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by杨溯
杨溯  发于:2023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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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巴拉巴拉说一大堆,姜也光听见他说靳非泽一个人去探路了,神色一沉,道:“靳非泽一个人?”
张嶷把他按下,“放心,我们知道。那些黑色壁画会让人产生幻觉,对吧。正因如此,才得阿泽去探路。他精神有问题,大脑病变,人格变态,那些黑色纹路对他的影响比我们小,只有他能分辨幻觉和现实。他找出一条没有壁画的路,我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的确,在禁区单独行动是大忌,但这个准则只针对学院的普通学生,而不是靳非泽。张嶷絮絮叨叨地把他们刚来时候的经历说了一遍,他们并不在眼下这个洞穴上岸,激流把他们冲到另一个小一些的溶洞。幸好有李妙妙和靳非泽这两个非人的家伙带着,张嶷毫发无损地漂到目的地,就是喝了不少冷水。
李妙妙和靳非泽毕竟是凶祟,身体的强度远胜过张嶷,对寒冷的耐受度很强,回温的需求主要在张嶷身上。一开始没找到衣服,张嶷光着膀子跟着靳非泽和李妙妙爬了很久。因为队里有李妙妙,他留了一条内裤在身上。那一路太艰难了,张嶷实在不堪回首。
靳非泽行动很谨慎,他采取了和姜也一样的办法,每隔十五分钟就在岩壁上留下指路标记。姜也没有工具,但他们带了荧光喷雾,做出的记号被紫外线灯一照就会发光,所以他们做的标记非常明显。
张嶷说,他太冷了,靳非泽又不怎么管他,他速度跟不上妙妙和靳非泽,妙妙一度想拉他,但是靳非泽速度太快,她虽然舍不得丢下粮食,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着靳非泽。爬到一半他掉队昏迷,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个美女在喂他喝水。美女自我介绍说是本地的侗族人,进洞采药发现了昏迷的他。他那时候虽然脑子发昏,还是觉得进洞采药怪怪的。但美女给他展示了一箩筐菌菇,说有些菌类只有在黑暗的溶洞里才会生长。他被说服了,跟着美女钻洞。
走到一半,他忽然看见靳非泽留下的荧光标记,死活拉着美女一起去找人。美女拗不过他,跟着他循着标记找靳非泽和李妙妙。靳非泽留的标记十分密集,爬了没多久,他们就和靳非泽李妙妙重逢了。
靳非泽一看见他,就冲了过来把那美女的脖子给拗断了。美女脖子断了,幻觉仍然保持着,直到张嶷掏出八卦镜照,才看见美女的真面目——那是一个没有脸庞的新娘。
新娘子是活尸,身体还保持着不多的水分,有行动的能力。也是那时候张嶷发现,这洞穴里的壁画能让人产生幻觉。中这一次招因祸得福,张嶷有衣服穿了。他把新娘的喜袍剥下来,这么做虽然很缺德,但确实也是为了保命的无奈之举。为了防止尸体携带病毒什么的,穿之前他还用紫外线灯消杀了一下。这不消杀不要紧,紫外线灯一照,他竟发现喜袍上有荧光染料留下的文字。
就是因为这个发现,接下来每次遇到无脸新娘,他们都用紫外线灯扫一下。结果他们发现,很多无脸新娘身上都有文字。不过,那时候的第一要务是找姜也,他们没有闲暇去分析那么多,一路爬到了这个溶洞,刚准备休息一下,就发现了姜也在岩隙里探头。
“幸好阿泽把你认出来了,”张嶷咂舌,“他杀人的动作太快了,每次我还没看见无脸妹呢,他已经把人的脖子给拗断了。”
“那些文字是什么?”姜也问。
张嶷掏出手机,给他看拍下来的照片。
“很多文字讯息是重复的,目前为止,我们一共找到三条不同的讯息。”
姜也划动照片,上面是张嶷拍下来的文字。
“新娘引路。”
“不要开枪。”
“终处见神。”
“你怎么看?”张嶷问。
姜也沉吟半晌,道:“我的看法是从三个角度思考,谁留的文字,文字传达了什么讯息,留文字的目的是什么?首先,这些文字看起来是引导和警告,似乎有人在探洞,这些是他留下来的经验和指示。”
张嶷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为什么要在无脸新娘身上留讯息?”
“第一种可能,这是一个大好人,他在为后来者提供经验。”
张嶷笑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低。娄无洞这么偏僻,当地人都不来,他怎么知道会有后来者?”
“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留下文字的是一个团队,他们在探洞的过程中失散了,所以依靠游走不定的无脸新娘来互相传递讯息。当然,很可能文字本身就是一种警告,它们如果只在无脸新娘的身上出现,那么它们在传递讯息的同时,还能帮助队伍分辨怪物和真人的标志。”姜也的目光微微发沉,“至于是谁留的,我们暂时无法知道,但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
张嶷问:“什么?”
“荧光物质的主要成分是钨酸钙、硅酸锌,最多发光12个小时,其后就会失效。你们找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文字还能发光,说明是在十二个小时以内涂上去的。”姜也沉声道,“也就是说,这个洞穴群里面,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他的话刚说完,张嶷还来不及震惊,李妙妙已经朝一个方向龇起了牙。
李妙妙听觉敏锐,她一定听到了什么。
只见她翕动鼻子,说:“很多、肉!”
靳非泽从岩石裂隙中爬出来,脸上涂黑了一大片,原本洁净的白毛衣沾满泥巴,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张嶷有些震惊,这家伙有洁癖,爬了三天洞,就他最干净,睡觉前还要用枪指着张嶷,命其擦三遍石头再躺。这才探一会儿路,怎么就黑了?
“不符合公主泽的人物设定啊,难道是幻觉!?”张嶷躲在李妙妙身后,警惕地探头探脑。
“立刻收拾东西,”靳非泽大步走过来,把姜也抓起来扛在身上,“有人过来了。”
张嶷这才明白,李妙妙说的肉是人。他们的物种已经不一样了,食物链的地位等级天差地别,在李妙妙眼里,除了哥嫂以外的人类都是行走的大鸡腿。他火急火燎捡起自己的随身小包,转头一瞧,靳非泽和李妙妙带着姜也已经钻进另一个叉洞了。卧槽,又不等我!张嶷欲哭无泪,挎着包倒腾他的大长腿拼命赶上去。

第84章 死人复活
靳非泽让他们放轻脚步,带着他们又是攀爬又是匍匐前进,拐了两个洞穴,竟然绕到了姜也之前探头的那个裂隙小道。姜也一下就明白了,靳非泽并不打算和那支不知名的队伍拉开距离,而是想要看看对方的情况。之前他绕后夹击姜也,走的大概就是这条路线。这人方向感极佳,全程没有停下来看记号,也没有犹豫是否走错,三分钟之内就带着他们仨到达了目的地。李妙妙在后面守着,姜也和张嶷跟着靳非泽趴在裂隙小道里,悄无声息地探出脑袋来看下面的情况。
下面或站或坐的有十多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全副武装。他们在地上摆了三四个防水灯,把洞穴里照得如同白昼。姜也看到他们带了不少物资,包括武器弹药,还有许多小型无人机。他们带的仪器很多,有电磁场仪、传感器,便携式X光机,还有雷达,似乎都是用来探测鬼魂存在的。
这种高科技的风格,又出现在这种地方……姜也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他们该不会是神梦结社吧?
姜也默不吭声地端详这支队伍,寻找上次照过面的岑尹。底下人基本上都在脸上涂了迷彩,看不清楚样貌。中央那个领头人背对着他们,身材高大,肌肉虬结,十分眼熟。姜也用力回忆了一下,猛然想起来,上回入侵白银实验室盗走施阿姨尸体的领头人就是这身材。
“这里有人待过,刚走不久。”他们发现了姜也一行人留下的火堆。
姜也并不担心自己暴露,这个溶洞连通了三个叉洞,每个叉洞出去都是不同的路线,而他们眼下待的裂隙在岩壁上方,下面还有层叠的倒挂钟乳石遮蔽身形,十分隐蔽。只要对方队伍里没有靳非泽这样的怪物,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领头人说话了,嗓音低沉沙哑,像有把沙子在他的喉咙里碾磨,“有多少人?”
姜也眉头一皱,这声音很熟悉,在哪里听过。
他们蹲下看了看脚印,说:“四个人。”
“能不能辨?”领头人问。
另一个鼻头红通通的人接了话,“不敢打包票,试试看。”
说完,那人趴下身,把脸贴在地上嗅。
张嶷小声说:“不是吧,这人是人是狗啊?他不会真把我们闻出来吧?”
靳非泽支起身,低声道:“从李妙妙开始,依次往后撤。”
李妙妙贴着岩壁,悄无声息地往裂隙里面爬,紧接着是张嶷。他们要沿着之前姜也过来的路后撤了,这条路十分狭窄,基本只容一个人腾挪,无法并肩同时行进,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往后撤。
底下那大鼻子嗅到之前他们离开的叉洞,道:“往这儿走的。”
那条叉洞还通往别的路,要找到他们这儿几率很小,姜也正要松口气,忽见那个人公鸡似的扬起脖子,耸动着鼻子往空气里嗅。他的鼻翼翕动了好几下,猛然转过头,双目如电般看向姜也的方向,刚好和姜也打了个照面。
“他们在那儿!”
十数个激光红点同时对准姜也这边,靳非泽摁住他的头,他也在同一时间摁住了靳非泽的头,两人一同埋头躲避。刚刚低下脖子,子弹就从他们脑袋上方飞过,在岩壁上打出一个弹坑。枪子儿噼里啪啦乱响,打得石块乱飞,火光四溅,要是晚一步低头,他俩的脑袋就成蜂窝了。
“停火,”那领头人大喊,“要活的!”
这声音太熟悉了,姜也真的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把靳非泽推向裂隙,自己临走时最后回眸。那人立在防水灯边上,身形高大挺拔,如一座矗立的铁塔。他完全面向了姜也,尽管脸上刻意涂了许多迷彩道道儿,姜也还是认出了他。
“小也,你去哪儿?”他说话了。
姜也眸子几乎缩成针尖,满脸不可置信。
听见声儿的李妙妙也猛地回过了头,葡萄似的眼眸睁得溜圆。
那男人是姜也的继父,妙妙的亲爸爸,那个应该早已变成无头尸,脑袋腐烂在冰箱里的李亦安。
“你不想找你妈妈吗?”李亦安说,“我知道她在哪儿。出来吧,我带你去找她。”
姜也呼吸急促,脑子里一团糟。李亦安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妙妙想爬回来,张嶷把她拦住,“妹儿啊,你干啥,冷静!冷静!”
靳非泽笑着问:“要不要把他抓过来?”
“他们有十六个人,你能行?”姜也问。
“试一试咯。”靳非泽的笑容漫不经心,又不怀好意,“我抓他过来,你给我亲亲。”
就算是靳非泽,孤身面对这么多枪也很危险。姜也不打算冒险,撤回裂隙,道:“走。”
李亦安要活口,神梦结社的雇佣兵不能开枪,溶洞岩壁又滑又陡,十分难爬,他们一时半会撵不上了,姜也一行人迅速和他们拉开距离。只要通过几个岩洞,就能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姜也脑子里犹有狂风过境,思绪卷成一团乱麻,始终无法理解李亦安的出现。他妈知道李亦安是神梦结社的人么?现在想想,李亦安很可能是神梦结社派来潜伏在他妈身边的卧底。李亦安说他知道他妈在哪儿,难道他妈被抓住了,所以才一直没有消息?
想到这里,姜也忍不住心中一沉。这种可能性大么?他飞快地分析,他妈的第二人格是阿尔法,听靳非泽对他妈的描述,还有沈铎说的话,不难看出,他妈的行动完全是由阿尔法主导。阿尔法身手了得,会被神梦结社抓住么?
之前一直是靳非泽带路,现在打头的是李妙妙,而且一路来的甬道都十分狭窄,难以改变前后位置,只能闷头往前爬,李妙妙完全不认路,随心而走,他们已经走出了能掌控路线的区域。
爬了半个小时,他们到了个岔路口,前方的李妙妙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哥哥,爸爸?”
姜也抿了抿嘴,轻声问:“妙妙,你相信我吗?”
李妙妙用力点头。
“那不是我们爸爸,”姜也说,“妙妙,爸爸已经死了。任何像爸爸的东西,都是坏人。”
李妙妙睁着滚圆的黑眼眸,呆愣愣瞧了姜也半晌,很是低落地垂下眼睫。张嶷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小白兔,尽管这只小白兔长着鲨鱼齿。张嶷心里软乎乎的,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瓜。
“对了,”张嶷问,“小也,他们是不是开枪了?”
姜也嗯了声。
“那他们岂不是违反了那条警告?”张嶷道。
警告?姜也蓦然想起来,有的新娘身上的荧光染料上写着:不要开枪。
神梦结社开枪了,难道他们没有收到队友的警告?又或许,那些警告根本不是神梦结社写下的?
“违反会有什么后果?”张嶷又问,“这里该不会有什么诅咒,开枪的人都会立刻暴毙,脑袋开花?想不到这里的洞神老祖宗还是个禁枪主义的反战人士。”
姜也神色一凝,道:“靳非泽,听一下。”
这家伙能隔那么老远听见姜也的行动,应该也能听见追兵吧?
靳非泽冷飕飕地斜睨了他一眼,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
“后面没有声音。”
终于甩开了追兵,张嶷松了口气,躺在地上道:“累死我了,我这膝盖要废了。”
靳非泽又悠悠道:“但是前面有声音。”
姜也一愣,“什么意思?”
李亦安那帮人怎么可能绕到他们前面?
最前面的李妙妙忽然大喊:“臭肉!好多、臭肉!”
李妙妙说的肉是人,臭肉难道是……发臭的人?
张嶷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转过来拼命挤姜也,道:“快爬,爬回去!前面好多无脸妹啊!”
姜也被李妙妙和张嶷挡着,看不到前方情形。张嶷都快尿裤子了,刚他和李妙妙用手电筒一打,照出尽头黑暗里挨挨挤挤攒在一起的无数黑洞人脸。即使他们反应过来迅速撤退,有个手脚奇长的无脸新娘,一眨眼就逼到他们眼前。眼见她要冲过来,张嶷手忙脚乱要摸朱砂,可又想到李妙妙在这,洒朱砂不免波及李妙妙,下意识止住了手。
李妙妙眼疾手快,拔出张嶷身后背的刀,横刀在手。新娘不管不顾冲过来,脖子直接没入锋利的刀刃,头颅从刀上掉下来。
她空洞的脸庞正对着姜也,仿佛是谁黑洞洞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有一个细小畸异的声音那深深的黑洞里传出来——
“留下……”
这声音有如一个奥秘的咒语,只听了一耳朵,姜也便浑身冒冷汗。声音很模糊,似乎是“留下”,后面还有什么,姜也下意识要仔细听,靳非泽忽然捂住他的耳朵。他回眸,对上靳非泽阴沉的眼睛。
“记住,小也,不该听的东西不要听。”
“草,我又有幻觉了?”张嶷问,“这东西在说话?”
前方传开细密的爬行声,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姜也果断道:“快走!”
他们又火急火燎地往来路爬,好不容易下到一个宽敞点的洞穴,靳非泽忽然道:“停。”
“怎么了?”张嶷不住回望后方,生怕那里蹿出几个无脸女人。
“那些雇佣兵赶上来了。”靳非泽啧了声,说,“李妙妙跟我走,小也去后面找掩体,要是有新娘过来拿张嶷挡一挡。”
张嶷:“???”
姜也脑子转得飞快,迅速环顾了眼四周,眼下这个岩穴有教室那么大,怪石与怪石之间有不少可供藏身的缝隙。他迅速道:“我们不要硬拼,关上手电筒,分散站位。找掩体藏好自己,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说完,他拉着李妙妙要躲,一转头,发现靳非泽也跟着他。张嶷一看他们仨挨一起,就他形单影只傻愣愣找地方藏,一个箭步也蹿过来。本来分散站位的目的是减小目标,结果现在四个人挤做一堆。
算了。姜也叹了口气。
四人同时关上手电。
一瞬间周围全黑,森严的黑暗像一张大网,严丝合缝地裹住他们。当双眼不能视物,声音便被无限放大。不需要靳非泽那般灵敏的听力,姜也也听到了甬道里传出来的悉悉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多。而另一侧,神梦结社的手电筒亮光也照进了洞穴。四人贴着岩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神梦结社先一步到达,手电筒的圆形光斑扫过他们头顶,正好和岩石下躲着的他们错开。
姜也听见神梦结社那个大鼻子说:“这里好臭,糟糕,快撤!”
来不及了。
有一道高瘦扭曲的影子晃过姜也眼前。
下一刻,那些雇佣兵的手电灯光里蹿进一张黑洞洞的怪脸。

第85章 他会回归
爆裂的枪声打破宁静,无数无脸新娘前仆后继扑向神梦结社的雇佣兵。洞里不断响起尖叫和哀嚎,姜也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在洞里蔓沿。无脸新娘的数量太多了,雇佣兵节节败退,最后阵型溃败,返身逃跑。新娘咯咯叫着追着他们而去,洞穴里渐渐恢复平静。
姜也等了一会儿,确定洞里一丝怪声儿都没有了,才缓缓打开手电筒。
四人都安然无恙,张嶷长舒一口大气。
溶洞里满地鲜血断肢,血肉糊成一片,泥泞不堪。神梦结社的装备都落在了这里,地上还落了不少手电筒。
原来这就是不能开枪的原因,枪声会引来成群结队的新娘,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也无法对抗。李亦安的队伍不知道不能开枪,说明他们没有接收到无脸新娘身上携带的信息。姜也查看他们遗落的装备,并没有紫外线灯。如果另一支队伍是神梦结社,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队友没有携带能照出荧光染料的紫外线灯?
留下讯息的队伍,果然不是神梦结社。
那是谁?
姜也按了按眉心,对张嶷他们道:“收集他们的装备,看有没有用得上的,最好把食物和水收起来。”
姜也蹲下身捡了个黑色防水袋,忽有一把刀刃架在了他的颈子上。刀刃太冷,像一块冰卧在侧颈。姜也缓缓举起手,慢吞吞仰起头。
面前是浑身鲜血的李亦安。
“儿子,”他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听话,让爸爸妈妈操心,”
另一边的张嶷和靳非泽都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脸色沉沉,不敢轻举妄动。
李妙妙呆愣愣地望着李亦安,眼前的情况太复杂,她死去数月的父亲突然复生,还用枪指着她哥。自从变成凶祟,脑容量就锐减,她理解不了这番状况,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本能仍在,下意识喊道:“爸爸。”
“妙妙,乖囡,”李亦安说,“过来。”
姜也厉声道:“别听他的!”
李妙妙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靳非泽抓住她的后脖领子,把她往后拽,满脸阴森地说道:“你最好用你的蠢脑袋分清楚敌友,要不然就捏爆你无用的脑子。”
姜也举着双手,缓慢地站起身,直视李亦安的双眼,道:“学院说,李妙妙身上有生物实验的痕迹,是你干的,对么?”
“她本来就是生物实验培养出来的胚胎,”李亦安笑着说,“这样不好么,你看,她现在变得多完美。如果没有实验,她怎么可能在博爱病院里活下来?当初为了接近你妈妈,扮演一个好男人,我选择了这个孩子带出结社。我的眼光不错,不是么?你和她真的成为了好兄妹。”
姜也心中发沉,他猜得没错,李亦安是神梦结社的卧底。
他就知道,神梦结社要查姜也的生平轻而易举。他们甚至派了个卧底跟随姜也的成长,既然如此,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相信姜也就是江燃?他又忍不住思考,妈妈知道李亦安是卧底吗?
姜也哑声开口:“冰箱里的头和那具无头尸……”
“你妈妈走了,我没有继续扮演你们父亲的必要。那些都是我脱身的把戏,太岁霉菌感染的替身而已。深市公安局有神梦的人,伪造一个DNA鉴定报告轻而易举。好了,闲话少说,”李亦安道,“小也,既然咱们遇见了,你就跟我走吧。其他人,乖乖站在原地。哦,对了,靳非泽,你的危险性太大了,我需要你废掉自己一条腿。”
靳非泽的脸色更阴森了,他不怒反笑,“废一条腿?”
“没错。”
靳非泽看向姜也,毫不留情地嘲讽,“小也,你真没用。这种程度都没办法反抗么?你既然能无师自通地开车、狙击,为什么不能反抗他?”
李亦安手里的匕首贴近了几分,姜也的脖子划出一道红痕。
李妙妙本还茫然着,见姜也脖子流血,一下子龇起了牙,凶狠地望着李亦安。
“不要耍花招。”李亦安警告他。
姜也额头沁出冷汗,如果是姜也自己,作为一个只训练了一个学期的菜鸟,确实反抗不了,可如果是江燃呢?
靳非泽冷冰冰看了李亦安一眼,从腰后抽出匕首,对着自己的大腿比划了一下。张嶷惊了,问:“不是吧,你真要废自己一条腿?”
姜也深吸了一口气,幻想着自己回到那些古怪陆离的梦境里。如果是江燃,他会怎么做?姜也感受着四肢百骸,努力去感受江燃的存在。脑子里一个一个画面鸦羽般纷纷闪过,一会儿是梦境里他血洗实验室,一会儿又是他在太岁村的密林里奔跑穿行。画面哗啦啦一张接着一张,有些画面他竟然从未梦见过,可它们就是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深不见底的地洞……不知名的深处传来的呼唤……无意义的呓语、阴影中的巨物、被窥视的恐惧……
靳非泽举起匕首,森冷的刀尖即将扎入大腿,寒冷的刀光掠过姜也的眼皮。
姜也蓦然睁开眼,身体里的细胞忽然被唤醒了似的,每一寸骨骼都像机械里的齿轮自己运转。他猛地歪头,避开李亦安的刀刃,同时双手抓住李亦安的手腕往后一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起,李亦安的腕骨立时断裂。李亦安还想反抗,姜也踹他右膝,反剪他双手,把他摁在束缚袋上。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情况瞬间逆转,李亦安成了他们的俘虏。
与此同时,靳非泽的刀堪堪悬在大腿上方。他长眉一挑,笑吟吟道:“我们家小也真棒。”
姜也:“……”
张嶷找了条绳子把李亦安绑起来,李亦安不断向李妙妙求救:“囡囡,快,救救爸爸。”
李妙妙蹲在远处,像朵顶着乌云的小蘑菇。
“你、不是、爸爸。”她闷闷地说。
“妙妙胡说什么?”李亦安喊道,“我就是爸爸!”
她撇开脸,捂起耳朵,“爸爸、不害、哥哥。”
姜也冷冷道:“你忘了吗,在你‘死前’留下的视频里,叮嘱我和妙妙不要相信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你做戏扮演一个好父亲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今天吧。”他找出一个录音机,开始审问李亦安,“妙妙不会理你的。现在,把事情交代清楚。”
李亦安冷笑,“交代什么?”
“接近我妈的目的。”
李亦安打定主意不配合,靳非泽往他嘴里塞了块破布,然后一刀扎进他的左腿。他痛得满面通红,青筋暴突,奈何布堵住了嘴,叫也叫不出来。靳非泽拔出刀,张嶷给他快速止血急救,靳非泽的刀尖一转,又扎进他的右腿,再次拔出。李亦安冲着姜也不停摇头,姜也取下他的封口布,他气喘吁吁,痛得眼冒金星。
靳非泽没玩够,还要扎。李亦安抖得筛糠似的,拼命向姜也求救,“我说,我都说!”
姜也拦下靳非泽,示意李亦安继续。
李亦安喘了口气,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你十岁的时候,和那个人长得已经很像了。那个人费尽心思把你藏起来,可你终究要上学,要去医院,只要你的信息录入人口数据库,神梦就不可能找不到你。你虽然不姓江,但是你的模样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梦怀疑你和他的关系,派我去调查。”
“那个人?哪个人?”张嶷一脸懵逼。
姜也冲李妙妙打了个手势,李妙妙捂住张嶷的嘴。
李亦安继续说:“我拿到了你的DNA,和那个人的DNA一对,竟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显然,那个人自己不在了,可他留下了自己的复制人。那时我们猜测,那个人是要培养你成为第二个他,继续阻止我们降神的计划。神梦本来要制造一场车祸,让你消失,免得你像那个人一样碍事,但是我们却从你妈妈那里得到了更为惊人的消息。”
“什么?”姜也问。
“你妈妈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李亦安顿了顿,说,“心理医生,是我们的人。他催眠了你妈,询问你存在的作用。你妈妈只说了两个字:回归。”
“回归?”
“没错,就是回归!”李亦安感叹道,“这时,我们才明白你绝不是一个复制人这么简单!这件事要从头说起,小也,你不知道,为了觐见圣堂上的神明,我们的祖辈做了多少努力。《尚书》说‘绝地天通’,人神从此断绝来往。这个事件让神远离了我们,可并不是所有通道都完全断绝,这世上还有一些地方能让我们见到祂的面目。可惜,祂又是如此崇高,遥遥不可及。所有试图接近祂的人一旦跨过界限,要么疯狂,要么失踪,成为神秘的一部分。那个人,你的前身,去了《鬼荒经》记载的一座‘凶城’。传说那里是世界的终端,一切的尽头,神居住其中,俯瞰万物。自古以来,进去的人从没有活着回来的。而那个人不一样,他留下了你,你是他回来的通道。”
姜也沉默了。
他分不清,李亦安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已经回来了,不是么?”李亦安盯着他,眼里有无限狂热,仿佛燃着熊熊火焰,“他就在你的身体里。因为他,你才能击中第三只眼。还是因为他,刚刚你才能打败我。我都看到了,刚刚真的是你出手吗?小也,你我都明白,你没有这个能力。江先生!江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们何必做敌人?我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你既然见到了祂,就应该知道祂是何等伟大之物。你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人,祂选中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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