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您真的回来了。”听筒里的声音变了个音色,“久仰大名,失敬,可我怎么觉得,您好像不如传闻中那么厉害?”
看来他没有见过真正的江燃。姜也的心定了定,既然如此,他可以自由发挥了。
不过也不能太离谱。姜也回想江燃的样子,努力学习他傲慢的说话方式,道:“神梦结社,也不过尔尔。”
“你在那座城里见到了什么?几千年了,古籍里记载拜访那座城的人都死了,你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人笑了笑,“好吧,就知道你不会说,没关系,江先生,重回博爱病院,感觉怎么样?您好像很在乎靳非泽这个孩子,救了他一次,回来之后又和他形影不离。”
这个问题江燃会怎么答?姜也想不出来,选择了沉默。
对方并没有发现端倪,自顾自说道:“您的动机很好猜,您是想利用靳家的力量吧,毕竟您的战友都死绝了。可是江先生,如果我告诉他们您是把施曼筝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呢?您觉得靳家还会帮您么?”
姜也继续沉默。
幸好对面是个话痨,要不然姜也这种不擅长聊天的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周旋。
“为什么不说话,您心虚了?”对方笑起来,“江先生,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当敌人呢?或许,我们也能成为朋友。至少目前,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您是出色的狙击手,上一次如果您用对了子弹,施曼筝就能得到解脱。我们为您准备好了水银弹药,请您在612阳台领取。然后,请您射击施曼筝的第三只眼。第三只眼是神降临在施曼筝身上的印记,按照学院的说法,它是一种来源于异常生物的寄生体。消灭了它,施曼筝就能得到解脱,禁区也会自动解除。不过,第三只眼的眼睑上长了骨质鳞片,即使是水银子弹也无法打穿,您只有像上次一样才能完成射击。”
像上次一样?姜也并不知道江燃怎么射中的,却也没法儿问,问了就露馅了。
姜也问:“你们有什么目的?”
“请您放心,这件事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不利。江先生,施医生一直都很痛苦。按照我们的经验,太岁不会完全泯灭她的意识,但她再也无法成为正常人。这是施医生最后的机会,救不救她,就看您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姜也心头沉重,整座医院的有线电话都无法和外界通话,但医院的内部线路还能使用,这通电话不是从外界打来的,而是从医院内部打来的。
考生里有神梦结社的人。
姜也走上阳台,地上放了个长方形的黑色安全箱,打开锁扣,安全箱开启,黑压压的狙击枪和密封保存的两枚水银子弹映入姜也眼帘。姜也提起安全箱,下了三楼。夜色像烟墨一样化开,楼道窗户映入极浅淡的天光,天快亮了。
姜也到了三楼导诊台,导诊台下横着几具考生的尸体,所有死尸的脸上都写着惊惧和绝望。尸体很新鲜,都是在姜也到之前不久死的。姜也左右望了望,杀人的怪物已经走了,便放了背包,蹲下身翻找导诊台的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他眸子一缩,心中暗自一惊。
妙妙的心脏不在这里。
他放下李妙妙,跪在地上钻进导诊台底下去翻,把文件袋全部翻了一遍,都没有妙妙心脏的踪影。姜也心急如焚,仰起头正想再翻翻抽屉,忽然就对上了一张漆黑的怪脸。
是施曼筝。
她弯着腰,尖细的下巴颏儿伸到姜也眼前,一张巨大而畸形的脸庞和姜也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距离太近了,姜也看得到她脸颊上漆黑的骨质鳞片,像坚硬的面甲一般覆盖着她的脸。
“阿泽,”她嘻嘻嘻地怪笑,“你找到宝物了吗?”
姜也蹲着,眼睛正好正对她的腹部。她的腹部有一条伤口,没有愈合,渗着黑色的流体,一看就是新伤。这座医院里有谁能对她造成伤害?靳非泽?可那家伙一直在躲她,不太可能和她正面起冲突。
姜也慢慢明白了。
心脏被她藏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第59章 我要你活
“找到了。”姜也镇定地从背包里取出装着内脏的塑料袋,打开袋口,“你数一数。”
施医生用血淋淋的手一个一个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姜也趁她在数内脏,从旁边的考生尸体胸口挖出心脏。
“还少一个心脏……”怪物转过头来,眯着眼睛阴笑,“你输了。”
“谁说少了一个心脏,”姜也举起鲜血淋漓的心脏,递到她面前,“这不是吗?”
施医生盯着姜也手里的心脏,嬉笑道:“你骗我,你输了。阿泽……你要回到妈妈肚子里……”
姜也打断她,道:“我没有骗你,这颗心脏是从你肚子里偷出来的。你把心脏藏在你的肚子里,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施医生的脸庞因为惊异而扭曲,看起来无比恐怖,她尖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不信么?你检查一下自己的肚子,看看心脏还在不在。”姜也道。
施医生茫然了片刻,真的低下头,扒开自己的肚子,把里面藏的内脏全部翻了出来。许多血淋淋的脏器倾倒在地,同时倒出来的还有漆黑的粘稠流体,正如那些她吐在医院各处的呕吐物一般,散发着逼人的恶臭。她自己的内脏、别的尸体的内脏,还有李妙妙的内脏混在一起,所有脏器都被这又臭又黑的东西粘得脏兮兮的。
施医生低头嗅了嗅,准确无误地找出了李妙妙的心脏,“心脏在这儿。”
她仰起头,迎上姜也当头给她的一枪。纵然打不烂她铁甲似的脸庞,子弹的冲击力也让她蹬蹬后退了几步。趁这机会,姜也迅速拿回李妙妙的心脏,捞起塑料袋,就地一滚躲开暴怒怪物挥过来的尖利手爪,抓住李妙妙的尸袋扛在肩上,飞也似的朝走廊的另一头狂奔。
背包和安全箱没空拿了,落在了导诊台。背包被怪物一脚踩了个稀巴烂,里面的山楂糕都烂做了黏糊糊的一团。怪物追逐着姜也,像个影子似的阴魂不散。幸亏她是个畸变的异形怪,不似那些鬼魂类的异常生物似的可以闪现,姜也凭借自己闪电般的冲刺速度勉强不被她追上。可耐力在消耗,尤其身上还扛了个李妙妙,姜也的速度在急速下降。
“阿泽……你骗我……”怪物嘶吼着,“你不要妈妈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怪物猛然往前一跃,钢铁般的指爪在姜也后背挖出四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姜也背后火辣辣地疼,差点跌倒在地,鲜血浸透了他的白色短袖,他整个人顿时成了个血人。跑动牵动着他后背的伤,他仿佛浸在火焰里炙烤,痛得几乎眼前一黑。
不能被追上,决不能被追上。
可是他真的没力气了,逃不过去了。
脑海中一缕思绪电光火石般一闪,他下意识喊出了一个名字。旁边的手术室忽然打开了门,一只修长洁白的手伸出来,把他拽进了门里。他摔倒在地,看见靳非泽居高临下看着他。靳非泽把手术室的门关上反锁,施医生炮弹一般撞在门上。
门被敲得砰砰响,仿佛要倒下来,外头的施医生凄厉地尖叫:“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抛下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靳非泽充耳不闻,推来病床卡住门,蹲在姜也身边,端详他浑身血的可怜惨样。
“惊喜么?你呼唤我,我就出现了。”靳非泽笑道。
“我什么时候呼唤过你?”姜也皱眉。
“你忘了?”靳非泽歪头看他,“你刚刚大喊我的名字,叫得好无助。”
姜也挣扎着坐起身,强忍背上的疼痛,拉开尸袋的拉链。白炽灯下,李妙妙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血色,一看便是个完完全全的死人了。她是聒噪的性子,从小到大总在姜也耳边叽叽喳喳,麻雀似的没个停,姜也以前很烦她,可现在她忽然安静下来了,姜也心里又十分难过。
胸口很疼,比受伤的后背还要疼,仿佛被谁攫住了心脏,死死地掐着,疼得要沁出血来。
“我找齐了妙妙的内脏。”他哑声道。
靳非泽却道:“可是你把我的山楂糕和遥控器都弄丢了。”他的笑容没有温度,“怎么办小也,我不想救她了。”
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姜也的暴怒和绝望,像看电影一样期待着接下来的高潮。人生这么无聊,玩弄别人是他为数不多能够享受的事,而玩弄姜也更让他乐在其中。他欣赏他的愤怒,他的失控,他真想知道向来冷冰冰看着他的姜也低声下气哀求他是什么样子。
“求我吧小也,像只乞食的猫一样求我,”他轻轻地笑,“说不定我会心软。”
出乎意料,姜也什么也没做,没有悲愤,没有暴怒,也没有乞求。他沉默地抚了抚李妙妙冰冷的额头,静静地落泪。他的泪像剔透的玻璃珠,砸在地砖上,碎成千万片。明明是极轻极轻的响声,靳非泽却好像清晰地听见了他眼泪碎裂的声音。
姜也轻声说:“别骗我了,靳非泽。你根本没有办法救她,你只是想耍我,报复我。当初你能活过来是因为江燃给了你低活度的太岁肉,你并没有那种东西,对么?”
“咦,”靳非泽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略有讶异的神采,“你知道?”
“是,我知道。”姜也自嘲似的笑了笑,“张嶷说你是个混蛋,让我不要信你。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坏,可还是忍不住相信,因为相信你才有救回她的希望。人要活着,总得相信一些谎言。”
靳非泽揶揄地笑,“可惜谎言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姜也,你不怪我么?”
“怪你又有什么意义?”姜也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做错的是我。我不应该查我妈的事,不应该不听爸的劝告。我本来应该报一个普通的学校,当一个普通的学生,做和别人一样的事,每天上课下课,有时候还要去给妙妙开家长会,这样的话妙妙就不会死。妙妙之前就劝过我放弃,我不听,才害了她。你只不过是骗人而已,而我才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姜也蹒跚地站起身,从手术台上取来针线,把李妙妙的内脏一样样放回她空荡荡的腹腔,然后把伤口缝好。做完这一切,姜也的头已经有些晕了。他知道自己失血太多,在休克的边缘。
他把妙妙平放在地上,为她整理被血黏住的刘海,摆正她的兔兔小发卡和小挎包,抚平她破碎的衣摆。她爱漂亮,每天揣一把小镜子和小梳子,随时随地整理刘海,姜也不希望她走的时候蓬头垢面。
怪物在门口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姜也却一点儿也不慌张了。他的眼眸是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任何事都无法再惊动里面的波澜。
“你要做什么?”靳非泽忽然看不懂他了。
“我放弃了。我不想再查了,江燃、妈妈、太岁,我都不想再管了。”姜也顿了顿,“你,我也不再管了。”
他取下自己的项链,那赫然是个小小的遥控器,原来他一直把靳非泽的遥控器挂在脖子上。他摁了几个密码,靳非泽脖子上的项圈传来一连串的咔嗒声。机械锁扣解了,项圈掉落在地。
他把自己的腰包递给靳非泽,“这里还有一点山楂糕,本来想等你吃完背包里的再给你的。你该走了。”
靳非泽看了看地上的项圈,又看了看姜也递过来的山楂糕。
姜也这个家伙,又做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
他渐渐收了漫不经心的笑容,问:“那你呢?”
姜也侧躺在地,眼前的光晕越来越模糊,“你妈妈一直以为我是你,如果我死了,她就不会再去追你了。”
靳非泽沉默了,顿了良久,才道:“姜也,你要死了,你不害怕吗?”
姜也的眼神逐渐变得空茫,“是啊……我要死了。妙妙怕鬼,我死了,陪着她,她就不怕了。张嶷他们在510,去找他们一起离开吧。”他最后说,“抱歉,靳非泽。”
姜也阖上双眼的刹那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靳非泽皱起了眉心,活生生的姜也变成死气沉沉的姜也,他有些不习惯。
此时此刻,时间像糖丝一样无限拉长,手术室内寂静如深海。靳非泽若有所失地戳了戳姜也的脸颊,又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往常他这么对姜也,姜也总是要炸毛,像只猫一样浑身耸起警觉的毛发。现在的姜也却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摆弄,毫无反应。
靳非泽慢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他休克了,如果再不进行救援,他很快会死去。靳非泽决定等待,等他死了,靳非泽就带走他的尸体,先泡进福尔马林,再塑化成人体标本。
等待的时间太长,他心里不知为何万分的焦躁。为什么会有姜也这种人?为什么要把遥控器挂在脖子上?为什么要在腰包里藏山楂糕?为什么被欺骗,却不恨他?为什么死到临头,居然还要对他说对不起?
明明是他在耍弄他。
靳非泽用力掐姜也的脸,“起来,告诉我为什么?”
姜也的脸被掐得通红,可他无动于衷,睡颜安详。
靳非泽忽然变得无比心烦,想用什么东西去填满心里的空洞,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他想,死了的姜也太无聊了,不会生气,不会炸毛,不会和他作对,也不会管他。他摸了摸姜也的手心,他记得姜也握他手的感觉,暖暖的,像被一簇小小的火焰笼罩着。可现在姜也因为失血而体温下降,手心冰凉,握着姜也就像握住了一块冰。他用力去按姜也的手,似是希望找回那团火焰。
他慢慢明白了,姜也死了,这团火便熄灭了。
从此他再也握不住如此温暖的火焰。
“姜也,我改主意了,”靳非泽低声说,“我要你活。”
靳非泽取来针线,给姜也的后背缝针。缝了四五针,姜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靳非泽皱了皱眉,转身收起手术室里的输血管和针头,抱起姜也打算从后门离开。旁边的尸袋忽然震了一下,靳非泽望过去,发现李妙妙苍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黑色的纹路。
靳非泽眯起眼,抱着姜也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想起来,妈妈吐的那些东西很可能是增生的太岁肉。神梦结社的人给他妈妈注射了高活度的太岁肉,古籍说太岁肉只增无减,太岁肉在她体内不停生长,所以她不停地呕吐。刚被他妈妈藏进肚子的内脏沾了太岁肉,而现在那些太岁肉又被带进了李妙妙的身体。
尸袋再次震了一下,里面发出“咯……咯……”的声音。看来李妙妙要“活”了,虽然不知道活过来之后是什么东西。
靳非泽啧了一声,又多一个麻烦。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姜也。他会让姜也醒过来,姜也考前体检的血型是O型血,不是什么稀罕的血型,这医院里还有许多活人,总有一个人的血型和姜也一样,可以给姜也输血。他要让姜也陪着他,等他要死的时候再把姜也掐死。从此他活多久,姜也活多久,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抱着姜也,从后门离开手术室。
第60章 快醒过来
张嶷和明岳领着霍昂行走在寂静的楼梯井里,下到楼梯转角,三人不敢冒进,蹲下身向五楼张望,有个男性鬼魂坐在楼梯间,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这鬼挡住了他们的必经之路,必须得想办法除掉。明岳把霍昂的步枪递给张嶷,张嶷摇头说:“我不会用枪。等着,我用尸阿对付他。”
他卸下自己的高尔夫球杆筒,明岳也颇为好奇这大名鼎鼎的古刀,目光灼灼地盯着看。张嶷正要拔出刀来,忽然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霍昂不见了!二人大惊失色,转头一瞧,发现霍昂蹲在了那男鬼的身前。
“你是谁?”霍昂问。
张嶷快疯了,连忙掏烟斗,想点祖师爷的骨灰烟把那鬼魂吹走。
那男鬼幽幽开口:“我是一只漂亮的小母鸡。你呢?”
霍昂说:“我是一只威武的大狼狗。”
男鬼:“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
霍昂:“汪汪汪汪汪汪。”
张嶷和明岳呆若木鸡,看着他们一个咯咯哒一个汪汪汪。明岳汗颜道:“他们好像相谈甚欢。”
想不到这座病院的智障不止霍昂一人,这世上若多点智障,少点杀人狂该多好。张嶷快步下楼,捂住霍昂的嘴,拽住他的衣领,把他往510拖。三人好不容易进了病房,张嶷锁上门,明岳掏出手机找信号,果然在阳台处找到一格。
“打给谁?”明岳问。
“废话当然是学院!”张嶷说。
“我没有学院的电话,你有吗?”
张嶷确实有,但是他的手机遗弃在停车场了。二人同时转头,盯住了霍昂。张嶷把霍昂的手机掏出来,屏幕面向他的脸,手机自动解锁,张嶷打开他的通讯录,寻找学院的电话。霍昂的通讯录大多是英文人名,其中只有一个中文昵称非常显眼——“沈扒皮”。
“这谁?”明岳问。
“根据我对学院老师的了解,”张嶷摸着下巴思忖,“很可能是沈铎老师。打一个试试!”
电话拨通,里面传来沈铎的声音:“霍昂,你现在在哪儿!?”
张嶷神色一喜,正要回应,手机忽然被霍昂给夺了去,霍昂对着手机大骂:“姓沈的,你别仗着你长得好看就他妈的对我为所欲为,我再给你卖命我就是傻狗!”
沈铎声音凝重,“你冷静,我需要知道你的位置,还有其他考生的情况。”
霍昂言辞激烈,“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汪汪汪!汪!”
张嶷连忙攀上霍昂的后背,夺他的手机。明岳也死死抱住霍昂的腰,阻止他乱动。
张嶷大喊:“沈老师,快来救我们,我们在禁区,名字是博爱病院!”
“收到,我们立刻寻找禁区入口,你们撑住。”沈铎问,“霍昂怎么了?”
“霍哥的精神出了问题,”张嶷被霍昂掰着脑袋,差点翻下去,“他现在智商严重下降,自我认知产生变化,他觉得他自己是条狗。”
“汪汪汪汪汪汪!”
霍昂大怒,低头咬住明岳的光头,明岳大声惨叫。
“沈老师你快来啊!”张嶷满心绝望,“霍哥他不会说人话了!他还咬人啊!”
张嶷击打霍昂的耳门穴和神庭穴,这两个穴位是人体的麻穴,被击中之后必然头晕脑昏。霍昂果然开始脚步不稳,松了一口白牙,泰山将崩似的往后仰倒。张嶷和明岳一起把他抬向病床,瘫在地上大汗淋漓。
还没休息多久,房门忽然被谁一脚踹开。靳非泽抱着姜也走进来,看了眼病床上眼冒金星的霍昂,直接把他踹下床,把姜也放了上去。雇佣兵一般会随身带急救药品,靳非泽从霍昂的背包里翻出了肾上腺素,给姜也打了一针,再帮他戴上氧气罩。
靳非泽转头问地上的两人:“你们什么血型?”
“干嘛?”张嶷有些警惕。
“回答。”靳非泽看起来很不耐烦。
“O。”张嶷说。
“AB。”明岳也乖乖回答。
“很好,你们不算没用。”靳非泽温柔地笑起来。他取出血袋和采血管,握住张嶷的手臂给张嶷消毒。张嶷下意识要反抗,靳非泽柔声道:“姜也需要输血,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脖子采血,你最好安静一点。”
张嶷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姜也,道:“最多400ml啊。”
靳非泽没搭理他,把针头刺入他的静脉,打开止流夹,血袋充盈了起来。
“血不够。”靳非泽说。
这疯子做起事来不择手段,张嶷暗想大事不妙,为了救姜也,靳非泽必定会把他抽成人干。张嶷叹了声,道:“我要是因为献血死了,小也活了也不会安心。”
靳非泽轻飘飘乜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手表,离开510。五分钟后,他拖回来两个被敲晕的考生,还带回来了一大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试管和医疗仪器。这家伙能力超群,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找的人和仪器。他把二人绑起来,依次采了他们的血,又采了点姜也的血做交叉配血试验。包括张嶷,这三个人的血都没和姜也的血产生溶血反应,都能用,他迅速给新弄回来的二人采血,输进姜也的身体。
姜也之前的出血量太大,输这么点还是不够。在伤者大出血的情况下,即使输血量超过400ml会产生不良反应,也可以继续输血。靳非泽又拖回一个人,这人头铁,抵死不从,靳非泽一拳把他揍晕,继续采血。
半个小时不到,510的地面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考生,所有人身上都挂着血袋。靳非泽盯着姜也的情况,后背已经止血,体温正常,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生命体征也在恢复了稳定。很好,他非常满意。地上有个考生揉着脑袋醒过来,靳非泽踹了他一脚,他又晕了过去。
姜也又梦见了江燃,这次他趴在住院楼的二楼阳台,地面停车场站着一个单薄的小孩儿。小孩儿戴着金色的太子神面,浑身血色。怪物正在冲他冲过去,额心的脓包鼓动着,似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
“保持这个角度,”姜也听见自己,不对,是江燃正低声说,“瞄准那只眼睛。”
这时候,身后似有危险的黑暗袭来。他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后背挺得僵直如铁板。
姜也下意识要回头,可江燃一动不动。
他只是低声道:“保持这个角度。”
施医生额心的脓包蓦然破裂,姜也忽然预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怖,心头长起茂密的霜毛,这种悚然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他下意识想要规避直视那只眼。祂的目光自那分裂的漆黑角质层中现出一条狭窄的缝隙,如电光般霹雳闪现。姜也感觉到江燃的手指忽然动了,扳机扣动,子弹夺风而出,在姜也即将见到那只眼的瞬间,一切陷入漆黑。
靳非泽盯着姜也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器,血氧、血压、心跳等各项指数都恢复了正常。靳非泽还给他量了体温,也是正常的,可人就是一直不醒。姜也阖着双目,长而翘的眼睫在眼下打下蝶翅般的阴影。白炽灯的光影酷烈而阴冷,却驱不散他脸上的平静和安详。他素来如此,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仿佛没有什么事物能打破他心里的明镜。可靳非泽偏不,他非要他醒过来,他要他愤怒,他要他悲伤,他要他有活生生的情绪,而不是躺在这里无声无息。
“你为什么不醒?”靳非泽掐他的脸,“是输的血还不够吗?把他们的血全给你好不好,你快醒过来。”
已经醒过来的考生们打了个寒战,纷纷露出警惕的眼神。
靳非泽扫过他们恐惧的脸,恍然一笑,“对了,小也,你是个好人,我要是当着你的面杀人,你会不会醒过来呢?从现在开始,你再不醒,每过半个小时我就杀一个人。”他举起从考生身上缴获的手枪,瞄准坐在地上的张嶷,“从小天师开始。”
“……”张嶷要疯了,“小也啊,你快醒醒吧,阿泽要发疯,你不在我们管不住他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靳非泽越来越暴躁。他虽是安静的,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阴沉的情绪。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靳非泽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眼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姜也。眼看半个小时要过去了,姜也似乎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张嶷苦笑,“阿泽,看在咱们相交八年的份儿上,你再宽限半个小时?”
靳非泽抚摸着姜也的面庞,低声说:“你不是个好人么?你不醒过来,就会有人为你而死。”
半个小时即将到点,靳非泽站起身,瞄准了张嶷的额心。
“滴答、滴答、滴答,”靳非泽道,“半个小时到了。”
他即将扣动扳机,床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姜也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强撑着支起身来。他皱着眉头观察四周,地上坐了好几个考生,相互倚靠着,都用棉签按着自己的手臂,齐刷刷幽怨地望着他。有几个还鼻青脸肿的,十分凄惨。
姜也:“……”
发生了什么事?
转过头,靳非泽的脸庞蓦然出现在眼前。他靠得极近,几乎与姜也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
靳非泽的眼神无比兴奋,“你醒了。”
姜也揪住他衣领,刚醒,没力气,手都握不住,揪了一下就忍不住要松手。靳非泽握住他的手,帮他揪住自己。
“你刚刚在干什么?”姜也问。
“我在和张嶷玩,”靳非泽满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干。难道我会欺负他么?小也,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姜也:“……”
总觉得这个家伙的话不可信。
他浑身发软,靳非泽按住他的后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闭了闭眼,又问:“你救了我?”
“是啊,”靳非泽凑得极近,呼吸声恍在耳边,“是我救了你。我这么爱你,怎么会看你去死?以后你要陪着我,死了也要和我在一起。”
张嶷在一旁道:“这疯子为了救你,满医院找血包,我是你的血包一号。”
另一个考生自觉举手,“我是血包二号。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就是人疯了点,为了我们的生命安全,大哥你可得拴住他。”
剩下几个考生依次自我介绍,从血包三号排到五号,个个被靳非泽榨得嘴唇苍白,脸色如纸。
“……”姜也沉默片刻,向他们欠身鞠躬,“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考生摆摆手,“算啦,你醒了就好,我们的血总算没白费。”
“我联系到沈老师了,”张嶷说,“可是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他们还没来。霍哥已经不行了,他现在总觉得自己是条狗,醒了就咬人,还不会说人话。”
明岳指着自己光头上的牙印,证实张嶷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