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不准对方只是起来放个水。
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下,蓝摩静静地看向罗衡,似乎在思考该做什么反应。
最后,蓝摩对罗衡同样打了个招呼,脸上没有半点局促跟尴尬,也漠视他警戒的举动。
之后蓝摩走到一个较远的地方跪下来,对着天际十指相扣,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着什么,罗衡没太听清,更重要的是那些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非常具体的信息。
这个环节进行了有一段时间,天边很快就亮起来,由于没有手表,罗衡没办法估算时间,不过他体感是起码有二十来分钟过去了。
蓝摩终于站起来,走过来坐在罗衡的对面,他拨动着火堆,思索片刻后询问:“要加柴吗?还是等它熄灭。”
“等它熄灭就好。”罗衡笑眯眯地挥手,“用不着了。”
蓝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于是气氛又沉默下去。
罗衡只好主动提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做早课。”蓝摩回答。
跟蓝摩沟通是一件相当高效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讲,他除了做出反应需要深思熟虑之外,在言语沟通方面称得上有问必答,非要挑什么毛病,最多只是言简意赅。
“这么说来,你是个信徒?”
蓝摩犹豫片刻,似乎想到什么不太开心的事,他的神色变得有点沉重,不过还是点头。
“别介意,就只是随便问两句。”罗衡说,“我想尽可能地尊重队伍里每个人的习惯,那么你做晚课吗?饭前还是饭后。”
“日落时就可以。”蓝摩想了想,“外出时并不会太严格,有时候可能没有饭吃,饿肚子的时候经常会想不起来。”
罗衡为这句诚实的话笑起来:“可是昨天日落的时候没看到你……嗯,做晚课?”
“因为你们需要帮忙。”蓝摩并没有露出谎言被揭穿的窘迫模样,而是平静地叙述着,“这更重要。”
所以,他无疑就是某个宗教的信徒,得出这个结论并不困难。
罗衡不太觉得蓝摩会是什么撒谎大师,如果他真的是,那么上这种人的当也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他没问太具体的事,比如是什么宗教来着。
毕竟蓝摩看起来没打算主动说更多的事,而罗衡已经问得稍微有点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旧时代就有的宗教也就算了,就怕是新世界的宗教,那么哪怕对方完全在胡诌,罗衡也听不出来。毕竟他以前还被飞天意面神教糊弄过一段时间,想想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这事儿还是交给狄亚这个万事通比较好。
吃早饭后众人掏出那张地图确认了一下位置,附近有个聚集点,如果路上不出什么麻烦,晚上就能到,于是他们准备先前往聚集点休息,然后才继续上路。
罗衡守了一晚上的夜,当然不可能让他来开车,于是他拿着地图坐进面包车的副驾驶位里,又从抽屉里拿了只笔,这才开始估算距离。
“这个聚集点有什么不同吗?”罗衡转着手里的笔,他上高中时转笔流行过一段时间,出于某种男孩子的自尊心也悄悄练过,现在重新拾起这项技能居然还留存着点肌肉记忆,“我是说跟绿洲比起来。”
狄亚不太确定地说:“如果我没太记错的话,完全不同,绿洲最初是以车队的形式在废墟里建立起来的,我们现在要去的这个聚集点,是依靠城市没有破败的一部分建筑形成的。”
罗衡手里的笔一顿:“那之前的地震?”
“这就是常态。”狄亚动了动左肩,他昨天睡得不太好,总觉得肌肉有点酸痛,“如果那儿一样出事了,我们就得担心另一件事了。”
“什么?”
“算上今天,地震已经停了两天,如果真的出了一些不幸的意外,小麻烦也就算了,要是大麻烦,你猜幸存者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罗衡抿紧嘴唇:“恐怕是一团乱麻。”
当秩序还存在的时候,人们还会齐心协力,可一旦秩序被打破,那么最先被“抢救”的就会是秩序本身了。
“是的,如果他们现在已经打完了,对我们还算是好事。”狄亚叹了口气,“就怕我们到的时候,他们还没决定好到底让谁来当这个老大。”
罗衡捏着地图皱眉:“那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们要怎么办?”
狄亚耸了耸肩膀:“不怎么办,先在外面看看情况,就算被发现了,只要明确自己是来交易的也不会有大事,这时候他们反而不敢太过随便搞出乱子来,当然遇到傻子除外。”
“那傻子多吗?”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狄亚的命脉,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语气有点绝望:“多……非常多。”
不要说是在这种世界,就算是文明社会里,缺乏远见的人也比比皆是。
在这种暴躁危险的环境下生长起来,做出不明智举动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大部分人的性格也许还不如动物会审时度势。
“那我们最好还是小心点。”罗衡相当谨慎。
狄亚非常赞成。
幸运的是这份谨慎并没能派上什么太大的用场,这儿的聚集地并没有遭遇到地震的打击,还吸引了不少幸存者前往。
越是靠近聚集地,路上能看到的车子跟游荡者就越多,罗衡甚至还看到两个背着背包步行的人,让他想起来自己跟狄亚刚进入绿洲的时候。
他们俩当时甚至连包都没有。
不过更让罗衡出乎意料的是,也许是即将要进入聚集地,大部分人身上似乎都回归了一部分道德感,并没有人突然下车去抢劫那两个背包客,不过也可能是他把这个世道想得太糟糕了。
很快狄亚就否决了这一点:“你看那边。”
“什么?”罗衡问。
他从狄亚的车窗那边看去,发现远处有骑着马的人在附近打转,他们都戴着一顶牛仔帽,穿着很相似。
狄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四处观望一会儿,喃喃道:“有人巡逻,还有哨岗,看来这儿不是绿毛当家了。”
“绿毛?”
“对,他头顶上有一撮绿色的头发,不知道是怎么染的,所以大家都叫他绿毛。”狄亚轻轻啧了一声,“他有点本事,不过不多,只是出手还算大方。”
罗衡轻笑一声:“这么说起来,跟绿洲那位倒是不太一样。”
“他也有他的毛病,不过总的来讲还算是个不错的交易对象。”狄亚若有所思地敲着方向盘,将车开到排起长队的车流后方,“看来这次新上任的老大很擅长管理,也很有实力。”
唯一不知所措的人是张涛,从前头开回来跟他们说话:“这儿好像要分开车队,狄哥,怎么办?”
“那就分。”狄亚眨了眨眼,“不然就只能不进去了。”
张涛愁眉苦脸地开着小摩托进入到摩托车的车流里,这条队伍就快得多,他没多久反而排到前面去了,还时不时还回过头来看看他们。
这让罗衡预估了一下,这儿总共有四条车道,最右侧是供给大卡车或是公交车之类的大型车辆的,是相对最不紧张的一条车道;往左数依次是中小型车辆、摩托、人行道。
跟罗衡习惯的环境当然没办法比,不然早在张涛逆行乱闯的时候就得被警告了,可是对于这片完全混乱的土壤来讲,这片聚集地相当不一般了。
很快,张涛就被引导的人安排进一条路里,身影消失不见,而汽车这条道上也开始缓缓流通,他们开进停车场里,罗衡注意到侧边还有一条通道,看牌子是地下停车场。
伊诺拉正好填进地表停车场里的最后一个空位,于是工作人员把停车场的大门关上,停车场内有另一条进入城市内部的路。
有时候停车场的墙壁上会有一些广告牌,或者是涂鸦之类的,要么就只是单色的墙壁。
而这里的停车场上只写着一行相当亲切且巨大的标语:请不要携带易燃易爆物品及重火力武器入内,为保证大家的安全感,以下是允许携带的武器名单——
名单不算特别长,罗列了相当多的武器,不过简单来讲是冷兵器跟不算太危险的小/手/枪,还有步/枪。
不过这些武器各有要求,冷兵器相对宽松,而手/枪要求佩戴在可以看见的地方,步/枪也是一样。
如果不是这些要求太过有时代风格,恍惚间,罗衡还以为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狄亚对这种变化似乎还能接受,倒是伊诺拉看起来不太习惯,因此显得有点拘谨跟困惑,蓝摩仍然保持着沉默。
“去找张涛吧。”最后狄亚一拍手,在工作人员决定前来帮助他们之前下了决定,笑吟吟道,“不然他可能会把自己走丢。”
狄亚很不幸地说中了。
张涛既没有从摩托车车道的入口出来,也没有在任何一个明显的地方等着他们,甚至当四人进入摩托停车场的时候,里面也没有张涛的面孔。
人流量虽然谈不上大,但安排的工作人员相当有限,狄亚去问了几句也没有结果。
他们的小同伴的确把自己搞丢了。
“怎么办?”伊诺拉从入口处走到树荫下,单手叉着腰询问,“这儿地方可不小,找起来恐怕够呛,有什么主意吗?”
倒是罗衡跟蓝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道路两旁杆子上的扩音喇叭,思索着相同的可能性。
“之前在伽蓝里,做早课的时候,我们有用到过那个喇叭。”蓝摩忽然开口,“声音能放得很大,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见,可以利用这个东西找张涛。”
罗衡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最为快捷方便的办法,即便是现代社会,在大商场跟游乐园里也经常有寻人广播,专门用来寻找跟父母走失的小孩子。
只不过……张涛可能会社死罢了,不过他完全可以在这儿起个假名度过这两天,不影响任何事。
伊诺拉皱起眉头,举目看向那些喇叭,神色有些纠结:“这可是用来宣布重大事情的东西,他们会让我们借用吗?就算愿意,估计也得付上好大一笔费用吧。”
“如果这事儿能花点东西就解决,倒还算是简单了。”狄亚沉思片刻,严肃地摇摇头,“张涛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儿他谁都不认识,不会乱走才对,我担心他是被人认出来抓走了。”
蓝摩微微皱起眉头:“真是这样的话,情况会变得很糟糕。不过既然没有看到尸体,说明他有利可图,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安全。”
他一向沉默寡言,对所有人的秘密都不感兴趣,只在得到的信息上做判断,也许正因如此,总是显露一种残酷的稳定。
尽管蓝摩对张涛的情况一无所知,可伊诺拉跟罗衡却心知肚明。
张涛的身份说起来颇有些价值,叛逃的石髓站研究员,不管是交给石髓站,还是从他身上盘问出有关石髓站的内容,都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要知道,这支几人小队并没有抗衡一个基地的能力,因此张涛所知的东西除了增进他们的知识面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可是对一个大势力的话事人来讲,张涛的价值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问题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
怎么会有人认出张涛?又是怎么认出来的?对方到底有什么企图?又会不会牵连到整支队伍?
他们要决定的已经不是怎么找到张涛了,而是留下来赌一把,还是立刻转头走人。
“啧,果然是个麻烦鬼!”伊诺拉有些焦躁地转起圈来,“怎么每次都是他出差错,就不能有哪一次让人省点心吗?”
话虽这么说,但伊诺拉听起来倒也没打算立刻就走。
狄亚摸了摸微微生出一点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事儿倒是真有点麻烦,既然这样,那就听凭你决断了,队长。”
蓝摩沉着地看着他们三人,并没有再说什么。
严格来讲,在聚集地丢失一个人要比在荒野上丢失好找寻得多,没道理无缘无故放弃。
蓝摩并不清楚张涛到底有什么价值,又卷入到什么事当中去。
可他知道,每个人做出的决断自有其背后的深意,任何看似草率、诡异的决定都有形成的原因,特别是聪明的人做出看似失常的决定。
因此蓝摩什么都没说。
“不要叫我队长。”
罗衡有点嗔怪地看了游刃有余的狄亚一眼,他对这句调侃有点不快,不过并不是很多。
只是这个意外的确打乱一切安排,罗衡用手指抵住额头,久违地感到烦躁:“恐怕我得这么说,蓝摩,考虑到我们小队出了一点意外,这桩交易也许要暂时中止,正好到了聚集地里,你可以再雇佣其他人。”
“既然是这样,请告诉我实情。”蓝摩平静道,“我需要评估一下两者的风险。”
伊诺拉大概是觉得蓝摩这样说话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于是罗衡简单讲了讲张涛的情况,没提叛逃那部分,只是说他是大基地出身,也许被人认出来了。
罗衡无从得知蓝摩会对叛逃者有什么想法,而这种想法又会不会影响到他对张涛的评价甚至整件事的认知,因此他尽量不掺杂太多容易引起争论的信息。
蓝摩的脸上仍然看不出太多变化,他似乎斟酌片刻,淡定得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多大的麻烦:“那么队长,你有什么看法呢?”
这次轮到狄亚笑了,他甚至对罗衡摆手,示意这就是民意。
罗衡决定暂时不去在意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相当简洁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这里的管理还不错,如果张涛被绑架而所有人视若无睹,说明这里的话事人很可能参与了这件事。”
“一点不错。”狄亚点头。
蓝摩仍然认真地聆听着。
“下手既然这么快,说明我们在排队的时候就被盯上了,那没道理不知道我们是一队的。”罗衡的手指在胳膊上轻轻打着点,然后放下了第二根手指,“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对我们动手,也许是轻视我们,不过这一点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伊诺拉不解,“听起来很合理。”
罗衡摇摇头:“让我这么说吧,伊诺拉,靠我们现在的武器,你能杀掉几个人?”
“最多十个。”伊诺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加上狄亚跟你,我们起码能干掉这条街上大部分的人,我没在开玩笑,这儿的街道也许算得上宽阔,可是对荒野来讲,还是太狭窄了。不过我劝你别动这个念头,我的意思是,杀完人我们也得死。”
罗衡微微一笑:“就是这个意思,他没办法确认我们的危险性,也没法确定我们能为张涛做到什么地步。所以我猜他们会挑选时间来请我们做客,或者等着我们自动离开。”
伊诺拉皱起眉头:“我没听懂。”
“维护秩序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被破坏,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罗衡神神秘秘地微笑起来,“他们在等我们的反应,好做出恰当的反应。”
伊诺拉快速地思考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放弃思考:“你还是告诉我怎么做吧。”
“你们两个人之间谁比较擅长捉迷藏吗?”罗衡忽然问。
狄亚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这嘛,我倒不是有意吹嘘自己。”
伊诺拉还是没跟上节奏:“我们干嘛要有个人得躲起来?这时候分开来不是个好主意吧?”
“如果他们想请客的话,有个人在外面就会是好主意了。”罗衡挥了挥手,“毕竟你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想到这支队伍里还有个人还在外头,你又完全不知道对方会做出点什么,总难免会谨慎行事。”
“好吧。”伊诺拉糊里糊涂地说,“行吧,虽然我没明白,但是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
罗衡点点头,确保这件事的确就这么说完了,于是他对着在场的三人平静地说道:“我已经说了我的看法,如果要走,我们就马上走,如果准备留下来,就按照刚刚说的留一个人。接下来就是选择的时候了,我们要留下呢?还是立马开车走人?”
蓝摩思索片刻,询问道:“我也要做选择吗?”
“随你高兴?”罗衡沉吟片刻,“你也可以等结果出来再做反应,毕竟……你是雇主?”
蓝摩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难得见到活人,就遇到这种麻烦。”伊诺拉深吸一口气,她还不至于完全毫无头绪,略有些焦虑地踢了踢腿之后,她询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混球只是自己跑丢了,我们就会显得太反应过度,对吧?”
蓝摩诚实地回答她:“是的。”
于是伊诺拉转头看向还没发表意见的狄亚:“那你怎么看?”
“我既不想表现得太反应过度,也不想显得太过无情。”狄亚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不过还不等人反应,就笑吟吟道,“而且,我已经有点厌烦野外的风沙了。”
伊诺拉呼出一口气,分不清是她在叹息还是放松,最终她耸肩道:“我也选择留下来。”
“好,那我们就留下来。”罗衡平静无波地做下决定,“也许听起来有点紧张过度,不过这世道就这样。”
罗衡都没想到自己会说这句话,他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
他苦笑起来:“那么蓝摩,你已经知道所有了,足以让你评估风险了吗?”
蓝摩深思熟虑了一番,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只在得出结论时微微有所变化:“我会留下。”
这是个好消息,如果没事发生当然好,如果有事发生,他们的确用得上蓝摩,多一个人总归多份力量。
狄亚在脱离团队之前,好奇地回头询问蓝摩:“我能问一下,是什么让你选择留下吗?”
“如果我在圣殿,我会说,是你们需要帮助。”蓝摩朴实地回答,“事实上,是帮助你们的风险远远小于再寻找一个情况未知的队伍,而且你们既然愿意拯救同伴,大概率也会救我,我有更高的几率存活到活水村。”
狄亚沉吟一会儿,又问:“你不是机器人,对吧?”
“对。”蓝摩没有被冒犯,“我不是。”
“很好。”狄亚眨了眨眼睛,“如果你是的话会更好,证明你难以受伤害,说不准还能保护我的朋友,会让我安心得多。”
蓝摩沉着道:“很遗憾。”
“没关系。”狄亚耸了耸肩,“要求总是不能太高。”
伊诺拉心情复杂地听完这场对话,她看了一眼罗衡,在队友眼中找到了同样迷茫的共鸣。
这个新聚集点叫金羊毛城。
听起来似乎有点搞笑,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个名字的深意,甚至还有几个人聊天时说秃噜了嘴,搞得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金羊毛城还是金鸭毛城又或者是金鹅毛城的。
好在附近打瞌睡的店铺老板惊醒过来,积极参与进对话,强调这座城市就叫做金羊毛城,哪怕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典故,反正城主这么叫,他们也这么叫。
除了据点名字之外,老板还颇为热心地告诉他们得先去市中心的服务处办张卡,然后可以通过市场交易来增加点数。
这儿大多数的商铺不能像平日那样以物换物,既不方便,也不快捷。
当然,如果是私底下达成交易,只要不是违禁物品,城里也管不着。
至于什么是违禁物品,老板就支支吾吾地没说太具体了,由于没卡,他们也买不了任何东西,只好道声谢。
“没关系。”老板热情洋溢地对他们挥手,“记得有空来光顾我的生意就行!”
伊诺拉看着店铺招牌上巨大的“冷冻食品”,艰难地转回头来,她不觉得这是有空没空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冰箱的问题。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伊诺拉问,“就这么去办卡?”
罗衡只是微微一笑:“总要在当地熟悉熟悉环境,就先去办张卡试试,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在当学生那会儿,罗衡就经历过被各色各样的人拉着办卡的噩梦,从健身房到零食店,甚至有一些强买强卖的美容院。一些事情发生之后,罗衡回归正常的生活,尽管非常短暂,可由于当时换过几份不同的工作,还办了好几张不同的银行卡。
对他来讲,办卡没什么奇怪的,倒不如说,反而可以从办卡的流程看出这个城市的文明程度。
路上不允许通行车辆,自行车除外,等罗衡三人走到路口的时候,能看到附近有个小站点,停着许多被锁住的自行车,它们被铐在停车桩上,闪烁着租借所需的点数。
罗衡对这熟悉的事物感到一阵新鲜:“蓝摩,按照你的经验看,你觉得金羊毛城在什么程度?”
他们很快就被赶到了路灯旁,因为后头有一辆不知道打哪儿拐进来的双层巴士正在拼命按喇叭,大部分行人都有点被吓着了,反射性掏出武器,分散在两侧。
司机目不转睛,缓慢地从街道上开过去,对所有威胁嗤之以鼻。巴士的速度谈不上快,可比两条腿肯定要方便得多,只是由于道路不那么平整,显得有点颠簸,鲜红的车身看起来就像一簇抖动的火苗。
巴士的窗户已经尽可能擦得干净了,可大概是时间太久,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效果,只能勉强从轮廓辨认出里面坐了不少人,却没办法看清。
伊诺拉的目光之中忍不住流露出渴望的神采。
“程度?”蓝摩沉吟片刻,由于巴士的声音不小,他只能微微放大些嗓音,“我的答案恐怕不能成为标准。”
“确实,不过我起码知道你认识大喇叭,在圣殿生活过,总有点参考的价值。”罗衡笑道。
蓝摩静静站着,一言不发,片刻后才给出答案:“非常惊人。”
伊诺拉皱眉道:“你怎么不问我?”
“本来就轮到你了。”
“好吧。”伊诺拉耸耸肩,没去计较自己排在第二位,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右颊,眯了眯眼道,“我只能说这次上来的绝对是个狠角色,我来过这儿,在它还不叫金羊毛城的时候,这儿当时完全不是这样的。”
巴士已经开过去了,显得伊诺拉的声音有点没必要的大,她说完话后才注意到,于是立刻把嗓音收回去。
“那是什么样的?”罗衡示意他们继续前进。
一座城市的规模相当可观,哪怕有一部分已经成为废墟也一样,这里只是入口区域,已经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罗衡的概念里,一座城市少说能够容纳常住人口千万人,这儿的人口增长速度显然没有这么惊人,大街上算得上空旷,哪怕多了外来的游荡者也没能填满,可附近到处都有店铺。
“地方看起来倒是没差别,可是……不太一样。”伊诺拉似乎也有点描述不出来,她轻轻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大部分东西都是我在五年前都见过的,可是……这儿原本就像死了一样,现在它就像尸体突然活过来,还把身上的蛆跟苍蝇拍掉了。”
罗衡沉默。
蓝摩适当地给予鼓励:“很生动。”
“刚刚那辆车。”罗衡忽然抓住一个细节,他询问,“你见过它吗?”
巴士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后,伊诺拉明显有点厌倦跟沮丧:“见过,不过那时候它还没动起来,我都没想过这玩意居然能有动起来的一天,原来它身上是这种颜色,我还以为跟土一个颜色。”
“好吧,起码我们现在知道,这儿的城主有很难得的汽修工跟……一些能帮他搞出卡跟共享单车的技术人员。”罗衡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真的开始考虑要放弃张涛了,跟这种人抗衡听起来实在很天方夜谭。”
伊诺拉哼哼地翻了个白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写着信你才怪。
尽管她完全没懂天方夜谭是什么意思。
蓝摩只是静静地凝视远方。
于是他们跟着一路上的指引前往服务处,很多路牌是新上的油漆,颜色不太干净均匀,质量看起来也颇有水分,呈现出结块的状态来,不过总体来讲仍然算得上一抹亮色。
地震过后的天始终有点黄蒙蒙的,比平日要暗沉得多,乍一看到鲜艳的色彩,总觉得心情也有所变化。
路上还有许多残垣断壁,有些建筑物或是自燃,或是被放火,总之已彻底烧毁,形成黑黝黝的一片暗影空间;有些则只是塌陷,看上去就像经历了一场拆迁,如果附近再有水泥堆跟挖掘机,就更像了。
也许是其他地方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的缘故,这些废墟在视觉上带来了更强的冲击感,就像死亡上的新生,难免有点扎眼。
服务处不算太远,路上还能遇到不少同路或是意外碰上的游荡者,与他们都打算去办卡的大多行色匆匆,而一些老道的游荡者看出他们的路线后,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某种仿佛城市当地土著特有的轻蔑。
尽管只是前后脚进入这座城市,鄙视链似乎也通过某种原因在人们的心中根种发芽,已经拿到卡并且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游荡者自然瞧不起这些初来乍到的新人,哪怕他们都是外来者。
伊诺拉非常诚恳地对罗衡说:“我有点儿想戳瞎那几个人的眼睛。”
“最好不要。”罗衡温和亲切地凝视她,“我是想找城主谈谈,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
伊诺拉轻“啧”了一声。
好在很快三人就抵达服务处,里面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应付一堆游荡者。
大厅大得惊人,也许曾经是市/政/府或是剧院之类的地方,建筑磨损得太过头,无法从外形来辨认。
大厅内有明显被拆卸烧砸过的痕迹,没能修补或是复原,不过他们尽可能地利用起空间,也搬来了新的桌椅使用。
“你五年前来也是绿毛当家吗?”罗衡自然地跟着队伍后等待,跟身后的伊诺拉说话,“还是别的什么人?”
伊诺拉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是别的什么人,我不爱记死人的名字,很快就是绿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