姑婆一个人单过,靠糊纸人糊口。”
霍昂低声道:“不早说,吓我一跳。”
姜也看着这些纸人皱眉头,说:“你们仔细看,这些纸人很奇怪。”
“怎么奇怪?”庄知月问。
“你看这个,”姜也指着其中一个纸人,“像不像你舅舅?”
庄知月凑过脑袋来仔细瞧,惊恐地说道:“还真像!”
他们对着纸人挨个看,还发现了庄知月的舅妈、外公、外婆……几乎所有吴家人都在这里了。纸人一般都是丧葬用的,拿活着的人做模子十分不吉利。霍昂感叹道:“你老姑婆是不是和吴家有仇?这是咒吴家去死啊。幸好你妈嫁出去了,算不得吴家人,要不然这儿还得添上你妈。”
庄知月脸色很难看,走到边上不吭声。说到底吴家是她亲戚,一大帮人全死了,小姑娘家家能冷静地撑到现在不容易。沈铎白了霍昂一眼,霍昂闭嘴了。
“姜也。”
姜也忽然听见靳非泽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打哪儿传来的。
“抬头。”
姜也抬起头,忽见木板铺就的天花板缝隙里出现一只眼睛。冷不丁看到一只眼,怪吓人的。要不是那眼睛的主人发出靳非泽的声音,姜也还以为是个鬼在偷窥他们。
靳非泽又道:“上来。”
靳非泽这个家伙,总是不打声招呼自己乱跑。他在二楼估计发现了什么,不停催姜也上去。楼梯是木头做的,踩起来吱呀作响,姜也小心翼翼上了楼,发现楼上也有纸人。
纸人是一对,一个披着红盖头,穿着大领对襟刺绣裙,浑身挂着星星似的银箔纸剪成的首饰,俨然是个新娘子,另一个穿坎肩和铜鼓裤,是个新郎官。姜也四下看,没看见靳非泽,那家伙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靳非泽,别乱跑。”姜也道。
说完,他又仔细打量这两个纸人。纸人站在供桌前,似乎正在拜堂成亲。供桌上摆着一对相框,上面都贴了黄纸符咒,遮住了人脸。这纸人新娘做得尤其精致,比一楼那些粗制滥造的好不少。只不过这新郎官看着十分眼熟,轮廓清俊,神情冷淡,有点像……
姜也蓦然一惊,这纸人,很像他自己。
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升到心头,姜也回头找靳非泽,“靳非泽!”
无人回应。靳非泽呢?
楼梯那儿传来脚步声,沈铎的脑袋从楼洞里探出来。
“不是说不要单独行动吗?你怎么一个人上来了?行动不听指挥,我要扣你实践课的分。”
他身后,靳非泽举着手电筒上了二楼。
“叫我做什么?”靳非泽摸了摸他脑袋瓜,温柔浅笑,“又害怕了?”
姜也看着他,万分惊讶,刚才他明明在二楼,怎么又跑到一楼去了?这供桌就拜在楼洞旁,要是靳非泽下楼,一定会经过他才对!而且这楼梯这么老,下楼怎么会没声儿?回想刚才,姜也发现不对劲,他只看到木板缝隙里的一只眼睛,听到靳非泽不停催他的声音,从未看到过靳非泽本人。
那个叫他的东西,不是靳非泽。
靳非泽发现他神色不对劲,微微眯起眼,“你碰见什么了?”
“刚才我看见你在楼上,还不停叫我上楼。”姜也说。
靳非泽啧了声,“所以你就上来了?”
姜也沉默。
大家意识到姜也碰见了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冷凝。只有靳非泽笑得双肩直抖,“小也,你好信任我。怎么办呢,你这么相信我,随便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扮成我都能骗倒你。”
沈铎道:“它让你上楼一定有目的,没发生什么事么?”
“我猜,”姜也指向纸人,“它想让我看这个。你们看,这个纸人是我。”
张嶷走上前看了看,说:“就一个长得帅的纸人嘛,丑人各有各的丑,帅哥一样的帅,大家都是帅哥,看起来像也正常,不一定就是你啊。”
陈嘉用下巴指了指供桌,“这一对纸人看起来像冥婚。看看供桌上的照片,就知道是谁了。”
张嶷辨了一下相框上贴的符咒,说:“普通的往生咒,撕了没关系。”
姜也看了看他们,低下头揭开两道符咒。两张照片亮了像,气氛顿时更沉了一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儿。那两张相片都是黑白的,一张是个面容秀丽的少女,另一个……正是姜也。
霍昂很生气,“这女的是谁?”
庄知月小心翼翼道:“好像是我姑婆年轻的时候,我看过吴家的大合影,她年轻的时候就长那样。”
“这么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霍昂骂骂咧咧,“人小也和小靳恩恩爱爱,你个老鬼婆还想插足当小三?有本事出来和你霍爷单挑,觊觎我小兄弟,拆人家CP,我毙了你丫的。”
靳非泽盯着那相片,问:“小也,最近遇到过古怪的事情么?”
姜也想了想,忽然记起那个总打过来的骚扰电话。他调出通话记录,号码下方的归属地显示是湘西靖州,正好就是侗寨所在地。他把号码给庄知月看,“前几天这个号码总打给我,你认得是谁的号码么?”
庄知月拿出手机通讯录对比,呐呐道:“我老姑婆。”
靳非泽问:“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四天前。”
这号码开始打给姜也的时间,正好就是四天前。
姜也头皮发麻。
“你老姑婆手机在哪儿?”
“陪葬在棺材里了。”
靳非泽又问:“沈铎,你为什么要带小也来这儿?”
“叫我沈老师,”沈铎道,“吴家说发现了姜教授的踪迹,我说正好带着小也来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姜教授。”
靳非泽笑了,说:“姜教授呢?”
“还没来得及问吴家线索,他们就死了。”沈铎叹了口气,“这是个针对小也的局啊。怪我,吴家和学院关系一直很好,我一时大意了。”
靳非泽微笑着说:“你真没用。”
沈铎:“……”
靳非泽捏了捏姜也的脸,埋怨道:“小也,你好多烂桃花。老学姐喜欢你,老太婆也喜欢你。我真该把你藏起来,免得那些丑东西乱打你主意。”
“……”路茵无语半晌,说,“这位学弟,老学姐本人还站在这儿。”
沈铎正色道:“现在侗寨里人心不齐,如果老姑婆作祟是为了和小也冥婚,难保有些人会逼小也干这事儿。我们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这里。”
“沈老师,你们在上面干嘛呢!这么久还不下来。”焦大禧在下面喊。
楼梯传来脚步声,那人要上来了。
“好吵。”
靳非泽走到楼梯口,那人的秃头冒出楼洞,像个光溜溜的鸡蛋壳。眼看他就要看见纸人,靳非泽直接照脸一踹,大家听见他惨叫了一声,西瓜下楼似的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李妙妙反应极快,拉下口罩,拿起姜也的黑白相片,塞进嘴里,一仰头吞了下去。
“妙妙!”姜也一愣,“快吐出来!”
李妙妙打了个饱嗝。
姜也:“……”
张嶷从包里掏出朱砂,抹了那纸人新郎官一脸,这下子一点儿也看不出它是谁了。
陈嘉小声问:“那要是老姑婆一直作祟怎么办?总得有个法子吧……”
路茵瞪他,“你什么意思,难道真把师弟推出去?你知道冥婚什么后果吧,死人和活人结了冥婚,那老人家的鬼会一直跟着师弟,师弟阳寿起码打个对折。”
焦大禧被踹了个狗啃屎,气呼呼地在骂靳非泽,靳非泽充耳不闻,凉凉的目光投向陈嘉。陈嘉打了个寒颤,不吭声了,沈铎下去替靳非泽道歉,还赔了点钱才把事了了。
大家回到祠堂,吴家人的尸体已经被放下来了,并排横陈在地砖上,全部蒙上了白布。沈铎跟其他人说了说发现,瞒住冥婚的事儿不说,基本什么发现也没有,众人都很失望。但总而言之,基本可以确信,吴家惨案和老姑婆关系很大。
姜也攥着手机,眉头拧成一道深锁。
为什么是他?他和老姑婆素未谋面,老姑婆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得到他的相片,还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手机忽然震动,漆黑的屏幕一亮,跃出老姑婆的号码。
她明明被关进了黑名单,却还是把电话打了进来。
没人注意姜也,姜也抿抿唇,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飘渺的乐声,有个女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春秋配》。小时候,妈妈喜欢听戏,姜也跟着她听过这个戏曲,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游园惊梦》说的是爱情,《春秋配》也是。姜也很难受,被靳非泽缠上就算了,现在就被老姑婆缠上,他一点儿也不想成为人鬼情未了的男主角。
“抱歉,我不能娶您。”姜也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乐声忽然一顿,电话那头一片寂静。
祠堂里什么东西一震,大家惊恐地望向祠堂。静止片刻,芦帐里的黑色棺材突然发出咚咚的拍棺声,祠堂里的人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所有人都听见,里面有东西在撞棺板。
作者有话说:
霍昂:拆我CP者死。
第78章 夜半惊魂
所幸咚咚声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就停了。沈铎去寨子里杀了只黑狗,把黑狗血泼在棺材上。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提过,黑狗血是大煞之物,以煞冲煞,能封住大部分恶鬼。沈铎怕黑狗血不够用,又淋了层朱砂。这么一番折腾,大家才稍微放下心来。
天色渐晚,迷雾封锁村寨,才下午四五点钟,寨子里就黑了下来。眼看要入夜,寨子里没有能容纳几十个人一块儿睡觉的地方。祠堂面积倒是够大,但是老姑婆在这儿,没人愿意跟她一块儿睡觉。沈铎只好让大家各回各家,封门锁窗,不要乱跑。要是遇到事儿,就直接放炮仗。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学院这帮人是不能分开的。庄知月和张嶷收拾了铺盖卷和行李,背着枕头过来找他们一块儿睡。
姜也要上厕所,木楼里只有尿桶,没有上大号的,必须去木楼旁边不远的公共厕所上。靳非泽搬着小板凳陪他去,到了厕所门口,靳非泽戴起黑口罩,也要进来。姜也皱眉,说:“你在门口等我就行了。”
“不行,”靳非泽笑吟吟道,“我要看着你。”
好吧,姜也想了想,这样确实更稳妥一点。
进了厕所,姜也又进隔间,正要关门,门扉忽然被靳非泽把住。
“门不能关。”靳非泽说。
他在蹲坑正前方放下小板凳,好整以暇地坐下,说:“你开始吧。”
姜也眸子一缩,“你干什么?”
靳非泽摸着下巴,笑道:“你觉得呢?”
姜也深吸了一口气,道:“靳非泽,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哦,”靳非泽慢条斯理地说,“这寨子里除了老姑婆,难保没有其他鬼。凭你现在的实力,我不认为你能单独应付鬼怪。既然如此,就不能给那些东西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他义正词严,“我都是为你着想,如果你觉得害羞,不想看见我,可以面向墙壁上厕所。”
姜也:“……”
那屁股不就对着他了么!
“你这样,我上不出来。”姜也说。
“没关系,慢慢来,”靳非泽闲闲微笑,双眼弯弯如月牙,“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个家伙明明就是想占姜也便宜,可姜也竟然无法反驳他。
“你觉得尴尬么?”靳非泽好像才意识到似的,温柔地安慰他,“小也,你的屁股形状很好看,我很喜欢,不用害羞。”
姜也:“……”
靳非泽的安慰显然没有效果,姜也的脸敷了层霜花似的,比刚刚更冷了。
他们对视着,气氛陷入了沉默。霍昂进来上厕所,看他们一坐一站,深情对望,有点无语。霍昂道:“那个,厕所允许拉屎,禁止谈恋爱。真的,有味儿。”
姜也忍无可忍,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他刚说完,隔壁女厕忽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姜也忙冲了出去,靳非泽紧随其后,霍昂也拉上裤子跟上。三人到了女厕门口,见路茵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脸上犹带泪痕。
“怎么了?”姜也问。
路茵说:“刚我上厕所,忽然看到门板上趴了个白脸。妈呀吓死我了,幸好我随身带了朱砂,撒了把朱砂它就不见了。”
陈嘉闻声而来,听见路茵这么说,吓得脸上扑了粉似的,煞白一片。
“我就说了,老姑婆不可能善罢甘休。”陈嘉支支吾吾,不住偷偷睨着姜也。
路茵瞪了他一眼,他不说话了,自己回木楼去。
霍昂说:“这怂货。幸好咱们一块儿出行一块儿睡觉,要不然他准得把冥婚的事情抖出去。小靳,你睡得浅,晚上听着点动静,别让他抓着机会去通风报信。”
姜也心头沉重,不是他不愿意牺牲,而是他觉得就算他和老姑婆冥婚了,事情也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如果老姑婆只是冲着他来的,又何必杀了吴家人呢?
“小也,”靳非泽笑着问,“你还要一个人上厕所么?”
姜也:“……”
算了,他妥协了。
到了晚上,手机信号更差了,压根没法儿往外打电话。沈铎把学院的人都集中起来,晚上睡一座木楼。人一下子多了好多,却只有两间房能睡,只好男女混住了。女生们本来想选姜也和他们一个房间,因为姜也是同性恋,人品也靠谱,尽管姜也再三申明他不是同性恋,没人愿意相信。
可靳非泽不同意,女生们只好作罢。
李妙妙举手选择张嶷,口罩底下渗出可疑的口水。张嶷大惊失色,捂着衣服抵死不从。最后的结果是沈铎去女生房里打地铺,剩下的男生一间房。
大家不约而同和衣而眠,防止异常情况突然发生,届时也能迅速反应。李妙妙是凶祟,还长了鲨鱼齿,本来是极可怕的。今晚路茵和庄知月却把床铺并拢过来,一左一右拥着她入眠,仿佛挤着她睡觉能更安心似的。被圈在中间的李妙妙困惑地眨了眨眼,嗅着姐姐们的香气睡着了。
半夜,夜深人静,陈嘉偷偷睁开了眼。
霍昂睡得四仰八叉,张嶷脸蒙着被,只露出一头白毛。靳非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姜也的床,还抱着姜也。姜也一无所察,缩在靳非泽怀里。
死同性恋。陈嘉在心里暗暗骂道。老姑婆和吴家人闹得那么凶,再不冥婚安抚他们,恐怕得死不少人。可恨白天大伙儿都待在一块儿,他没有机会去告诉其他宾客冥婚的事,只能冒险夜里行动。
他们离焦大禧住的木楼不远,一百米都不到,只要他脚程快点,就不会有事。睡觉前,他还从张嶷那儿弄了点儿朱砂傍身。路茵能用朱砂驱鬼,他也能。保险起见,他带了枪,又从张嶷那儿摸了尸阿刀,背在身后。如此准备妥当,他有了点儿夜里独行的信心,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探头出去看,夜色静谧,走廊空无一人,临水的青石板路上什么也没有,远处青黑色的屋檐底下挂着陈旧的红灯笼,鬼火似的悬在半空。他心中惴惴,拿起手电筒,悄悄迈出门槛。
他关上门的刹那间,床上的靳非泽睁开了眼。靳非泽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低头亲了亲姜也的发顶,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继续睡觉。
陈嘉举着手电筒下了木梯,走上青石板路。他辨着路,快步走着。曲曲折折的石板路没有尽头似的,转了两三个拐角,又是同样的一截石板路。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有些狐疑,明明五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他走了已经将近十分钟了,可明明他走得比往日还要快一些。
不要胡思乱想,绝对不是鬼打墙,他告诫自己,继续走,又改成跑。直跑得他气喘吁吁,也没找到焦大禧住的木楼。
他慢慢慌了起来,大半夜一个人在外头,危险系数太高了。他循着路,又跑到路边的木楼子试图寻求帮助,结果要么是窗扉紧闭,要么是根本没人住。他又跑回路边,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穿着蜡染百褶裙的姑娘。那姑娘顶着满头银饰,乌黑的发披在腰后,显然是个侗寨女子。
有人心里就有底,他喜出望外地往前追。
“姑娘!姑娘!”他小声喊。
想不到大半夜还能碰上人,可见他运气不错。等等……他猛地回神,大半夜出门,除了他,还会有谁?怪了。他心里发起毛来。
他忽然发现,这姑娘的穿着十分眼熟,白天在老姑婆家里见到的纸人新娘好像就穿成这样!侗族婚服和寻常婚服不一样,夜色又深,他没能立刻认出来。
——那姑娘,是老姑婆!
可恶,老姑婆明明被黑狗血封起来了,怎么还能半夜出来作祟?
他不追了,连忙往回路跑。转头一瞧,忽见老姑婆顿住了,不走了,紧接着摆动手脚,竟倒退着行走,而且走得飞快。他吓得两腿发软,一面喊救命一面跑。
他听说过这种倒退行走的异常生物,老人说在街上碰见倒退走的人,决不能看见她的脸,照面就完了,神仙也救不了。他拼命狂奔,躲进一条逼仄的巷道。老姑婆倒退着走进了另一条岔路,他终于松了口气。他把手枪拿出来,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判断什么时候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