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脸上没有波澜,发红的耳朵却泄露了他兵荒马乱的心绪。爱么?姜也没有谈过恋爱,不明白怎么样才算爱一个人。他只是不希望他被人道毁灭,不希望他自杀,不希望他从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
尽管他是个混账、魔鬼、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心里响起危险的警报,姜也不愿意承认那涌动的陌生情感。在魔鬼的面前亮出心脏,无异于自取灭亡。靳非泽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和他谈恋爱玩玩可以,当真不行,难保以后会被他弃如敝履,遍体鳞伤。
可姜也不想玩玩。
他还来不及拒绝,靳非泽已经强迫他抬起头亮出柔软的嘴唇,所有的话都堵在唇间,消磨在暧昧的吮吸中。他下意识喘息,又强行止在喉间。夜风裹着情欲,一浪一浪地拍过心头。
靳非泽低声喟叹:“小也,你不仅要爱我,还要永远爱我。”
第73章 一场战争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姜也正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九月份开学,李妙妙现在不能独立生活,更不用说去上学了。学院也下了严厉的通知,李妙妙和靳非泽必须有监护人,否则还得纳入学院管理。
姜也给李妙妙办了因病休学,带着李妙妙,没办法住学校宿舍,老太爷说可以让妙妙住四合院,让高叔看着,姜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他们,打算自己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他正好相中一个两居室的小房子,60平米,价格在接受范围内,装修简洁,离学校也近。对门也即将搬进新住户,还在装新家具。
姜也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有种不祥的预感。每次心里有这种感觉,就说明靳非泽要搞出什么可怕的幺蛾子。但现在这间房价格真的很不错,姜也舍不得放弃。姜也一狠心,签合同把房子给租了下来,第二天就带着李妙妙搬家。
对门大剌剌敞着门,门口放了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
姜也放下行李,进了里头,厨房的料理台上摆了一条死不瞑目的鱼。地板上放着个盆,里面装了清水,上面浮着鱼鳞。靳非泽穿着一身透明塑料雨衣,上面溅了星星血点子。旁人这副模样一定很恐怖,可靳非泽居然穿出一种变态的美感。他修长白皙的手里握着锃亮的菜刀,正行云流水地卸鱼肉,刀尖在鱼腹侧面划出一道口子,一挑一切一划,鱼的内脏就被他挖了出来。明明是那么血腥的场景,他却好像在完成一件工艺品一般优雅庄严。
姜也:“……”
随着靳非泽的动作,那丰腴的鱼肉颤颤而动,果冻似的波浪起伏。李妙妙的口水哗哗流,因为姜也不希望她吃生肉,她愣是没往前走一步。
靳非泽把鱼片放进盘里,朝李妙妙招了招手,“吃么?”
李妙妙可怜巴巴地看向姜也。
姜也不愿意她吃生肉,是因为她异化的程度远比靳非泽要高,姜也怕她越吃越凶,最后吃人肉。可她毕竟不是人了,姜也不能强迫她吃她不爱吃的东西。
算了。姜也说:“吃吧。”
李妙妙眼睛一亮,奔向靳非泽。靳非泽取出刀叉盘,还给李妙妙系上了餐巾布,用红酒杯倒上可乐。如果忽略那摆在桌头瞪着大眼的鱼头,这架势仿佛在享用高级的西餐。
“慢慢吃,冰箱里还有。”靳非泽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已经切好的肉块。
李妙妙满脸幸福,疯狂往嘴里塞肉。
“……”姜也揉了揉眉心,问,“房子是你的?”
“当然。”靳非泽笑得很温柔,“本来想和你住一起的,但是爷爷说不要把你逼太紧,免得把你吓跑。”
姜也真的不想和他住对门。
李妙妙眼巴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
“肉。”她说。
“我可以去菜市场买。”姜也告诉她。
她摇头,“现杀,嫩。”
“真可惜,”靳非泽语气带着惋惜和遗憾,“妙妙,你哥哥好像不想住我对面,你跟他还是跟我呢?”
李妙妙望着餐盘里嫩生生的鱼肉,陷入了纠结。她又眼巴巴地转过头来,泪汪汪地把姜也看着。
“肉!”她说。
算了,姜也满心无力地妥协了。
开学第一天,姜也报道完打算回家,走到校门口,发现外面停了辆黑色的红旗车。那车子很低调,干干净净,引擎盖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像只虎伏的兽一般稳稳蹲在光下。兜里的手机响了,姜也接起电话,是那个不知名的老人。
“上车吧。”他说。
姜也打开车门,登上红旗车。车子里只有一个戴墨镜的司机,穿一身军绿色的短袖,大臂上的肌肉把袖子绷得紧紧的,头发剃成寸,皮肤黢黑,看模样应该是当兵的。车子开得很稳,汇入无数游鱼般的车辆静静行驶。
“我们去哪儿?”姜也问。
司机不吭声。
车子一路把他送到京郊一处陵园,门口有人接引,带着他拾阶而上。九月份,已经过了首都最热的时候,山里的风习习拂着耳畔。漫山金黄的银杏树,风一吹过,银杏叶如蝶一样飞向远方。姜也看见许多光秃秃的墓碑,没有镌刻姓名,也没有贴上照片,甚至连出生年月和死亡日期也没有,单只有空荡荡的大理石墓碑,无声地矗立在金黄色的银杏树中。
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立在一座墓碑前,望着他一步步走来。
“终于见到你了,”老人满头银丝,光如蜂子在他的发梢颤动,“老朋友。”
姜也心头惴惴,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把江燃扮演下去。反正这人没见过江燃,糊弄的难度应该不高。
“看到这些墓碑了么?”老人指了指满山的无名碑,“他们都是你的前辈和战友。天阍计划执行至今已经二十余年,有三百二十名执行者殉难。祂抹去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身份,所有他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我们只剩下一个数字,所以只能立下这三百二十座墓碑。我原本以为,你的结局也是如此,所以立下了你的墓碑,就是这一块。”
老人垂目而视,目光落在他们跟前的墓碑上。这块墓碑是最新的,同样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
说的越多越错,姜也谨慎地选择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祂很强。”
“没错,”老人点了点头,“‘神’是什么?除了你,没人知道祂到底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模样。早在几千年前,人就发现了祂的存在。一开始是祭拜,祈求从祂那里得到生存的力量,把祂当成至高无上的信仰供奉在庙宇里。人世间诸多神明都是祂的一面,祂的化身。后来有人发现不对,开始镇压,开始清洗,迄今为止唯一一件官方承认的异常事件发生在十九世纪,天主教发现了一个德国巴伐利亚少女被祂影响,以复杂的驱魔仪式,历时六年,把祂赶回阴影。”
“您是说,那些仪式的背后是弑神者和信徒的斗争?”
老人道:“的确如此。但牠很难对付,到最后,那无辜的女孩儿还是死了。我们的先祖发现祂要更早,上古‘绝地天通’,人神分开,就是为了使百姓免除祂的影响。但是,人们从来没有真正消灭过祂,甚至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祂。祂的目的,我们不知道。祂的所在,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一旦祂真的来了,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也拧着眉心喃喃:“变化?”
老人举起拐杖,指了指旁边的路灯杆,“这根路灯杆有两米长,现在是下午一点,太阳高度角差不多是六十度,它的影子应该有一米二。现在,你目测一下,它的影子多长?”
姜也略略目测了一下,“两米?”
“你再看看你的影子、我们大家的影子,是不是要比计算得出的长度更长?”
姜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老人说的没错,他们大家的影子都变长了。
老人慢慢说道:“有东西藏在我们背后,但我们看不见它们,我们只能看到它们的影子。”
姜也悚然一惊,心头暗暗铺上一层薄薄的寒气。
他想起那天被第三只眼看住的时候,他的身边多出了许多黑色的虚影。
难道就是那种东西?
“这也是姜教授的发现,”老人道,“她写成了一篇论文,告诉我们各地种种异常事件都不是偶然,它们是祂降临的预兆。为了社会稳定,我们不得不屏蔽了这篇论文。一个对我们有善意的生物,又怎么会鬼鬼祟祟地藏在我们身后?太岁村的血腥祭祀,这三百二十条人命,无一不表明祂的恶意。在天阍计划之前,还有数个计划,统统宣告失败,所有深入禁区的战士都尸骨无存。我们本以为毫无希望,长夜将至,但是你带回了曙光。”老人微微笑起来,“孩子,你是我们的英雄。”
不,江燃失败了。姜也心头巨震,目光微颤。有一种无可奈何的苦楚从心底生出来,像发芽的藤蔓,越长越粗壮,紧紧缠绕着他的心头。
他该不该告诉他们,江燃已经不存在了。
“我得了癌症,时日无多,”老人缓缓道,“我会把这个号码交给我的继任。希望你担负起这个责任,让这三百二十个人死得其所。”
姜也抬起眼,忽然问:“您知道我是谁,对么?”
“我当然知道,”老人笑道,“你是首都大学的新生,姜也。”
“不,我的意思是,”姜也深吸了一口气,道,“您知道,我不是他。”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老人的目光看起来是温和的,却又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姜也轻声道:“一开始,您叫我老朋友,后来叫我孩子,您根本不用跟我介绍那么多,如果是您的老朋友的话,岂会不知道这一切?您其实已经意识到了,我不是他。”
“你错了。”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你就是他。你没有发现么?祂惧怕你啊。”
“什么?”姜也一愣。
“祂能够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就像你眼前这些墓碑的主人,他们统统死于祂之手。可是你顶着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身份,活到现在,这说明什么?第一种可能,祂的力量受到了限制,祂衰落了。第二种可能,”老人道,“祂惧怕你。”
“所以,”老人的目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你必须是他,你只能是他。”
姜也咬紧牙关,心头像压了一座山,无比沉重。
江燃做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况且,他还要照顾李妙妙,看管靳非泽,他怎么可能像江燃一样奋不顾身,抛弃一切?
“你必须想清楚,”老人叹息道,“当年的天阍计划选了很多人,虽然我已经忘记他们是谁了,他们独立于学院行动,掌握最高权限,可以调动一切等级的资源。只有拥有这些东西,你才能达成你自己的愿望——比如说,找到你妈妈。”
给的条件很诱人,但是代价太大了。三百二十个人为了弑神赔上了自己的全部,江燃也下落不明。弑神的代价是被所有人遗忘,这种感觉……太孤独了。就像孤身一人潜入深海,不会有人找,也不会有人的呼唤传来,世界一片寂静,从此没有尽头地下坠。
姜也闭上眼,道:“他的责任太重了,我担不起。”
“李妙妙的身世,你不想查么?她接受了什么人体实验,是谁干的?只要你想查,就会有人帮你去查。”
姜也道:“妙妙不能牵扯进来。”
老人哈哈笑了,“你年纪还是太小了,想得很天真,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姜也低声问:“老爷爷,您跟我说这么多,想必还是希望我自己选择的吧?我只想问,是否加入你们计划的决定权还在我手上么?”
老人目光灼灼,点了点头,“在。”
“如果我选择不加入,你们会继续让实验室解剖妙妙么?”姜也又问。
老人哭笑不得,“放心吧,组织不会拿这个为难你。我向你保证,决定下了就不会再更改,就算我死了也是一样。”
“好,”姜也的决定非常果断,“我拒绝。”
老人深深看着他,道:“你不用现在回答我。记住那个号码,我死之后它会交给我的继任,永远都不会废止。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孩子,老朋友,祝你好运。”
作者有话说:
李妙妙:孩子只是想吃肉!
第74章 时间分岔
姜也独自步下台阶,老人还在那儿站着。这个陵园太偏了,叫不到车,姜也刚刚拒绝那老人,不好意思回去请他把他载回学校。手机忽然嗡了一声,姜也低头看,是靳非泽发来的微信。
靳非泽发了好多微信来,刚刚在和老人谈话,姜也没有注意到。
阿泽小可爱:【你在哪儿?怎么没回家?】
阿泽小可爱:【啧,在外面会野男人么?】
阿泽小可爱:【在哪?】
阿泽小可爱:【在哪?】
阿泽小可爱:【在哪?】
阿泽小可爱;【你不理我,我要带李妙妙离家出走。】
手机嗡嗡个不停,对话框被他刷屏了。
姜也低头走着,差点撞上电线杆,前面忽地插进一只手,帮他挡住额头。
“姜也,”靳非泽眯起眼睛,“你真的在和野男人幽会,而且是个老男人。”
姜也:“……”
墓碑前的老人叹了口气,道:“小朋友,我耳朵不背,听得见。”
姜也向老人说了声道歉,拉着靳非泽走远一些,“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觉得呢?”靳非泽笑起来。
姜也瞬间明白了,“你在我手机里放了追踪软件?”
“不许删掉。”靳非泽警告他,“你要来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也疑惑地皱起眉,“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们是情侣,情侣要形影不离。”
姜也沉默了,靳非泽的恋爱观和他的精神一样有问题。
姜也顿了顿,说:“首先,我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其次,即使成为情侣,也不能成天待在一起。”
“为什么?”
“人是独立的,”姜也说,“我有我的事要做,你也一样。”
靳非泽定定看着他,眼神变得危险,道:“你的爱只是一时的么?开学前爱我,开学后就不爱了?如果你爱我,应该每时每刻都想和我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靳非泽说:“因为我想每时每刻和你在一起。”
他说得那样直白,姜也的心几乎暂停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冷静,道:“你……”
他打断姜也的话,温柔地笑道:“小也,你最好一直爱我,要不然我就掐死你。”
姜也:“……”
算了,和这人没法儿沟通。
姜也不想理他,转身离开,拾阶而下。石阶上满是金黄色的落叶,踩上去嘎吱作响。靳非泽的脚步声不远不近,一直跟在身后。姜也不说话,靳非泽也不开口,慢悠悠跟着走。出了陵园就是山路,两边都是参天巨木,落叶像蝴蝶,在风里没有凭依地飞着。
“你不开心么?”靳非泽在后面问。
“没有。”姜也淡淡回答。
“亲亲就开心了,过来亲亲。”靳非泽说。
越理他,他越会有可怕的话说出口。姜也抿着嘴,走得极快,他也走快,寸步不离。靳非泽是这个世界上最粘人的凶祟,跑也跑不脱,甩也甩不开手。他每天要发N条信息给姜也,姜也必须秒回,要不然他就会阴森地出现在姜也面前,问姜也为什么不回话。以前他当魔女的时候都不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从博爱病院出来之后他就越来越粘人。
“谁惹你了?你今天好像很不开心。”靳非泽问。
不开心?姜也垂下眼眸,是有一点。
姜也偏过脸,不去看他,“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
“你猜不到么,因为我喜欢你啊,”靳非泽说,“是那个老男人让你不开心?他说了什么?”
“他希望我对抗祂。”
“祂?”
姜也指了指上面。
靳非泽嘲讽似的笑了声,说:“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烦恼?姜也,你真的很多管闲事,我的事你管,我妈妈的事你管,现在连那些杂七杂八不相干的人你也要管。”他漆黑的眼眸里乌云密布,“最好世界毁灭,所有人都死光光,只剩下你和我,这样你就管不了别人的闲事了。”
“……”姜也说,“我没答应。”
“哼,那就好。”靳非泽从背后抱住他,“老男人就会骗人,不要相信他,你管我就行了。晚上我们试试上床好不好,听说很有意思。”
姜也怕他又搞强制的那一套,警惕地说道:“我有新的项圈,你不要逼我用它。”
“你才不舍得电我。”靳非泽蹭蹭他的耳鬓,“学校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学校能有什么好玩的?姜也皱起眉。
又听他细细数,“我要和你在教室做,在图书馆天台做,在后山小树林做,在宿舍楼的厕所做。等我们毕业了,我们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越说越不堪,姜也不想听了,问:“为什么是我?我很无趣,你和别人交往,一定更快乐。”
“不。”靳非泽望着他,道,“我只要你,只要姜也。”
“万一我不是姜也呢?”姜也脱口而出,“姜也这个人是假的。我的妈妈是假的,我从出生起就是假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复制品。如果有一天,他来到你面前,或许你会分不清谁是我,谁是他。又或许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有时候,我根本分不清我到底算是谁。”
心里有一种悲伤,潮水一样涌上来,一浪盖着一浪。可姜也竟然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属于江燃的情感,还是他自己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说:“抱歉,我心情不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靳非泽直起身,歪头看他,“你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么?”
姜也别开脸,目光沉沉。
靳非泽笑得肩膀直抖,直不起腰,“你好无聊。”
和他说有什么意思?姜也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他又怎么会理解别人的痛苦和烦恼?
算了,姜也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
“笨蛋小也,就算他出现了,我也知道谁是你。”靳非泽亲了亲他的唇,低声道,“不用亲嘴,不用牵手,我也能认出你。”
“为什么?”
靳非泽轻轻笑了笑,“因为主人永远认得出他的小猫。”
姜也:“……”
不知道为什么,姜也想揍他,又不想揍他。两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乱成一锅粥。
他又说:“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安,那我就灭了他,让这个世界只有你,没有他。”
姜也心中五味杂陈。
靳非泽善于说谎,以前姜也还能分清楚他的谎言,现在却有点分不清了。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喜欢到底是喜欢一个玩具,还是喜欢终身相伴的爱侣?他眼中温柔的笑意足以以假乱真。姜也心头又跳乱了一拍,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靳非泽,”姜也正色问,“你真的喜欢我么?”
靳非泽温柔浅笑,“谁知道呢?反正只要在一起不就好了么?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永远爱我,就算以后我不喜欢你了,你也要陪着我。”
果然。仿佛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姜也的心迅速冷静了下来。靳非泽这种人,哪里懂什么是喜欢?不能再心软,也不能再退让。上次那一包烟里干的荒唐事,就是前车之鉴!
“小也,今晚……”
——靳非泽还没说完,“咔嗒”一声,项圈扣上了他的脖子。
他愣住了,漆黑的眼眸里浮起讶然。姜也动作太快,太出其不意,谁能想到正柔情蜜意的时候,这家伙居然给他戴项圈?
“你做什么?”他阴森地眯起眼。
“抱歉,”姜也说,“我不想去学校那些地方。”
“不去就不去,为什么给我戴项圈?”
“怕你乱来。”姜也打电话给高叔,请他来接一下他们。
“摘下来。”
“不行。”
姜也拉着他在路边等车。靳非泽戴项圈很性感,黑色的冷铁圈着他白皙的脖颈,有种禁欲的美。看着靳非泽拨弄项圈的样子,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一点。阳光灿烂,映入姜也的眼眸,如碾碎的金箔。
“你好像变开心了,”靳非泽啧了声,“给我戴项圈,你觉得愉悦么?”
“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就有。”
姜也不理他了,保持缄默。
“小也,你是个假正经。”
靳非泽轻轻笑了,这一次戴项圈,他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有种诡异的兴奋。
“项圈怎么够?我买个鞭子给你好不好?”他开始翻淘宝了,“铁鞭、钢鞭还是牛皮鞭好呢…”
姜也:“……”
这家伙的病真的更严重了。
开学之后,课业变得很繁忙。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的课程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异常生物的理论研究,另一类是击杀异常生物的技术学习。姜也选的课着重于技术,经常练得伤痕累累。听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毕业,很多人选择了中途退学,有的上山当道士,有的剃度出家。沈老师说他们面临的东西太恐怖,心理防线弱的人受不了,只能从菩萨那里寻找安慰。
一个学期之后,姜也没有更多关于神梦结社和妈妈的消息。当然,也可能是学院瞒着他。他们总觉得他是个小孩儿,有些事他连知道都不够格。姜也无所谓,他有一种预感,那些东西迟早会再次找上门来。
“发什么呆呢?”沈铎问。
他坐在办公椅里,伸出手在姜也眼前晃了晃。姜也回过神,从沈铎手里接过自己的试卷。沈铎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白衬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斯斯文文,十分有亲和力。姜也之前还在抖手刷到学生偷拍的他,说他是首都大学最帅的老师,但这条下面有个ID疯了似的,刷屏狂骂沈铎,说他人面兽心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还和维护沈铎的首大学生怼了起来。
“考得不错,门门都在九十分以上,现代格斗还拿了第一。”沈铎说。
姜也瞥了眼沈铎桌上的成绩排名,面无表情。姜也能拿第一,是因为靳非泽。那家伙在体术课上打翻了全学院的人,大家都抗议说他不算人,应该单独排名,单独算成绩。教官说他们没种,让姜也上去和靳非泽打。众目睽睽之下,靳非泽败在姜也手下。
“看看,怎么姜也就能打败靳非泽,你们就不能!”教官骂的口水横飞,“好好向姜也学习!”
姜也:“……”
张嶷和庄知月那几个被靳非泽抽过血的同学用鄙视的眼神看过来,只有他们知道,肯定是靳非泽放水了。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课题组?”沈铎笑着问,“你和阿泽一起来,我很欢迎。”
学院情况特殊,人丁稀少,不少教授在抢学生,连本科生都不放过。沈铎的课题组姜也知道,研究方向是禁区时空生态。沈铎认为禁区的时空和现实世界存在某种关联,具有很强的研究价值。“时间分岔说”是他的主要观点,简单说就是在他看来时间本来是一条长河,但它偶尔会分出无数岔路支流,流向不同的方向,那无数已记录在案和未记录在案的禁区就是时间的岔路口。不过,这些支流并非平行奔流,而是相互吸引,相互影响,甚至重新汇成主流。
这个课题组本来是由靳若海主持的,靳若海被免职后,尽管沈铎资历不够,学院还是让沈铎来主持这个课题组的研究。沈铎是靳家的嫡系,学院这个决定十有八九是老太爷的安排,毕竟学院没了靳若海,要有别的人补上,姜也估计沈铎今年就能评上副教授。
不对,姜也看见了沈铎办公桌上摆的名牌,上面写着“沈铎 副教授”。
原来已经评上了。
姜也和沈铎熟悉,加入他的课题组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姜也之前看过论坛里的818,有学长学姐评过学院老师的阵营九宫格,沈铎是“混乱邪恶”,最可怕的那种类型。不少人表示,自从进了沈老师的组,头皮越来越亮,凌晨三点从实验室回到家不用开灯了。还有人说,沈老师巨抠门,从来不搞团建,工资每月600,问就是经费要用在刀刃上。那张帖子下又有个人刷屏狂骂沈铎,一连骂了300条。听说这人被沈铎坑去睡天桥,还被派出所民警当成流浪汉送去了救助站。
沈铎看姜也一直在犹豫,笑道:“看来我的吸引力不够啊。这么说吧,湘西吴家有个长辈过世,学院派我去参加葬礼,慰问一下,过几天我要带人去湘西一趟。据我所知,你妈妈在失踪前不久,曾经去过湘西。所以我这次去,也要调查一下你妈妈去那儿干什么。加入我的课题组,随行人员可以多添几个。”
姜也迅速改了主意,道:“我加入。”
他说完,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这个号码打过好几回了,每次接起来都没人说话,十分古怪。
“谁的电话?”沈铎问。
姜也摇摇头,把号码拉进黑名单,道:“骚扰电话。”
“行,回去准备准备,时间比较急,我们后天就出发。”沈铎给他发了个资料包,“这是关于禁区生态的论文集和文献资料,你回去之后通读一遍,后天飞机上说说感想。你是本科生,不必强求创造创新,主要还是多学习,做一些收集和整理资料的工作。以后我们每个星期开一次读书会,实验室的组会你也可以参加,写一点报告和感想。等你把资料都读通了,写一份文献综述。”
姜也看了看这个资料包,里面有40多个文件。随意点开一篇论文,页数都超过了30页。所有论文加在一起起码1200页,一天就要读完吗?而且他发现,大部分文献都是英文。
沈铎补充道:“对了,这个资料包里的英文文献你翻译一下,寒假结束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