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by杨溯
杨溯  发于:2023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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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也,你好薄情。”靳非泽说,“我送给你的烟花难道不是最特别的礼物吗?”
“那是你蹭别人的烟花。”
“不是哦,”他认真地说,“是我雇烟花公司专门为你放的。”
他打开手机,调出订单亮在姜也面前,证明那场烟花是姜也的专属烟花。
“我才不会把别人用过的东西给你,我给你的都是最好的。”靳非泽捏了捏他的脸庞,“将来我用来放你脑袋标本的玻璃展柜也会是最好的。”
姜也:“……”
他不想搭理这家伙,用力回忆十八岁那天他都干了什么,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人?想来想去,最特别的事也就是靳非泽扮成女生引诱他网恋了。礼物……礼物……他默念着这个词。那天他收到的礼物,只有他妈妈出差带回来的高达模型而已。礼物他没拆,他妈每回带回来的礼物都一样,他很久没有拆过了。
难道他妈带回来的高达有问题?
现如今身在戛洒,无法返回天麓公馆查看高达模型,只能延后再说。
姜也收了电脑,阖上折叠桌,打开行军床。
“睡觉。”他说。
他个子太高,行军床太短,脚踝以下都露在床外头,很不得劲儿。姜也闭上眼,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个男人的脸庞。他是谁?为什么他们长得如此相似?难道他是姜也未曾谋面的父亲?
关于姜也的爸爸,上小学的时候姜也问过姜若初他爸爸是谁。姜若初的回答十分直白:“你没爸,别再问了。”姜也虽然孤僻,但也懂得察言观色,便再没开过口提他爸爸。而且年龄状态也不对,视频里的人二十七八的样子,而姜若初那时候已经三十八了,姜也也已经十岁。如果那人是姜也的亲爸,难道他十多岁就和比自己大至少十岁的女人生了孩子?
太狂野了,即使这男人是乱来的人,他妈也不是这种人。
他掏出手机,发消息给白念慈。
Argos:【白叔叔,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么?】
白念慈:【不是。】
回答得这么肯定,难道白念慈知道他是谁?
Argos:【他是谁?】
白念慈:【原本我也忘了,可看见他,再看见你,我慢慢想起来了。小也,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所认识的可怕。我错了,我不该把光盘给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光盘里看到的东西!】
Argos:【什么意思?】
Argos:【白叔叔,您还在吗?】
Argos:【白叔叔?】
姜也打电话给白念慈,无人接听。他等了半个小时,微信再也没有新消息弹送过来。他感觉到不对劲儿,紧急打电话给沈铎,“沈老师,麻烦您去查看一下白念慈白教授,我怀疑他出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铎到了医院病房。
“白教授没事,昨晚只是睡着了。”沈铎努努下巴,“你看看,他应该给你回信息了吧。”
姜也从行军床上爬起来,摸出手机一看,白念慈果然回复了一条信息。
白念慈:【抱歉,我喝多了,昨晚没看到你的信息。】
Argos:【您明明知道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念慈:【小也,你在说什么?】
姜也拧紧眉头。他上划页面,本想把昨晚的聊天记录截给他。然而聊天记录很快就到了顶,昨晚他们的对话只余下:
Argos:【白叔叔,您还在吗?】
Argos:【白叔叔?】
前面的聊天记录全没了。
姜也问靳非泽:“昨晚你动过我手机么?”
靳非泽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沈铎拉了把椅子坐下,问:“你找白教授什么事,这么急?”
“稍等,沈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姜也把光盘插入电脑,打开婚礼录像,进度条拖到最后。他本想给沈铎看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谁知无论他怎么拉,都找不到那一个画面。是有谁半夜偷走了电脑,把那一段剪辑掉了么?不,不对。视频仍是小姜也举着摄像机到处录影的角度,画面也的的确确拍到了觥筹交错的汹涌人群。可是口哨声不见了,人群里也少了那个戴鸭舌帽黑口罩的男人。原先男人向他走来的画面变成了人群空镜,就好像有谁把那个男人抠走了,声音也消除了,但所有背景画面和背景音还原样留着。
这太诡异了,他下意识抬头看靳非泽。
靳非泽对着他震惊的眼神,疑惑地歪了歪头。
姜也问他:“昨晚我们干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谈情说爱?”
沈铎:“……”
姜也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心平气和,道:“你认真一点。”
“好吧,”靳非泽笑道,“看你妈妈的婚礼录像?”
“录像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记不记得是什么?”
“奇怪的东西?”靳非泽问,“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一脸茫然,姜也暗暗吃惊,白念慈忘记了江燃,靳非泽也忘记了。那个男人不仅消失在光盘的录像里,也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中。是谁抹去了视频中的江燃,又抹去他们记忆里的江燃?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姜也忽然记起,继父说妈妈要去找一座不存在的城和一个不存在的人。那个不存在的人,难道就是江燃?
靳非泽忽然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道:“不是东西,而是人。”
姜也猛地抬头,“你记得?”
靳非泽轻声说:“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一定有他消失的原因。如果你是人群里唯一一个看见鬼的人,你应该像别人一样假装它不存在。因为你一旦注视鬼魂,那么它也会发现你。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存在,你也应该这么认为。白念慈没有告诉你么?不要告诉别人。当然,除了我。因为我是你最亲近的男朋友,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为什么他不见了?”姜也低声问。
靳非泽耸耸肩,“谁知道呢?”他笑眯眯地说,“看,只有我们两个记得,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
姜也:“……”
姜也宁愿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忘记江燃,也不要和这个疯子天生一对。
沈铎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问:“小也,你说要告诉我一件事,却一直在和阿泽说悄悄话。”他开玩笑,“你到底要说什么?最近和阿泽这么亲密,形影不离的,该不会是要和我说你俩谈恋爱的事吧?”
“当然不是。”姜也下意识反驳。
“那是什么?”沈铎问。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显然认为姜也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白念慈嘱咐他江燃的事不能同别人说一定是有原因的,昨晚他突然失联绝不是因为他睡着了这么简单。姜也认为他一定遭遇了什么,可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他不能说出来。而姜也如果说出来,很可能会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姜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沈铎明显不相信,叹了口气道:“小也,你肯定有事儿。怎么,不信任我?你去过太岁村了,你应该知道这世界的犄角旮旯里都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你应付不了,如果你有什么线索,我劝你还是如实告诉我。”
姜也微微蹙起眉心,沈铎不好骗,他把人叫来了,就必须给沈铎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要和你说的,”姜也闭了闭眼,艰难地撒谎,“就是我们谈恋爱的事。”
沈铎满脸震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他站起身,在床前来回踱了两步,道:“不对,姜也,我记得你有女朋友,她还送了你一个丝袜礼盒。”
“他的女朋友就是我,”靳非泽拉着姜也的手,“那条丝袜是我送给他的。”
沈铎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穿丝袜?”
靳非泽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因为我们家小也喜欢。”
“这个玩笑不好笑,”沈铎吸了口气,拒绝面对现实,“你们别闹了。”
隔壁床的大爷听不下去了,道:“什么玩笑,这俩娃儿是一对儿,我们一个病房的人都能作证。哎呀,两个娃娃有勇气告诉你们大人,你们难道没有勇气接受?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看你穿得这么洋气,思想该不会赶不上时代吧?”

第37章 他不存在
沈铎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的闹心。靳若海昨儿打电话给他,请他帮忙照料这两个孩子。靳非泽是靳若海的儿子,他是靳若海的学生,自然义不容辞。姜也是姜若初的儿子,靳若海一直因为05年没去救援的事儿对姜若初有愧,他当然也要多加照料。沈铎当了很多年老师,带出许多学生,很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再刺头的青年人,到他手下也服服帖帖。可现如今,沈铎觉得这俩人他管不了,也照顾不了。
现在的小孩真的不一样了,沈铎心情十分沉重。
“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往外说,”沈铎消化了一下俩小孩的恋情,理了理思绪,“姜也,阿泽的爸爸是个老派人物,做事情循规蹈矩,思想比较复古。阿泽的爷爷年纪也大了,最近身体不好,你们不要去刺激他。当然,我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控制不住的,我也不想棒打鸳鸯。你们先瞒着,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姜也头疼,硬着头皮说好。
沈铎又道:“还有个事情,阿泽不是普通人,你知道吗?”
姜也很淡定,“我知道,他脑子有病。”
沈铎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靳非泽瞒着这事儿和他交往。沈铎试探道:“你知道,还愿意……”
姜也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说:“愿意。”
靳非泽抱着姜也的手臂说:“我们家小也说了,他愿意一辈子照顾我,关心我,爱护我。不管我的病能不能好,他都会陪我一辈子。”
姜也:“……”
沈铎的心情更复杂了。少年人的情感热诚又炽烈,只凭一腔热血就能一往无前。他是成年人,考虑好恶更考虑得失,自然会对靳非泽这种人敬而远之。但姜也不一样,他十八岁,他这一辈子还有很多机会犯错,他还有热烈的心去毫无保留地爱。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铎知道姜也这孩子人品靠谱,遇事冷静,思虑周全,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渣。或许他和靳非泽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高塔里放出来的疯子有人看着了。
“你们的事交给我,”沈铎说,“院长和老太爷我会去说。”
姜也觉得这事态有点儿控制不住了,如果靳家当真了,他还能顺利和靳非泽分手么?
他开口:“沈老师,太麻烦了,您不必为我们费心。”
“别说了,”沈铎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对阿泽好,其他的事包给我。我慢慢给他爸爸和爷爷做思想工作,靳家一定会接受你。”
“……”姜也尝试着拦住他,“不……”
沈铎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件正事。你高考成绩快出了吧,想不想来首大?”
姜也说:“我的成绩一定够不上。”
“考其他学院是够不上,考我们学院绰绰有余了。”沈铎笑了笑,说,“我们学院平常不招生,招生方式也比较特殊。你运气好,正好今年我们招新生。我们学院是申请制,交了申请表之后要参加一个我们学院自己组织的考试,通过之后可以取消你原先的志愿,走特殊渠道进首大。当然,如果你通过考试之后反悔,也可以按照原先的志愿去别的学校。考试既是我们选拔考生的方式,也是你了解我们学院的窗口。你参加了考试,就会知道特殊生物学院研究的是什么,对抗的是什么。”
“我妈妈加入了你们么?”姜也问,“她的论文是你们屏蔽的吗?”
沈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妈妈半路出家,现在单打独斗。我们这行有点像传统手艺,家族门派世代相传,建国以后国家成立了学院把大家囊括在一起,互相交流、友好沟通,共同培养专业人才。但你妈妈特立独行,她不和学院为伍,也不和任何家族门派有联系。你妈妈的论文我听说过,诚然为了维护现有价值观,我们学院的存在对外保密,但我们没有必要去屏蔽一篇被主流学界唾弃的学术论文。”他顿了顿,说,“你妈妈的论文是她自己删除的,而且删得很干净。”
姜也沉默了,为什么她要删除自己的论文?她不想让谁看到么?学院是对抗异常生物的官方组织,她为什么不和学院合作?
“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沈铎说。
姜也又问:“将来我会像小刘小何一样为你们工作么?”
“不,”沈铎纠正他,“是为国家工作。我们学院人手少,编制空额多。将来你博士毕业,直接留校,或者去特勤处,不是问题。咱们院毕业生年薪五十万起步,端的可是铁饭碗,现在到处裁员,工作不好找啊,你要把握住机会。”
“考编好啊!”隔壁床大爷插嘴说,“啥工作都没编制好。”
沈铎很会忽悠人,句句说的是这行的好,半点不提死人的风险。
姜也垂下眼眸,默默地想,如果走了这条亡命之途,是不是就可以走进他妈妈消失的世界了?是不是就能查清楚江燃到底是谁?
沈铎说:“报名的事儿不必着急给回复,你可以回家妹妹商量商量。我先走了,有事微信找我。”
他正要离开,姜也叫住他。
“沈老师。”
沈铎回眸,只见那黑发黑眸的青年人凝视着他,眉宇间有刀一样的冷硬和坚定。
“我愿意去考试。”
姜也陪着靳非泽在医院养病,靳非泽在普通病房仅仅睡了一个晚上,就厌烦了大爷大妈半夜打呼噜以及和别人共用厕所,第二天就转去了楼顶的VIP病房,还雇了专门的清洁工给厕所消毒。原本医生建议靳非泽住院一个月,谁知十天之后靳非泽就能下地走路,十五天以后医生拆了石膏一看,腿骨已经完全复原。这惊人的恢复速度令人啧啧称奇,全院医生都来观摩。姜也倒是淡定,他早已发现靳非泽好几天不睡觉也生龙活虎,这家伙的体质绝对异于常人。
靳非泽既然已经好了,他们就该回家了。这半个月姜也收到了李妙妙的N条微信,数个电话,再不回去恐怕她就要飞到戛洒来了。戛洒没有机场,要去省城坐飞机,姜也正要掏出手机订火车票,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直升机呼啦啦的飞行声。
那直升机机身印着赤红色的S-76,表明它是西科斯基公司的S-76型直升机。姜也知道这款飞机,他有收集飞机模型的爱好,卧室的橱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模型。这款直升机堪比空中奔驰,一辆的价格起码要九千万。姜也十二岁生日继父送了他一个S-76飞机模型,仅仅是一个小模型就花了四千块钱,那是姜也这辈子收到最贵的礼物。他把它放在玻璃橱柜的正中央,上机械锁,每十天他会打开玻璃柜门擦拭机身和螺旋桨,尽可能保持它的崭新程度和摆放寿命。
此时,姜也眼睁睁看着这架实打实的空中奔驰越飞越低,直直向医院大楼的楼顶迫近,隔着玻璃窗,姜也似乎能感受到那螺旋桨刮出来的旋风。
它要停在哪儿?楼顶么?
姜也拧着眉心,问:“谁的飞机?”
靳非泽说:“我的。”
“……”姜也又问,“它来做什么?”
“接我们回家呀。”
姜也:“……”
“你不喜欢直升机?”靳非泽端详他表情,沉思了一会儿道,“那我让他们回去,派辆波音787,那个更宽敞。”
“不用了,”姜也面不改色地提起行李,“走吧。”

第38章 检查报告
直升机下午出发,中途加了一次油,回到家天还没黑。李妙妙一个人在家待了半个月,家里被她搞得乱七八糟,满地是头发,袜子乱扔,每张凳子上都堆着李妙妙的脏衣服。姜也啥也没说,默不作声收拾了一遍屋子,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李妙妙撅着嘴,为他的不辞而别生了两个小时闷气,最后发现他拖着吸尘器埋头做家务,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生气,又因为自己邋邋遢遢要老哥帮她收拾而惭愧,只好作罢。第二天下午,姜也回了趟天麓公馆,找江燃留给他的礼物。李妙妙这回学乖了,寸步不离跟着姜也,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跑掉似的。
姜也回到别墅,直接上了二楼,回他自己的房间。他十八岁那天收到的礼物全在房里,继父送的飞机模型,李妙妙送的运动手表,还有他妈送的那些高达。他妈送高达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几岁,也不知道他不玩高达。她只是单纯地认为,男孩子都喜欢高达,姜也也不会例外,所以她每次都送高达,以至于她忘记上次送的是一样的型号。
飞机模型和运动手表姜也都拆过了,只剩这些高达。裹着包装盒的模型整整齐齐地摆在墙角柜,盒子很大,立起来能有姜也的小腿高。一共有五个模型,姜也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哪个是他十八岁的时候收到的。姜也挨个掂量了一遍,重量都差不多。姜也把盒子挨个拖出来,十分沉,砖头似的,对于模型来说似乎过分重了,他以前还以为是这些模型质量好,用料足,现在感觉有点不对劲。
李妙妙探过头来,问:“哥你在找啥啊?”
姜也拆开包装,打开纸盒,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二人的视野,李妙妙直接吓呆。
“这……这是什么?”
纸盒里原本应该装着高达模型的地方放着枪械零件,机匣零件组、缓冲弹簧、枪管、枪机组、枪托……十分齐全,姜也略略数了一下,这个盒子里装的零件可能能组装出一把自动步枪。姜也继续拆其他的模型盒,里面装的东西都是枪械,其中还有一把已经组装好的伯莱塔M92F,枪托上还有个诡异的血手印。
李妙妙结结巴巴地说:“是玩具吧!”
不,不是玩具。姜也检查伯莱塔的弹匣,里面有几发朱红色的子弹。子弹怎么是红色的?他皱了皱眉,装上弹匣,又给手枪装上了消音器,对着墙壁来了一发。后座力震得他手臂生疼,墙上多了个弹孔。
李妙妙目瞪口呆,说:“哥,妈为啥要送你枪啊?”
姜也摇摇头。
江燃送给他的东西过于可怕,这些枪要是被警察发现,足够他坐三年牢。姜也把枪放回高达包装盒,全部塞进床底。时间还早,他准备去归还刘蓓的头颅。
他问李妙妙:“你知不知道刘蓓家住在哪儿?”
“知道啊,你终于同意去拜祭她了?她生前可喜欢你了。”李妙妙说,“但是你现在去晚了一步。”
“为什么?”
“因为她全家都失踪了。”李妙妙打开微博,把一则本地新闻调给他看,“她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警方在她家里发现了大量血液,推测他们家人应该已经遇害了,可是他们的尸体至今都没有找到。现在他们家房子都成了凶宅了,你看,刘蓓的爷爷挂在二手房网站上好久了,没人买。”
姜也十分震惊,翻看微博评论,底下有许多吃瓜的人。有人评论说刘家的房子半夜闹鬼,至今无人问津。一个自称刘家邻居的人说半夜看见刘家开了灯,还有电视机的声音传出来。此人说得煞有介事,说刘家人生前便喜欢看电视到深夜,没准他们的鬼魂还留在房子里。
李妙妙在一旁补充:“我同学的奶奶是刘爷爷的广场舞舞伴,听刘家爷爷说刘家房子的水管老有声儿,特像人嘀嘀咕咕说话。他贴着下水道听,里面好像是在说‘手指头……我的手指头……’,而且好像就是刘蓓妈妈的声音,所以他至今没敢往里住。”
姜也看着新闻,满脸凝重。刘蓓被献太岁,刘家的人消失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毋庸置疑,刘家人一定也接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想问问刘蓓,但是自从带着刘蓓头颅离开太岁村,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刘蓓。
姜也看着新闻,满脸凝重。刘蓓惨死,刘家的人消失,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他想问问刘蓓,但是自从带着刘蓓头颅离开太岁村,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刘蓓。
“我记得她家信佛来着,怎么会遇见这么邪门的事儿?”李妙妙说。
“信佛?”姜也猛然抬起头。
“是啊,每年寒暑假她家都要去深山里拜庙,一去就十天半个月。山里没信号,每到那时候我和刘蓓就失联。”李妙妙摸着下巴回忆,“我记得刘蓓说他们要轮流供佛母,刘蓓特不愿意去,有次跟我说的时候还哭了。”
他借口上厕所,关上门打开碟仙字报,试图再召唤一次刘蓓。四周寂静无声,等了许久刘蓓也没有出现。她的尸体已经彻底脱离太岁,大概是心愿已了,彻底离开了吧,姜也心想。
“哥,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李妙妙在外面说,“刘家最近闹怪事,过一阵你再去祭拜刘蓓吧。”
“不,明天就去。”姜也走出来,说。
“啊,为什么?”李妙妙犹豫了一下,“好吧,去墓地应该没啥关系,反正又不是去凶宅。”
“不,我要去凶宅。”
“你找死啊哥!”李妙妙气得两眼发黑。
李妙妙苦口婆心地劝说,姜也不为所动。李妙妙了解他,她哥性子像妈,又固执又冷硬,一旦决定好一件事,几头牛也拉不回来。李妙妙只好妥协,揣着手机出门说要去买十字架和大蒜头。
姜也没管她,继续留在别墅里找线索。他翻遍了他妈的文件资料和藏书,基本都是她早年的研究,没什么价值。姜也又翻到了他妈的病历本,上面记录了许多她的心理诊疗记录,还有医生给她开的药,大部分是缓解焦虑症的精神药品。往前翻,日期越来越靠近2005年,他忽然找到一张妇科检查报告,时间是2005年5月份,大概是她刚从太岁村生还的时候。
上面的超声图片姜也看不懂,直接看下方的结论。医生写着:“病人遭受不明生物袭击,腹部重伤,卵巢受损,丧失生育能力。术后恢复良好,不影响正常生活。”
姜也的目光滞住了,一遍遍检查报告上的墨字,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丧失生育能力”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眼前。
怎么会呢?姜也今年十八,姜若初怎么可能在05年丧失生育能力?他感到不可置信,继续翻看他妈的医疗记录,前面还有好几张,是她的术前术后的检查报告单和收费凭据。她的确在05年的事件中遭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重伤,而且从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爱他了,原来他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下到一楼,坐在台阶上。斜阳照进落地窗,镜面般明亮的地板上好似铺着绸缎似的红霞。他想起以前的日子来,他妈曾经在这里和同事说笑,说养他就像养小猫,不用遛也不用管,只要每天准备好饭和水就行了。那时他在厨房里给自己热牛奶,听见他妈这么说心里还有小小的自豪,觉得自己懂事体贴,不让妈妈操心。现在想来,原来她根本不想管他,所以他只能做一只懂事的小猫,独自舔毛独自喝水独自吃饭,自己把自己照顾好。
他记起八岁那年,他妈去乡村考察民俗,破天荒带上了他。那时正值乡亲游神,到处喧喧扰扰,人群摩肩擦踵。他和她失散在人群里,他怕她找不到自己,乖乖站在大槐树底下等了一天。他身边经过好多奇奇怪怪的神明,什么三官大帝,黑白无常,八仙八将,还有一个眉心点着朱砂的傩神太子。他等到夕阳西下,爆竹的烟雾散尽,游行的菩萨和神明都卸下妆容各回各家。等淡白色的月亮挂上树梢,她终于找了回来,带着惊讶的口气:“你居然没丢!”
是啊,他没丢,她一定很失望吧。
现在,路灯还没亮,顶端盈盈亮起了一朵小白花似的圆月亮。手机嗡嗡响,是班里同学在讨论高考成绩,他恍然想起来,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他把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微信便陷入了一片沉寂。妈妈的微信框被挤到了最底下,他点开她的朋友圈和消息页面,一片寂静。她从来不过问他的成绩,可能连他高考完了都不知道。他心里有一片茫然,心像一片羽毛,没有根蒂,无依无凭地飘了起来。
他不是姜若初的孩子,也不是李亦安的孩子。
他到底是谁呢?
江燃是他的父亲吗,可他又在哪里呢?
“哥!”李妙妙背回来两麻袋的大蒜头,“这些够吧!”
“李妙妙,”姜也忽然出声,“你有没有想过去你亲戚家住?”
李妙妙正埋头点着蒜头,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姜也站起身立在窗边,看淡白色月光下静静的花坛。他说:“妈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是你亲哥哥,你找你姑姑他们照顾你是最好的,我会把爸留下的遗产和股权都还给你。”
“你怎么了啊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李妙妙仰起头,盯着他看,“你脑子进鬼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轻声说:“我不是妈的亲生儿子。李妙妙,我们不是兄妹。”
李妙妙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这两天你不在,我舅和我姑上门来找我,跟我说了好多,说你不是我亲哥,照顾不好我,让我去跟着他们住。他们俩还在家里吵起来,赌咒发誓会对我好。可是哥,你也知道,舅是个赌鬼,姑姑有俩儿子,一个失业在家,一个刚上大学。他们来找我,无非是想要我爸的遗产,拿去赌,拿去给自己孩子买房买车。你说你不是妈亲生的,我也不是,”她吸了吸鼻子,“你什么意思呢?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没把我当过妹妹吗?”
姜也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要我走,我今天晚上就去收拾行李,让我舅和我姑在门口打一架,谁赢了我跟谁。”李妙妙哭了起来,“你们都是王八蛋。妈一走了之不管我了,爸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去查妈的事,死得不明不白的。爸心里只有妈,妈心里不知道有什么。现在你也不管我,你们不管我,我自己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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