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倾覆林家,不单是林太傅难以拿捏,更是林太傅手中种种证据,足够他大权失落,所以先下手为强,而林柔雨在世,既是林家还有祸患。
赵懿与李敦庭,总有一个没了耐性。
“哦?何出此言?”赵懿问:“你方才没听见?摄政王BaN勤勤勉勉,毕恭毕敬,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奴婢手里乃是十几年来,摄政王贪污受贿,豢养私兵,采兵买马,安插眼线的账目和名目,还请皇上明鉴,一一细察,定是藏污纳垢触目惊心!”
一众人几乎停滞了,无人能发言出声,连呼吸都禁断而止,怔怔得看台上如此荒谬而震慑人心的一场戏,喉咙发紧。
而苏佑佯装着自己是被惊愕的臣子情态,捂着额头遮了自己小半张脸,偷偷给自己塞了一颗葡萄,却被杨梅吃软了牙,自己牙软得直皱眉。
“朕不信,摄政王为人勤勉,又谨慎小心,如果真有谋逆,怎么会被你小小女子拿了如此确凿的证据?”
“回禀陛下,此乃奴婢父亲苦寻半生,才搜集到的确凿罪证,连带奴婢所查摄政王诬陷林家的罪证也一并在其中。”
巍峨宽大的皇宫外,玄铁盔甲在夜色中触生寒意,赵氏齐国国旗在月色光华下威风凛凛,训练严苛有素的大军在一众倒下的血泊中踏步而过,盔甲撞出铿锵声,白衣人站在他们为首处,淡漠巡视躺在地上垂死的精锐私兵,有人来躬身禀告,他挥了挥手,示意下属开口。
清凉玉台上。
林柔雨声音清亮,高声而出:“至于这谋逆一事,纵使奴婢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摄政王却也亲手给了奴婢。”
“哦?”
“将人带上来。”林柔雨拍手,随后就有两个沾染了鲜血的身穿盔甲的士兵拖着一个人,踉跄地走上台,苏佑怕还是血肉模糊地,连忙闭上了眼,然而手心却被人挠了挠,他茫然,一眼看过去正好看见赵懿轻松看他,用口型示意他说,无事。
还顺便在他手心里塞了一颗葡萄
苏佑听话地睁开了眼,试探地偷偷看了一眼台下被带上来的人,发现他果然四肢完好,只是收了一点轻伤,四肢似乎被卸了,这才任由人拿捏。
那两个士兵将人扔在台前,躬身行礼,粗声粗气道:“回禀皇上,此乃今日宫墙外企图攻入皇宫的逆贼,被微臣等军士拦住。”
摄政王看见被拖上来的人,这才变了脸色,但是他却迅速收敛惊愕,手里拿着酒杯,几乎要将手里酒杯捏碎了。
“陛下,此逆贼腰间必有令牌,刻着虎禽符。”林柔雨看着拖上来的人道:“此乃摄政王私兵令牌,奴婢父亲曾亲手绘下!”她迅速翻出纸张,将一张画着凶猛虎头的纸张公之于众。
两名士兵立刻搜身,果然将一块令牌搜了出来,被林柔雨呈上主位。
“摄政王,还有何话可说?”赵懿在笑,然而眼眸深处情绪却像是一头示威的野兽,在手下败将面前昭告自己的胜利,凌厉而冷冽着,毫不忌讳地直刺李敦庭。
李敦庭喝了手里的烈酒,脱了自己身上的金线蟒袍,只穿着里衣,攒金边长靴也一并脱了,起身走到台前跪下,却腰背挺直,只低着头:“臣认罪,柔雨侄女果然还是如同当年一般聪明伶俐,而今更是添了许多坚韧。”
“只是,侄女聪慧至此,怎么不将另一位主谋公之于众?”李敦庭顿住,话锋一转:“莫不是区别对待,与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于他人,便是情真意切的倾慕?”
“何意?”林柔雨不懂李敦庭这条贼狐狸的意思,皱眉,心下隐隐不妙。
李敦庭开口道:“臣愿意认罪,而且愿意供出另一名主谋,还请陛下从轻罚发落。”
而赵懿脸色也微变,而且眉头皱起,脸色沉下去。
苏佑换了个姿势偷吃葡萄。
下一刻却听见:“他既是副主位上的那位,名叫苏佑。”
作者有话说:
苏佑:吃葡萄,吃瓜居然吃到自己头上了?
这一章居然这么长累死我了,呼呼。?
第47章 、朝堂上的附和者(15)
李敦庭此话一出, 几乎全场寂静,所有人完全不知所措,李敦庭指认的人是赵懿默认的未来皇后, 独一无二, 现下愣是直接被李敦庭安了这谋逆的帽子,顿时这副主位像是背叛,也像是笑话, 很是荒唐。
然而这却是位高权重之人的笑话, 这如何让人笑得出来,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所知过多被人斩杀台前。
阿穆罕眼光轻微掠过, 将高台上主位的两个人尽收眼底,眸底晦暗难分辨, 却没有所谓纯粹清明。
赵懿眉头深皱,脸色很是阴沉, 比刚刚揭破摄政王谋逆一事时更加深重, 后者还有一点获胜的优越,而当李敦庭脱口而出苏佑的名字的时候,却只剩下怒气了, 他目光对着李敦庭,两者视线对峙,隐隐如同刀剑在拼杀, 在暗夜里溅了一串血光。
当事人苏佑手里还捏着一颗葡萄, 晶莹剔透的,很是酸甜, 听见摄政王这么说, 他愣了愣, 自己慢慢地张开了嘴,塞进了嘴里,齿贝咬下去,汁水绽开在口腔里弥漫水果香甜。
摄政王还真是喜欢开口出妄语,说谎都不打草稿。
他什么也没做,最多住了住昭华殿,他怎么就是主谋了?
他根本没有这个野心和脑子呀,他最多算是在旁边摇旗呐喊的从犯。
还是最最边缘人物的那一种。
赵懿瞥了一眼身边完全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该有的反应都没有的人,气消了大半,顿时有些无奈又好笑。
他知道苏佑没有真正过错,但是却没想到苏佑居然还能如此坦然,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偷吃葡萄,也不知真的时是问心无愧还是太过愚钝。
“今日一事,乃是苏佑同罪臣一起商讨,定论,出谋划策,详尽细致。”
“罪臣有数月来同苏佑来往的信件,账目,还有人证物证。”李敦庭跪在台下,冷静陈述,几乎根本不像是谋逆失败的弱者,甚至目光从容地看向坐在副主位上的人,极其诚恳地说:“这些都在罪臣的书房里,还请皇上明察。”
这几乎瞬间烧了赵懿刚刚冷静下来的心绪,脸色戾气横生:“胡扯!”
这几个月苏佑分明都是同他在一起,出宫进宫时间次数他知道的比苏佑自己还清楚,信件来去他也是明了,人天天在自己眼皮子跟前,甚至每晚都要抱着入眠,怎么来的数月来和摄政王通信不断?
李敦庭说得毫无惶恐,证据只怕不但有,而且真的不能再真,尽是用来诬陷苏佑的,一如当年诬陷林太傅一般,让人难以抵赖。
李敦庭是摆明了要不放过苏佑。
苏佑听见李敦庭凭空变出自己什么书信,人证,自己急了,不小心动了自己酸软的牙,自己难受得皱眉,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腮边,声音也没法高声,细细的又生气的反驳:“唔,你胡说。”
苏佑真怕自己从从犯变成主谋了,从犯都需要流放,那主谋不就是直接砍了,他倒是不要紧,但是,苏家却不能因为他而有什么事。
这平白泼过来的脏水,他绝对不认。
“哦?苏大人这几个月和罪臣来往皆有人证物证,而且苏大人还给皇上送过祸国妖女,苏大人可能抵赖?”摄政王跪着,目光对着主位上的两个人,容貌卓越,优越尊荣,他眼底晦暗更加浓重,微微转向苏佑,目光将他包裹在其中。
苏佑顿时更急了,但是却被憋得没有话说,嘴巴张合好几次都说不出来。
这几个月他都是和赵懿在一起,虽然赵懿自己心知肚明,李敦庭却能拿出人证物证,他却证明不了那些证据全是假的,他向赵懿进贡美人的确是事实,这是他在剧情里被流放的最大罪名,然而他也没想到美人全被送走了,反而是他留了下来。
他住在昭华殿的事,除了少数人,其他人一概不知,他也无从证明自己。
一个被指认的人的片面之词,怎么可能会有指认的人手里一应俱全的人证物证让人信服。
李敦庭咬死了他。
最后还是生生地抿了唇,眼巴巴地看向赵懿,急得脸色发红。
赵懿看着苏佑焦急神情,又看向台下跪着却分外嚣张的人,心下了然,坐在主位上,高声威严地说:“哦?既是如此,大理寺人何在?速去摄政王府搜查。”
“刑部将摄政王,苏佑关押。”
苏佑急了,连忙伸手捉了赵懿的袖子,眼神慌乱,连连摇头,然而他捉住袖子的手却被掐住,手心还是被人挠了挠,他惊愕抬眸,对上赵懿的视线,看见他眼底抚慰,用口型说:“朕晚些去见你。”
没有丝毫戾气,自己心神才安定了一些。
台下众人听见这样的吩咐,顿时都愣住了。随即立刻几个官员带人冲上来,押走了摄政王,苏佑也被人从副主位上押了下来,但是他却不是被人狼狈地掰着手腕压在身后,而是被虚虚扣着,被两个锦衣带刀侍卫扣到了无人处,便被连忙放开,两个侍卫连忙躬身弯腰指引他走,苏佑不明所以,跟着指引上了轿子,一路被送到了大狱。
他原以为他的牢房应该不像是林端那样独独一间,而是牢狱里最普通的那种茅草木栏牢笼,然而他却径直被送进了一间装潢简朴却一应俱全的小房中,虽然墙壁陈旧昏黄,但是却被人打扫整洁,连竹席都是干净清凉的,烛台明亮,茶盏温热,牢门虚虚掩着,连锁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一间小酒店的配置。
还有狱卒小心翼翼地递了话:“苏大人,皇上吩咐了,如果有什么要求,渴了还是饿了,要求尽管提,我们就算是半夜也给您买回来。”
好的,酒店服务。
苏佑没那个心思享受自己的酒店服务生活,他很担心现在自己对外的罪名是谋逆,苏家若是知道,只怕会被气死。
他很是想见赵懿,自己急得在小牢房里团团转,灯火都被他吹得轻微乱晃,苏佑在宴席上因为吃多了杨梅,牙齿发软,没吃多少东西,而且现在又着急,自己额头全是细密的汗,又慌又乱,自己不舒服也要等赵懿。
他说过会来的。
他一直等到窗外月亮划过,狱卒都趴了一批人,自己靠在陈旧墙壁前没了力气也难以入眠,自己抱着膝盖垂下头时,却有阴影落下,遮住他的视线,他抬头,看见赵懿在他眼前,他顿时心头一喜,立刻起身飞扑进赵懿怀里,在触碰到熟悉的温度时,自己委屈顿时上来了,眼睛发红,鼻尖发酸,带着哭腔说:“皇上,你知道的,微臣不是主谋。”
“微臣这些日子都是同你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和摄政王通信谋逆。”
苏佑直接被污蔑,还百口莫辩,越说越委屈,自己眼泪掉得不争气,呼吸也乱。
赵懿在苏佑扑过来的那一刻就抱紧了人,怀里人抽泣战栗可怜得他心头发紧,自己轻声劝慰,抚着他的后背,哄人道:“朕知道。”
“那您说一句微臣是清白的,您为微臣作证,都不行吗?”苏佑在清凉玉台上不能直接给自己辩解的最大原因,就是这是皇帝要隐瞒的事,他如果说了,来证明自己已然不清白的清白,就是打了自己上司老板的脸。
他不敢,但他委屈。
“然后呢?你再被套上凶残恶毒,手段卑劣的罪名?”赵懿说:“你可知道,如果不先在李敦庭前认下这个罪名,你只会被他咬的更死。”
“他既然可以捏造你谋逆的罪名,自然也可以捏造你杀人越货,抢掠妇女的罪名。”
“微臣怎么可能做这些?”苏佑不可置信。
“那何人何物能证明你没做过这些?”赵懿直接一声,湮灭了苏佑的抗议委屈:“谋逆一事尚且还有昭华殿的人可以佐证,证明你无谋逆的时间立场。”
“怎么可以这样?好过分。”苏佑一颗一颗眼泪落下来,被气得脸红。
平白诬陷居然可以如此张扬,取证清白却反而这么艰难,一大盆天一般的脏水倒在他身上,他却连洗都洗不掉。
自己哭得哀恸,赵懿用指腹抹掉他的眼泪,温柔哄说:“我已经给苏家修书解释了,现在你家人都知晓你是被污蔑的,他们现在很担心你。”
“皇上,如果微臣,微臣真被拖下水了,您千万要放过苏家,苏家从上到下忠心耿耿,只出了我这么一个败类。”苏佑自己哽咽着,都还不忘给苏家撇清关系,赵懿抚慰着他的后背,很是细致:“放心,朕不会,别哭了,朕不会对你和苏家做什么。”
“空月告诉我,你今天吃了杨梅,我看席上你一直在吃葡萄,是不是牙齿酸到无法进食了?”赵懿伸手按了按苏佑柔软空瘪的小腹,脸色有些沉,说:“饿到现在?”
“狱卒是死了吗?居然不给你送吃食。”声音微冷,似乎触怒。
“是微臣自己吃不下去,不是他们的问题。”苏佑埋头在赵懿胸膛上,闷声着有些哀怨地说:“微臣牙酸。”
“牙酸还吃这么多杨梅。”赵懿轻笑,似乎在嘲弄道:“现在知道吃苦头了?”
苏佑吸了吸鼻子,乌色睫羽上还沾着湿意,他不满地垂了赵懿一下,表示反抗,然而手腕却被掐住,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抱着躺上了床铺,他下意识动弹了一下,却被掐住了手。
赵懿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用汗巾沾了浑浊的浓茶茶水,湿痕深重,他掐上苏佑的下颌,说:“张嘴。”
“???”苏佑下颌被人掐着,细细下巴被大手掌轻易掐开,不得不张开嘴巴,露出齿贝牙白。
苏佑说话说不清楚,含含糊糊道:“皇上,干什么?”
赵懿喉结滚了滚,拿了汗巾,将人扣紧,说:“别说话。”
说完,就开始轻慢地擦拭苏佑酸涩的牙齿,指节触着柔软湿意,无数次他理智差点走失。
但是他生生忍住,只认真做个洗牙工,即使自己忍得差点额头发了青筋。
苏佑意识到赵懿的行为后,他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想要起身,但是被人服侍舒坦后,自己就得寸进尺了,明明眼角都还有水雾湿痕,声音也带着哭腔,还含含糊糊地吩咐着:“帮我擦得全面一点,把牙缝也擦干净,我今天吃了二十几颗杨梅,牙齿都软了。”
活活是个被伺候得坦然的少爷。
即使伺候他的人是他刚刚求过也哭过的皇上。
赵懿被他这样弄得好气又好笑,手指用力,隔着汗巾掐了他一下,苏佑顿时吃了闷痛,顿时就不痛快了,哼哼唧唧的。
苏佑擦完牙齿,酸涩感消了大半,饥饿的感觉也后知后觉从胃里传上来,自己眼睛红着,摸着空荡的肚子,有些难堪地对着赵懿。
赵懿无奈,指了指桌面上的食盒:“一早准备好了的,你最爱吃的。”
苏佑开心了,直接蹦到位子上,打开食盒吃得欢快,吃饱后,自己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由着赵懿伸了帕子给他擦拭,困意慢慢上来,他困顿着落入了赵懿怀里,被紧紧抱着,细心温柔地放在竹席上安睡。
赵懿坐着,将苏佑放在自己腿上,低头眼眸情绪深而温柔地看苏佑沉睡着而恬淡安静的小脸。
委屈了。
对不起。
他在心头一遍遍默念,今天看见苏佑错愕惊恐的模样,他其实也险些忍不住亲口说出自己扣了苏佑几个月的事实。
但他强行忍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刚才看见苏佑哭得哀恸,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他眼眸发沉,思绪加深,牢房被人打开,有人走了进来,白衣如华,却在袍边缘处沾染血迹,白发黑了大半,容颜如玉,缓慢踏步走到赵懿面前。
赵懿怀里抱着人,抬眼对上来人,皱了眉,敌意立刻显现。
林端却不管赵懿如何,伸手捻上柔软的唇瓣,指腹摩挲,沾了温软,沉着脸没有说话,他知道苏佑平日里正常的颜色如何,所以才周身环绕低沉气息。
赵懿脸色黑极了,伸手就要打掉林端的手,却忽然耳边有人开口:“为什么尚衣局到现在还在赶制缝凤袍?”
“你又为何不证明他的清白?固然摄政王手段诡谲,但是他大势已去,你想护住苏佑也绝非难事。”
“你是想要将他假死,扣在宫中做你的皇后!”
作者有话说:
短小君就是我……哭泣泣。?
“你想燙淉要霸占, 完全拥有他。”
“叫他孤立无援,叫旁人无从见他,这样他才会完全依赖你, 听从于你, 是不是?”
林端冷冷说出口,苏佑似乎被吵到,微微动了动, 林端手没收回来, 赵懿却收了伸出去的手,把苏佑重新抱紧,确定怀里人熟睡后, 才抬起眼,对上林端, 眼光凌冽得如同敌对,冷笑道:“是又怎样?”
“你这样不顾他......”林端却径直被打断。
“朕无心无欲的国师都对朕的皇后心生爱慕, 欲壑难填, 朕将朕的皇后守在宫中,难道不可吗?”赵懿脱口质问。
“陛下自己尚且可以丢盔卸甲,臣为何不可?臣不过是被套了一层祈国圣子的虚名, 我对苏佑心生爱慕就是所谓有悖天理?”林端说:“倒是当初皇上你不屑一顾,而今却手段高明,可当真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赵懿却像是听见笑话一般, 笑了几声, 伸手打开林端的手:“是正人君子就得不到他。”
“你能做到日日与他共处,却只能做君臣, 相隔咫尺确却是天涯, 相见不能相亲?”
“还是你可以亲眼看见他受家中父母之言, 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亦或者你只是垂涎他一身皮相,欢喜浅薄,不曾想过厮守终生?”
赵懿收敛眼神,视线看向自己腿上沉眠的苏佑,他眼尾微勾,还带着哭后的红,哭痕也还在脸颊上,却还是比遥登高楼,搔首弄姿的花魁还要漂亮百倍,自己目光柔和了一瞬。
“朕做不到,朕只是想想,就觉得会嫉妒难受得发疯。”赵懿声色微戾:“居然会有另一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而朕,却完全还要顾及世人言语,恪守礼仪分寸?”
“朕已然弃了君子礼仪,品行作风。”赵懿轻轻拂了拂苏佑的轮廓,指腹扫过一圈他的下颌,在精致流畅的下颌走向上摸清纤细骨骼,才说:“朕只想在这一件事情上荒唐。”
“你已然疯了。”林端评价,却也看向沉睡的苏佑,指腹在袖中摸索,喉结发紧,心神触动,却再说不出什么反驳训斥的话来。
“你来质问我,究竟是为苏佑打算考虑,顾及他的心绪,还是你醋意横生,难以遏制?”
“国师,你当真清心寡欲,毫无贪婪?”
赵懿质问得直白而肯定,林端对着他,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倘若他仍是无情无欲的祈国圣子,他定然可以史书工笔,亲笔撰写赵懿行径可恶,谩骂指责,义正言辞。
然而却自己最后还是收了话,凝视良久。
饶是理智清楚明了,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又是何事违背道德礼义,事事克制隐忍,明智识礼。
却不可否认,如果可以,他或许也会走向和赵懿一样的路径,即使背负骂名,遭人唾弃,万劫不复也同样甘之如饴。
像疯子一样对天真的人用尽肮脏手段。
扣住他,哄劝他,用尽手段让他依赖自己。
面对苏佑,似乎所有礼义廉耻,良知品行,迟早都会变成抛掷脑后的消烟散云。
昔日跪在婆娑神女像面前诚心所发的誓言,师父教诲,全都成了一场幻梦,而且他觉得所有苛求断情绝欲皆是谬论,而将这无数个奉身于如此谬论的贤者也是荒芜的前身榜样。
他们在他们的时代没见过苏佑,没遇到这世上最受偏宠,最会勾出人性恶念的人。
他们只是在自己乏善可陈的时期里,遇见了相比于他人而言略微难以克制的事情而已,所以可以在白纸上用字迹坦荡叙述自己令人敬畏的生平。
而他遇见苏佑了,以同先辈一样的祈国圣子的身份。
算是他的祸?还是他的缘?
林端皱眉,收回视线,却是无言开口,满腔质问却变成了无声认同,沉默氛围弥漫牢房中,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微刮动声。
最重要的是,是否也会像赵懿一样狼子恶劣心,忽视苏佑意愿和想法,甚至忽视他所谓情动于他人而将人扣在自己的身边?
毫无疑问,他会的。
甚至他发现自己蠢蠢欲动,情不自禁。
荒谬,荒谬!
对于赵懿行径他已然无从责怪,却是从质疑赵懿,转而成了质疑自己。
他踉跄着转身离开,几乎落荒而逃。
牢房里,只有暖色微光晃动,小桌上的吃食残羹殆尽,苏佑睡得昏沉,自己脸上泪痕粘腻,他不舒服,含糊地磨蹭,赵懿垂下头,用袖子沾了水,用力轻柔地给苏佑擦掉眼角的干涸泪痕。
牢房窗外,夜色浓重,露水寒气湿了枝桠绿叶,斗转星移,正是明月当空而亮时。
苏佑第二天一早,被小小窗户外倾斜进来的阳光照见时,才朦胧睁眼醒了过来,牢笼里已然只有他一人,桌面也整洁干净,似乎从未摆放过食物,苏佑还没清醒过来,牢房外有人走进来,狱卒提着食盒走进来,恭敬说道:“苏大人,这是您的早膳,食盒里还有笔墨纸砚,皇上吩咐了,如果您思念家人,可以写家书,属下等人会给您送到府上。”
苏佑愣了愣,很是欣喜于自己可以和苏家人联系,连忙起身跑到小桌前,狱卒退了下去,苏佑打开早点,里面摆放的显然都是皇宫里现做好的,花样款式都是独一无二而苏佑爱吃的,他一边吃早点一边写信,开心地踮脚。
还能通信,至少说明苏家是安全的,不会因为他而拖累太多。
那么他就是被流放,还是被砍头,其实区别也都不大,他的戏份已经快走完了,他分毫不着急,只在家书里问家人情况,劝解兄长父辈不要为自己而担心,对于自己而一字未提。
在大狱的日子虽然没有昭华殿舒坦整洁,但也是衣食无缺,苏佑乐得自在,在大狱里安静等待自己刑判。
但是他却没有按照一般流程被刑部的人审问,倒是天天和狱卒打马吊,被好吃好喝招待着,直到赵懿再一次进了大狱,一进来就激动难耐地将他揽入怀中:“明日就可以让你出去了。”
“什么?”苏佑不明白意思,被人抱得紧,自己难以动弹,只能任由赵懿扣紧,问:“什么意思?”
“朕说过,不会让你有事。”赵懿捏着苏佑的后颈脖,有细小绒毛拂过他的指腹,他丈量着怀里人的身形,兴奋到耳根发红:“你放心,你定不会有事。”
但是却会进入他的怀里。
明日后,苏佑就会是他藏在皇宫里,只属于他的皇后。
苏佑会在封后大典上穿凤袍加冕,和他一起并入史书,从此夫妻一体,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生同床铺,死同墓穴。
赵懿兴奋难当,呼吸也重了。
苏佑被松开,呼吸顺畅了许多,,他以为有事没事就是自己头还在不在的区别,自己对于自己有没有事不是很在意,但是能舒服点还是想要舒服点的:“陛下,如果可以,麻烦把我罚到舒服一点的地方,不要去边缘地带去修缮城池好不好?”
“怎么可能?”赵懿被他逗得好笑,说:“怎么会来所谓的流放一说。”
他根本舍不得。
“那我要被罚什么?”苏佑觉得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就是给皇帝进贡了美人,虽然最后被留下的人是自己,但横竖心思是有的,从来君王最是多疑,怎么可能会容忍他一颗如此心术不正的臣子?
“明日,你会被关进一个裹着黑布的笼子里,从大狱被拉出去,但是你再次看见光明,一定不是所谓狱卒或者刽子手,站在你面前的一定会是朕。
“那如果是呢?微臣并不相信皇上。”苏佑表示不信,在剧情里他就是被流放了。
“如果不是,那么朕就对天发誓,如果苏佑明日一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朕,朕必然无妻无子,孤苦一生,好不好?”赵懿笑,却心下明了。
如果不是,没有苏佑,他的下场定是如此。
他自己心思闷了一腔恶劣的坏,却不敢对苏佑打草惊蛇,他怕自己会吓走苏佑。
等到日后他将人扣在了皇后位上,用金玉富贵养软了脾性执念,苏佑就定然会落在他的身边,再难逃开。
这新婚第一日,尚衣局数十位匠人编织的正红手工金线镶边大红凤袍,他一定是要亲手从苏佑身上脱下来的他要自己在苏佑身上落下痕迹,,苏佑会从他的皇后到他的妻子,水乳交融,再难分离。
赵懿如此想着,眼神晦暗深重,几乎浓稠如同夜色里难以化开的黑。
苏佑浑然不觉,自己偷偷和系统估算这个世界的积分值。
他快完成任务啦!而且到现在也没发生上个世界那么突兀的意外!他很满意这个世界,并且极其期待自己戏份落幕。
......
一如赵懿所说,苏佑被狱卒带上了蒙上黑布的牢车,苏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自己有点害怕,好在四周没有恐怖的声音,也还算撑的过去,他缩在角落,抱着自己团成一团,牢车行驶后,微微的震动从木栏车底传来,车子缓缓动作了,已然要奔赴刑场。
在黑暗里,苏佑听见被黑布外脚步错落,叫卖不止,还有京城话的议论嬉闹声,即使看不见,也能听见一副市井热闹的画面。
苏佑听着,还是觉得不适。
大齐牢车蒙上黑布是为了安抚民生,确保不会引起恐慌或者看好戏的偏颇民绪,也是为了护住罪犯家属的声名,除非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或者山野土匪,公开只会让人拍手叫好。
苏佑觉得还挺人性化,但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鬼屋里反省自己过错,视线黑暗里,各种不安全感就像是漏洞一样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