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by杨溯
杨溯  发于:2023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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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老太爷眼皮泛红,别过脸揩泪。靳若海看自己的老父亲潸然泪下,也不再和靳非泽争执,低着头叹气。
“给小也和妙妙看笑话了,”许媛笑吟吟地给他们夹菜,“阿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快吃菜,刚刚的事儿全忘了,别在意。”
她看似在打圆场,话里话外却总要提靳非泽不正常。她每说一句靳非泽不正常,靳若海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她是在为靳非泽说话,还是在提醒靳若海他的儿子是个疯子?姜也心情沉重,靳非泽的家尔虞我诈,这个家伙能看出他后母的机锋么?
靳非泽戳了戳姜也,“你吃饱了吗?我们走吧。”
宴席还没结束,靳非泽就想走,大家脸上又是一阵尴尬,靳若海的脸色更是黑沉沉的,像要滴出水来。
姜也低低叹了口气,道:“靳非泽,道歉。”
“为什么?”靳非泽歪了歪头。
姜也看向他,目光冷清,“不要犯傻,道歉。”
靳非泽也看着他,两人相对着沉默。不知道靳非泽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笑开了,立时转过头,朝靳若海道:“爸爸,我错了,刚刚的话您当没听见吧。”
老太爷有些发愣,“阿泽,你会道歉了?”
连靳若海微微一怔,方才还压抑着怒火的眼睛里浮出讶然的神色。
“当然,”靳非泽眼也不眨地胡说八道,“小也教了我很多,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不该那么说话。以后我会改的,你们可以原谅我吗?”
老太爷老泪纵横,“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好孩子,爷爷和爸爸怎么会生你的气?”
“爸爸,”靳非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知错了,您原谅我吗?”
他泪眼朦胧,好似靳若海不原谅他,他就真的会伤心欲绝,当场哭死。靳若海满腔的怒火都叫他那要落不落的眼泪给浇灭了,便沉沉叹了口气,道:“跟你妈……你阿姨也道个歉。”
靳非泽从善如流,笑盈盈转向许媛,“小媛阿姨,您这么善良,肯定不会怪我的吧?”
许媛的笑容生硬了几分,“当然不会。”
这一顿饭只有靳非泽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姜也味同嚼蜡,连李妙妙这个大胃王也没敢敞开肚皮吃。吃到一半,靳若海就说学院有事,先走人了。靳老太爷不停给李妙妙和姜也夹菜,姜也其实已经吃不下了,奈何老太爷不信,非往他碗里填。填到最后,姜也实在撑不住了,老太爷才罢手。
一顿饭吃完,许媛招呼人收拾席面,靳非灏回房间做作业去了。
姜也正要道别,靳老太爷拉住他,给高叔做了个手势,高叔便带着靳非泽和李妙妙先去外面等候。靳老太爷不由分说带他往后头走,领着他穿过游廊和长满紫藤萝的小花圃,来到后院。一路上姜也看到许多西装革履的黑衣男子,个个戴着墨镜,身材壮硕恍如铁塔,双手交叠在腹部,叉开腿站着,标枪一般直挺挺插在院中各处。
这些人应该是靳家的保镖,姜也头一回看见有人往家里安这么多保镖。
到了书房,老太爷把他按在金丝楠木的圈椅里,自己在书案后面坐下,慢条斯理地说:“你和阿泽的事,我都听沈铎说了。”
姜也:“……”
他没想到沈铎动作这么快。
老太爷特地摒开众人,把他单独带到后院书房,又在外面放这多保镖。不免姜也多想,实在是若他有个同性恋的孙子,他也想把这孙子腿打断。这些保镖,十有八九是冲他来的。靳老太爷手指头慢慢敲着桌面,却不说话。姜也不是个傻子,更不是靳非泽那样的疯子。他知道老人家的意思——他不离开靳非泽,今晚就离不开靳家。
他站起身,九十度弯腰鞠躬,“爷爷放心,我立刻和靳非泽绝交。”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靳老太爷忙站起身扶住他,“孩子,你和阿泽相处有一年了吧,你应该知道阿泽的本性了。”
姜也点了点头。
“今天你吃了这顿家宴,也应该知道我们靳家的状况了。”靳老太爷又道。
姜也略一迟疑,缓缓点了点头。
“你靳叔叔恪尽职守,在公事上谁也挑不出错,就是这私事上,白纸染瑕啊。”老太爷道,“许媛这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你靳叔叔这么讨厌阿泽,她有一半的功劳。说到底儿子成了家,我不可能天天耳提面命管着他,他不疼阿泽,爷爷也没办法。阿泽下山以后,爷爷没让他回家,就是这个原因。他和他爸爸针锋相对,在家里待着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阿泽是不正常,他爸爸不管他,爷爷不能不管。小也,阿泽这个孩子,本来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靳老太爷掏出手机翻出相册,给姜也播了段视频,“你看,这是阿泽八岁的时候。”
视频里是个小男孩儿,小脸儿白嫩嫩,剔透如水洗过的白瓷,眉心用口红点了个红彤彤的朱砂痣,眼睛黑而大,眸光像水波一般眨眨。他正在蹲在地上换衣服,似乎要参加什么表演。
“阿泽,你在干什么呀?”画外音是老太爷的声音。
“我在换戏服。”小靳非泽嗓音清脆。
“换戏服干什么呀?”老太爷又问。
小靳非泽穿好衣服,在镜头面前陀螺似的转了个圈。那是一身鲜艳的神明装扮,满身飘带,随着他转圈而飞舞,犹有仙气环绕周身。他兴高采烈地大声道:“我要扮傩神太子,坐那种很高很高的轿子,还要给大家跳傩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要是有妖魔鬼怪,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小靳非泽摆了好几个招式,“我是小太子,我打跑他们!”
姜也望着视频,眸底略有惊讶。
这个眉点朱砂的小男孩儿,他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哪里呢?记忆犹如书页簌簌翻过,一下子倒回十年前。他恍然记起那是一年暑假,妈妈带他去一个乡村研究民俗,刚好碰上游神仪式。神明行乡是他那个村子一年间最为隆重的仪式,父老乡亲穿着簇新的戏服扮成神明木偶,抬着鎏金神轿走街串巷,到处放爆竹,吹唢呐。
人太多,他和妈妈走散了。他乖乖站在原地等妈妈,满地爆竹红纸,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烟不知何时成了雾,盖住整条街。游神的队伍已经过去老远,可雾气里又窜出来一支人影幢幢的队伍。他站在街中央,疑惑地望过去。那些人踩着极高的高跷,手脚看起来都老长老长,身上破旧的彩带像灰尘吊子,有种妖异阴沉的可怖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都散尽了,雾气蒙蒙的街上只剩下他和这支怪异的游神队。
他忽然被一个男孩儿拉住手,被生拽着来到街道旁。这是个小男孩儿,眉心点着朱砂,一身飘飘的彩带。
“嘘!阴兵借道,快闭眼!”男孩儿蒙起眼。
男孩儿从手指缝儿里偷看他,见他还没闭眼,就上前一步把他的眼捂住了。一阵阴影打他们头顶上过,他无端感受到一种要命的阴冷。心脏不自觉发颤。男孩儿似乎也在恐惧,把他抱得紧紧的。等了好几分钟,喧嚣的人声传来,男孩儿放下手,他回头看,街上不知何时又充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才那支阴森的游神队好像只是幻觉。
“你妈妈呢?”男孩儿清澈的大眼睛倒映着璀璨天光,“刚刚碰到阴兵,你不怕吗?”
他蹙眉,“阴兵?”
“是一种异常生物啦,”男孩儿做了个鬼脸,“爷爷说他们喜欢吃小孩儿,尤其是我们这种长的好看的小孩儿。”
他沉默,盯着雾气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疑惑。
“你和妈妈走散了?”男孩儿又问。
他点头。
男孩儿忽然踮起脚,亲了亲他的眉心。他来不及躲,眉间印上湿漉漉的触感。他捂住额,震惊地后退了一步。男孩儿背着手,笑容灿烂生光,“我今天是小太子,被我亲一亲,你就能找到妈妈了!不用谢我,我也要去找爷爷了!”
他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留姜也一个人站在原地,眉心印着一个殷红的口红印。小时候的事儿姜也大多印象模糊,唯独这个口红印,他记得尤为清楚。
老太爷不停地说靳非泽小时候多么听话多么乖。姜也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想,靳非泽这个家伙,从小就是个流氓。

第46章 电击项圈
靳老太爷指了指书房后方的墙,那里挂着许多奇异的面具,脸孔各异,色彩斑斓,有的金刚怒目,有的生着满口獠牙,还有的长着犄角,金目剑鬓,人兽合一。老太爷走到墙边,望着这些面具缓声道:“沈铎跟你说过吧,我们这一行有许多门派宗族,各家有各家的手艺。我们靳家的手艺,就是‘神傩舞’。”
“神傩舞?”
老太爷点点头,指给他看挂在正中央的一张面具。那面具整张漆金,额心一点朱砂,眉目细长上挑,眼梢抹得红红的,不似别的面具那么忿怒狰狞,倒有种普渡众生的神圣况味。
“这是阿泽小时候戴的神面,太子神面。阿泽小时候又聪明,又懂事,家里的老师教他跳舞,一教就会。他是我们老靳家的傩神太子,从他五岁开始,各地就总来人请他去跳傩舞。他那么小,平时要上课念书,寒暑假又要坐飞机到处去赶场子,日程排得满满的。我问他累不累,拒绝那些人也是可以的。我们老靳家面子大,没人敢说咱们。”老太爷抚摸着那菩萨神面,眼里泪光闪烁,“阿泽说,他一点儿也不累,生者可以从他的傩舞里得到喜悦,死者可以从他的傩舞里得到安宁,他喜欢为他们跳舞。”
“多好的孩子,谁见了我家阿泽都羡慕。可是……”老人长叹了一声,“十岁那年,他进了禁区,一切都变了。他成了凶祟,神傩舞是驱邪的舞,凶祟如果跳我们老靳家的神傩舞,每一步舞都像走在刀尖火海,让他痛苦万分。从那以后,他再也跳不了傩舞。学院那些老东西想让他人道毁灭,他爸爸铁石心肠,不肯留他。那个姓许的女人绵里藏针,煽风点火。我苦苦支撑,就希望哪一天奇迹可以发生,他会变成以前那个阿泽。”
“人道毁灭?”姜也一惊。
老太爷点点头,“凡是凶祟,必诛之灭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学院因为我,放了阿泽一马。但我也不得不和他们达成协议,只要发现阿泽有任何不轨行为,他们就能制裁阿泽,让他安乐死。我老了,我没办法看顾他,教他守规矩,知进退,懂善恶。小也,你刚刚让他道歉,他就真的听话了,可见他还不是无可救药。沈铎跟我说了,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你喜欢他,爷爷能把他交给你吗?”
姜也:“……”
现在不说实话就来不及了,姜也不想和靳非泽有更深的联系,尤其是这种可怕的男男关系。靳非泽是引人深陷的夺命泥潭,他要趁能拔出来的时候尽快离开。姜也自己不过是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指望他约束靳非泽实在是下下之策。而且……想起靳非泽对他做过的事,姜也心中就蒙上一层阴影。他真的不想管那个家伙。
姜也深吸一口气,“爷爷,我……”
靳老太爷忽然从桌下掏出份文件,递给他看。姜也低头一看,这竟是份医学检查报告,患者是靳天鸿,检查结果是神经上皮组织肿瘤Ⅱ级。
“医生说,我活不了几天了。胶质瘤是一种恶性脑瘤,很难治的。他爸要我去美国,去了有啥用,离阿泽又更远了。这世上我不为他谋划谋划,等我死了,他怎么办?难道疯一辈子,或者被那些老不死的逮着错儿绑进监狱安乐死?”靳老太爷拍了拍姜也的手背,道,“当然,小也,我不是拿我这个病要挟你。我知道,阿泽是个烫手山芋,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被他拖累?你也只是孩子罢了。要是你不愿意,立刻就可以拒绝我。”
“我……”姜也的话鱼刺一般哽在喉间,说不出口了。
检查报告只薄薄几张纸罢了,姜也拿在手中却觉得沉重如铁。姜也试图拒绝,可开了好几次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是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最后的请求,他没办法硬下心拒绝。
姜也低下头,目光落在手机的视频上。画面定格在小靳非泽望着镜头的刹那间,他黑黝黝的瞳子清澈如潋滟山泉,光华璀璨,真如一个下凡的神仙太子。时间好像又倒流到游神的那一天,他轻轻踮起脚,在姜也额心印下一吻。姜也的胸中起了微波,涟漪跨过十二年,荡在今日的心间。
最终,他闭了闭眼,道:“好,我替您看着他。不过,我希望爷爷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靳老太爷喜出望外,“好好好,你说,我一定帮你办成!”
一席话谈完,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整。姜也踏着清凌凌的月光离开书房,经过紫藤萝小花圃,竹架子那儿有个臃肿的人影孑然独立,姜也注目望过去,人影慢吞吞向他挪过来,月光移到来人发面馒头似的肥白大脸上,照出他两粒豆子似的小眼睛。
是靳非灏。
不知道为什么,姜也总觉得他长得很奇怪。
他低头绞着手,一脸扭捏。姜也率先发问:“有事吗?”
靳非灏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这是哥生母的遗物。”
“遗物?”
姜也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块剔透的玉坠子,玉沁赤红如血。
靳非灏小声说:“我妈在施阿姨的妆奁里找到的,她让我交给你。哥不喜欢我妈,你代为转交比较合适。”
姜也收起盒子,“冒昧问一句,施阿姨是怎么过世的?”
靳非灏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和哥不小心掉进了禁区,只有哥一个人回来。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你……你最好不要问别人,这件事是靳家的秘辛,很多人很忌讳,特别是我爸。”
姜也垂目深思,道了声谢,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身后靳非灏喊住他:“姜也!”
他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靳非灏犹犹豫豫,问:“我听我妈说,你见过那些东西。它们……它们可怕吗?”
“还好。”姜也端详他神色,“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我走了,再见。”靳非灏生怕他继续问下去似的,急匆匆转过身,摇摇摆摆地跑远了。
李妙妙蹲在石狮子旁边数蚂蚁,靳非泽双手插兜,靠在商务车边上。见姜也出来了,靳非泽眉眼一弯,问:“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没什么。”姜也把玉坠盒子交给靳非泽,“你弟弟给的,说是你妈妈的遗物。”
靳非泽看也不看,说:“丢掉。”
姜也蹙眉,“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遗物不能丢吗?”靳非泽感到疑惑,“人都没了,还要遗物做什么?缅怀么?多无聊,如果真的那么思念一个人,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死?埋在一起,肉和肉一起腐烂,骨头和骨头一起发霉,不是更好么?”
姜也:“……”
算了,他帮他收着吧。
姜也的背包塞满了生活用品,很容易弄乱,为免后面忘记放哪儿,玉坠子暂时放进了李妙妙放手机的的兔兔小挎包里。
高叔说老太爷帮他们安排了靳氏集团自己的酒店,住着舒服还不花钱。姜也推脱不了,况且靳非泽这个家伙不回家硬要跟着他们,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车驶入酒店院前大门,经过喷泉和花坛到了门口,服务生殷勤地上来帮忙开车门、拿行李。李妙妙下了车,两眼立刻瞪得铜铃一样大。酒店门前,早早立了一个方阵的工作人员。姜也和靳非泽一下车,所有人九十度弯腰鞠躬,齐声喊:
“少爷好,小姑爷好!李小姐好!”
李妙妙被他们吼得腿一软,差点跌回车里。
酒店经理一身笔挺的西装,亲自来接引,对着姜也道:“老太爷都吩咐了,小姑爷和李小姐头一回来首都,接下来的行程我们会帮您安排好。”
李妙妙凑过脸来,挤眉弄眼,“哥,你嫁入豪门了!”
姜也:“……”
酒店经理说:“房间已经备好,顶楼的总统套房,热水饮料都已经放好了。李小姐一间,少爷和小姑爷住一间,我这样安排可以吗?”
靳非泽笑着点头,“安排得很好,我让爷爷给你升职加薪。”
姜也制住他,“我自己一个人一间。”
经理看了看姜也,又看了看靳非泽,十分鸡贼地说:“没关系,套房里不止一个卧室。”
他把三人送上顶楼的客房,一路上碰到的工作人员都向姜也鞠躬,响亮地喊“小姑爷”。
姜也感到无力,所有人都叫他“小姑爷”,他和靳非泽的错误关系还有多少人知道?
他旁敲侧击地问经理,经理说:“老太爷在首都很吃得开,手下的产业又多,您是未来的靳家贵婿,不用多久,整个京城都会知道的。这几天肯定有很多人想见您,和您攀关系,但您放心,顶层只有VIP专用电梯才能上去,你们绝对不会被打扰。对了,高叔说您要参加学院的选拔考。学院那边老太爷也打好招呼了,靳家每年都要给学院的各项行动赞助巨额资金,他们肯定不会为难您。”
“哥,抖手上都有你的视频了。”李妙妙举起手机。
不知道哪个住客把刚刚靳氏酒店迎客的过程拍了下来,传到了网上,标题是“神秘少年入赘靳氏豪门,现实版龙王归来”,底下的评论和转发已经破千。
李妙妙说:“全国都知道你入赘的事儿了。”
姜也:“……”
经理把他们送入客房,退了出去。李妙妙回了自己的房间,屋里只剩下姜也和靳非泽。
靳非泽捏了捏姜也的脸,说:“为什么要我道歉?”
姜也挥开他的手,“你处处惹你爸爸讨厌,小心他不把遗产分给你。”
靳非泽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得双肩直抖。
“小也,”靳非泽道,“你太可爱了,你以为这是豪门宅斗剧吗?爷爷早就立了遗嘱,靳氏股份的第一继承人是我。”
“……你爸爸呢?”
“爷爷说他是首都大学的学院院长,正处级,自己有工资,不需要这些黄白之物。我是精神病,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我更需要钱,所以靳家的钱都归我。不过……”靳非泽摸了摸下巴,“许媛好像不知道这些。靳若海从来不收礼,靠每个月的死工资过日子,根本供养不起他花钱如流水的老婆。真可怜,费尽心思讨好靳若海贬低我,结果什么也得不到。或许我应该告诉她这件事,你说她会不会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
姜也沉默了半晌,说:“你爷爷得了脑瘤,你知道吗?”
靳非泽无所谓地耸耸肩,“知道啊。有什么关系呢,人老了就该死。”
他铁石心肠,纵然靳老太爷心心念念都是他,他也感受不到半点亲情。姜也觑着他满不在乎的神色,也不多说,准备去次卧睡觉。
靳非泽拉住他手臂,逼迫他停在自己身前,目光在他的唇瓣上流连,“小也,我们已经有十天没有亲亲了。而且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你答应过要和我上床。”
“我没有。”
靳非泽的眼里带着恶劣的笑意,“我说你有你就有。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姜也冷冷望着他,秋水般的眼眸好似冻住了,没有温度。
“还是说……”靳非泽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脸庞,“你想要尝试一下会震动的定位器?”
姜也深吸了一口气,“我买了避孕套,我去拿。”
靳非泽馨馨然笑起来,“小也,你变乖了。”
姜也转身去包里翻避孕套,却拿出了个黑色的小物件。靳非泽眼睛一眯,意识到这家伙在撒谎,正要抓他的手去夺他的东西。可姜也出手如电,直接把东西按在他腰间。咔嗒嗒一连串的电流声,四万伏的高压电被输入靳非泽体内。靳非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也,软倒在地。
姜也垂眸望着他,他果真不是正常人,电击器能把一个成年男子电晕,但他居然还保持清醒,只是手脚暂时瘫软,无法动弹而已。
靳非泽躺在地上笑,“你完了,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逃跑。”
“完了的是你。”姜也又从包里取出一个黑色项圈,淡声道,“你之前的录的那个视频,我已经拜托你爷爷黑入你的手机删除了,你在网上的备份也没有了。即使有漏网之鱼被你发出去,靳家也会帮我在一分钟之内全网删除。我还拜托你爷爷给了我一个电击项圈,就是我手里这个。电击虽然不能让你死,让你晕,但也会给你造成痛苦。如果你不想成天被电击,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听我的话。”
姜也把项圈扣上了他的脖子,电子锁自动锁死,只有姜也发射密码,它才能解开。
靳非泽与他对视半晌,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冷淡如春冰。靳非泽终于意识到自己栽在他手里了,立马换上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泪眼朦胧,轻声问:“小时候学院拿我做实验,天天用高压电击器电我的心脏,你也忍心这么对我么?”
姜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痛苦的经历,心中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保持冷冰冰的神色,“装可怜没用。”
靳非泽挣扎着把头靠在他怀里,委委屈屈地说:“小也,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喜欢你。你明知道,我为了你可以命都不要。把项圈解开好不好,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姜也无动于衷,“你的谎言对我没用,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只是你选中的玩具,为你无聊的生活添乐子。今天你故意让我去你家吃饭,在你爷爷面前假装听我的话,你是想把我和你绑在一起,有你爷爷在,我再也无法离开你。”
“啊,被你看穿了。”靳非泽笑弯了眼眸,“这样不好吗?活着做我的小猫,死了当我的标本,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姜也不想理他了,把他的头挪开,转过身开行李箱拿洗漱用品。靳非泽终于不再闹腾,躺在地上歪着头问姜也:“姜也,你真奇怪,连我那铁石心肠的爸爸看了我的眼泪都忍不住心软。学校的那些笨蛋天天送我礼物,即使他们知道我下课就会丢掉。龙虎山的道士为我赴死,即使他们知道我是个凶祟。所有人都喜欢我,为什么只有你这么讨厌我?”
姜也深邃清冷的眼没有温度,“他们不喜欢你,他们只是迷惑于你的色相。”
“那你呢?”靳非泽问,“你不喜欢我的色相么?”
这次姜也没有立刻回答。
靳非泽是个极可恶的家伙,别人捧出一颗真心待他,他把真心踩在脚底,还要嘲笑别人愚蠢。所以姜也绝不能沦陷,就算靳非泽脱光衣服睡在他怀里,他也要像僧侣一样岿然不动。
他绝不能动心。
“看,”靳非泽轻轻笑起来,“你明明喜欢。喜欢还不承认,你是嘴更硬,还是下面更硬?”
“靳非泽,”姜也不理会他放荡的言语,声线如秋水般冷清,“从今天起,你听我话。”
“不听话会怎么样呢?操我吗?”
姜也冷冷道:“揍你。”
靳非泽忽然起身,姜也眼疾手快按动遥控器,电击项圈把他击倒,他再次软倒在地。
这次他许久没有说话,姜也抬起眼,便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他漆黑的眼里没了勾人的笑意,只余看不见底的深邃。这家伙卸去了亲切温和的伪装,终于露出危险的本质来。与他面对面,会不由自主汗毛倒竖,心底渗出刺骨的凉意。他身上的非人感越发重了,甚至连肌肤都苍白了不少。这一刻姜也终于感觉到他是凶祟,不是人。原来他平日里每时每刻都在装,把自己从头到脚伪装得像个普通人。
可姜也没有后退,更没有低头,他与他对视,寸土不让。
“你最好让我一辈子戴着这个项圈。”
“如你所愿。”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给它换电池。”
“它太阳能充电。”
“好啊,你好极了,”靳非泽低低笑了声,“姜也,来日方长,我陪你慢慢玩。”

第47章 考前特训
姜也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江燃的实验室。这次实验室看起来和上次有所不同,走廊上的灯光半明半灭,闪烁不断,尽头乌黑一片,似有阴沉的乌云聚集在那里。江燃依旧穿着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兜,走路悠闲。姜也跟着他穿过走廊,眼见干净的实验室四处横着死尸,血流满地,汩汩流向下水道。好些荷枪实弹的黑衣面罩雇佣兵端着枪把守出入口,当江燃经过他们,他们会低下头,喊一声:“江哥。”
江燃闲庭漫步般走进最后一间实验室,施医生正举着双手站在培养罐前方,一个雇佣兵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靠墙面壁跪着许多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个个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实验室里多了许多培养罐,每个培养罐里都浮着一个业已成熟的婴儿。江燃走了一圈,罐子前方的标签写着它们的编号,从25A一路排到25F。
“哪个是最好的?”江燃问。
施医生冷冷看着他,“江燃,你到底要干什么?”
“很抱歉,”江燃欠了欠身,彬彬有礼地说,“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个秘密。而保密的最佳手段,就是让知道他的人统统去死。”
施医生抗议道:“你和你的手下都知道他的存在。”
江燃笑了笑,说:“我们是已死之人,施医生,你们和我们不一样。”
施医生眼圈红了,说:“江燃,我怀着孩子。”
“我知道。”江燃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连孕妇都杀,我真是个下地狱的混蛋啊。没关系,我很快就要去地狱里了。施医生,尽管诅咒我,你诅咒我的一切都会成真。”
施医生捂着肚子,徒然摇着头,“我不能死。江燃,我不能死。”
江燃叹了口气,“看来你不打算告诉我哪个婴儿是最好的,行吧,我自己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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