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by杨溯
杨溯  发于:2023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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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也目眦欲裂,“妙妙!”
就在此刻,满是裂纹的眼睑动了动,脓包猛然崩裂开。蜘蛛网一般的裂隙从中间打开,好似云层被电光击开了缝儿。那第三只眼即将现身,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那诡异的眼球注视姜也。姜也想要举起狙击枪,手脚却不听使唤,肢体里好像灌了棉花,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倏忽间,他想起了刘蓓的警告——绝不能注视第三只眼!
他想要闭上眼,不与那只眼睛对视。可是眼皮也不受控制了,他就这么大睁着眼睛,直瞪瞪地盯着那只即将露出的眼球。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周身萦绕着无数漆黑的巨影。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恐怖,那些东西随着眼睛的张开而现身,他只能用余光瞥见祂的一角。他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多了一种猜测,祂是无形的,无法接触,只能通过梦境窥探。而祂要影响人,也只能入侵人的梦境。所以医院的病人总是在梦里见到祂,却从未在真实世界看到过祂。
可是现在,无形的屏障被第三只眼打破了,祂即将碰触到姜也本身。
皮肤上突然有一种麻麻痒痒的的感觉,似乎有虫子爬上了他的脸庞。他的眼前忽然多了许多细小的蠕动的黑点,一层层叠加在一起,遮住他的眼前。于是,好似天黑了下来,他看不见了,神的目光离他而去。
有人在他的后背写字,“我帮你。”
有种独特的药香味传来,他猛然反应过来,是那苗寨的考生。
姜也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那股恐怖从他的肢体里鸣金收兵。
“快,蚁要死了。”
蠕动的黑点在一层层剥落,光又将摄入姜也的眼眸。姜也举起狙击枪,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该朝哪里射击?
“保持这个角度,瞄准那只眼睛。”
他猛然想起江燃的自言自语。
这一刻,姜也明白了,江燃不是在同自己说话,他是在叮嘱姜也。
姜也回忆着江燃握枪的姿势,枪管抬起的角度,动作自然地在他的肢体上发生,他浑身的骨骼像精密的机械一般运转,手指在肌肉的记忆下自动扣下扳机。枪管爆出烟花般的烈焰,水银子弹飞入第三只眼。刺蚁完全剥落,姜也恢复视觉的同时,听见施医生的哀嚎。
那些萦绕着姜也的黑影,顷刻间消失无踪。
施医生从窗台上跌了下去,砸在停车场的花坛里。额头的脓包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漆黑的血洞。水银把她的脑袋腐蚀了一大片,一种逼人的恶臭洇散在空气里。姜也迅速收了枪,先扶起地上的李妙妙。她猫叫似的喊了声“哥”,又晕了过去。姜也把她背起来,赶下楼。
花坛里,施医生那双金色的眼眸已经暗淡了,好像一盏灯只剩下最后一点油。她的目光缓缓投向姜也,丑陋的脸庞裂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江燃,是你吗?”
姜也一惊,蹲下身问:“施阿姨?”
她似乎恢复了神智,像是回光返照。
“我……我怎么在这里?”施曼筝露出迷茫的神色,“江燃……你遵守了诺言吗?”
姜也心里有一大堆疑问亟待开口,施医生很可能是这世上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他正要开口,却又沉默了,扭头朝塑料棚跑去。
靳非泽受伤很严重,张嶷把他搁在横椅上,给他脱了鞋,他的双脚血红一片,脚底多了许多又细又深的口子。他刚刚仿佛不是踩在水泥地上起舞,而是踩在刀尖上。张嶷啧啧惊叹,这就是凶祟跳神傩舞的惩罚,是他的祖宗先人施加的诅咒,这小子竟然能忍着痛跳这么久。姜也看了也心惊,但见他还不至于断气,便把李妙妙放在横椅上,快速擦干净他沾了血的脸,把他抱起来,朝花坛跑过去。
“你干什么?”靳非泽被弄疼了,非常不满。
“看你妈妈最后一眼。”
靳非泽没法儿动,徒劳地抗议:“我不要。”
“你听话。”姜也道,“最后一面,不要再躲了。”
靳非泽定定望着他,不再说话,任由他把自己抱去了花坛。
姜也赶到了施医生跟前,小心翼翼放下靳非泽。施医生茫然地伸出手,漆黑的长指拂过靳非泽苍白的脸庞。
“施医生,靳非泽来了。”姜也低声说。
她热泪盈眶,“阿泽……”
“是他,他长大了,十八岁了。”姜也道。
靳非泽看了他一眼,又垂目望向施医生,没有说话。
“你受伤了,是因为我吗?”施医生流着泪问,“阿泽……对不起……”
“没关系,”靳非泽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在意。”
这家伙的态度太散漫,根本不像个即将痛失母亲的孩子。姜也快速补救,“他的意思是,他不会怪您。”
施医生轻轻问:“你过得好吗?”
靳非泽幽幽道:“什么样的生活算好呢?或许死了也不错,妈妈,你要过上好日子了,可我还要留在这儿受苦。”
施医生露出疑惑的神色,姜也揪了一下靳非泽手心,替他道:“他很好,他考上首都大学了,是我们学校第一名。”
施医生的目光转向姜也,那双寂静的眼眸不再癫狂,像星夜里最后一盏小灯,平静安详。
“你不是江燃,”她的眼眸迸发出最后的神采,“你是25号。”
姜也心中一震,强自镇定地问道:“施阿姨,我有问题想问您。江燃,是我的父亲么?”
施医生轻轻摇了摇头,“不,你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很多年前,江燃找到我,说能够支持我的科研项目,只要我帮他培育一个小孩。他说的培育,不是普通的试管婴儿、基因编辑,而是从他身上提取一个单细胞,复制他的所有遗传物质,做成胚胎,植入人造子宫。”
姜也微微一怔,“克隆?”
“没错,孩子,你是江燃的复制人。”施医生道。
姜也愣在当场。
“但……并不是一比一的完全复制。”施医生回忆道,“他还让我提取了太岁肉的基因链码,依此编辑你的非编码DNA。非编码DNA不会影响你的蛋白质编码,不会影响你的生物性状,但它们占据着大部分基因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意思是,你有一段基因链和太岁……那种东西……一模一样!你的表面是人,可你的基因深处并非如此……我实验了很久……从1号,到24号,他统统不满意,统统销毁,直到你……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为什么要这么做?”姜也追问,“和太岁的基因一样,我会怎么样?”
“共振……你会和祂共振……”
她的话说得太多,越发有气无力。姜也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靳非泽静静看着她,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这样的反应已经非常反常,他极度讨厌脏东西臭东西和丑东西,施医生已经变成了个可怕的怪物,他竟然能盯着她看这么久。
“来不及解释了,我对不起你们两个孩子,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却无法保护你们。”施医生流着泪,把靳非泽和姜也的手握在一起,“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也没办法帮助你们走下去……你们会在这里,就意味着你们已经进入了那些东西的视野。孩子,求你们答应我,互相扶持,不要放弃,绝对、绝对不要被那种东西吞噬。”
她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靳非泽,细长的手指留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阿泽,对不起。”
她阖上双目,手一松,往下落去。靳非泽下意识抬起手,接住了她冰冷的畸形大手。她的骨刺刺穿了靳非泽的掌心,鲜血淋漓地往下流淌。靳非泽好似不会痛似的,一动不动。
真奇怪,明明选择了成为没有感情的凶祟,为什么胸口的位置还是那么痛?靳非泽抚上胸膛,摸了满手血。之前被妈妈撞得浑身没有好肉,他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身体深处在疼。
好疼啊,好疼啊。他想。
心里有一个破洞,呼呼冒着风,他难受得俯下身子,狠狠喘着气。
姜也蹙着眉抚上他肩头,“你还好吗?”
靳非泽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神色间有说不出的茫然,好像一个迷失在街头的小孩儿。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手上的伤绝不能这么晾着,姜也想帮他处理,他忽然把姜也按在胸口,硬梆梆的胸膛把姜也的鼻子撞得生疼。
“你做什么?”姜也下意识要挣扎。
“不要动,姜也,”靳非泽皱着眉头说,“我的心好空,你快帮我填满。我讨厌这种感觉,你快帮我。”
姜也不动了,静静由他抱着。
“靳非泽,”姜也轻声说,“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在难过。”

第63章 把她埋了
医院深处传来爆破声,张嶷的电话响了,沈铎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入口,让所有人原地等候救援。正午的太阳光很烈,不知道是不是太岁的缘故,施医生的尸体越来越臭了。
姜也把靳非泽抱回塑料棚底下的横椅,让张嶷继续给他包扎伤口。被靳非泽威胁过来的五个考生也零零散散聚在旁边,他们对靳非泽仍然心有余悸,和靳非泽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姜也思考了半晌,站起身带他们走到僻静处,道:“各位,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几个考生对视一眼,庄知月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靳美美就是靳家那个小疯子靳非泽?其实你不用说,我们早就发现了,他太不对劲了。”
姜也蹙眉道:“抱歉。”
“话说,”其中一个考生问,“那个怪物不会是他妈吧?”
另一个男生道:“操,我看过他家的818,院长小三和沈老师是同门,那小三读书的时候就和院长搞在一块儿了。他们这破事儿整个学院高层都知道,但是院长毕竟是院长,没人敢提。”
“行了,人家的家事,别到处胡说。”庄知月对姜也道,“有什么事,直说吧。你帮了我男朋友,能帮的我一定帮。”
姜也郑重地说道:“多谢。”
另一边,张嶷正给靳非泽包扎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炽烈的目光,像有一团火烧在他的后脑勺。他转头一看,便见本来躺在横椅上的李妙妙醒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小妹你活了?”他大惊。
李妙妙眸色极浅,显然是个凶祟了。她蹲在横椅上,面无表情,一脸冷酷。然而,怪异的是……她正盯着张嶷流口水。张嶷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到他如今帅到凶祟小妹妹都对他垂涎三尺。
“小妹,”张嶷挥了挥手,“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李妙妙说。
张嶷心中一喜,会说话,能回答问题,说明还保留着认知和智力,没有完全疯掉。
他继续问:“我是谁?”
李妙妙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道:“植、物。”
“哈?”
“植、物。”
张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妙妙没了牙,说话漏风,她说的应该是“食物”。等等,李妙妙把他当成食物!?
李妙妙忽然猛虎扑食般扑了过来,直接把张嶷摁到在地,一口咬向了他白皙的脖颈子。张嶷躲闪不及,脖子一痛,立刻惨烈地哀嚎。李妙妙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撕也撕不下来。
靳非泽好整以暇地坐着,压根没有救人的意思,还嫌弃张嶷给他脚上绷带打的蝴蝶结不好看。正在和几个考生谈话的姜也听见惨叫声,连忙赶来,大伙儿合力要把李妙妙掰下来。然而李妙妙天生怪力,咬着肉骨头似的叼着张嶷,死也不松口。
正兵荒马乱之时,突然有无数激光红点指向了他们。学院全副武装的搜救小组抵达现场,把所有人团团围住。大伙儿立刻举起手表明身份,大声叫道:“我们是考生,是考生!”
搜救队员大喊:“后退!后退!所有人双手抱头!抱歉,各位同学,有考生被鬼上身,我们已经折损了一个队员。我们要先带你们回学院进行评估,请大家配合!”
姜也终于把李妙妙给撕了下来,张嶷脖子上通红一片,但没有出血。李妙妙之前咬施医生的时候把牙给咬崩了,所以没给张嶷造成伤害。红点瞄准靳非泽和姜也的脸庞,还有几把枪对准了李妙妙的脑袋。姜也拽了把李妙妙,把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总部总部,姜也和靳非泽生还。”搜救队员按着通讯器回报,“发现一个新的凶祟。重复,发现新的凶祟。容貌异化特征明显,即刻执行《特殊生物管理安全法则》,把她收回白银实验室。”
他说完,搜救队员扣动扳机。麻醉针射入所有考生的身体,姜也根本来不及反抗,脖子上已经中针,腿脚立刻失去了知觉。他软软倒下,有个人从后面接住了他,靳非泽熟悉的气息幽兰一般萦绕鼻尖。
模糊的视野里,几个搜救队员拖着挣扎的李妙妙,把她关进棺材似的白色收容箱。姜也用力睁着眼,试图喊妙妙,出的声音却呻吟似的听不分明。困意席卷全身,浑身的知觉都缓缓滑入了黑暗。他惕然心惊,那些人要带妙妙去哪里?他们要对妙妙做什么?
“靳同学,”一个搜救队员来到他们面前,“请跟我们走一趟,上面要你去白银实验室进行精神评估。我们知道麻醉针对你没用,请你戴上手铐,自觉配合。”
姜也用尽全力攥住靳非泽,却只是虚虚扒着他的手臂。
“妙……妙……”姜也从牙缝中挤出声儿来。
他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困意已经将他淹没,视野没入黑暗。
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白银实验室。
押送队员输入掌纹,门禁开放。靳非泽戴着手铐,走进长长的白色走廊。他的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李妙妙,同样手戴镣铐。
四周都亮晃晃的,地面像被雪水洗过一般。走廊旁边是特殊生物收容仓,巨大而透明的密封存放罐密密麻麻阵列两侧,里面有的存放着畸形的半截怪物尸体,有的存放着活体标本,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藏在深色液体里,看不清全部形态,只有无数手掌伸出来,按在坚硬的罐子玻璃上,掌心赫然是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的是半透明体的鬼魂,在光下若隐若现,浑像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屏幕。
靳非泽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甚至一度被关在那罐头似的罐子里。那里面存放的都是特殊生物,有的凶残,有的呆滞,罐子底下贴着标签,说明它们的代号和危险等级。他忽然看见一队人正打开一个空罐,妈妈的尸体被挪进了里面,存放罐的防弹玻璃缓缓阖上,福尔马林自动注入其中。妈妈那畸形又漆黑的身体漂浮在里面,黯淡的金色眼眸半睁半阖,了无声息。她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消解了恐怖,反倒有一种怪异的圣洁。
“往前走。”
押送人员用枪戳了戳他的背,催促他继续走。一队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等在前面的关卡接收他们,为首的女人道:“这个女孩儿送去B区,阿泽跟我来A区。”
他们要带走李妙妙,靳非泽按住了李妙妙的肩膀。
他弯着眼眸道:“妙妙跟我走。”
女研究员道:“阿泽,这是规矩,不要让我们难办。”
靳非泽笑道:“啊,忘了告诉你们,我也有规矩。我娇生惯养,你们这里没有阿姨没有厨师,我住不习惯。妙妙要为我捶肩捏背,端茶送水。当然,如果你们可以替代她,我会让爷爷付你们薪水。”
后面有个男研究员怒气冲冲道:“我们是科研工作者,不是你的保姆。”
女研究员扶了扶眼镜,道:“靳同学,你最好放尊重点,这次意外死了很多人,你们进入的是一级禁区,在这种地方,正常人的精神会受到极大影响,更不用说是你。按照规定,学院必须排查所有危险源。你是潜在危险源之一,我们必须对你进行精神评估,学院也会对你发起质询,调查评估你在禁区内部有没有违规行为。如果其他考生向学院举报你,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后果。”
“调查结果出来了吗?”靳非泽慢悠悠问。
女研究员摇头,“还没有。”
“那我就不是你们的罪犯,我被举报有什么后果我不清楚,但你们应该知道虐待考生的后果。”靳非泽慢条斯理地说,“除了妙妙留下来照顾我,我的床要席梦思,茶壶要用紫砂壶,里面泡山楂茶,温度不要低于40度。我的三餐不劳烦你们做了,你们去Trb Hutong订餐。配送的速度要快一点,冷了的菜我不吃。对了,我还要喝山楂莓莓,大杯冰沙多甜,请半个小时之后送到我住的地方。”
男研究员低头查了查Trb Hutong的价格,人均消费1800,他的脸绿了。
“你以为你是来旅游吗?”
靳非泽耸耸肩,“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是靳家赞助的,我来用我家钱建的地方,怎么不算旅游呢?”
女研究员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女孩儿和你去A区,其他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他们向押送人员示意,靳非泽和李妙妙被带到观察区。那是一个正方形的玻璃房,四面都是摄像头,只有角落的浴室被磨砂玻璃遮挡住。原本观察区仅有一张铁架床和一套简单的桌椅。然而这时大家发现,观察区被各式豪华家具挤得满满当当。铁架床被豪华的双人席梦思替代,桌椅被丢在实验室角落,一些西装革履的保镖正往里面运送高级定制的牛皮沙发。厕所也被布置了一番,磨砂玻璃被装上了真丝遮光帘,蹲坑被一帮身着工装的大汉改成了恒温坐便器。
女研究员非常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男研究员更是怒不可遏,“18号区有门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违反了学院的安全法则,我要举报你们!”
高叔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道:“各位老师好,我是阿泽的管家。我们家老太爷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跟首都大学签了新一期的捐赠合同,即日起会给特殊生物研究学院升级所有设备,包括实验仪器、安防设施和各类枪械。另外老太爷还会捐一栋楼,以感谢大家对研究事业和国家安全的辛勤奉献。阿泽年纪小,不懂事,请各位多多关照。为了感谢大家对阿泽的照顾,以后大家外出旅游,靳氏集团的酒店将免费竭诚招待各位。”
研究员们不说话了,个个哑了火似的。
高叔左右看了看,“阿泽没有冒犯各位吧?”
“没有,当然没有。”女研究员清了清嗓子,瞬间换上了副热情的笑脸,“阿泽,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满足。你刚从禁区回来,先好好休息。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叫我们,我们为你进行精神评估。”
靳非泽笑容温煦,“谢谢阿姨。”
女研究员的笑容一僵,“你叫我什么?”
“阿姨呀,”靳非泽的微笑无比真诚,“您看起来真年轻,应该才四十岁吧,保养得真好。”
女研究员:“……”
她今年二十八。
靳非泽和李妙妙进入观察区,门禁咔哒一声封闭。关上门的刹那间,靳非泽脸上的温煦笑意像冰块似的冷了下去。瞬息之间,他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满身阴郁和烦躁。
李妙妙懵懂地看着他,“捶、背?”
她还没忘记,靳非泽要她给他捏肩捶背。
靳非泽没搭理她,进了浴室,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湿淋淋地走出来。头发滴滴答答掉着水,他也不管,直接面朝下摔进了床。床单上洇湿一片,他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他的脚原本就有伤口,此刻又浸了水,床单很快被他脚上的血浸透。他也不管,因为最痛的不是脚底,而是胸口。
胸口太痛了,即使已经从禁区离开,胸口的疼痛也没有缓解。他想不明白,噩梦已经结束,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追逐他,再也没有人会逼他吃腐烂的内脏,为什么他一点也不高兴?
李妙妙又喊:“嫂、子。”
“别吵。”靳非泽的声音毫无起伏,“我现在很想杀人。”
李妙妙蹲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思考着。成为凶祟之后,身体的变化很大,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空空的,无论什么问题她都要思考很久。她很费劲儿地想了想,从脏兮兮的兔兔小挎包里翻出一张拍立得相片。
那是她在越野训练场给姜也拍的,照片上的姜也正端着枪瞄准前方,侧脸被阳光勾勒,白皙而冷酷。
她把照片递给靳非泽,靳非泽眸中浮起薄怒,坐起身把照片给撕了,“都怪姜也,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我就不会这么痛苦。”
李妙妙掏了掏兔兔小挎包,又递给他一张相片,也是在越野训练场拍的,拍的是姜也背着靳非泽做俯卧撑。靳非泽依旧撕了照片,李妙妙的小挎包如同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一般,总能掏出张姜也的相片。
地上铺满了碎纸屑,靳非泽拿着照片,突然不想撕了。
所有从一级禁区出来的人都要做精神评估,姜也应该也在白银实验室的某个角落。凭什么姜也可以怡然自得地休息,他却要独自痛苦?要痛一起痛。
靳非泽忽然笑了,问:“妙妙,想见你哥哥么?”
李妙妙用力点了点头。
高叔看靳非泽安顿好了,走出门去给老太爷打电话汇报。
“您放心,阿泽很安全。”高叔叹了一声,“虽然任性了一些,好歹没有起冲突。”
郊外一处荒山上,老太爷正在泥地里挖着土坑。他的身后停着一溜漆黑的商务车,保镖们标枪似的立在周围。
老太爷呼哧呼哧喘着气,问:“我听说,他把妙妙留下来了?”
“是,这孩子懒,要人照顾。不过我看妙妙小姐有点不正常了,恐怕照顾不好阿泽,明天我让刘姨过来帮忙。”
老太爷嗬嗬一笑,“老高啊,你还是不懂阿泽。他一个人在玲珑塔上待了八年,龙虎山那种天天烧香念经,老牛鼻子都把他看成洪水猛兽的地方,难道会有人照顾他?他一个人在深市住那种破公寓,也过得挺好嘛。”他眼眶渐渐湿润,说话犹有鼻音,“阿泽留下那小女孩,是为了不让实验室对她进行解剖实验。我看是小也把她托付给了他,他在阻止她重蹈他八年前的覆辙。”
高叔明白了,感慨道:“老太爷,您可以放心了。对了,张嶷小天师那里给出了血玉碎片,太太把血玉借阿灏的手递给那帮孩子的事儿证据确凿。老太爷,需要我把这事儿办了吗?”
“不用,我亲自处理。”
老太爷挂了电话,转过头。土坑旁,许媛被绑成了人粽子,嘴被塞着,几个铁塔似的西装墨镜保镖负手站在她身后。
“人老了,以前能一口气挖十几个坑,现在不行咯。”
老太爷把铲子交给保镖,保镖接替他继续挖坑。土山上摆了茶桌和金丝楠木圈椅,老太爷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扬扬手,保镖取出许媛的封口布。
许媛泪眼汪汪道:“老太爷,你疯了?我是你们靳家的儿媳妇啊!”
老太爷老神在在地摸着腕子上的菩提珠,道:“许媛啊,你这一遭没害成阿泽,把小也的妹妹给害了,剐了你都不够,你还敢提你是靳家的儿媳妇!本来想提着你到小也面前请罪,算了,那孩子年纪小,别把他吓着。好好看看这坑,以后你就在这儿睡了。下去之前,先老实交代,阴债血玉那种邪物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邪物?”许媛边哭边笑,“咱们靳家最邪的东西就是你那个大孙子。我家阿灏读书用功,学舞也勤奋,你偏看不上,一天到晚念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还把所有钱都给他。要不是你立那个遗嘱,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你有本事今天把我埋了,我看若海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
老太爷岿然不动,皱纹横生的面孔自有雷霆般的威严。
“你不用威胁我。我老头子埋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他问,“赶紧招了,玉坠子打哪来的?”
许媛摇头道:“你没办法的。老太爷,你知不知道,除了你,那些老不死的都得了不治之症。龙虎山上的先死了,你是脑癌,也没几年可活了。还有嵩山上的,武当的,什么知衡什么檀慈,那些犄角旮旯里隐居的,湘西、东北,全都病了。你们完蛋了。姜若初的发现,你们为什么不敢公之于众?她的文章,你们为什么要屏蔽?你们瞒不住的!”
她越说越癫狂,控制不住大笑。
“瞎掰这么久,白费我工夫。”老太爷厌弃地扑扑手,“不说就算了,听着闹心,埋了吧。”
许媛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不可以!老太爷!”
一个保镖走过来,递给他电话,电话那头是沈铎。
“老太爷,姜也的质询已经结束了。他提到一个词,您见多识广,不知道对这个词有没有印象。”
“说来听听。”老太爷道。
沈铎道:“神梦结社。”
老太爷沉默了半晌,没有直接回答:“年纪大了,容我想想,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有,”沈铎轻轻叹了口气,道,“小也在医院里拷贝到一段监控视频,我传到您微信上了,您看看吧。”
老太爷看完视频,神色阴沉地挂了电话,拄着拐杖走到土坑边上,示意保镖们停止填坑。许媛吐了满嘴的土,努力仰起头,眼里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我就知道,您不过是吓吓我。我要是死了,您怎么和若海说?快,拉我上去。”她冲保镖们嘶吼,“拉我上去!”
“拉她上来。”老太爷道。
保镖们有些疑惑,“老太爷,这……”
老太爷深吸了一口气,把剩下的话说完,“我记得天津有个二级禁区,是个学校来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闹了火灾,烧死了几个小孩儿,有个母亲在那学校里跳楼自杀,成了鬼,从此那学校就被圈成了禁区。你们把许媛丢进那个禁区,这辈子别让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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