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我用依拉勒的。”
靳非泽也递来一个水壶,“谢谢你,不过他可以用我的。”
霍昂正要收回手,姜也把水壶接过来,“我不用他的。”
霍昂转身离开,姜也犹豫了一瞬,喊住他:“里面很危险,你确定要继续往前走吗?”
他回过头来,笑道:“放心,你霍哥我一身正气,寻常妖魔鬼怪害不了我。”
姜也顿了顿,问:“你是海外华人吧?为什么要回国?”
霍昂挠挠头,道:“我小时候在这片林子里迷路,摔坏了脑袋,记不清自己家在哪儿,也没人来找我,就被送到了福利院。我养父母收养了我,带我去了国外。去年我养父母过世了,我想着回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我亲爸妈。我说你才多大,天天皱着个眉头。放宽心,你一定能找到你妈妈。”
“谢谢。”姜也道。
霍昂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他们走到下午,仍然没有走到太岁村。按照预计的脚程,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才对。所有人原地休息,白念慈取出地图查看路线。
“小霍,到山脊去检查视野。”白念慈道。
霍昂卸了背包,带着望远镜往山脊上爬。他徒手攀上岩顶,用望远镜检查周围。忽然间,他在远处看到炊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他发现了一个聚居的村寨。他记住了方向,收回望远镜,迅速返回队伍。
“找到太岁村了,”霍昂说,“不过很奇怪,里面好像有人,我看到有人在烧饭。”
“可能是沈老师的人。”姜也猜测。
霍昂开玩笑,“不会是沈老师的鬼吧。”
只有霍昂笑得出来,其他人都神色凝重。说实话,在这种地方,有人烟比没有人烟更加值得警惕。
他们估算,如果不休息的话,今晚就可以进村。但鉴于那个地方的诡异程度和许多人失踪在里面的前车之鉴,他们决定休整一晚,白天再进去。晚上各自扎帐篷,白念慈不肯一个人睡,依拉勒陪他,霍昂单独一个帐篷。大家吃完晚饭,进了帐篷。姜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发呆。
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经过他们的帐篷外头。不知道是谁,这么晚了不睡觉。大概是霍昂,姜也想,那个家伙烟瘾重,白天只要休息,他就躲到一边去抽烟。那家伙在外面翻找什么,弄得哐哐响,吵得人睡不着。
靳非泽也醒了,或者根本没睡着。
姜也说:“我出去看看。”
靳非泽按着他,“不要,陪我睡觉。”
他凑过来,把脑袋搁在姜也肩膀上。
姜也蹙眉,“走开。”
“小也,你对我好凶。”靳非泽很委屈。
“……”
被靳非泽这么一折腾,姜也也累了,今天走了一天,爬都爬不起来,明明帐篷拉链就在眼前,他就是不想过去。姜也侧过身,沉沉睡过去。第二天清早,大家出来吃早饭,准备启程。
霍昂揉着眉心,道:“昨晚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哐哐哐的。”
“不是你吗?”依拉勒说,“只有你会半夜起来抽烟。”
“要我说实话吗?”霍昂说,“我昨晚在打飞机,累趴了,没起来过。”
大家都沉默了。
依拉勒已经习惯了霍昂的不着调,看向姜也,“我和白教授都没出帐篷,是你们?”
姜也脸色变得凝重,“也不是我们。”
霍昂愣了,“那是谁?”
依拉勒又看向霍昂,“阿昂,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就是你吧。”
“我发誓,”霍昂竖起三根指头,“要真的是我,我一辈子硬不起来。”
昨晚谁都没有起夜,那外头的脚步声属于谁?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沉默无声蔓延,每个人的心里都压了块石头似的。
白念慈沉声道:“从今晚开始,大家轮流守夜。”
说完,大家动身出发。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溪水边发现了粪便和方便面袋子,应该是沈铎的队伍遗留的垃圾,这说明他们这条路走对了。又行进了两个多小时,他们遥遥看到了村寨的大门。目测路程,应该还有五百多米。霍昂在前方举起拳头,示意队伍停下。
霍昂过来检查姜也的口腔和皮肤,“没事了,可以松绑了。”
靳非泽问:“之后还能我喂你吃饭吗?”
姜也冷漠地说道:“不能。”
靳非泽一脸遗憾,“真可惜。”
姜也看到依拉勒开始扎营,问霍昂:“我们不进去么?”
霍昂说:“白教授说,我们不进去过夜,只白天进去。先扎个营,等会儿放无人机进去转一圈。”
他打开手提电脑,地图上显示他们五个人的位置红点,各自的心跳血压都正常。霍昂打开另一个箱子,启动无人机,遥控它进入村寨。遥控器屏幕上显示出里面的场景,沿着山坡立着许多破败的木头高脚楼,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彼此之间以马头墙分隔。村子只有一条街,街道沿坡向上,非常泥泞。临街有一些商铺,招牌七零八落。
姜也心想,这附近应该有个考古工地,是他妈妈当年来的地方,也是沈铎队伍的营地,那工地在哪儿?
霍昂操纵无人机,试图飞进一个高脚楼看看内部情况。然而,所有高脚楼都封门锁窗,根本进不去。
“奇了怪了,我刚刚明明看到有炊烟。”霍昂低声说。
“难道真是鬼?”依拉勒道。
霍昂不理解,“鬼需要吃饭?”
“视角转一下,”白念慈忽然说,“往左转,你看那个窗户后面,是不是有个人影?”
霍昂依言转动视角,一座爬满爬山虎的高脚楼进入屏幕。二楼的万字窗棂之后似有个人影,静悄悄立在窗前,面朝着无人机,一动不动。无人机缓缓靠近那窗子,摄像头聚焦,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立在高脚楼里面的稻草人。
这稻草人真是奇怪,谁会把稻草人放在屋里?
无人机拍了它半天,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转向飞往别处。四下转了一圈,皆不见人影,这是个已经荒弃的村寨。
“怎么样,要不要进去?”霍昂放下遥控器,“再不进去就天黑了。”
“等等。”姜也眉头紧锁。
“还等?”霍昂纳闷道,“小姜你要是怕你待在营地里等我们,我们进去搜查,顺便帮你找你妈妈。”
白念慈和蔼地说,“小也,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我很重视你的意见。”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好几拨人进去了,”姜也数了一下,“我妈妈一拨,沈老师一拨,光我妈那拨人就不止十个,沈老师和他的手下少说也有五人,但就刚才无人机拍到的景象,没有发现任何近期有人活动过的踪迹。走路会有脚印,吃饭会有垃圾,排泄会有粪便,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依拉勒点点头,“感觉就像是……他们都凭空消失了。”
霍昂不耐烦,“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进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他们都藏在屋子里,大家都特别讲卫生,建了个简易厕所排队拉大便。”
白念慈点点头,“好,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进去走一圈看看,太阳下山之前出来。”
大家轻装简行,霍昂往腰后插了把满弹匣的手枪,又背了把AK-12突击步枪。依拉勒的装备也差不多,白念慈带着他的摄像机。姜也看到靳非泽也背了一个包,里面什么装备也没有,塞满了山楂糕。
作者有话说:
姜也:你吃山楂糕上瘾?
靳非泽:我对你最上瘾。
第25章 楼中木偶
一行人踩着泥泞的小路进入村寨,一路上杂草丛生,蜿蜒蔓延出来的灌木丛枝叶牵着人的衣角。姜也回头,看见林中深处,刘蓓一袭红裙,遥遥凝望着他。村寨无比寂静,连鸟叫也听不见,单听得大家轧轧踩在泥地里的脚步声。
他们进了一处吊脚楼,门窗都锁着,霍昂喊了几声有人吗,无人回应,便直接破门而入。火塘冷寂,墙角放着金漆剥落的木头神龛,香炉里积着早已冷掉的炉灰。吊脚楼完全用木头搭建,墙面是竖条木板搭成的板壁,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霉斑,像长了疮似的,十分难看。
依拉勒让大家戴上口罩,“这屋子发霉太久了,吸多了这里的空气会中毒。”
白念慈靠近那神龛,神龛周围的霉点子比别的地方多一些,他连拍了好几张照片,道:“你们看,这神龛和我们之前在林子见过的一样。”
姜也蹲下身观察,神龛里依旧空无一物。
霍昂咂舌,“他们信仰的到底是什么?空气?”
“你们去没去过祈年殿?”白念慈问,“祈年殿是明清两代帝王祭祀的地方,它只供奉一个神明——天帝。他是诸神的首领,是我国本土宗教地位最崇高的神明,相当于神明里的皇帝。然而,祈年殿并没有他的神像,连画像也没有,只有一个写着他名字的牌位。即使是路边的土地神也会有个泥塑雕像,而作为地位最高的神祇,他竟然只有一个牌位。”
霍昂很捧场,问:“为什么?”
白念慈盯着地上的神龛,道:“其实不光天帝没有形象,我们很多本土经典和传说中的东西都没有形象。老子描述‘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简而言之,道恍恍惚惚,无形无状,他也不知道‘道’是个什么样子。他还提到一个‘太初’的概念,‘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表示无有形体的混沌状态。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没有形状,摸不透,抓不明。小也,你妈妈在论文里说太岁村的神秘信仰可以追溯到两千年以前,那么它比天帝、道、太初产生的时间要早上许多,天帝信仰、道的概念很可能是它的变种。如果是这样的话,并不是人们不给天帝建造法身金像,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形象。同理,这个神龛也是这样,它或许就是个无形的神明。”
“说这么多,太岁村到底信仰的是什么神?没有样子,总得有名字吧,”霍昂问,“该不会叫空气神。”
依拉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太岁村,当然是太岁。”
霍昂在神龛面前拜了拜,“太岁啊太岁,请让我一夜暴富!”
依拉勒踹了他一脚,“不要丢人现眼。”
姜也到处观察,忽然发现靳非泽不见了。他喊了声:“靳非泽!”
靳非泽从楼上探出头来,“我在这儿。”
姜也蹙眉道:“你别乱跑,和大家待在一起。”
靳非泽歪歪头,“上楼算乱跑吗?”
霍昂拍拍姜也,“没事,楼上楼下我都看过一遍了,没什么怪东西。”
姜也爬上楼梯,楼上非常阴暗,条纹窗棂全部用木板封着。橱柜里放着锅碗瓢盆,被蜘蛛网封着。姜也推开一扇木门,里面似乎是个卧室,靠墙放着一张上下铺的木制小床,墙上贴了许多儿童简笔画,上面画了两个拿着手枪的小孩儿。姜也拉开书柜抽屉,里头有一盒蜡笔、两把破旧的玩具木头手枪,一些军械杂志,密码本,还有本日记。他翻开日记,纸张已经发黄,字迹歪歪扭扭。
——“弟弟躺在床上,好久没有说话了。以前我总是欺负他,强迫他帮我洗发霉的脏衣服脏裤子,现在我要对他好一点,让他快点好起来。或许我真的要想办法离开村子了,村子里没有好医生。”
——“越来越多东西发霉了,我讨厌发霉的东西。”
——“弟弟身上变得硬梆梆的,阿妈说他是太岁的子民,迟早会醒过来。阿妈真迷信,弟弟肯定是生病了,我要趁阿爸阿妈去找呗麾的时候,偷偷把弟弟带走,去大山外面找医生。”
——“今天晚上就行动!我一点也不害怕,我有枪,我可以保护弟弟!”
姜也往后翻,一片空白,日记不再有下文。
靳非泽走到他身边,“发现什么了?”
“这个房间住了一对兄弟,霉菌病席卷村庄,弟弟死了,哥哥带着弟弟的尸体逃出山村。”姜也抚摸着日记,“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失败了。”靳非泽说。
“你怎么知道?”
靳非泽拿起抽屉里的玩具手枪,“枪还在。一个孩子离家出走,不会不带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或许他不止一把枪。”
姜也说完,也沉默了。图画里的兄弟一人一把手枪,现在这两把都在抽屉里放着,还结了蜘蛛网,他们可能真的失败了。他猜测他们不止一把枪,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两个少年葬身这孤寂的大山。他们上四楼,这里有个上锁的房间。靳非泽敲了锁,两人进里面瞧。里头堆了很多杂物,一股腐朽的木头味。
他们又去另一间吊脚楼查看,白念慈不停地到处拍照,走得慢,姜也一直没有找到他妈妈的踪迹,心里有些急躁。他分明记得,在注射了黑水以后,他看见妈妈走进了这处村寨。而且不止他妈妈一个人,还有许多面孔陌生全副武装的男人,那些男人呢?
霍昂踹开第五间吊脚楼,喊了声:“有发现!”
姜也赶过去,便见楼里靠墙放了六个背包。霍昂正打开其中一个检查,里面放的都是压缩饼干、水壶、毛毯,还有一些没洗的脏内裤。背包上落了灰,看起来在这里放了有段时间了。
“他们为什么会扔下自己的背包?”依拉勒猜测,“难道他们也遇到了我们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那种怪物?他们打不过,选择逃跑,为了减少负重,把包给扔了?”
“不,”霍昂摇头,“这些背包摆得很整齐,不像是为了逃跑减重丢下的。”
“干粮只吃了两天的量,从墨江村到这里,差不多就是两天的路程,”姜也脸色凝重,“他们刚刚进入太岁村,就把包丢弃在了这里,什么也没带,去了某个地方。”
“包里没有急救包,”依拉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些包被遗弃在这里,八成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已经死了。”
白念慈喊了他们一声,“你们过来看,这是不是弹痕?”
大家都走过去,他指着一面板壁,上头有几个漆黑的小圆坑。
“的确是弹痕,”依拉勒道,“我们猜得没错,小姜妈妈的队伍很可能遭遇到了什么东西。”
“不不,”霍昂摇头,掏出个放大镜细细查看,“这弹痕不是最近的,起码有好几年了。你看痕迹上面有木头腐败的迹象,腐败的程度和周围差不多,这一定要弹痕形成之后经过一段时间才有。”
找到这一个弹痕以后,他们又在其他许多地方找到了其他老旧弹痕,有些吊脚楼里甚至有霰弹枪破坏过的痕迹。依照弹痕的分布情况,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可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尸体。
待得越久,越觉得这里古怪。姜也跟着霍昂和依拉勒里里外外看了半晌,没发现半个脚印。这四周都是泥巴路,若是从这儿经过,应该会有点痕迹才对。然而无论是姜若初还是沈铎,这帮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霍昂提醒大家:“大家最好还是集体行动,待在彼此的视野范围之内。”
他刚说完,靳非泽就自己上了三楼。
霍昂:“……”
依拉勒拍了拍姜也,指了指楼上,摊了摊手,脸上很是无奈。姜也一下就知道靳非泽那混蛋又独自行动了,他向来我行我素,怎么高兴怎么来,姜也也很无语。
姜也上了楼,道:“你不要离开大家的视线,依拉勒和霍昂人好,不说你,你自己自觉一点。”
“结队行动真麻烦,”靳非泽笑道,“不如我们自己行动吧。”
姜也直接拒绝,“不行。”
“可我不想听他们的话,”靳非泽神色幽怨,“我为什么要听一些白痴的指挥?”
姜也:“……”
他下意识看了看楼梯,幸好其他人还没上来,听不到这家伙的恶劣言语。他知道这家伙的本性,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实际上脑子有病,心肠恶毒。
姜也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要怎么样才肯配合?”
靳非泽温柔地微笑,“你知道该怎么让我听话。”
他的话点到为止,姜也一下子就知道他脑子里藏着哪些龌龊的想法。姜也的眼眸瞬间变冷,铺了寒霜一般,冷声道:“让你服从指挥,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既然你一心要作死,我不拦着你。”
说完,他转头查看这一层,忽地僵住了。这里似乎是个祭台,中间放了个一个与人等身高的无头木偶人。那木偶人被捆在木柱上,一副受刑的样子。身上刻满了繁复的花纹,还有一些样式非常古朴的文字。
白念慈爬上来看见祭台,神情十分激动,“看来这就是你妈妈在论文里提到过的祭品了。你看这些符号,这是古彝族用的文字。”
依拉勒也上来了,见到那木偶人,神色瞬间变得苍白。
霍昂骂道:“操,又是这邪门的鬼东西,我和依拉勒之前在缅甸遇到过。白教授,别他妈瞎拍了,这东西邪门。”
“说说看。”白念慈非常好奇。
“当初我和依拉勒进了缅甸北面的野人山,为了躲蚂蟥和蚂蚁,刚巧碰上一个小木屋,就在里面过夜。里面就有这种样式的木偶人,我们脑袋挂裤腰带的人哪有什么忌讳,就把它弄下来当柴火烧。谁知道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这木偶人成了真人,血淋淋的挂在柱子上。妈的把我们吓得够呛,我当场把屋子连尸体一起烧了。”
霍昂的叙述和依拉勒说的略有出入,姜也凝眉看了看依拉勒。依拉勒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眼眸盯着那无头木偶人,神色十分复杂。
靳非泽站在窗边,手搭凉棚眺望远处,忽然出声道:“那是不是之前见过的稻草人?”
姜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的吊脚楼,窗后有个稻草人的人影。姜也点点头,“是它。”
“真奇怪,”靳非泽眨了眨眼,“我明明记得它之前在三楼,现在怎么到二楼去了?”
姜也一愣,“之前在三楼吗?”
白念慈捧着摄像机过来,也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稻草人,“小靳记错了吧。”
靳非泽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大概是我记错了。”
大家都挤在窗板边上,与那只稻草人遥遥对望。霍昂拍拍靳非泽的肩膀,说:“行了,吊脚楼都长一个样,二楼和三楼的差别也不大,无人机处在飞行过程中,通过屏幕辨别高度会有所偏差。我也记得它本来就是在二楼,不用自己吓自己。”
他刚说完,大家都看见,那稻草人缓缓离开了窗边,消失在吊脚楼的黑暗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
靳非泽又眨了眨眼,“啊,又是我看错了吗,它刚刚好像动了。”
白念慈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就要日落,我们先撤吧。”
霍昂举起步枪,趴在窗口借着瞄准镜扫视了外头一番,没有发现那个稻草人的踪影。大伙儿收拾好东西,背好背包,挨个下了木梯。霍昂走在最后,一直保持警戒。回到营地,大伙儿生火做饭。照例是依拉勒掌勺,他厨艺好,一些风干蔬菜、肉干再加几把面条,简陋的食材能被他做得喷喷香。今天不知怎的,他似有些魂不守舍,姜也看水沸腾了好半晌他也没个动作,面条都要煮烂了。
“你还好吗?”姜也问。
他回过神来,忙灭了火,把面条捞进大家的碗里。几个饭碗里挤着一个硕大的饭盆,格外突兀,那是霍昂的。
“我没事,”依拉勒叹了口气,“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累着了,不用担心我。”
“今晚我守全夜,”霍昂走过来说,“你好好歇着吧。”
依拉勒不同意,“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姜也出声:“下半夜我和靳非泽守吧。”
霍昂高高挑起眉梢,“两个小年轻,没事儿别逞能。”
“靳非泽一个人解决了感染的吉吉瓦尔,”姜也提醒他们,“你们忘了么?”
他说得不错,霍昂早已发现靳非泽这小伙子身手还可以。也不知道他怎么干掉吉吉瓦尔的,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猛么?霍昂挠了挠头,说:“那行吧,你俩守下半夜,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叫醒我。”他扭头拍了拍依拉勒,“好好睡着吧你,咱的口粮全靠你,你要是倒了谁给我们做饭?”
依拉勒白了他一眼,把他的饭盆塞他怀里,“撑不死你。”依拉勒给姜也多盛了点肉,“你长身体,多吃点。这次找到你妈妈之后,回去好好上课。这次回去好好上学,可别再分心了。不好好读书,将来会变成霍昂那样的傻子。”
霍昂:“……”
吃完晚饭,各自回帐篷休息。霍昂一个人揣着枪,坐在油灯旁边守夜。密林黑黝黝一片,他那一盏孤灯恍若一颗星子。依拉勒掀起帐篷,霍昂给他比了个手势,是安心的意思。依拉勒点点头,钻进帐篷。
姜也定好半夜起来的闹钟,也睡下了。靳非泽躺在他旁边,安安分分的,今天竟然没有闹幺蛾子。依拉勒和白念慈的帐篷熄了灯,姜也这边也熄了,四周沉入黑暗,只剩下霍昂那儿的一星孤火。姜也闭上眼,陷入梦乡。闹钟还没响,他忽然被靳非泽推醒。
姜也睁开眼,靳非泽的脸庞近在咫尺。
“我的山楂糕吃完了。”靳非泽说。
姜也:“……”
把他从睡梦中弄醒,就是因为这个?
“我的山楂糕吃完了,你听见了吗?”靳非泽重复道。
“我今天看见你放了一整包,全吃完了?”姜也不可置信。
靳非泽无辜地点了点头。
“出去以后帮你买。”姜也捏了捏眉心,转过身想继续睡。
“我现在就想吃。”靳非泽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姜也有些生气,“你不睡觉,吃什么山楂糕?”
“我睡着了,你会死。”
姜也扭过头看他,昏暗的光线里,他微微蹙着眉,脸色比平日更苍白些,很委屈似的。姜也思考着他的话,有些狐疑地想,他该不会这几天都没睡吧?姜也起身开手电翻他的包,他记得他带了个药包,专门装他的安眠药。这个精神病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不吃药睡不着。
药包找到了,姜也拉开拉链,药板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只有一片是空的。
他这几天真的没睡。正常人能几个晚上不睡觉吗?
靳非泽又说:“我想吃山楂糕。”
姜也把药递给他,“吃药,睡觉,我不会死。”
靳非泽没接他的药,低垂着眉睫,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姜也,你真坏。”
“……”姜也头疼欲裂,到底谁坏?
他不想管他了,躺进睡袋睡觉。
“起来,”靳非泽骑到姜也的腰上拼命晃他,“不许睡!”
他是大少爷的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姜也真想一棍子把他打晕。正待好好同他讲道理,帐篷外头忽然传来轧轧的脚步声。靳非泽还想开口,姜也拽住他的领子,一把把他拽进了怀里,同时捂住他的嘴。他靠在姜也颈侧,两个人近在咫尺,他的眼睛眨了眨,乌黑的眼睫像蝶的翅子,扑啊扑的。
姜也凝神静听,外头的脚步声,和昨晚如出一辙。那个东西又来了,守夜的霍昂没有发现么?
二人对视一眼,靳非泽眉眼一弯,说:“有事情做了。”
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兴奋,黑暗里的眼睛有着鬼火似的森森冷光。
姜也皱眉,“你想干什么?”
他怀疑这家伙想借着出去打探的名头杀人放火。
姜也从包里翻出钉枪,“走,一起去看看。”
靳非泽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因为自己不能单独行动为所欲为而有点失望。
他拉开帐篷的拉链,矮身钻了出去。姜也跟在他身后,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那轧轧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二人才绕出帐篷,往油灯的方向看。灯还亮着,霍昂抱着枪,背对他们,盘腿而坐。他头颅低垂,感觉是出事了。姜也向靳非泽做了个手势,靳非泽会意,两人一左一右靠近霍昂。
离霍昂三步远的时候,靳非泽忽然出手,姜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一眨眼的瞬间,靳非泽就从后方锁住了霍昂的脖子。靳非泽力气极大,姜也是知道的,他锁住霍昂的刹那间,姜也就听见了骨头的咔嚓声。
“等等,靳非泽!”姜也大喊。
靳非泽动作一顿,略略松了劲儿。
“哪个龟孙?”霍昂挣扎的声音传出来。
靳非泽松了手,笑道:“你还活着?”
“要不然呢?”霍昂揉着自己的脖颈子,上面是通红的勒印,“你小子下手真狠,幸好老子脖子硬。小兔崽子,你肯定想杀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姜也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霍昂低着头是睡着了。
“你打瞌睡了,”姜也连忙转移话题,“昨晚那个来我们营地的家伙又出现了。”
“我怎么会打瞌睡?”霍昂一脸不可思议。
他正辩解着,话音忽然顿住。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依拉勒和白念慈的帐篷开着。三人立刻上前查看,只见白念慈窝在睡袋里,睡得跟死猪似的,依拉勒的睡袋却是空的。霍昂把白念慈拽起来,问:“依拉勒呢?”
白念慈戴起眼镜,问:“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姜也说:“依拉勒不见了。”
霍昂神色凝重,“依拉勒不可能独自行动,他可能被那个潜入我们营地的混蛋带走了。该死,我他妈真睡着了?”
白念慈抓起手电筒,“别说废话了,快去找人。”
大家打起手电筒,往之前脚步声消失的方向搜寻。林中有脚印,直直朝太岁村的方向延伸。霍昂端着枪一路疾行,靳非泽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姜也勉强跟得上,白念慈就费劲儿了。到了开阔地带,霍昂终于看见前方行走的人影,却蓦然一惊,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