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靳非泽。
他坐在黑暗里,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是本来就坐在那儿,只是姜也没有发现?难怪他俩进注射室,其他鬼怪都没有反应,不是因为姜也骗过了他们,而是因为靳非泽在这里,它们怕到不敢动。姜也看不透靳非泽的神情,似是冷漠,又好像厌恶。没有感情的凶祟,会为自己的母亲难过么?
霍昂也发现了他,频频回头,满头问号。
“阿泽……”施医生说,“陪我玩儿……陪我玩儿好不好?”
她骨突乱转的金色眼睛盯住了姜也,越靠越近。
“你怎么不说话?”
姜也:“……”
他应该说什么?
靳非泽为什么不说话?
施医生的神情忽然变得狰狞了起来,四根手臂痉挛地颤抖,“难道你不是阿泽……妖怪,妖怪……妖怪冒充我的阿泽!”
眼见她要失控,霍昂迅速举起枪正要射击,姜也握住了他的枪管。
“不,”姜也注视着她的双眼,“我是靳非泽。”
“阿泽、阿泽,我的阿泽,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施医生捧起他的脸颊,“陪我玩……”
姜也咬牙道:“好,我陪你玩。”
“嘻嘻嘻……”施医生癫狂地笑起来,“天亮之前找到宝物,阿泽要加油哦……你赢了,妈妈做好吃的给你。你输了的话……”
她滴溜溜乱转的金色双目忽然定住,倒映出姜也,还有姜也身后的靳非泽。
“妈妈就吃了你。”
第54章 恶鬼诡计
施医生爬上天花板,钻入通风管道。她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没有留下印迹,动作也极其迅猛,那发达的腿部肌肉和矫健的前肢说明了她的强壮,奔跑起来恐怕比豹子还快,如果被她追赶很难逃出生天。
黑暗的注射室里陷入寂静,姜也转过身,手电筒炽烈的光掠过排椅旁边的黑色呕吐物,照亮坐在他后面的靳非泽。
“你害怕她么?”姜也问。
“怕?凶祟不会害怕,”靳非泽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我只是不想陪她玩这个无聊的游戏罢了。”
“她一般把东西藏在哪儿?”
“谁知道呢。”靳非泽耸耸肩。
时间不多了,姜也没时间陪靳非泽耗。他不愿意帮忙,姜也也不能强迫他。他能给李妙妙一线生机,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姜也正要走,靳非泽喊住他,“姜也。”
“你愿意帮忙?”姜也回头。
只见他朝姜也伸出手,神色不复平日的笑意盈盈,反而有些阴郁。
姜也疑惑地看着他的洁白修长的手指,略略思索片刻,慢慢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他的体温低了很多,是因为医院冷,还是因为看见他的怪物妈妈?他说他不害怕,可他为什么一直在躲?
靳非泽低头看了看他和姜也交握的手,问:“你做什么?”
“你不是要和我握手吗?”姜也问。
“……”靳非泽忽然笑了起来,捂着腹部,笑得双肩颤抖。他哈哈笑道:“小也,你真可爱。我是问你要山楂糕,一个小时早就到了,你还没有给我。”
姜也:“……”
他有些尴尬,只好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低头拉开背包,给了他一块,想了想,又多给了一块。
靳非泽可怜兮兮地把他仅有的两块山楂糕收进背包,满脸不高兴,“小气鬼。”
“为什么不吃?”
靳非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攒起来吃。”
“……”姜也说,“我走了。”
靳非泽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刚刚被姜也握过,手心留着他暖暖的温度。
靳非泽道:“温馨提示你一句,无论是人还是鬼,只要呆在这个医院就会被那个东西影响,被影响的程度和表现因人而异,你们的动作最好快一点。”
“那个东西?”姜也微微蹙眉,“太岁,大黑天,黑妖怪?它在哪儿?”
“你最好不要知道,知道它在哪儿,你离死也不远了,连我也救不了你。”靳非泽温柔地叮嘱他,“保护好我的山楂糕和项圈遥控器,如果它们没有了,我就在我妈妈之前一口一口吃了你。”
姜也带着霍昂离开注射室,霍昂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靳非泽依然坐在座椅里,侧目望向玻璃落地窗外的幽幽夜色。他孤零零一个人,身形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
霍昂听了大半天他们的对话,仍然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刚刚那个怪物是小靳的妈妈?”
“嗯。”姜也长话短说,“八年前他和他妈妈误入这个禁区,他生还,他妈妈变成了怪物。刚刚那个值班医生的日记你还记得么?里面写的漂亮小孩儿应该就是十岁的靳非泽,他们误入禁区不是偶然,可能是一个未知的势力暗害了他们。”
霍昂一头雾水,“未知的势力?”
姜也心情沉重,靳非泽是靳家的太子爷,出行肯定有保镖,是什么样的势力能渗透进入他妈妈居住的精神病院,又把他们推入禁区?姜也他妈单打独斗,拒绝和学院和合作,是不是因为学院有内鬼?
他想起江燃和刘蓓都提过的“神梦结社”,那似乎是个信仰“太岁”和“大黑天”的组织。江燃屠灭太岁村,又被神梦结社追杀,还说施医生不死一定会被神梦结社找上门。难道害靳非泽母子的是“神梦结社”?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姜也低头看了看表,距离天亮还有八个小时。这个禁区时间流动很奇怪,是不是八个小时之后天亮还说不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抓紧时间了。
走廊墙面上多了许多喷溅上去的黑色呕吐物,和注射室里那一坨一样。由此看来,医院随处可见的这些黑色流动液体都是施阿姨吐出来的东西。手电筒光照在上面,它们居然还会簌簌抖动,像有生命似的。
“好恶心,小靳他妈都吃了些啥?”霍昂靠边站,离那坨呕吐物远远的。
姜也取出标本袋子,戴上手套,收集了一些呕吐物封存,准备带出去给学院研究,或许能搞清楚阿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血迹没有了。”姜也丢了手套,抬头看天花板,“施阿姨手上的血已经干了。”
霍昂问:“现在怎么办?医院这么大,咱们一间房一间房搜?”
姜也摇头,“效率太低了,很容易撞到鬼。”这样搜下去,恐怕整个医院的鬼他们都要撞一遍。他指了指顶上的摄像头,“你看,摄像头是运转的。”
霍昂望过去,果然,摄像头的指示灯冒着红光,是正常运转状态。
姜也说:“这所医院的监控系统用电是独立的,不会被大规模停电所影响。像这种大型医院一般都有自己的发电机,我们找到备用发电机室,启动发电机,让这栋楼恢复供电,就能重启电脑,找到监控视频。”
霍昂一点就通,“找到监控视频,就知道小靳他妈去过哪儿!可是这栋楼的发电机房在哪儿?”
幸亏姜也之前在门诊大楼的时候看过整个医院的导诊地图。他闭上眼,医院地图在脑海里展开,他迅速找到了发电机房的位置——地下二层西北角C区。姜也回值班室背上李妙妙,两人走楼梯下到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漆黑一片,空气也极为湿冷。手电筒的光照亮前方,到处是影影绰绰的车子。地下停车场很大,发电机房在C区,而他们现在是在A区。顶端的道路指示牌歪歪斜斜,掉了大片油漆,隐隐似乎还能看见一些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流动物体。
“怎么到处都是小靳他妈的呕吐物?”霍昂低声说,“咱要不要给她弄点健胃消食片?”
“别碰到那个东西,我怀疑和太岁有关。”姜也说。
二人屏息静气,贴着水泥墙向前移动,手电筒的圆形光晕挪过一辆辆轿车,总觉得会在车里面看见人脸之类的东西。
正走着,姜也看见前面一个停车位底下躺着一个人,看穿着是个考生。那人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望着姜也这边的方向。霍昂用步枪的瞄准镜看了看,说:“死了。这里有东西,要小心。”
他话音刚落,前方百步的距离外隐隐约约传来啜泣声。
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一个人影坐在一辆车的车头边,浑身是血,正抱着膝盖低声哭泣。
“有人吗?”他注意到手电筒的灯光,“救救我……”
姜也定睛一看,竟然是关昊。大概是因为哭泣,他的声音和之前听起来不太一样。
“关昊?”姜也问,“你还好吗?”
他哭着说:“我好怕……救救我……”
霍昂看他一身血,问:“你受伤了?”
他撸起自己的裤腿,姜也和霍昂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右腿被齐膝砍断。
他哭着说:“我好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霍昂看他情况不太乐观,已经开始哭爹喊娘了,端着枪就要上前救人,姜也一把拉住他。
“不对。”
“怎么了?”霍昂不动了。姜也心思细腻,观察东西比他仔细,这小子说不对劲,就一定有哪儿不对劲。以前这活儿都是依拉勒做,他负责冲锋就好,现在换成了姜也,他一时有一些怅惘。
“鬼为什么要砍他腿,不直接杀了他?”姜也低声问,“不对,这可能是个陷阱。”
关昊一个人坐在那儿,四周一片黑暗。霍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道:“你说的没错。金三角有些毒贩钓仇家,先抓他的朋友亲人,砍胳膊砍腿,使劲折磨,挂起来让人去救,其实周围早就埋伏了一大帮毒贩,就等仇家上钩。”
姜也趴在地上环顾四周,果然在关昊后面的车底下发现几双人脚。那些脚直挺挺站在黑暗里,有的穿着运动鞋,有的穿着皮鞋,裤脚都是统一的保安制服样式,上面还都沾了斑斑血迹。
霍昂暗骂:“这些死鬼还挺有脑子。”
“关昊,”姜也道,“你往我们这儿爬。你后面有鬼,不要怕,我们火力掩护你。”
关昊哭着点头。
姜也和霍昂把一辆轿车当作掩体,瞄准关昊后方。关昊奋力爬行,右腿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后面的鬼一直没动静,姜也却不敢掉以轻心,等待关昊的同时借助车子的后视镜观察其他方向,就怕鬼从别的地方冒出来。
关昊距离他们只有二十米了,姜也几乎看得见他膝盖处齐整的切口。
“快,就差一点了!”姜也趴在地上朝他伸出手。
关昊使劲儿往前够,苍白的手爪即将抓住姜也。
霍昂的对讲机忽然响了,“喂。”
“你们在哪儿呢?”张嶷的声音传出来,“我们潜回住院部了。”
“我们在地下二层,正要去发电机室,这里有个叫关昊的小同学受伤了。”
“关昊!?”张嶷急道,“别救他,他是鬼!”
霍昂神色一凛,骂了声卧槽,举起枪瞄准关昊。姜也也听见了张嶷的警告,迅速把手收回。可终究晚了一步,关昊向前一挣,死死抓住了姜也的手臂,掐出四道长长的血痕。霍昂瞄准关昊的脑袋打了一枪,他失去了半边脸,依旧抓着姜也不放。
“这里有黑妖怪……”关昊残余的半边嘴口齿不清地说,“陪我……不要丢下我……”
四周响起森然的脚步声,远处车后面那几双脚动了,脚步声踢踏踢踏,飞快朝姜也这边逼近。
“操!”霍昂咬紧牙关,连续射击,关昊的头被打烂了,手依然死攥着不放。
姜也当机立断,拔出霍昂腰间的军用匕首,直接斩断了关昊的手腕。二人向前跑了几步,后面脚步比他们快得多,根本躲不开。霍昂朝姜也做了个趴下的手势,姜也灭了手电筒,放下李妙妙,把她安置到一辆车里,然后爬进车底下。霍昂也翻身一滚,钻进一辆SUV下面。
那些脚步声逼近了,绕着他们躲藏的车逡巡徘徊。有好几次,几只人脚踏着沉重的脚步经过姜也耳畔。姜也的手臂疼痛无比,一时半会没法儿处理,只能脱了短袖绑住上臂止血。
“你们在哪儿啊……”那些鬼在低喃,“留下来,不要走……”
周遭一片漆黑,姜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屏息等他们离开。手臂一直在流血,他悄悄爬出车底,打开一辆车的车门,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不知道霍昂那边怎么样,那些鬼徘徊了半天也没有其他动静,估计霍昂还是安全的。
姜也蹲在车里,放下背包,取出绷带把手臂包扎好。鬼怪们没有找到他们俩,终于放弃了,拖着步子走远。姜也听脚步声远了,渐渐听不见,才敢慢吞吞打开车门,亮起手电筒。
“霍哥?”他低声唤。
十步开外的地方亮起了一个手电筒,姜也松了口气。
姜也正要转身去拿李妙妙的尸袋,另一侧又亮起一个手电筒,同时还响起了霍昂的声音:“小姜!”
姜也心下悚然,如有霜毛细细密密地生长。
这个是霍昂,那刚才那个手电筒是谁打的?
第55章 监控视频
十步开外的手电筒闪了闪,忽然熄灭。霍昂也赶到了姜也身边,端起枪指着周围的黑暗,“什么东西?”
手电筒再次亮起,这次却出现在了五步开外。霍昂朝着手电筒的方向点射,好像什么也没打中。手电筒第三次亮起,这次距离他们非常近了,就在两步外。霍昂继续点射,手电筒熄灭得太快,依然什么也没打中。
周遭又一次陷入凉丝丝的黑暗,二人环顾四周,冷汗直流。
手电筒第四次亮起,这一次就在他们身边。
姜也慢慢扭过头,对上了一个下巴。这个人上半张脸没有了,只剩下一个下巴。她标枪似的直挺挺站在他们身侧,身上的粉色护士制服沾满了干涸凝固的深红色鲜血。姜也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在太平间外面碰到的那个护士。
霍昂骂了声“操”,“怎么又是你!”
护士的声音平板无波,“我的病人跑了,你们谁是我的病人?”
“你这护士怎么当的,怎么天天让病人逃跑?”霍昂气得青筋暴突,“你不适合干护士,辞职吧你。”
护士呆滞地询问:“那我适合干什么?”
“你干你大爷,去死吧。”
霍昂轰了她几枪,她胸口破了几个大洞,鲜血像油漆似的布满她全身,可她依然直挺挺站在霍昂和姜也身前。
“我病人呢?你们哪个是我的病人。”护士掏出了手术刀。
霍昂一看她那锃亮的手术刀,浑身都毛了。
姜也按住他肩膀,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沉声道:“我知道你的病人在哪儿。”
霍昂震惊了,“你又知道?”
姜也打开一辆车的车门,后座上躺着裹着尸袋的李妙妙
“这就是你的病人,你要不要进去检查一下?”他一面说,一面把手背到身后,给霍昂做了个手语。他记得霍昂和依拉勒用手语交流过,应该能看懂他的意思。
霍昂瞟了一眼姜也的手,收起枪,不动声色地从姜也背包里拿了什么,绕到另一侧车门。护士走向轿车,矮身往里头钻。姜也看她半个身子进了里面,低喝一声:“就是现在!”
他一脚把护士踹了进去,同一时间霍昂把李妙妙给拉了出来,二人同时关上门,姜也迅速从背包里拉出朱砂袋子,把朱砂哗啦啦淋在车门上。霍昂也有样学样,车子被他们淋得通红,泼了血似的。护士在里面尖啸,又畏惧于朱砂的腐蚀,不敢靠近车门,整辆车不停地摇晃。
霍昂咂舌,“妈的幸好是辆SUV,普通轿车不得让她给晃塌了。”
动静闹得太大,保安鬼的脚步声又回来了。霍昂骂骂咧咧,正要开枪,停车场另一头忽然响起了一首古怪的歌。听起来好像是摇滚,但又像在念咒。脚步声被那歌声吸引走,又迅速远去了。
“噗嘶噗嘶——”一辆车后头亮起了个手电筒。
霍昂以为又来什么妖魔鬼怪,下意识举枪瞄准。
“别开枪别开枪,是我。”张嶷走了出来,他后面跟着明岳。
明岳道了声阿弥陀佛,说:“多亏张天师出了妙计,用手机播放他的摇滚名曲,放在停车场A区,把那些保安吸引走了。”
那歌怪异的曲调响彻停车场,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姜也问:“这歌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为啥这么问?”张嶷眨了眨眼,“是不是听了心里特别宁静,有一种灵魂被洗涤的感觉?哥们儿你真有眼光,这是我的成名曲,摇滚版《太上大光明圆满大神咒品》。等着,哥还有摇滚版《大悲咒》,将来唱给你听。”
“……”姜也说,“不用了,你唱给鬼听吧。”
他还以为这是张嶷对鬼怪进行精神污染的反制措施,没想到是道家经文。天师府把这种人立为天师后嗣,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霍昂深感赞同,“它们听了之后就老老实实下地狱,对人间没有留恋了。”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迅速向发电机室移动。到了目的地,霍昂打头开门,用手电筒扫了一圈,姜也在他后面又用照相机拍了一圈,确定没有鬼,四人连忙启动柴油发电机。这回终于幸运了一次,发电机还能用,随着机器低沉的轰鸣声响起,停车场的大灯亮了。
来电了,住院大楼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姜也记得,监控室在顶层。大家又偷偷摸摸上楼梯,一路有惊无险地爬到顶层。大楼里有了灯,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而且一旦有鬼出现,灯还会不停闪烁,算是一个提醒他们的先兆。顶层就是第六层,四个人趴在楼梯间门口,悄悄探出脑袋望出去。走廊里横着斜倒的移动病床,靠墙还有一些挂着吊瓶的输液架,地上散落着被踩过的病历本,天花板上有干涸的血红色手掌印。
灯在闪烁,说明这条走廊一定有鬼。张嶷说根据特殊生物学院的研究,鬼实际上是一种处于量子状态的生物体,它们的出现时常会带来电波的干扰,使电流传输受到影响。姜也慢慢走出楼梯间,经过护士的导诊台,看到查房时间表,又立马推着众人退了回去。
“怎么又回来了?”霍昂问。
姜也低声说:“医生查房的时间到了。”
他话音刚落,走廊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起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灯光下。众人首先看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然后是他剪裁得体的西装裤。再往上,是他洁白的白大褂和衬衫,而他的衣领上方伸出两根脖子,每根脖子上都长着一个巨大的眼睛。藏在楼梯间的四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儿,看他在走廊里行走,两根长脖子像面条似的伸进左右两边的病房。
霍昂小声说:“他还挺懂效率,为了同时查两边的房长出两个脑袋。”
姜也低头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那医生查房查得极慢,每间房都要停留很久。按他这个速度,一条走廊走完他得查一个小时。
姜也想了想,把李妙妙交给霍昂,说:“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就猫着腰进了走廊,众人来不及拦,眼睁睁看他走向了查房医生。
医生的脖子动了,迅速往回收缩,姜也就地一滚,藏在了一张桌子后面。查房医生的脑袋回归原位,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长脖子再次抖动,抖抖索索地向两边的病房伸进去。
姜也看他不动了,站起身,弓着背迅速靠近。后面三人见姜也的极限走位,也壮着胆子溜进了走廊,学姜也的办法一面躲藏一面前进。
只要医生开始缩脖子,几个人就立刻藏起来。所幸这走廊的杂物极多,有不少容身之所。姜也顺利地走到查房医生跟前十米开外的地方,准备趁他下一次伸脖子进房间的时候从他身边潜过去。后面几个人也分别藏在了轮椅、导诊台和走廊柱子后面。
姜也走到了612,没记错的话,这是施医生曾经住过的病房。612的门没有关,一股逼人的恶臭从半开的门缝里漏出来。姜也往里面看,只见房间四壁漆黑无比,喷满了施阿姨的呕吐物。太臭了,姜也退后了几步。
就在这时,612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
姜也悚然一惊,他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这座废弃了十年之久的医院的有线电话竟然可以使用吗?最重要的是,是谁往这里打电话?
电话铃声惊动了查房医生,他的脖子迅速收缩,眼看脑袋就要回归原位。姜也身后的掩体离得太远,他只来得及向前走,蹲在一张倾倒的病床后面暂时栖身。查房医生伸着脑袋往612走,而612就在姜也身后。如果查房医生走到这里,一定会发现姜也。
后面几个人察觉到姜也的险境,霍昂已经从柱子后面斜斜伸出了一根枪管,瞄准查房医生那颗眨呀眨的大眼睛。
姜也瞥见身侧的床单,忽然有了主意。他把床单拽下来,盖住自己,倚靠在倾倒的病床上,希望张嶷的办法对医院的鬼医生也管用。
果然,查房医生的两根脖子从他头顶经过,没有半分停留,径直进了612。
趁这时,姜也披着床单,越过医生,悄悄钻进了走廊尽头的监控室。看他安全通过,后头三个人都松了口气。姜也打开监控室的灯,启动电脑,屏幕上弹出住院部的监控录像。他直接进入监控软件,搜索今早这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弹出对话框:【搜索失败】。
什么意思?姜也皱起眉心,导出录像,又调出监控录像的默认存放硬盘。
录像没有以日期命名,全是顺序递增的编号。姜也感到不解,一般来说,监控录像会自动用年月日时秒分的数字命名,比如201407122345的意思是2014年7月12日23时45分,那么这段视频就是以这个时间为开始端点的录像。
难道是因为禁区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所以电脑也无法用时间命名了?
姜也点开录像,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其他三个人也到了,陆陆续续进了监控室。
“怎么样?”霍昂凑过脑袋来问。
姜也飞快地拖动进度条,发现这些监控录像拍的都是一个小孩儿。
“这个监控软件不知道怎么了,只能导出这些录像。”姜也皱着眉说。
霍昂放下枪,腾出手道:“我来看看这个软件的代码,看是不是后台执行了什么特殊的程序。”
他打开命令提示符查看这个软件的汇编指令,屏幕上出现一连串姜也看不懂的字符。霍昂滚动滚轮,上下略略看了一遍,说:“这个软件被输入了一个人脸识别的程序,会自动调出目标人脸的相关视频。你想看小靳他妈的监控录像的话,把指令取消就行了。”
“怎么取消指令?”
霍昂敲了半天键盘,摇摇头说:“这个程序太复杂了,我看是能看懂,但是不知道怎么改。可恶,以前这都是依拉勒干的活儿,改写程序、黑入监控……好难啊,我搞不懂。话说,你们有办法召唤依拉勒吗?张嶷小同学你不是道士么,道士都会招魂吧?他的骨灰我一直带着,从前他就跟着我,现在应该还跟着。能不能把他喊出来,帮咱写程序?”
他从背包里取出依拉勒的骨灰,放上桌头。
张嶷道:“你以为你在召唤神龙吗?在这种地方请鬼上身,到时候上你身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听到依拉勒的名字,姜也心中一暗。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霍昂依拉勒已经不在了,如果刘蓓说的是真的,她和依拉勒应该都被太岁给吃了。事实上,直到如今姜也也不明白被“吃了”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从太岁村出来以后,姜也再也没看到过依拉勒的鬼魂。
姜也面沉如水,忽然想到什么。他重新打开硬盘里的录像,视频中的小孩儿很是眼熟。他定格视频,然后放大人脸,眸子忽然一缩。
“怎么了?”霍昂问,“你认识这小孩?”
张嶷眯起眼睛端详这孩子,说:“看起来有点像阿泽啊。”
没错,姜也暗暗心惊,这就是靳非泽,十岁的靳非泽。
他十岁那年误入博爱病院禁区,果然是有人蓄意谋害。姜也悚然意识到,曾有人坐在这台电脑前,输入了一条识别靳非泽的指令,监控他在禁区里的一举一动。
姜也低头看手表,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可靳非泽没有来找他要山楂糕。
第56章 寻宝游戏
靳非泽站在两条走廊交汇的中心,炽烈的灯光照得他浑身白惨惨的,像个苍白的纸人。他的长而密的眉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让他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沉郁。整条走廊被灯光无情地当头而照,四面就像被雪水洗过似的,明晃晃一片。锃亮的地板反射着灯光,格外刺眼。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走廊的尽头,灯光忽然层层暗了下来,好像天黑了,有妖怪从黑夜里走了出来。那是个两米高的畸形人,四根手臂,前面两根手臂捂着脸,后面有一根手臂断了手掌。她的腿脚细瘦修长,皮肤皲黑犹如开裂的树皮,脑门上一个硕大的脓包。
她在哭。
“阿泽,你不要妈妈了吗?”她啜泣着靠近走廊中心的靳非泽,“不要丢下妈妈……”
靳非泽转身要走,后方的灯光也倏然暗下,妈妈从阴影里走出来,和另一侧走廊的妈妈动作一致,声音同步。左右两边也是相同的景象,怪物妈妈从四面同时走来,堵住了靳非泽的所有去路。
“陪我……阿泽,留在这里陪我……”
靳非泽露出厌恶的表情,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猛地跳跃而起。他有着惊人的弹跳力,瞬时够住天花板上的通风窗口。他拆了管道封盖,上身一挺,试图爬进去。怪物见他要走,猛地加速,豹子一般冲过来。靳非泽两条腿还在外面,怪物一拖就能把他拖出来。他加快速度,扒住通风管道侧面的钢梯,迅速缩了腿,堪堪避开怪物伸过来的两条长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