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非泽走在他后头,问:“怎么样,还好么?”
姜也不搭理他。
越往深处走,越能看见有些树底下立了破旧的木头神龛。奇怪的是神龛里什么也没有,既无神像也无画像,只前面放个香炉。不知怎得,姜也觉得神龛所在雾气尤其浓,大约是错觉。老猎人让大家不要去看那些神龛,说都是以前去过太岁村的人留下的。
“虚无神祇。”白念慈低声对姜也说,“你妈妈说的滇西信仰是真实存在的。”
他把这些神龛的样子都拍了下来,老猎人一直反对,但白念慈很固执,没听他的。
走到晌午,雾气仍未散去。他们走到了一处小溪边,据老猎人说是山上流下来的南水溪,溪水清凉,直冻手。姜也说要去方便,走出一截子路,独自到了下游,脱下裤子把定位器取出来,用溪水清洗干净,再放进兜。他站起来穿好裤子,忽见溪对岸出现刘蓓烂头烂脸的身影。她好像在对他做手势,雾气太大,看不清楚。他走近了些许,看见她竖指在唇间。
什么意思?
他正想问,后头传来靳非泽的声音:“怎么这么慢?”
刘蓓瞬间消失了。
靳非泽走到他身边,笑着问:“拿出来了?别丢掉哦。这里比你想象得更危险,我随时掌握你的动向,你才安全。”
姜也冷冷瞥了他一眼,仍不搭理他,踅身爬上石头,回到上游。霍昂和依拉勒在看地图,老猎人指给他们看太岁村在地图上的大概方位,白念慈在吃压缩饼干,翻看着他今天拍到的那些神龛照片。正休息着,上游忽然漂来一个黑影。那黑影从雾气浓稠处现身,顺着溪水一路向下。霍昂让白念慈和姜也他们远离小溪,右手按着腰后,一脸警惕。姜也敢肯定,他腰后有一把枪。
影子漂下来了,依拉勒喊了声:“是活人!”
他卷起裤腿涉水踩进小溪,把人给拖上岸。
“谢谢……谢谢……”那人颤抖着说。
霍昂问:“你谁?怎么会在这里?”
姜也上前一看,登时惊住了。
那人看到姜也,也讶然道:“姜也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姜也蹙起眉心,道:“小刘。”
姜也心中发凉,他明明记得,小刘变成了咯咯怪叫的怪物。
小刘和霍昂他们介绍了自己,说:“沈老师他们失踪了,我和我同行的同事也失散了。姜也同学,你还记得吧,就是小何,之前也照顾过你的。他被猛兽袭击,尸体就在上游。”
“猛兽?”霍昂和依拉勒对视了一眼。
老猎人纳闷道:“我老头子在这儿附近住了几十年,这片林子没有猛兽啊。”
“有!我亲眼看到小何的尸体,上面有好几道爪痕。”小刘捧着水壶,瑟瑟发着抖,惨白着脸道,“而且我总觉得他好像跟着我,我躲躲藏藏,又迷了路,走了快有一个星期了。谢天谢地,终于遇到了你们。你们快带我出去吧!”
姜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越打量越心惊。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出来,这个家伙的眼睛不会转动。他总是连脖子带头一起动,从不会单独转眼珠。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死了,眼睛僵硬了,动不了。
姜也绕到他身后,想看看他背后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姜也一面观察,一面问:“小刘,你最后一次和沈老师联络是什么时候?”
小刘缓缓扭过头来,看着姜也道:“忘了,我忘了……带我回家,我想回家。”
这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小刘的身体未动,只脖子和头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那张惨白的脸直勾勾注视着姜也。老猎人指着他,手指颤抖,面露惊骇。霍昂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带得远一点儿。
“姜也同学,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小刘的神情越来越狰狞。
姜也想起刘蓓那个竖指在唇上的姿势,她是不是在提醒他保持沉默,不要告诉鬼魂他已经死了?
“没什么,”姜也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身体柔韧性特别好,以后不当调查员,可以跳芭蕾。”
他狰狞的脸滞了一瞬,恢复了原样。
“好的……好的……姜也同学,你说得有道理。”
队伍里来了个鬼,大家伙儿一下子没了吃饭的胃口。老猎人非常惊恐,说:“我突然想起我家还在烧开水,我得回去。你们自己往前走,我就先走了。”
霍昂拽住他领子,“拿了我们的钱,想溜?”
依拉勒不装了,抽出腰后的枪,上了膛,笑得温柔似水,“我劝您三思。”
“你们!”老猎人要疯了,低声问道,“你们不要命了!”
“两倍价格,带我们去太岁村。”白念慈扶了扶眼镜,神色从容。
老猎人踟蹰道:“三……三倍,这是要命的活儿,必须多加钱。”
“成交,”白念慈出手阔绰,“之前付的算定金,到了太岁村,剩下的钱会打到你的账户。”
“真是疯了、疯了!”老猎人嘀咕着,坐到了远处,离小刘远远的。
所有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了,略略垫了几口,继续赶路。小刘不知怎的,黏住了姜也,姜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姜也十分头疼,其他人投来同情的目光,但都束手无策。姜也看到霍昂和依拉勒用手语交流,便故意引小刘走到前面去,不让小刘看见他们在商量事儿。霍昂和依拉勒商量完,经过姜也,碰了他肩膀一下。姜也收到一张纸条,低头悄悄查看,上面说他们打算晚上睡觉之后动手。
“小刘。”靳非泽忽然唤了声。
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能想到这人竟然主动找鬼搭话。老猎人不停地向靳非泽做手势,让他闭嘴。
“你想说什么?”小刘猛地回头,面孔一下子变得很狰狞。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总跟着姜也?”靳非泽笑眯眯问。
“你说我是什么?”
在大家惊愕的眼神中,小刘的面孔一点点露出腐烂的原貌,脖子也伸长,凑到靳非泽面前。
他嘶哑地重复:“你说我是什么?”
依拉勒举起了枪,瞄准小刘的脑袋。老猎人要吓疯了,拼命向靳非泽做手势。
靳非泽看不见似的,歪着头端详小刘的怪脸,“你的痔疮长到脸上了吗?真是可怜,从小到大没人提醒过你么?你竟然不知道你是个丑八怪。”
小刘滞住了,狰狞的脸僵在半空。
“丑八怪先生,”靳非泽笑容温煦,“离我和姜也远点,不然我会用电钻为你整容。”
他的怪脸在靠近靳非泽三步远的地方忽然顿住,然后僵硬地往后退。那副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似的,可他自己明明就是鬼。奇迹发生了,小刘真的不黏着姜也了,一个人孤零零缀在队伍最后头,好像真的认识到自己长得很丑,不愿意别人再看见他的脸似的。
霍昂满脸惊异,“操,这样也行?”
依拉勒缓缓放下枪,看向靳非泽的眼神略有变化。
姜也眉头微皱,眼神凝重地盯着靳非泽。只有他知道,小刘退后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长得丑,而是因为他害怕靳非泽。他和刘蓓一样,忌惮靳非泽。姜也不禁沉思,靳非泽到底有什么本领,能让鬼都怕他?难道疯到一定程度,连鬼魂都闻疯丧胆?
晚上,霍昂和依拉勒动手搭帐篷。霍昂问一旁的靳非泽:“小同学,来帮个忙?”
靳非泽笑着说:“我不会。”
“我教你,”霍昂说,“霍哥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你学一下,搭你自己的帐篷。”
靳非泽说:“学不会。”
霍昂有点儿冒火了,正要说什么。依拉勒蹲在远处劝他,“算了。”
“……”姜也走过来,“我来吧。”
姜也带了一个帐篷,霍昂他们带了两个,一共四个帐篷。所有人分配帐篷,姜也和靳非泽睡,白念慈和老猎人一个帐篷,依拉勒和霍昂一个帐篷,剩下一个给小刘。姜也不愿意和靳非泽睡,可霍昂和依拉勒都不愿意和靳非泽睡。由于靳非泽白天故意去招惹小刘,老猎人觉得他不安全,也不肯,姜也只好继续和靳非泽呆在一起。
他们特地把小刘的帐篷搭得离众人稍远一点儿,夜深之时才好分辨。霍昂的计划本来是火烧帐篷,被依拉勒否决了,这里是原始森林,烧帐篷火势不好控制,很容易引起山火。他们只好执行计划二,借撒尿去挖坑,等晚上大家睡进睡袋,他和依拉勒封住小刘的睡袋,扔进坑里埋起来。
霍昂对姜也和靳非泽说:“你们不用动,乖乖待在帐篷里别出来。”
姜也点头,“麻烦你们了。”
他们走了,剩下姜也和靳非泽待在帐篷里。姜也看得出来,靳非泽是少爷脾气,走了一整天,他坐下的次数屈指可数,大约是嫌森林里脏。这货蹲着检查自己的睡袋检查了很久,好像但凡发现一点儿灰尘他就不睡觉了似的。
姜也抿了抿唇,想要道声谢,毕竟今天要是小刘一直粘着他,没准要和小刘睡一个帐篷。然而想起昨晚的事,姜也又不想说话了。他怕他发疯,又来折腾自己,躺下身严丝合缝地拉起睡袋的拉链。
靳非泽看着他的睡袋,说:“你今天一天没有理我。”
姜也保持沉默。
靳非泽笑了笑,曼声道:“宝宝,你迟早会主动来找我的。”
靳非泽从包里掏出安眠药,伴水服下,熄了灯,躺进睡袋。
各个帐篷都熄了灯,周遭一切沉入黑水一般的寂静里。姜也闭上眼,缓缓落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颈脖子旁边有人在吹气。靳非泽又在做什么怪?姜也睁开眼,眼前黑漆漆,是睡袋。脖子麻麻痒痒的,是冰凉的头发垂到了他肩头。吹气的不是靳非泽,而是刘蓓。
刘蓓在叫他醒来。
他想起身,蓦然发现自己连睡袋一起被绑得严严实实,正在被人移动,然后被往外一抛,砸在硬梆梆的泥地里。姜也脑袋着地,撞得七荤八素。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霍昂的声音:“妈的真沉。”
姜也悚然一惊,这帮人在搞什么?他们没发现自己抬错了人了吗?
他想喊他们停下,一张口,发出的却是:“咯咯……”
姜也惊呆了。
霍昂道:“这怪物还咯咯咯,老母鸡呢他。”
依拉勒催促:“快挖,不要节外生枝。”
他们动作加快,姜也听见他们挖土的声音。无论他如何呼救,只能发出“咯咯咯”的怪声,仿佛喉咙被割了似的。姜也意识到,他被小刘给暗算了。或许鬼怪都会些障眼法,那家伙让霍昂和依拉勒认错了帐篷,搬错了睡袋,还让姜也无法说话。
霍昂和依拉勒在往他身上浇土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上的土越来越沉。
想办法,必须得快点想办法。
他努力伸手,探进裤兜找到定位器。可恶,他真的不想再摸到这个东西,更不想向靳非泽那个家伙求救,可他别无他法。他用力攥着它,捏碎它的橡胶外壳,里面的装置也咔嚓一声碎得稀巴烂。
帐篷内,手机失去姜也的卫星定位,报警声嘟嘟响起,靳非泽瞬间睁开眼,身侧姜也和睡袋都不翼而飞。他拿出手电筒,正想打开帐篷,忽见一个人影阴森森地蹲在他的帐篷前。靳非泽从容地从姜也的背包里取出钉枪,拉开帐篷拉链,身影没入黑暗。
“咯咯咯。”
“操,还叫。”霍昂低声骂道。
地上那东西叫得他头皮发麻,他忍无可忍,拔出枪瞄准睡袋的头部,想先废了他的嘴再埋。
“等等,”依拉勒脸色一变,“不是他在叫,是林子里。”
第23章 你属于我
咯咯怪声再次传来,这次听得更真切,确实是从林子里传来的。霍昂和依拉勒对视一眼,丢了铲子,迅速滚进旁边的草丛,隐蔽身形。姜也听到那两人没了声息,而咯咯怪叫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小何,这怪声和他曾在窃听器里听到的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只是路边的石头,希望变成怪物的小何不要对一个五花大绑的睡袋感兴趣。
声音越来越近了,姜也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双脚从他身边走过去,他正要松一口气,脚步声又回来了。周遭静寂了一瞬,咯咯声蓦然响起在耳边。姜也面前的睡袋拉链被人拉开,他与小何青紫的面庞眼对上眼。
姜也:“……”
小何在他面前嘶吼,张开大嘴,里面伸出黑浊的丝状物,触手般抖动着,试图探入姜也的口鼻。姜也想也不想,扭头就滚,擀面杖似的骨碌骨碌滚向一边。
趴在草丛里的霍昂大惊,“那不是小姜么?”
依拉勒迅速抬枪,正要射杀小何,裤脚忽然被人拉了拉。
依拉勒问:“你拉我干什么?”
霍昂莫名其妙,“我没拉你啊!”
依拉勒又皱眉,“什么东西这么臭?”
二人一怔,同时低头往后看,只见小刘张着血盆大口,趴在他们后方。二人的枪口同时瞄准那张怪脸,枪声齐响,小刘的脸被打得稀巴烂,破碎的半拉脸皮挂在下巴上,竟仍扒着依拉勒的脚往他身上爬。霍昂又射了几枪,小刘浑身都是血窟窿,还能动。
霍昂脸绿了,“卧槽,什么东西!丧尸不是爆头就死吗?”
这怪物力气出奇地大,若非穿着冲锋衣,依拉勒觉得自己要被他抠出许多窟窿来。小刘的无头尸拼命往前拱,臭气熏面,依拉勒几乎呕吐。霍昂见打不动他,收回枪,下死力把他往后拽。依拉勒屏住呼吸,两枪打断小刘的手,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
姜也疯狂往枪声响的地方滚,咯咯咯的声音跟随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霍昂往他那儿放了一枪,打爆了小何脑袋的上半部分。小何看不见了,咯咯怪声停顿了几秒。姜也连忙停止翻滚,保持静止。小何失去了目标,摸索着寻找姜也。他走到姜也眼前一米远的地方,姜也冷汗直流,硬忍着没动。小何迈出腿,正好从姜也身上跨了过去。
姜也试图挣开睡袋,奈何霍昂和依拉勒绑得实在是太紧了,他不仅没挣开,还发出了点儿声响。小何下半边脸探出的细丝一抖,偏向姜也的位置。这家伙蓦地转身,又转向了姜也的方向。他弯下腰,一寸一寸地摸,朝向姜也的脚边。姜也悄悄缩起腿,绷着脚,小何摸了个空,又走了过去。
霍昂和依拉勒趴在另一边草丛里,和姜也一样一动不动。小刘拖着两条郎当的胳膊,正在林中徘徊。霍昂对姜也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姜也点了点头,二人小心翼翼朝他爬过来。
就在这时,草丛另一边响起靳非泽的声音:“姜也,你还活着吗?”
小刘和小何蓦然一震,疯了似地跑向靳非泽。霍昂和依拉勒只来得及抱住小刘的腿,把他截倒在半途。小何却直冲了过去,靳非泽丢了手上拎着的东西,微微侧身,与小何擦肩而过的刹那间绊住小何的脚,小何头朝下倒,靳非泽屈膝,同时屈肘下压,把他的脊柱砸断在膝上。
霍昂和依拉勒还在费劲地压着小刘,靳非泽捡起他刚刚扔在地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他越走越近,姜也慢慢看清楚,他一手拎着钉枪,一手拎着个血淋淋的人头。
靳非泽瞄准小刘的脊背,发射一枚长钉。
小刘痉挛似的抖了一下,不动了。
霍昂和依拉勒松了口气,筋疲力尽地瘫在一旁。天知道这怪物力气怎生如此之大,两个大男人差点儿按不住他。靳非泽手里的钉枪却没有放下去,又瞄准了霍昂的脑袋。
“嘿,小子,”霍昂举起双手,“我是活人。”
靳非泽眯起眼,正要扣动扳机,忽地看见了躺在草丛里的姜也,放下钉枪,笑道:“啊,你在这儿。”
“你刚刚是不是想杀我们?”依拉勒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盯着他。
“不,”靳非泽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我只是不确定你们是活人还是鬼。”他把人头丢给依拉勒,依拉勒低头一看,一下愣住了,那是老猎人的脑袋。靳非泽道:“比如说这个老爷爷,他蹲在我的帐篷外面,试图趁我睡着攻击我。”
霍昂觉得他在放屁,他方才明明是想杀人。
靳非泽蹲下身给姜也松绑,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我说过了,你迟早要自己来找我。刚刚为什么不回复我?”
姜也的双手终于解脱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他说不了话。
靳非泽捏他下巴,逼迫他张嘴,用电筒照了照,说:“问题不大,我有办法让你开口。但你要先回答我,还耍脾气吗?”
姜也:“……”
他冷冰冰盯着他。
靳非泽叹了口气,道:“你比小猫还难驯。算了,谁让我喜欢你呢?张嘴。”
姜也张开嘴,靳非泽戴上手套,伸出两根手指往他口腔里掏。靳非泽的手越伸越里,姜也的嘴角不自觉流下许多津液。靳非泽在他的喉咙处抠了抠,取出一团黑色絮状物。这团东西有生命似的,在靳非泽指间不住抖动,似乎想跑。姜也恶心得作呕,吐出许多口水。
靳非泽把这东西给烧了,道:“说话试试。”
“咳咳——”姜也声音沙哑,“靳非泽。”
靳非泽笑着回应他:“哎。”
“那是什么东西?”依拉勒问。
他似乎对靳非泽仍有警惕,站得远远的。
靳非泽回答得漫不经心,“不知道呢。”
霍昂发现小刘手上长满了黑毛,掏出匕首切开小刘的脊背,皮下全是黑絮。
“好像是一种真菌,”依拉勒懂一点生物学,“这东西会传染。”
霍昂骂了声,“那小姜岂不是中招了?”他让姜也张嘴,查看他喉咙和口腔,“没看到伤口。”
依拉勒盯着老猎人的人头,忽然道:“白教授还在营地!”
几个人迅速赶回营地,打开白念慈的帐篷,他在睡袋里打呼噜,对今晚的变故一无所知。老猎人的包袱和水壶都不见了,他们在营地边上的草丛里找到了脚印和包袱。应该是老猎人想趁夜逃跑,没想到碰上了小刘,于是也被转化成了那咯咯叫的怪物。
姜也回帐篷检查自己的水壶,发现水全变黑了,里面飘着小刘身体里那种黑絮。姜也暗道大意了,小刘趁他不注意,往他水壶里投了黑絮——没准是吐了口水,所以他才中招——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姜也恶心得犯呕。
靳非泽拉开拉链爬进帐篷,姜也下意识避开他。
“真菌可以通过直接接触感染,”姜也道,“或许我已经感染了。”
“没关系。”靳非泽语调从容,“你不会感染。”
姜也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靳非泽微微笑,“还记得死藤水吗?它不仅是致幻剂,也含有这种霉菌的抑制成分。”
原来如此,难怪他妈带人进村前全部喝了那黑漆漆的液体,那想必就是死藤水。
“你从哪里拿到的?”姜也问。
“如果我说是你妈妈给的,你信么?”靳非泽笑眯眯道。
“我妈妈?”姜也一愣。
“是啊,她把你送给我了。不然我从哪里知道你的游戏ID呢?她知道你肯定要来找她,给了我死藤水,让我看着你。不过呢,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好,她并不打算被你找到。”
“你认识我妈妈,你知道她在做什么?你一直在瞒着我。”姜也眸色冷凝。
靳非泽满脸无辜,“我不知道。你妈妈在做什么和我无关,我只关注你。”
姜也盯着他,他笑得从容,纵然是说谎也辨别不出来。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姜也不明白他妈让靳非泽接近他的理由,反正肯定不是靳非泽说的那样。难道是保护他么?可是她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她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么?
“你既然有死藤水,为什么不给沈铎他们?”
靳非泽漫不经心,“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姜也眸中涌起薄薄的怒火。
靳非泽瞧他生气,解释道:“你妈妈只给了我一支死藤水,”他可怜巴巴地说,“连我自己也没有,都给你用了。小也,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别装了,”姜也闭了闭眼,道,“我明白了。我妈妈用了一些手段,让你不得不保护我,对么?难怪你之前说你讨厌我妈妈,因为她威胁了你。”
靳非泽笑着摇头,“你错了,谁也不能威胁我。的确,她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好有空,来看看她孤单可怜的小宝贝。可是小也,让我留在你身边的不是你妈妈,而是你。”他柔声道,“自从上次在墨江村那晚之后我就改主意了,我不光要留下你的头,我还要你的四肢、五脏六腑……你的全身我都要。等你妈妈死了,我把你做成标本,关在玻璃棺里,放在我的床边,每天每夜都看着你。所以宝宝,你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一根头发都不许掉,那是我的。”
“……”姜也沉默了一瞬,冷声道,“靳非泽,我死之前会把自己炸成碎片,一抔灰都不留给你。”
霍昂叩了叩姜也的帐篷,姜也和靳非泽走出帐篷,见依拉勒和白念慈都站在篝火旁边,地上摆着老猎人的无头尸体,他的骨头已经被一截一截地敲碎了,姜也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靳非泽干的。依拉勒蹲下身,一点点切开老猎人的背部,里面同样布满了可怖的黑絮。
白念慈扶了扶眼镜,道:“小也,晚上发生的事我听说了。这好像是一种霉菌病,通俗来说,这种霉菌会让人的身体发霉。你看,吉吉瓦尔的皮肤和内脏已经完全被感染了。”
姜也大概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又无法解释解毒剂的事,便点了点头。
白念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太担心,你到现在还好好的,而吉吉瓦尔一个晚上不到就成了这个样子,说明你就算感染了也不严重。我们再观察观察,我相信一定不会有事。”
依拉勒摇头道:“姜也同学,我想你应该中止行程,去医院看看。”
白念慈问:“小也,你想撤离吗?”
他盯着姜也,眼镜片反射着跳跃的火光。
姜也莫名其妙觉得,白念慈并不希望他离开。
“我不想,”姜也摇头,“我想去太岁村,或许晚去一步,我妈妈就没有回来的希望了。”
“好吧……”白念慈露出为难的表情,不断擦拭眼镜,又把它戴上,“但是小也,我恐怕要采取一些非常措施。我们要把你的双手绑起来,再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你,你能接受吗?”
靳非泽笑道:“让我来吧,我擅长绑他。”
白念慈没听出靳非泽话里的不对味儿来,点头道:“麻烦靳同学了。”
姜也:“……”
他可以拒绝吗?
第24章 夜半人声
天亮了,大家启程赶路。靳非泽一路牵着姜也的绳子,姜也莫名感觉到他非常愉悦。
靳非泽回过头来说:“好像在溜小猫。”
姜也:“……”
不想理他。
越往大山深处走,越是觉得这些黑乎乎的林子静谧诡异。那些桫椤树伸展的枝桠扭曲怪异,姜也总把它们错看成人的手臂。
中途休息,依拉勒来查看姜也的口腔,一切正常。
“没什么想问我们的么?”依拉勒笑问。
昨晚他和霍昂都亮了枪,没有哪个研究所的地质学者会随身带枪。
姜也识趣地摇摇头,“抱歉,我对地质学不感兴趣。”
依拉勒笑了,双方都知道姜也话中的含义。
依拉勒问:“为什么不好奇?”
“好奇害死猫。”姜也很诚实。
依拉勒露出无奈的笑容,“到这个境地,我们必须互相信任,隐瞒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好选择。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我们是白教授雇佣的保镖。我们以前在东南亚做事,参与过一些当地私人武装。”
姜也问:“你们知道太岁村里面有什么吗?”
依拉勒看了眼那边的白念慈,“白教授告诉我们,那里面有些超自然的东西。”
“你们不害怕吗?”
“说实话,怕。但也没到落荒而逃的程度,白教授给的价格非常有吸引力,”依拉勒露出回忆的神采,“况且我在热带雨林干活的时候有过一些特殊经验。我们曾经误入过一个被遗弃的木屋,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无头木偶人。那具木偶非常诡异,全身刻满了我们看不懂的花纹和文字。我的战友把木头砍下来生火取暖,第二天一早,我们醒来发现那个战友被割了头,赤裸全身,被绑在原先木偶人站的位置。然后我们烧了那间木屋,撤离那片林区。”
“这种东西并不是没办法对付,你看,烧个精光,也就没了。”依拉勒像在自我安慰,“你们呢?我听说小姜是因为妈妈来的这里。”
姜也点点头,“我妈妈研究滇西宗教,不知道什么时候误入了太岁村,对里面的宗教文明着了迷。上个月她来了这里,再也没有回过家。至于靳非泽……”
依拉勒微笑,“靳非泽是因为你来的吧,你们是恋人?”
“我们不是恋人。”姜也强调。
“抱歉,我误会了。”依拉勒耸耸肩,笑道,“放心,白教授付了你们的保镖费用,我们既然收了钱,就会保护好你们。放轻松,就当来旅游了。”
他说完就走了。姜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白念慈肯定对太岁村有一定了解,但他没有完全告诉这两个雇佣兵,所以依拉勒来找姜也打探消息。可惜,姜也自己知道的也不多。白念慈为什么不希望他离开?姜也很好奇,如果当时他说他要去医院看病,白念慈会采取什么措施?
他想着,忽然感到口渴。水壶里有霉絮,洗也洗不干净,他已经扔了。棘手的是他只带了一个水壶,现在没东西喝水了。
他正一筹莫展,霍昂走过来,给了姜也一个新水壶,“你水壶脏了,用这个吧,我洗干净了。”
姜也没接,“那你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