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两个大麻袋,转身就要走。姜也攥住她腕子,“李妙妙!”
她泪眼朦胧地扭过头来,说:“你收回刚刚的话,而且这次去凶宅也带上我,我就假装没听见。”
她哭得脸庞通红,几乎倒不过气来。姜也抽出手帕借她擦眼泪,她用力擤鼻涕,涕泪全糊在姜也的手帕上。姜也叹了口气,这手帕是李亦安送他的,现在算是废了。
“我收回刚刚的话,”姜也说,“但是去凶宅不能带你。”
她继续哭,一声比一声大,声震苍穹。
“……”姜也看着她哭了五分钟,才略略松了口,“我考虑考虑。”
他帮她扛大蒜头,准备回家。这两个包包鼓鼓的大麻袋十分沉,姜也拖了下,没拖动。
“一百多斤,你能行吗?”李妙妙问。
姜也再次尝试,虽然能拖动,但蛮费力的。
“你怎么把它弄回来的?”姜也问。
李妙妙当着他的面,一把把两个大麻袋一左一右地扛上肩,轻轻松松走出了门。
“就这么回来的啊。”李妙妙说。
姜也:“……”
手机嗡的一声,姜也低头看,是靳非泽传来了讯息。
阿泽小可爱:【高考成绩出来了,你多少分?】
姜也划了划微信,眼神滞了一瞬间。今天有二十四个小时,现在是晚上19点,在这一天即将过完的时候,终于有人询问他的高考成绩。可这个人,竟然是靳非泽。
Argos:【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泽小可爱:【即使是特殊生物研究学院,对考生的分数要求也要过一本线。你过了一本线吗?】
姜也其实还没来得及查分,他也不知道自己过了没有。
阿泽小可爱:【图片】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的身份证号,居然查到了他的高考分数。他安全度过了一本线,跨过了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的第一道门槛。
阿泽小可爱:【首大的宿舍是四人间,我不要和那些又脏又丑的白痴住在一起。我看好房子了,新小区,一室一厅,住我们刚刚好。】
Argos:【有宿舍,我不租房。】
阿泽小可爱:【租房?我不租房子,我把那套房子买下了。】
姜也:”……“
李妙妙说刘家人有拜佛上香的习惯,他们拜的真的是佛吗?姜也有一种直觉,他们拜的东西很可能和太岁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姜也就不能独自硬闯凶宅。他列出可以求助的对象,首先是沈铎,可那家伙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尤其是他妈的事儿,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他从来不告诉姜也他妈的行动目的和行动细节。学院有规章制度,姜也理解沈铎的做法,他毕竟没有深入了解相关事件的权限,沈铎只能对他保密。这次要是跟沈铎说了刘宅的事儿,估计他又会被排除在外。
姜也在沈铎的名字上画了个叉,目光挪向排在后面的霍昂。他发微信给霍昂,问他有没有空来深市一趟,霍昂到了晚上十点才回复消息。
霍爷:【抱歉啊,刚下班看到信息,啥事儿啊?】
Argos:【有空来深市一趟吗?】
霍爷:【我在给你沈老师当狗,恐怕没空。我看看周末。】
霍爷:【等等,我周末要加班,也没空……你等着,等我暗杀了沈铎,我就有空了!】
姜也:“……”
霍昂没时间,求助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靳非泽。
姜也精致的眉心蹙成了一道深沟,他真的不想找这个家伙,可姜也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他无所事事又能力超群。思考片刻,姜也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靳非泽的门。
“为什么找我呢?”靳非泽说,“我不会和鬼魂说话。”
“但你能辟邪。”姜也说,“如果事态失去控制,我希望你帮忙。”
靳非泽漫不经心,“不是很想去呢。”
姜也沉默地望着他。
靳非泽笑眯眯,“这对我来说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拿什么交换?”
他的目光投在姜也殷红的唇上,直白又暧昧。姜也的脸色倏地变冷,眸底铺上寒冰,转身要走,“我另想办法。”
靳非泽忽然拽住姜也的腕子,一把把他拉入怀中,同时扣住了姜也的腰。
靳非泽在笑,“别这么高傲。一个人去凶宅,你会死在里面的。你死了,调查还有意义吗?”
姜也的眸子像冰一样冷,却没有继续挣扎。靳非泽这个疯子说的没错,他必须寻找帮手。姜也心里挣扎着,算了,亲一亲而已,反正又不是没亲过。他闭上眼,妥协道:“你亲吧。”
靳非泽眸里有淡淡的讶然,继而馨馨然笑起来,“真奇怪,你居然不反抗我了。”
姜也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亲不亲?”
“一个吻就想让我为你鞍前马后?”靳非泽轻声说,“我好亏。不够,我还要别的。”
姜也深吸了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一定会说出可怕的话来。
靳非泽的声音温柔又暧昧,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我最近把爷爷送给我的学习资料看完了,我准备好了,小也,我们上床吧。”
姜也:“……”
他就知道靳非泽没安好心。
他想也不想,冷冷道:“我拒绝。”
他掰开靳非泽的手臂,转身就要走。靳非泽又把他拉回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脸,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依旧是粗暴蛮横的掠夺,姜也的嘴唇被他碾磨得充满血色。吮吸嘴唇还不够,靳非泽撬开他的牙关,一路向里。姜也被他细细品尝,有种自己是桌上的饭菜的感觉。姜也用力推他,他纹丝不动,稳如山峦。他力气太大,姜也被禁锢在他怀里,就如同铁牢里的蝴蝶,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李妙妙踹门而出,大叫道:“我就知道,你们又在亲嘴!”
李妙妙来了,姜也挣扎得更厉害了。可靳非泽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像猛兽叼住了肉,谁也别想让他松口。这家伙的亲吻十分具有侵略性,姜也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啃破皮了。
于是李妙妙看了一分钟他们俩拥吻,眼见无人搭理她,默默关上了门。
靳非泽终于亲够了,松开了姜也。
“算了,”靳非泽笑着说,“只有亲亲也不错,这个忙我帮你了。”
他让姜也稍安勿躁,打了个电话,第二天让姜也去机场接人。接机口人来人往,没等片刻,遥遥便见一个银发青年人推着行李走过来。这人打扮十分酷炫,穿着白T,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还蹬一双锃亮的铆钉靴。他走路带风,一身摇滚范儿,最显眼的是那一头灿烂如银的白发,引得路人频频回眸。姜也心想靳非泽要接的人应该不是他,那人站在接机口对着手机比了个耶,数秒之后姜也收到靳非泽的微信,赫然是那家伙的自拍照。
那青年似乎也收到了姜也的照片,举着手机扫视四周,一下子就定位了姜也,拉着行李箱一溜烟儿跑了过来。
“你就是姜也?久仰久仰。我是天师府第八十九代弟子张嶷,刚刚接管天师府,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师。阿泽说你要闯凶宅,这你算是找对人了,我是专业的。”
姜也迟疑着与他握了握手,“天师?”
道士染头发么?
张嶷眨眨眼,“不信我是不是?阿泽能骗你么?他在龙虎山玲珑塔住了八年,我就是他的第八层守塔人。他关八年,我守八年,挡了九个绑炸药包冲塔的傻逼,救了三十个上吊的师弟,调解了十七个互相撕脸皮的光头小妹,和阿泽混得可熟了。有一次阿泽用催眠试图蛊惑我自杀,幸好我怕疼,割脖子的时候疼醒了,要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他见姜也还是一副眉心紧蹙的模样,掏出一张道士证举到姜也面前。封皮上印着太极图和“中华道教协会监制”的字样,翻开内页是张嶷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没染头,一头乌油油的柔软黑发,笑得露出一嘴大白牙。
姜也沉默了。他今天第一次知道,道士还有证。
从他口中姜也才知道,靳非泽之前说的“山”是龙虎山,他一直住在玲珑塔,跟着张嶷已故的师父张君吾修行。说实话,姜也实在想象不出来靳非泽这个疯子修道的样子。他想张老天师应该不会料到,他教给靳非泽强身健体的太极成了靳非泽的杀人手段。
“冒昧问一下,”姜也蹙着眉心问,“靳非泽为什么被关在塔里?”
“你不知道?”张嶷说,“阿泽是个凶祟。”
“凶祟?”
“用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的话来说就是‘异常生物’。”张嶷拍了拍他两边的肩膀,“正常人左右两肩各有一把火,头顶也有一把火。阿泽没有,他跟个死人似的。你跟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一般的鬼都怕他。因为他是异常生物里比较邪的那种,小鬼看了都要绕道走。”
难怪刘蓓怕他。姜也沉吟道:“所以他不是人?”
“以前是,现在不知道算不算是。”
“什么意思?”
张嶷说:“这是靳家的秘辛,我知道的也不多。总而言之,他是遭遇了一些变故才变成这样。本来特殊生物学院的高层领导要他在龙虎山关一辈子,后来你妈妈来拜山,不知道跟那些老头子说了什么,反正他就顺利下塔了。”
姜也心里微微一惊,“靳非泽真的是我妈找来的?”
张嶷低头划手机,给他看靳非泽和他妈妈的合影。背景是龙虎山的蒙蒙细雨,姜若初一身黑大衣,同一袭素袍的靳非泽同框而立。这是姜也第一次看到长发的靳非泽,烟雨浓衣裳薄,他的笑意带着潮湿的雨意,温润而柔软。
原来靳非泽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是他妈把靳非泽送到他身边。
张嶷笑问:“你和他相处下来感觉怎么样?说实话,他下山的事儿宗派里一直在争论,我出门的时候天师府几个师叔还让我想办法把他弄回去。要是你觉得他确实很危险,我帮你看完那个宅子,就把他带走吧。”
姜也定定看着他,说:“所以你们并不是朋友。”
张嶷哈哈笑,“谁告诉你我们是朋友?他被关起来那八年,杀我好几回了。”他收了笑,正色道,“相信我,虽然我听摇滚办乐队染发抽烟打麻将,还被天师府勒令不把头发染回去不许出席重大典礼,但我真的是个好天师。这天下除了我已故的师父,能制住他的只有我了。”
姜也心情变得很复杂。
靳非泽明明厌恶张嶷,为了姜也,还是把他叫了过来。当然,揣摩那个家伙绝对不能往好处想。他八成就是为了让姜也放松警惕,以便更好地玩弄姜也。
张嶷掏出口香糖来嚼,“怎么样?”
姜也淡淡道:“他表现得很好,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张嶷有些惊讶,说:“真的?他就没试过弄死你?你翻过他的家没有,肯定有杀猪刀什么的,他杀人有瘾。”
姜也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请你转告你的师长,他很安全,不用把他带走。”
张嶷挠了挠头,“行,没事就好。”他又对着手机说,“行啊你,阿泽,没想到你能改邪归正。太好了,你能学好,师父高兴得能从棺材里蹦出来。”
靳非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温柔的笑意,“当然,为了我家小也,我什么都能做到。”
姜也原本沉静的眸子微微一动,“你们在通电话?”
“是啊,”张嶷说,“刚打电话问他你在哪儿,忘了挂。”
姜也:“……”
刚刚为这家伙撒谎,肯定被他听见了,他又要得意了。
靳非泽说:“小也真好,我最喜欢小也了。早点回家,我洗干净等你哦。”
张嶷挂了电话,说:“洗干净?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他的意思是洗干净菜等我回家吃饭。加个微信吧,”姜也道,“我手机没电了,我用你微信加我。”
张嶷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一脸冷冷的拽样,其实还挺平易近人。他没想多,直接解锁手机屏把手机递给姜也,姜也添加完自己的微信号,趁他不注意,用短信把那张长发靳非泽的照片发送给自己的手机号,然后删除了短信记录。
“好了。”姜也把手机还给他。
张嶷到的晚,再加上天气不好,眼看是要下雨,就先在酒店休整了一夜,第二天跟着姜也和靳非泽直奔刘家别墅。李妙妙非得跟着,姜也一开始不同意,张嶷打包票说没事,他是专业的。姜也怕李妙妙偷偷跟过来,更危险,终于同意把她捎上。四人假装是深大的大学生,出来合租,把刘家爷爷骗了出来。
“这别墅死过人,所以价钱低,”刘爷爷说,“你们都是年轻人,阳气重,住这里不用怕。”他嘴上这么说,却直接把钥匙递给姜也,“你们自己拿着钥匙去看吧,我就不跟着了。”
“冒昧问一下,”姜也一边问,一边拿出笔记本记录,“他们失踪之前有什么奇怪的行为,或者有遇见什么怪事怪人么?”
刘爷爷摇头,一问三不知。姜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拿着钥匙走了。刘家附近是个高档住宅区,附近不是小别墅就是大平层,绿化很好,房屋密度也不大。他们到了刘家别墅门口,遥遥便见庭院里头立着樽两米高的千手观音金身塑像。那菩萨手上提着好几个鬼头,面无表情,眼眸低垂,在这欧式风格的别墅院里很是突兀。
“可能是家里闹鬼,刘爷爷镇在这儿的。”李妙妙说。
张嶷端详这尊观音像,说:“啧,这菩萨有点怪。”
姜也眉头一皱,问:“怎么说?”
“这观音像造得不符合形制。”张嶷指了指观音的手臂,“正常的千手观音左右各二十只手,每只手象征二十五只,加起来就是一千只。这尊观音菩萨像偷工减料,才造了十四只手,太坑人了。”
李妙妙好奇地询问:“那它还能镇宅吗?”
“镇是能镇,因为其实所谓的佛像镇宅用的不是‘佛’,而是它的材料。金石能产生特定的磁场,可以克制一些凶祟。”张嶷拿出个罗盘,说,“姜也要找鬼说话,阿泽你就别进屋了,免得把他们吓跑。”
靳非泽坐在秋千上,弯眸笑了笑,“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姜也担心别墅里有霉菌,戴着口罩先进去巡视了一圈,别墅窗明几净,地板锃亮得能照见人影,没有太岁村那种脏兮兮的霉点子。
张嶷拿着罗盘跟在他后头,出来说:“奇了怪了,这别墅里没有鬼。”
“没有鬼?”李妙妙问,“外面传的那些都是谣言?”
“不一定。”张嶷说,“可能得晚上再来看一圈。对了,问一嘴,这家几个人?”
李妙妙说:“五个。刘蓓之前就去世了,现在应该只有四个了。”
“还行。”张嶷满脸轻松,“四只鬼而已,哥能对付。”说着,他冲靳非泽挤挤眼,“阿泽,说好的,一只鬼一万块钱。”
靳非泽在手机上点了点,张嶷的手机里传出支付宝到账的铜板入囊的哗啦啦声。
张嶷笑逐颜开,“好嘞,一切包给哥,保管你们满意!”
第40章 恶鬼菩萨
姜也去找刘爷爷,说这宅子毕竟是凶宅,他们必须得试住一晚上,再决定租不租。刘爷爷也不是个坑人的房主,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姜也顺嘴问了问庭院里那尊菩萨哪来的。
刘爷爷说:“还不是我儿子请的,他信佛,花了很多钱塑金身。”
姜也谢过他,回到别墅。张嶷说他去买点东西,让其他人先把一楼的家具搬到院子里去。姜也进去转了一圈,这别墅和天麓公馆的格局差不多,一共三层,二层和三层都有阳台。家具原原本本摆在原地,各层的冰箱里还塞满了食物,可见这家主人死得多么猝不及防。让人头疼的是一楼的意式真皮大沙发,搬起来十分费劲儿。
深市夏季多雷暴,看天色阴沉沉的,晚上估计要下雨,他们动作得快,要不然就要冒雨搬家具了。
姜也看向靳非泽。靳非泽可怜兮兮地眨眨眼,“小也,你忍心让我干粗活?”
姜也面无表情说:“忍心。”
靳非泽“啧”了一声,说:“你真狠心。”
这家伙大少爷的性子,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不肯干。搬家具的任务落到了李妙妙和姜也头上,姜也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把大沙发推出门外,转眼一看,李妙妙背着两米高的实木置物柜吭哧吭哧往外走。
她路过姜也旁边,说:“哥,别挡道。”
姜也:“……”
天擦黑,一楼的东西清空了,张嶷也回来了。他扛了三个麻袋的面粉,让姜也和李妙妙一人拿一袋,“铺满地面。”
李妙妙问:“为什么要洒面粉?”
张嶷神神秘秘地说:“看鬼脚印。”
李妙妙纵然心里头发凉,还是按他的话照做。三人各自去洒面粉,连角落也不放过。张嶷一边撒面粉,还一边在四边墙角各点了根白蜡,最后退回楼梯。据张嶷说,白蜡点出来的烟气能让人看见鬼魂。张嶷让靳非泽上二楼的一个房间待着,免得他在场鬼魂不敢出来。剩余三人在楼梯上坐着吃零食,等着天色完全变黑。一面等,姜也一面让李妙妙介绍一下刘蓓家里的情况。
“除了她爸她妈,她还有一个大哥,今年大学刚毕业,没找到工作家里蹲,是个死宅。一个十岁的弟弟,可调皮了,天天偷刘蓓的文具藏起来,惹得刘蓓每隔几天就要买新的笔新的橡皮。我记得他们兄妹三个住三楼,她爸他妈住在二楼。”
姜也问:“她爸爸妈妈你见过吗?”
“见过啊,”李妙妙挠挠头,说,“人挺好的,没见过他们吵架。”
“他们去哪个寺庙拜?”
“这我就不知道了。”
“拜佛?”张嶷嚼着口香糖说,“除了院子里那尊不符合形制的怪观音,他家一尊佛像都没有。”
过了午夜十二点,地面上的面粉没有半点儿动静,墙角的白蜡也没有照出鬼魂。李妙妙坐不住了,喝多了饮料,她想上厕所。张嶷拉着姜也在开黑,李妙妙不太敢一个人上厕所,又不想让姜也发现她害怕。她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给她哥拖后腿的。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自己去。
刘家厕所挺大,干湿分离,还有个大浴缸。洗浴区和坐便区用磨砂玻璃隔成两个小格子,各自有一扇玻璃门。李妙妙进了坐便区,关上门拉下裤子。还没开始上厕所,便听见厕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李妙妙心里咯噔一下,刚她好像忘记锁厕所门了,姜也和张嶷都知道她来上厕所,但靳非泽一直关在房间里,不知道这事儿。她脸颊通红,喊道:“靳学长,厕所我在用!”
靳非泽没有回复她,她听见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坐便区。她心里冒出疑惑,靳学长什么意思?脚步声停在磨砂玻璃门面前,李妙妙看见外头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黑影。无论是姜也、靳非泽还是张嶷都身材匀称,高挑挺秀,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崎岖的轮廓。李妙妙屏着呼吸,慢慢往下看。玻璃门底部没有封口,露出外头的一双青紫赤脚。
这个人不是靳非泽,是鬼。
李妙妙缓慢地起身,穿上裤子,往裤兜里摸手机,却摸了个空,手机忘在楼梯上了。
玻璃门外的黑影慢慢靠近,李妙妙眼睁睁地看着上方的一团模糊影子缓速扩大,似乎是这鬼怪正贴着玻璃门试图窥探里面。别进来,别进来,李妙妙心头发急,低头看有没有防身的东西。厕所里什么也没有,她什么也找不到。
她绷不住了,大声求救,“哥!”
玻璃门忽然被砰砰撞响,整扇门簌簌震动,外头的东西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李妙妙高声尖叫,踩上马桶,竭尽全力离门远一点。玻璃碎出了蜘蛛网的纹路,碎裂的中心开了一道口子,李妙妙似乎看见那鬼怪的浑浊眼球。
“哥——”她嘶声大喊。
撞门声忽然停了,李妙妙还没松口气,玻璃门忽然被大力撞开。
她不管不顾,猛地出拳,手腕被谁稳稳制住。
姜也抓着她的手,眉心紧蹙,“李妙妙,是我。”
李妙妙惊魂未定,探出脑袋左右看,厕所空空荡荡,没有别人,刚才那只鬼不见了。她终于松了口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刚才有个鬼……”
“行了,我知道了。”姜也问,“上完厕所没?”
李妙妙哭着摇头。
姜也背过身,“我陪你,你快上。”
李妙妙解决完内急,洗了手,拉着姜也的袖子跟他一起出门。
靳非泽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靠在厕所门口等着。张嶷也在边上,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吊儿郎当地笑,“小妹,你要是怕别硬撑,哥送你回家。”
这张嶷流里流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靠谱。姜也把李妙妙拉到身后,挡住他的视线,说:“你的招数不管用。”
“确实,”张嶷耸耸肩,“看来这家的鬼挺机灵,没从大门回家。”
他话音刚落,黑黝黝的走廊尽头忽然亮了灯,一个人影从那儿走了过去。灯又熄了,走廊重归寂静。
靳非泽眯了眯眼,说:“这里的东西不怕我。”
“啧,”张嶷觉得惊奇,“那有点儿意思了。”
靳非泽突然往走廊尽头去,“我去看看。”
姜也皱眉,“靳非泽。”
靳非泽笑着回头,“担心我么?要不要和我一块儿来?”
这家伙惯是喜欢擅自行动,姜也拦不住他。
张嶷丢给他一个红彤彤的小袋子,“里面是朱砂,给你防身。”
靳非泽接住,背对着姜也摆了摆手,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嶷说:“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先走。”
他们仨快步下楼梯,这时三人都发现,一楼的面粉地上多了许多杂乱的脚印,四个墙角的蜡烛也熄灭了。李妙妙打了个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屋子里阴冷了许多。这种冷不是温度下降的冷,而是打心底儿冒出的一股冰蛇般的寒气。
张嶷数着脚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小妹,这家人不止五口人啊,地上起码有七种鞋码的脚印。”
“不是五口人会怎样?”李妙妙问。
张嶷哈哈笑,“五个鬼哥能对付,七个哥不行。”
“那你还笑!”李妙妙无语。
“苦中作乐嘛,死也要当个开心鬼。”张嶷吐了口香糖,对姜也说,“你还要和这屋子的鬼说话么?这屋子的鬼连阿泽都不怕,我建议是跑,来者不善,保命要紧。”
“……”这人果然不靠谱,事到如今,姜也只能选择撤退,“走吧。”
张嶷捡起楼梯上的包,三人一起往外跑。外头黑黢黢一片,摆满了姜也和李妙妙搬出去的家具。三人穿过草坪,眼看着要到大门。姜也忽然拉住张嶷和李妙妙,强行摁着他俩蹲下了身。
“干嘛啊哥?”
李妙妙话还没说完,忽又被张嶷捂住了嘴。
姜也低声说:“看,菩萨像不见了。”
李妙妙往前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姜也说的没错,白天立在门口那尊十四手观音菩萨消失了。三人蹲了一会儿,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两米高的人影经过他们面前,十四根手臂乱摆乱摇,形如触手。黑压压的影子照下来,山峦般沉重阴森,极具压迫感。三人拼命伏下身,生怕被那东西发觉。
等菩萨走远了,他们仨才敢略略直起身。幸好姜也反应快,原来这菩萨一直在大门附近逡巡,他们刚刚若大剌剌跑出去,定然会迎头撞上。张嶷暗叹,“着道了,咱们被设计了。这鬼菩萨不是镇宅的,是封门的。有人故意把我们引进来,想把我们弄死在里面。”
这两米高还有十四只手的鬼菩萨一看就不好对付,张嶷决定先回别墅。有靳非泽在,说不定还能硬刚一把。姜也脱了外面套着的短袖衬衣,把印着靳非泽大头的白T脱下来递给李妙妙。
“穿上。”
张嶷眼睛一亮,“还有么,给我一件。”
“没了。”姜也说。
原本以为张嶷有道士证,又是天师府的小天师,应该靠谱,姜也就只穿了一件辟邪大头短袖,没想着多备几件。吃一堑长一智,姜也暗暗想,以后必须更加谨慎,不能轻信他人,尤其是有道士证的白头发天师。
三人开始往别墅撤退,姜也打头,李妙妙走中间,张嶷殿后。三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往别墅靠。那鬼菩萨在大路上巡逻,姜也只好走灌木丛,先摸到房子的外墙下面。一楼的灯不知道何时熄了,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开着。姜也无暇细想,领着后面俩人慢吞吞往门的方向摸,刚摸到欧式白边圆拱窗底下,忽见房里的灯火一闪,里头开了灯,阴冷的光透出窗外。
姜也抬起头,便见窗户上映出了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从姜也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腐烂的面庞。她立在窗前,似乎在寻找什么。姜也拉着李妙妙紧紧贴在窗台下方,一动不动。正好这时,三人又听见了那鬼菩萨沉重的脚步声。姜也抬头望去,鬼菩萨恐怖又高瘦的黑影出现在灌木丛另一头,正缓慢地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李妙妙双腿打颤,用口型问姜也:“怎么办?”
姜也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鬼菩萨,一动不动。
越来越近了,三百米……两百米……
眼看它就要穿过灌木丛,来到三人的面前。上头的灯突然熄灭,女鬼消失了。姜也拉着李妙妙,迅速跑进别墅大门。张嶷紧跟其后,却在临进门的时候不知被谁推了一掌,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姜也把他拉起来,借着月光看见他背后一个小小的黑手印。李妙妙说刘蓓有个调皮的小弟,这恐怕是被那个小男孩儿给推了。
这么一耽搁,三人暴露在鬼菩萨的视野里。
沉重的脚步声登时急促了许多,李妙妙遥遥就见那巨大的黑影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