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by杨溯
杨溯  发于:2023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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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什么……我进电梯……信号不……”
声音戛然而止,电话断了。
李妙妙被手机闹铃吵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想要摸自己的兔兔小挎包,却摸了个空。她睁开眼,立时吓得呆在当场。她没有睡在酒店的席梦思大床上,而是睡在一张病床上,身上还盖着白色的被单。周围俱是这样的病床,上面睡满了人,全部都盖着洁白的被单,蒙头过顶。有的被单太短,病人的双脚和脚踝露在外头,脚踝上还挂着铃铛。她低头看,自己的兔兔小挎包正在脚边。
李妙妙当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停尸间。
她读过一些怪谈和恐怖小说,听说尸体脚上挂铃铛,是使其诈尸的时候摇动铃铛发出声音,让人提早警觉。她不由得满身冒冷汗,脊背犹有密密麻麻的冰针刺进骨头,差点儿哭出来。她不明白,她明明在酒店好好睡着觉,还答应了她哥第二天早上送他去考试,现在怎么到医院的停尸间来了?
不行,得快点离开这里。
她拿起小挎包,颤颤巍巍地下了床。这儿的病床床头都有病人的名字卡片,她有点不敢看自己的床头,生怕看见自己的名字。恐怖片里最常有的情节就是在墓碑上看见自己的照片,或者在灵牌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李妙妙心尖儿发颤,鼓起勇气看了一眼——不是她的名字,她松了口气。她蹑手蹑脚望着门口走去,动作放得极轻,脚尖点地,生怕把旁边的尸体惊起来似的。太平间的大门敞着,门后的走廊亮着一盏应急灯,炽烈的光线仅仅照亮方寸土地,再往前看便是一片漆黑。那片深沉的黑暗寂静无声,像有未知的怪物藏在里面似的。
李妙妙两腿发软,走廊那么黑,看起来好诡异,可是太平间这么多尸体,更诡异。不能怕,李妙妙攥得拳头生疼,如果是她哥,遇到这种情形,一定会镇静地往前走吧。想起姜也,她不由自主流了眼泪。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呢?她哥又在哪里?他知道她不见了吗?她拼命晃了晃头,不行,不能总是依靠哥哥,她一定要自己走出去。
她咬了咬牙,正想出去,忽然听见走廊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阿泽……你在哪儿?妈妈好想你……”
这里还有别人,李妙妙心头一喜,正要迎上去,忽然又听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铃铛声。
叮铃——叮铃——
十分有节奏,一顿一下,一顿一下。
李妙妙浑身僵硬,目光转向了尸体脚上的铃铛。
毋庸置疑,这哭泣的女人是太平间的尸体。
铃铛声越来越清晰,哭声也越来越大,似乎在朝太平间靠近。李妙妙慢慢后退,直到在昏晦的黑暗里看见一双可怖的青紫长脚。好像有盆冷水从头浇下,李妙妙要疯了,连滚带爬回到病床,迅速睡回去,把被单蒙过头顶。恰在她躺好的瞬间,女人的哭声到了门口。
“好害怕……好害怕……你不要妈妈了吗?阿泽……”
身体在发抖,李妙妙咬牙克制住自己,保持绝对静止。隔着薄薄的白色被单,她依稀看见门口进来了个长手长脚的怪物。那是什么?李妙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用力闭上眼,把眼泪给逼回去。
那怪物腿脚出奇地长,站起来起码有两米高,轮廓十分畸形。它正在病床周围逡巡,离李妙妙还有一段距离。李妙妙悄悄睁开眼,透过被单窥探那方。只见那怪物把一具尸体的被单掀开,低头不知道在嗅探着什么。
它掀了一张被单,又掀第二张,缓慢地朝着李妙妙这边靠近。李妙妙好几次想趁它背对自己的时候逃跑,又怕发出声音让它发觉,最终还是没能成行,直挺挺躺着,眼睁睁看它到了自己隔壁。李妙妙心脏都要暂停了,那怪物弯下身,正在嗅她隔壁的尸体,它的头也是畸形的,上半部分脑袋没有头发,长了个泡泡似的大脓包。
眼看它直起身,要往自己这儿挪过来,李妙妙连忙闭上眼。她感受到一阵可怖的腥气,覆盖在身上的被单霎时间被揭开,冰凉的空气触及肌肤,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强忍着不呼吸,不动弹,死死闭着眼。怪物似乎在慢慢靠近她,腥气从脸颊擦过,长着脓包的大脑袋在她身上嗅探。它的手指压在李妙妙身上,锋利的指甲戳破了李妙妙的肩膀。李妙妙咬着舌头,忍着刺骨的疼痛,一声不吭。
这一遭怪物停留的时间尤其长,李妙妙几乎要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了,就在此刻怪物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她听见铃铛声渐渐挪远,然后是一声关门声,怪物的声息彻底消失不见。她颤抖着睁开眼,太平间的大门关上了,走廊的应急灯照不进来,周遭一片漆黑。
李妙妙动了动肩膀,狰狞的血洞正汩汩冒着血,她压着肩头,小心翼翼下了床。凝神听,那铃铛声消失了,怪物应该已经走远了。李妙妙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缓缓拉开门,炽烈的白光潮水一样泄进来。走廊也没有声息,更无半个人影。
安全了。她松了一口气。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脸颊。她疑惑地摸了摸脸,发现是血。天花板上怎么会滴血?她抬起头,对上了一个漆黑的硕大脑袋。怪物的身体趴在天花板上,脑袋180度拧转向李妙妙,狰狞脸庞与她面对着面,血滴正是从它刚刚戳破她肩头的指尖上滴落下来。
“你看到我的阿泽了吗?”怪物用尖细的嗓音询问。
李妙妙的心脏静止了。
“啊啊啊啊——”她厉声尖叫。
怪物张开长满两排獠牙的嘴,扑向了她。
半小时过了,考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停车场里的尸体。刚刚死了一个人,大家都心头惶惶,不敢再贸然深入。大家结队试图回到山路上,半个小时又转回来了。张嶷说是鬼打墙,这个地方一定有鬼。
张嶷问靳非泽:“这里的情况怎么样,给我们介绍一下呗。”
靳非泽笑眯眯地说:“等死吧。”
“……”张嶷哑然片刻,悄咪咪问姜也,“你俩咋了,是不是闹矛盾了?上次见你们还你侬我侬的,现在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呢?咋的你想玩SM阿泽不乐意?”
姜也冷冰冰看了他一眼,转头在导诊台翻找,翻到了一份小地图,正低头研究着,忽然有一伙考生从停车场跑进来,说在住院楼门口听见一声女孩儿的尖叫。
“住院楼好黑,我们没敢进去。”考生说。
“卧槽,又有人遇难了?”有人问。
“开局两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另有一个人问。
关昊问:“要不要去看看?”
有个穿海清的小和尚道了声佛号,说:“各位,在过去查看之前,我觉得还是先清点人数,自报家门,结队行动比较安全。”
大家都点头,姜也其实不太同意,及时赶去住院楼那女孩儿可能还有救,去得越晚她的生还几率越小。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同意和尚的话,姜也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好随大流。
所有人轮着自我介绍了一番,目前聚在一块儿的考生一共二十三人,都有名有姓。相熟的人聚在一起,三五成堆。有个叫方薇薇的女生估计是头一次进禁区,一直在哭,好几个男生在安慰她。那和尚听了一圈,又左右看了一圈,眉心锁得更深了,悄悄走到姜也这边,问:“几位,听出不妥之处没有?”
张嶷笑嘻嘻,“你来找我们干什么?”
小和尚叹了一声,“张天师,这里我就认得你,不找你找谁?”
张嶷向姜也他们介绍,“这是少林寺的明岳大师,少年秃头,无奈出家为僧,拿过去年的全国武术冠军。”
明岳:“……”
关昊凑过脑袋来问,“什么不妥,你发现了什么?”
姜也低声说:“队伍里多了人。”
明岳投来赞赏的目光,点头道:“小和尚不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刚进医院大家分头行动的时候,我是最后走的,来门诊楼的一共十人,去住院楼的一共五人,去行政楼的一共八个人,加起来一共二十三人。”
关昊明白了,“可明明有一个人死了,有一个人在住院楼遇难,应该是二十一人才对。”
明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考场有巡逻员,住院楼的声音来源或许不是考生。但不管怎么说,这里至少多了一个人。”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人群,大家混做一堆,正各自交流着应对办法,完全辨不清楚谁是人谁是鬼。
有个女孩儿说:“不是要去住院楼吗?趁天还没黑,要去就快去。”
方薇薇慌张说:“不能去!万一有鬼怎么办?”
站在她旁边的男生也表示反对,“这里的异常生物不知道是什么级别,贸然行动真的好吗?”
刚说话那女孩儿嗤了一声,道:“不去调查清楚,看看情况,难道等着异常生物来找你,打你个措手不及?”
姜也也道:“说不定那个惨叫的同学还没死,及时救援可能有救。”
男生张口反驳,女孩寸步不让,一声高过一声,脸红脖子粗地吵了起来。张嶷正要去打圆场,就在这时,电梯那儿传来可疑的响声。这里明明没有电,怎么会有电梯?吵架声戛然而止,全部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有人抽出了手枪,瞄准电梯。张嶷迅速在地上摆了三根白蜡,燃起蜡烛,烛火很稳,烟气没有照出什么奇怪的东西。电梯门被一双手用力掰开,一个背着黑包的高大男人从电梯井里爬上来,正好对上考生们黑洞洞的枪口。
“呃,”霍昂举起手说,“活人,考场巡逻员霍昂。”
大家的枪依然对着他。
霍昂亮出运动手表,“真是活人,我还有心跳呢,一分钟80下,贼健康。”

“他是活人,”姜也出来证明,“我认识他。”
霍昂眼睛一亮,“小姜,还有小靳,你俩也在这儿!”他提着包走过来,骂骂咧咧道,“该死的沈铎,把我当狗使唤。他明明说这个禁区很安全,你们猜我刚碰见什么了?”
姜也等着他的下文,其余几个人也凑过来听,只有靳非泽根本不感兴趣,坐在转椅里百无聊赖地转啊转。
“电梯下了地下十八层!”霍昂咂舌道,“我眼睁睁看着数字变成-18,外面还有东西撞门,幸亏我机灵,爬到电梯顶上,反正说啥我也不下去。后来我灵机一动,顺着电梯井爬,终于爬上来了,可累死我了。咦,奇怪,这里不是博雅医院啊……”霍昂满脸懵然,“怎么我坐个电梯就瞬移了?”
“不是你瞬移了,是你和你的电梯被小鬼搬运到了这里。”张嶷说,“这是五鬼搬运,你们平常在家有没有过发现一些不属于你的物品,比如头发丝、发卡,那就是你家有鬼,把别人家东西搬到你家了。有人在博雅医院放了鬼,你可能恰好和它坐了同一辆电梯。”
霍昂听得毛骨悚然, 反正不管怎么样,骂沈铎就对了。他低头打沈铎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又恶狠狠骂了沈铎好几遍,终于放弃。
有人举手,“老师,您是我们这儿唯一的老师,您来拿主意吧。住院楼有人遇难,我们要过去救援吗?”
“什么时候的事儿?”霍昂把手机收起来。
“就刚才,不到十分钟。”张嶷说。
霍昂想了想,说:“行,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姜也摇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霍昂环顾了一圈人群,说:“那我们仨去?”
“我们仨”指的是靳非泽和姜也,这一圈考生里霍昂只认识他们两个。虽然靳非泽有点疯,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姜也在就能镇得住他,和他们行动比较安全。
张嶷自告奋勇,“我也去。”
眼看张嶷也跟着走,关昊和明岳也要跟上。剩下的人坐不住了,张嶷是天师府的小天师,明岳是少林寺的武术冠军,两个都算得上考生里的佼佼者。主力走了,剩下的人说不定更危险。纷纷有人举手报名,基本上所有人都决定跟着走了。
张嶷说:“也好,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地方最好不要分头行动。”
姜也把医院和考生的情况跟霍昂简略地说了一遍,霍昂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所有人动身出发,霍昂清点子弹,弹匣满发,端着枪向住院楼靠近。住院楼比门诊大楼还要颓蔽破败,墙体好些掉了漆,斑斑驳驳的,有些地方还印着血手印,看着十分瘆人。地上横着缺了轮胎的破轮椅,几个输液架子横七竖八倒在走廊里。墙面许多地方覆盖着沥青模样的黑色东西,散发着一股呛鼻的恶臭,看起来像是呕吐物。
这味道十分熟悉,和太岁的味道很像,姜也多看了几眼。
这座医院也有太岁的存在么?如果是这样,事情就难办了。截至目前还没发现太岁霉菌,不知道这座医院会不会让人发霉。
霍昂问:“从下往上搜?”
有个考生站出来说:“不用,我带了虫子,让它们帮我们指路。”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篓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赫然是许多蚂蚁。这些黑色的蚂蚁到了地板上,团团转了两圈,男生对着他们吹了声呼哨,它们便排成整齐的纵列往楼梯去了。
张嶷悄悄向姜也介绍,这是云南苗寨的考生,驯养虫奴很有一手。
大家一脸稀奇地看着,那苗寨考生说:“这是云南的刺蚁,嗜血吃肉,它们会往伤者和尸体的方向聚集。不过不用怕,我家的刺蚁驯养了几百年了,没有我的呼哨它们不会伤人。”
大伙儿跟着刺蚁往楼下去,越往下走越冷,负一层好像凝聚了亘古的寒气,针刺一样扎着骨头。刺蚁绕过那些呕吐物状的黑色液体,似乎非常忌讳,离得远远的。那考生说刺蚁忌讳的东西人也得忌讳,让所有人跟着一起绕行。
霍昂端着枪打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姜也走在他后面,手里也攥着手枪。到了地下一层,刺蚁在走廊里停了停,往尽头的太平间爬去。姜也和张嶷对视一眼,跟着霍昂靠近太平间。
走廊两侧的房间不知道是什么作用,全部关着门。周遭无比静寂,大家跟着刺蚁靠近了太平间。刺蚁钻过门缝进了里头,说明伤者或者尸体就在里面,但鬼也可能在里面。霍昂贴着墙,做好切角射击的准备,从兜里抽出一把手枪递给靳非泽。靳非泽不想配合,姜也给了他一块山楂糕,他撇了撇嘴,接过霍昂的手枪。霍昂首先冲进门,姜也和靳非泽从他身后两翼走出,各自瞄准左右。
太平间里摆满了病床,上面躺着蒙着白布的死尸。霍昂怕这些东西诈尸,非常警惕,没有贸然上前,端着枪瞄了一圈,包括天花板。三人站了半晌,太平间里没有动静。
“安全。”霍昂放下枪。
后头的考生小心翼翼走进来,最后一个人怕走廊突然冒出怪物偷袭,把太平间的门给关上了。有人指了指前面的一张病床,说:“你们看,那张床上有新鲜血迹。”
那床上躺着个人,白布蒙着头,胸腹前一大片全是猩红的血迹。还有鲜血沿着病床哒哒滴在地上,尚未干涸。刺蚁围在血滴周围,焦躁地转着圈。苗寨考生打了个呼哨,把它们收回了竹篓子,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进去,盖上盖子放回背包。
姜也走到血床边,注意到这张病床床头贴着病人的名姓,已经被血迹覆盖了,辨不出原本的字形。没人揭开蒙头布,大家都怕看见这个可怜孩子的狰狞死状。
霍昂说:“这个地方太狭窄了,我们又人多,要是有东西来不好作战,你们赶紧的,要收尸就收尸。”
明岳念了声阿弥陀佛,说:“人已经死了,收尸也是枉然,我们还是离开吧。”
大家陆续走开,姜也也打算走了,正要转身,忽然看见被单下露出的JK裙子一角。现在的女孩儿都喜欢这个款式的小裙子,大街上随处可见,有穿这个的考生也不稀奇。可姜也一下站住了,心口忽然变得慌张了起来。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忽然无法呼吸。
“小姜,走啊。”霍昂催促他。
姜也没挪步,抬起手,捻起被单的一角,缓缓掀开。李妙妙出现在手电筒的光下,酷烈的光晕照在她脸上,她秀丽的脸庞惨白如纸,几乎透明。姜也望着这张仿佛在熟睡的脸,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寂静地崩塌。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光影变得模糊,心跳也在刹那间静止。
李妙妙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可置信地继续把被单掀开,她的胸腹破了个血淋淋的大洞,内脏被掏空了,什么也没剩下。她像个残缺破败的布娃娃,毫无声息地躺在姜也面前。姜也想要触碰她,可她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姜也怕碰错了地方让她疼。他头一次如此茫然,李妙妙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家看姜也掀着被单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中邪了。张嶷上前看,也呆住了。
“怎么回事?”霍昂问。
张嶷低声说:“死的是他妹妹。”
大家都不说话了,怜悯地看着姜也。
靳非泽低头端详李妙妙的尸体,抬手碰了碰她腹部的创口。
“别动她。”姜也忽然出声。
靳非泽收回了手,说:“如果你不想和妙妙一样被开膛破肚的话,就尽快离开这里。”
姜也猛地抬头,一双深邃漆黑的眼望住了靳非泽。他的眼眸头一次如此悲伤,绝望,恍有冰冷的潮水凝滞在里面。他向来冷静自持,靳非泽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情绪起伏这么大。
“你知道杀她的是谁。”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知道又怎么样?”靳非泽说,“就算是我也胜不过她。”
张嶷拿起李妙妙的兔兔小挎包,里面搁着血玉坠子。
张嶷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霍昂问:“这东西不对劲?”
张嶷神色凝重,解释道:“你看这块玉的提油,是不是比一般的玉要红一些?以前的人用狗血提油,有些搞歪门邪道的想要害人,就用惨死之人的头心、腹心和脚心的血来提油。这种提油而成的玉叫‘阴债玉’,意思是戴着它,总有鬼会来问你要债的。按照学院的理论,是说这种方法制成的玉有种特殊磁场,容易吸引异常生物。我看小妹是因为戴着这块玉,被过路小鬼搬进了禁区,又撞上了个厉害的凶祟。”
这块玉姜也记得,是靳非灏要他转交给靳非泽的,当时靳非泽没要,他让李妙妙帮忙收着,后来就忘了。姜也握着血被单的手指在颤抖,阴差阳错之下,他害了妙妙。
“这玉不能留,我砸了。”张嶷说完,把玉砸碎在地。
霍昂去置物柜那扯出一个黑色的收尸袋,说:“小姜,我知道你很悲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把妹妹的尸体带走,尽快离开,好不好?”
姜也摸了摸李妙妙的发顶,她毫无知觉,眉头微蹙,似乎在睡梦里害怕。她不怕蟑螂,也不怕猫狗,就怕鬼。她在这里独自一人面对恶鬼的时候,是不是怕极了?姜也第一次感到这种无力回天的无助,像眼睁睁看着李妙妙羽毛一样下坠,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心里的痛是不间断的,万蚁噬心一样难受。姜也缓缓收回手,攥成了拳头,退开一步让霍昂和张嶷一起把尸体搬进尸袋。
靳非泽站在一旁漠然看着,姜也把他拉到僻静处,再一次开口:“你知道是谁杀了妙妙。”
靳非泽笑道:“杀妙妙的,就是你想见的那个人。”
“你妈妈?”姜也心中一震。
“小时候,她还没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喜欢和我玩藏东西的游戏。她会把娃娃切成很多截,藏到家里的各个角落,让我去找。妙妙的内脏被她藏起来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游戏。”
靳非泽的话让姜也心神大震,他攥着拳颤抖,不由自主地想李妙妙被剖腹的时候还有意识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脏被一样样拿出来吗?
“咦,你哭了。”靳非泽捏起他的下巴,“为什么哭,你很难过么?真奇怪,我记得你和妙妙没有血缘关系。”
“靳非泽,你不明白。不管我和妙妙有没有血缘关系,她就是我的妹妹。”姜也推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妙妙?”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靳非泽失笑,“我可不是万能的。”
“可你从这里走出去了,你不用睡觉,还缺了三把火。靳非泽,你死过一次吗?”
靳非泽沉默半晌,笑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的确有个办法让她醒过来。”
姜也心里燃起了星星般的希望。
“不过,”靳非泽眉眼弯弯,眼神好奇,“你不怕她变成我这样么?”
姜也一字一句道:“告诉我方法。”
“你要帮我解开项圈。”
“成交。”
“首先你要找回妙妙的内脏。”
“怎么找?有什么办法吗?”
靳非泽摇了摇头,慢慢往后退去,黑暗蒙住了他半边脸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和俊美。
“就在这个医院,你自己找吧。小也,我不想陪我妈妈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了,”他轻轻一笑,“祝你好运。”
说完,他隐入了黑暗。姜也一愣,上前一步,用手电筒寻找他的身影,可他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就这样在姜也眼前消失了。
姜也回到大家身边,霍昂注意到靳非泽不见了,正要问,姜也摇摇头,说:“不用管他。”
他把尸袋扛起来,张嶷想要帮忙,姜也谢绝了。依旧是霍昂打头,在前面开了门。大家正要出去,忽然顿在原地。走廊的黑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护士。那护士手里拿着手术刀,浑身脏兮兮的,一双凸出的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霍昂立刻开枪,三发朱砂子弹射出去,发发正中她胸口。可她只是退后了几步,对被朱砂腐蚀的胸口视若无睹。
“操。”张嶷拉着他,说,“别轻举妄动,这玩意儿不好对付。”
她忽然消失了,霍昂大惊失色,问:“哪去了?”
姜也的背后感到一股彻骨的阴寒,似有条冰蛇附在他身后。他下意识回头,便见那护士站在他不远处,贴着一个考生面无表情地问:“我的病人跑了,是不是你?”
那考生吓疯了,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我摘了他的心脏,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心脏。”
护士的手术刀捅进他的肚子,向上一划,把他整个肚皮切成了两半。鲜血像喷泉似的迸溅出来,姜也脸上也沾上了许多,一股深重的铁锈味蒙住了鼻子。许多考生惊声尖叫,想要逃跑,可是护士堵住了路,他们根本跑不了。
护士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肠子和脏器,说:“你有心脏,不是你。”
她说完就不见了,又出现在下一个人身前。
“是你吗?”
霍昂瞄准她点射,她半个脑袋被打飞,剩下的嘴依旧在问:“是你吗?”
那考生糊了满脸的脑浆,吓得腿软没法儿跑,眼睁睁看着她把手术刀捅进了自己胸口。护士又不见了,姜也眼前一暗,她狰狞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是你吗?”她问。
作者有话说:
李妙妙:身体被掏空。

护士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头去,“在哪?我看不到,你骗我。”
这家伙脑袋被霍昂的子弹削去了半边,只剩下伶仃的下巴,当然看不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手术刀,锃亮的刀光逼上姜也的眉睫。姜也神情冷淡,眼睛眨也不眨,道:“你向后转,走五步。”
护士举起刀的手顿住了,脑袋微微歪着,似乎在思考姜也的话。应急灯下的走廊寂静无声,大家都瞠目结舌,不敢乱动。那护士歪了歪身子,蓦然消失,又出现在无五步之外,恰好就立在了一个女孩儿的面前。张嶷注意到,那是之前竭力阻止他们下来的方薇薇。方薇薇不住地哭泣,双腿抖如柳条。
“姓姜的,你害人!”有人要出手救人,被明岳死死摁住。
护士手起刀落,剖了方薇薇的肚腹,伸手进去摸了摸。她露出满意的微笑,“是你,就是你。”
她拖起方薇薇的右腿,把人拖进了电梯。方薇薇被剖了肚子,竟然还能动。她直直昂着脖子,死死瞪着姜也。众人这才发现,这女孩儿的脸色太过苍白,简直如纸人似的。电梯缓缓合拢,那女孩儿怨毒的眼神被挡在厚重的电梯门后。
鬼怪走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发现她是鬼的?”霍昂问。
姜也淡声解释:“她不呼热气。”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地下一层比外面冷很多,活人都呼出热腾腾的白烟来,只那女孩儿没有半点儿热气。先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停尸间的尸体和惨死的李妙妙身上,没人注意到这个一声不吭的女娃,才让她浑水摸鱼。
队伍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满地都是粘稠的鲜血。同学们忍着泪水,合力把尸体扛起来,跟着前面的霍昂和张嶷回到一层。没人敢回去拿尸袋,大伙儿把尸体肩并肩放在露天停车场,和前面那具摔死的男生放在一块儿。天色越来越暗,淡白色的月弯已经挂在了天心。建筑投下一层漆黑的阴影,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着浓云惨雾。大家围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也没凑过去,把李妙妙小心翼翼放在大厅的导诊台上。李妙妙身材纤瘦,导诊台这么狭窄,她躺着却正好。姜也望着黑沉沉的尸袋,沉默无语。
张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节哀顺变,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咱们得振作。”
霍昂扯了把张嶷,问姜也:“小姜,我们站远一点,你一个人静一静?”
站在尸体旁边的青年没言声,只是木头桩子一样静静立着。有一种无言的悲哀在他周身寂静地翻涌着,像无形的漩涡把他困在中间,没有能进去。他想,他是不是做错了?李亦安警告过他不要深入调查,李妙妙也曾经劝阻过他,是他一意孤行,不听人劝。如果他不去追逐妈妈的脚步,如果他填普通的志愿读一所普通的大学,像所有学生一样读书毕业谋生,平平静静地生活,李妙妙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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