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 by恃枯
恃枯  发于:2023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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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走近一些。”
梁惘温声,对着宴无双招招手,宴无双保持着笑容,顺从地走了过去。
梁惘便将那枚簪子认认真真地别到了她的发髻上,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少女滑腻的肌肤,带动一阵触感。
宴无双相貌娇俏,性格活泼,这枚簪子却透着端庄儒雅,淡青色的发簪与她相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违和。
空气中在这短暂之间,停滞无声。
“……好看吗,哥哥?”
宴无双等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某一瞬间里,她惯以的活泼开朗里透了几分冷意。
“……好看。”梁惘的喉头竟然噎了噎,几息后,脸上露出深切的笑容。
宴无双将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异样全部收入眼中。
“我的无双……戴什么都好看。”
他喃喃,隐隐有些失神。
这位权倾朝野、面若定相的疯子,竟然在这一刻里显露出了破绽。
宴无双纯真的笑容因为那句“我的”而表现出少女的脸红,只是恍惚间,又好似在这其中看见了和梁惘同等的病态。
她在梁惘如痴如醉的眼神中慢慢伸手,将头上的发簪拿下,迎着那转变的目光,踮起脚尖——那枚发簪竟由她之手,戴到了梁惘的头上。
梁惘的瞳孔细微地缩起来。
宴无双却歪头天真一笑。
“梁哥哥才是最适合戴这发簪的人哦~”
晨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升起,外头的明光愈演愈烈。
梁惘还在愣神,晦暗的眼中闪烁起波澜,仿佛对着一切无知无觉。
“啊!哥哥,要到时间了……”宴无双却忽然出声,面露惊讶。
梁惘受到提醒,看见代表时间的日晷指到了某一方位,眸光里又开始晃动。
……要到时间了?
要到,时间了……
他的心跳在胸膛之下剧烈地跳动,脸上的神情险些掩盖不住。
他的疯狂、蠢蠢欲动。
大塍的新帝王,即将登基。
“我来服饰您更衣吧。”宴无双声音有些小,脸上露出了一些绯红。
她在羞赧。
与从前所有的生人勿进不同,这一次,梁惘同意了她的主动亲昵。
他张开手臂,任凭象征着帝王的黄袍一道道地裹挟到自己的身上,直到最后要理上发梢时,才下意识地要将簪子拿下来,却被宴无双轻轻阻拦。
二人的指尖相碰,宴无双蜷缩了一下手指,少女的面容好似红云。
“梁哥哥戴着它吧,您带着它,很好看。”她肯定又报赧地说。
梁惘停住了要将之拔下的动作。
……是么?
他的内府里缓缓抛出这个疑问。
又往后的片刻里,直到所有的事物全部准备好,他的面孔都如出一辙,仿佛神志已经游离到了天外,任凭对方摆弄着自己的服饰而毫无波澜。
象征着开场的宫门被打开,梁惘一身黄袍,长身玉立,向着宫外高台走去。
高台下,早就会聚了文武百官。
他们的面色或凝重或高昂,错综复杂,群生万相,然而这一切,都与梁惘无关。
在这短暂了数日里,他杀鸡儆猴,将江涿无数次拖出来示众百官,最后换得礼部尚书重病不起的结果,深刻地警示了其他官员。
皇帝被囚,兵权在握,乱贼控疆……颢砀的大势已去,任凭弑君篡位之徒横行霸道,他们也无法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这就是绝对权力下,梁惘的猖狂桀骜。
“祭——天——”新任大太监一声长嗓,梁惘亲自执香,插入了皇炉当中。
“参拜圣上——”随着他的再次转身,大太监又长声喊道。
这一次,百官们并没有依言照做。
梁惘的眉峰微压,眼底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
“怎么,众爱卿对于朕的登基,还存有什么异议么?”他站在高台之上,笑容温润身上却散发着阵阵阴寒。
台下众官半低着头,气氛僵持而凝重。
梁惘的眉尾挑得更凶,心脏砰砰直跳——临近最终目标的前一刻,他心中暗藏的疯狂汹涌、快要隐匿不住了。
他拍了拍手。
不多时,几位侍卫模样的人便从后方压上了一个人。
那是江涿。
江涿的血一滴一滴,顺着十字架滚落,融进地面。
他的脸色惨白,唯独唇被血液点缀,异常鲜红。
台下的官员里产生了一阵躁动。
梁惘慢慢走近江涿,抬起一只手,拈住了对方的下巴,后者的目光混沌无光,隐隐失焦,已然是强弩之末。
可在细微末节中,他还是能感受到江涿顽强的不屈。
“爱卿们不服朕身,莫非是想通通变成江小公子的模样?”
梁惘淡淡一笑。
然而不等下方官员说话,身侧却模糊地响起嘶哑低吼。
“……变成像老子一样、赤胆忠诚的相貌么?”
梁惘一顿。
“哈哈哈哈哈……”身侧,江涿吐出一口血,舌尖抵了抵腮,眼中尽是鄙夷和嘲弄。
“一个逼君篡位之徒,也有脸在这里自称天子,真是什么阴沟里的老鼠都敢出来现眼了……”
他继续说着,眼睛通红,手指死死地按着自己的掌心。
梁惘的心中升起一团火,只不过很快就熄灭了——这种程度的辱骂,只让他觉得对方愚昧和天真。
他半垂了一下眼皮,就看见了江涿极力掩盖住颤抖的手。
……他冷笑了一声。
“……谁是老鼠?”几息后,他忽然开口问道。
江涿一顿,尚未反应过来,一股剧痛就从下巴处传来,骨骼错位的声音直达耳廓,他身上的汗水和血水粘稠在了一起,疼得眼眶发红。
……梁惘微微发力,便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下回说话时,记得将身体控制好……朕可不喜欢和这样一个胆小的家伙打交道。”
台下的百官躁动更大,或是愤懑或是痛惜……只不过大部分人的眼底,都或深或浅地多了一分畏惧。
“——现在,爱卿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梁惘大笑出声,挺直腰板,对着台下厉声喊道。
下方顿时安静无声。
他眼底里闪烁出了疯狂的满意。
他笑着,侧首看向了大太监,后者立时会意,重新喊道:
“参拜圣上——”
文武百官悉悉索索,产生了剧烈的挣扎,没有动作。
“咳……唔……”
梁惘在这短暂的迟凝中,一把拧断了江涿的手腕。
“参拜圣上——”
大太监继续高声。
随着百官的停滞,迎接江涿的手另一只手……再是左手臂……
“参拜——”
右手臂……
江涿一口一口的血吐出来,将囚服染得遍体生红。
好疼……
好疼啊。
“参拜——圣上——”
终于,兵部尚书弯了弯膝盖,后方官员受到带动,也要屈膝下跪。
梁惘手上沾满了江涿的血,胸膛里爆发出疯狂的快意。
“不……行……”
江涿被血染花的眼睛里流出了血泪。
不能……跪他……
不可以啊……
他吐着血,哭了起来。
然而就在即将礼成的一瞬间,一支利箭却破风而来,直直扎在了梁惘的脚下。
“周王谋权篡位,不公之德,敢问您登基天子之前,问过黎民苍生了么?”?

第117章 章一百一十七:复仇/“他是你的弑母仇人。”
一道沉稳冷冽的男声随之而来,自遥遥后方,穿过繁重的人群,最后直达高台之上。
梁惘癫狂的笑意终于产生了条缝隙,下三白眼里闪烁过阴鸷。
台下的文武百官悉悉索索,在这瞬时里,产生了剧烈的骚动,他们纷纷转过身,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将蜂拥的人群中让开一条道。
道路的尽头,一名男子剑眉星目,桃花眼顾盼众生,眼底深处放着寒凉薄然,好似承载着天山冰雪。
他的左耳戴着一条长耳坠,迎风招展,俊美非凡的面容因之更添几分多情。
只是他周身形成的一阵阵压迫力,却在无形中将气氛压低、又压低……
来人驾马而行,后方紧跟着两名俊逸男子,再后方,是千千万万个精壮的军兵。
梁惘眼中的缝隙在这片刻里不断地增大,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尽在掌控,终于产生了几分崩塌。
……那是,邢遮尽……
宋庭誉,还有……傅夺。
不可能。
他们三个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
“梁惘,你输了。”
晨日的光亮紧紧追随着邢遮尽的步伐,迎面而来的人脚踏光碎,好像是太阳的使者,下凡来终止这场闹剧。
邢遮尽终于停在他的几尺开外,神色淡淡地开了口。
梁惘瞳孔细微地缩起。
好几息后,他异动的面容才恢复了几分平静。
他低笑起来。
“我……输了?”
“——颢砀皇帝德不配位,朕不过是为了黎民百姓铲除昏君,裕王殿下说的话,朕怎么听不懂呢?”
“还有殿下您……此刻不该在边境之地么,怎么没有召令,便私自回京了?”
邢遮尽面若寒霜,声音一字一顿,“为了黎明百姓?”
他也微微勾起了唇,并没有回答他后来的话。
“庚子之年,你蛊惑君王,使得数百名学子丧命火场,他们之间,多有往后造福百姓的股肱之臣,这是为了黎民之见?”
梁惘温笑的面孔下闪过一丝端倪,他掀起了眼皮,深沉的瞳孔里流动着丝丝缕缕的寒光。
某一瞬间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心中的疯狂更加深重,又觉得癫狂而无法自拔。
云、罕。
脑海中慢慢地描绘出了这个名字。
原来……是这只小狐狸背叛了他。
“殿下没有依据,怎可乱讲呢?”梁惘在须臾后,眼中重新漫上温和,双目弯成了月牙,“颢砀小儿向来执拗,当年的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外姓王,怎会有这能力引发一场血淋淋的文字狱?”
邢遮尽看着他从容不迫的面孔,冷冷地盯了他几息,并没有同他争论。
“那么您与燊郦通敌之证,又是如何解释呢?”
梁惘的笑意僵住了,温和的面具好像受到了桎梏,冷冰冰地粘在了脸皮上。
邢遮尽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周王殿下,无话可说了?”
“乌格泽、蒋国安……这两个名字,您熟悉么?”
梁惘的唇角慢慢垂了下去,他眼底毒蛇一样的疯狂和冷意再也掩盖不住了,顺着瞳孔的裂缝向外喷涌而出。
他在和邢遮尽对视。
邢遮尽的桃花眼、薄唇挺鼻、一点一滴,都像极了他日思夜想里描摹出的画卷。
真好看啊……
他忽然转变了思绪,如痴如醉地想。
梁惘毒蛇样的视线疯狂地窜涌。
“真好看。”他感叹出了声,忍不住伸出指尖,就要拂上邢遮尽的面容。
一只手却粗暴地抓上了他的手腕。
宋庭誉的面孔随之映入眼帘。
“周王殿下,这是疯了么?”
梁惘的头没有动,瞳孔慢慢地转移到了宋庭誉的身上,空气里剑拔弩张,短暂地静默了些许,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张诡异的笑容。
宋庭誉不知怎么,在这笑容里竟看出了几分被戳破伪装的兴奋感。
好在诡异一闪而过,梁惘的眼皮垂了垂,露出了一份释然。
“看来本王,现在是大势已去了……?”
他平调地提问到,慢条斯理地按压着被抓了的手腕。
一直到真正见到梁惘之前,宋庭誉都在预想着,当对方知道无处翻身时,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直到真正接触到后,他所有的预想全都被推翻。
梁惘,表现得太奇怪了。
“既然一切都已成了定局,那本王败也该败个清楚罢……裕王殿下,邢遮尽、邢恹之……小阿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绝地翻盘的呢?”
梁惘温和笑着,一时之间叫出了邢遮尽的好几个名字。
宋庭誉感受到身边的人细微地战栗了一下。
他的眉峰微蹙,偏过头,在暗处轻轻带动了一下地方的衣袖。
“抱歉。”
邢遮尽的喉结滚动了一圈,忽而沉声道。
梁惘的眉峰稍稍一顿,连带着宋庭誉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句话都含义。
只是下一刻,一道疾风劲掌便直直地拍向了梁惘的肩头,他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下这一记,腥甜的血液顿时从喉间涌出来。
“你……”
“多说无益,多言多错——失败者,只需要知道自己败了,不是么?”邢遮尽居高临下,冷声开了口。
薄凉的声音传到了耳廓中,梁惘吐出一口血,被拍散的头冠掉落下来,散落下发髻,原本精精准准戴在他头上的发簪也有些偏移。
他任凭乱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胸脯高昂地起伏着。
宋庭誉冷眼看着他,抓着邢遮尽衣袖的手还没有松开——邢遮尽出其不意,表面沉稳镇定,他却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对方异样的情绪。
邢遮尽的身上透着一股晦暗的气息。
梁惘的喉结滚动,咯咯地笑起来,鲜红的血带着凌乱不见双目的面孔,将他原本温润的脸上硬生生多出了一份妖冶。
宋庭誉皱了皱眉。
下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的手一松,随着梁惘抬头对着邢遮尽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后者又直接冲上前去,一拳砸上了他的脸。
那一边,傅夺已将浑身是血的江涿从十字架上解开,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看见梁惘被打肿了脸,眼中的红血丝都充斥着复仇样式的快感。
这位“呆板木讷、严于情理”的少年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冲破礼教束缚的冲动。
就像平生最为胆小的江涿一般,他在奸臣篡位,被囚禁示众之时,无数次地抬高自己的头颅,挺直脊梁,对着梁惘的逼迫,即便害怕地浑身颤抖也选择了迎面当头。
……分明在数日前的分别时,他面对傅夺,还是想要劝阻对方苟安于世,不入纷争。
“哥……”
宋庭誉看见邢遮尽一拳一拳地砸上梁惘的面孔,忍不住低声张口。
恍惚里,他觉得邢遮尽整个人都带上了点嗜血的疯狂——
那一日,燊郦边都的火久久不曾熄灭,傅夺与他们接应后,便告知了他们前因后果。
他手上有二的两个兵符,一个是宋庭誉遇难之时,蒋国安从他屋中搜寻得来,由云罕在神鬼不觉中将之拿出;还有一枚兵符,却是千里马加急送来——属于大塍帝王的兵符。
边疆沦丧时,蒋国安正忙于打压邢遮尽和宋庭誉,忽略了傅夺的存在,傅夺在这期间,收纳起自身巨大的悲恸,尽力救下了一些百姓,与他们躲藏在了一处隐秘之所。
一直到一封江涿亲笔写出的信送到他的手上时,他的眼前才浮现出了一条道路。
不多日,皇帝亲持的虎符便到了他的手中。
他很是敬仰宋庭誉。
当年的宋庭誉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征战沙场,成为边疆百姓的依仗。
他也自小便成武痴,有一个领兵坐镇的梦。
在拿到虎符之时,他的心中是无比激越的,往后也不负众望,将事情办得完美无缺。
他们一路迎着疾风,赶往京都,终于在一切尘埃落定的前夕,阻止了事情的发生。
而这一路上,宋庭誉也从被宽慰的一方,成为了宽慰人的一方。
越是临近京都,他感觉邢遮尽的情绪愈加的不对,心中的预感不断放大,那种熟悉的担忧感又徘徊在了胸膛间。
在夜深人静时,宋庭誉曾经抱着邢遮尽好几次,妄图从他的口中撬出什么话,最后却只换得对方一个沉重而不安的吻。
邢遮尽一个字也不说。
但很快,宋庭誉就虚虚地感受到了——那是潜藏在心底,要爆发,要难以抑制住的恨意。
当年残害清妃娘娘、邢遮尽的生母的人就要绳之以法,邢遮尽的心底情绪翻滚,不可控制。
高台之上,邢遮尽一拳一拳地砸向梁惘的脸,面上早已被喷洒出的血溅上红点,他的桃花眼里满是血红,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
梁惘却还在低低哑哑地笑着,眼中浮现出让人看不懂的疯狂。
这种神情无疑将邢遮尽更加激怒。
“哥……”终于,宋庭誉再忍不住,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邢遮尽冲昏了头,下意识地将他甩开,宋庭誉旋即闷哼了一声。
被恨意占据胸膛的人才拳脚一顿,眼中闪过了一丝清明。
“……”邢遮尽停了下来,血红的眼睛转向宋庭誉,里面显露愧疚无措和关切。
宋庭誉只觉得心疼一片,有些难以呼吸,重新抓住了他的手。
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在眼神之中交流了千言万语。
空气短暂的寂静,邢遮尽的情绪慢慢地平和下来。
然而就在此刻,梁惘的咯咯的笑声打破了静下的氛围。
“好一副伉俪情深之景……”
他闷着血,似笑非笑地盯着邢遮尽,语气亲昵。
“没想到阿尽你,竟然连害死自己母亲的仇人都能不计前嫌,爱得这样深沉呢?”
宋庭誉刹时间觉得血液寒凉,脑中嗡得响出了声。?

第118章 章一百一十八:疯子/“我当时,满手都是你的血……”
在梁惘尾音落下的瞬间里,他看见邢遮尽的眼底闪过一丝裂缝,即将平和的面孔也泛出了异样。
如果说,刚开始宋庭誉还处在错愕愣神的状态,在看到对方另类的反应时,他的心脏就彻底地不受控制起来。
在邢遮尽动手去拳打梁惘以前,宋庭誉率先将手松开,一把拎住了梁惘的领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低哑,方才的冷静已经松动,丝缕间透着沉闷压迫。
梁惘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没有立时回复,只是更加恶劣地扯开了嘴角。
宋庭誉手臂生力,一把将人按在了地上。
“什么叫杀母仇人?……什么意思?”他骤然怒吼道。
“哈哈哈...”梁惘终于笑出声,目光却还是流连在邢遮尽的面孔上。
仿佛那张脸面,是让他多么地如痴如醉。
“原来,我们的阿尽什么也没有和宋小将军说呢……瞧瞧瞧瞧,多么令人赞叹的爱情。”
他喃喃,下一刻,宋庭誉一拳便砸了下来。
“别给老子说些废话!”
他的头被打得偏开,舌尖抵了抵口腔。
邢遮尽红了眼睛,适时从身后过来,拉上了宋庭誉的手臂,后者却不为所动。
短短几息里,二人间的情绪便产生了颠倒的转变。
冬猎所断崖底,被血腥气蔓延的草屋中,邢遮尽第一次袒露心扉时,宋庭誉产生又被模糊压下的迟疑感一瞬间涌上,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什么叫,杀母仇人……?
【清妃娘娘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虐杀——在你坠崖以后。】
过往的记忆充斥在脑海里,与如今的情境相纠缠,熟悉的后怕感涌上心头。
宋庭誉揪着梁惘的手开始颤抖,恍惚之间,抑制不住地蹙起眉峰——他伸出了手,将掌心抵上头痛欲裂的额头。
邢遮尽一把将他搂了过来,在耳边略带急促地喊上他的姓名。
可这完全唤不回他的理智,他第一次感受到邢遮尽的怀抱竟然如此寒凉,透着无法被原谅的愧疚。
梁惘的声音幽幽然飘了出来。
“小将军,您不觉得自己少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么……唔,想来很早以前,我便已经见过你了呢。”
“那时候你不忠的爹爹刚刚有背叛组织的打算,本王稍稍打探,就找到了线索——我猜猜,蒋国安那个沉不住气的,恐怕已经将他的事告诉你一些了罢?他是怎么和你说的你爹?想要人之将死,留的一个清白之身?……不。”
梁惘含糊着血,声音却无比清晰。
让宋庭誉听得遍体生寒。
“他,是因为有一日,看见你在院中练武。”他一字一顿道,说到这里,口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
“你看看,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竟然在一个外室子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雄心壮志、赤胆报国的影子,以此产生了微薄的父爱……这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
“他抛弃了妻子,被我抓到叛门时,却跪着哭着讲述自己的内心,说我无情无道,背弃国土,当遗臭万年……哈哈哈哈……”
梁惘笑得蜷起了身体,字字诛心。
宋庭誉在喘息。
“太好笑了,不是么?”他喃喃道,眼神逐渐透露出了几分狠厉,藏匿于晦暗的瞳孔中,“当年他答应进门以前,我就好生告诉过他叛徒的下场——只是他不听,那我就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在某一日的晚间,我找到了他十六岁的外室子……唔,就是你呀,宋小将军——”
“你还记得吗?你那日神情恍惚,从阿尽府上出来,走路跌跌撞撞,被我这么轻轻一拉,便带到了巷角里。”
“我先是拿着刀,一点一点地割开你的后背,再是周身,你撕心裂肺地痛喊,可没有用,我将那曾经在我身上的情蛊一点点地缝进了你的皮肉里,直到完全融合……”
“……哦,情蛊,你都知道了吧。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好一段时间之后,我想要再观察观察你,却已经发觉不到了它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阿尽的变化……”梁惘停顿了一刻,忽然意义不明地看向邢遮尽,“……原来阿尽为了你,闷声不响,承了换血之痛呢。”
“……别说了!”宋庭誉忽然喊了一声,抵着额头的手掌更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顺着肌肤之下的脉络一点点地清晰。
“不是你迫不及待地要知道当年之事么?”梁惘看见他的反常,脸上露出了疑惑,“我还没讲完呢——后面的事,更加精彩。”
他脸上的从容不迫骤然撕裂,在这一瞬间里,爆发出了一种癫狂。
宋庭誉浑浑噩噩,自然看不懂他的情绪,邢遮尽却已然颤抖,抽出被宋庭誉牵制住的手,就一拳砸向了梁惘的脸。
“闭,嘴。”
梁惘被砸地吐出一口血水,牙齿有些松动,配合上他肿起来的脸颊,至此,以往的温润完全不复存在。
邢遮尽还要再伸手将他打晕,宋庭誉却从痛苦中挣扎出来,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邢遮尽转过头,与对方眼底的慌乱纷杂撞了个满怀。
“不,不行……还是要让他说、清妃娘娘,清妃娘娘……”宋庭誉闷哼了一声,转而脱力,死死抱住了头。
“阿誉……!”
邢遮尽松开了人,连忙将宋庭誉扣在怀里,对方却无措地抓窜,在他的胸膛前爆发出了强烈的不安。
梁惘的话好像一条导火线,将这些天因为繁杂事物而牵扯遗忘的迟疑骤然牵扯出来。
草屋中的情景在脑海中不断重复上演,宋庭誉口齿不清。
“不对,我想起来了……在断崖底,我问你、我问你清妃娘娘是何时死时,你迟凝了……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对不对?”
宋庭誉胡乱自语,高台之上,邢遮尽将他按的更紧,安抚的话到喉中,却被牢牢堵住——
邢遮尽红了眼睛,喉结滚动几圈,在亡母仇人之前,惯常而出的慰藉谎言,好像扳开铁板般困难。
“阿誉,冷静些,冷静些……”到最后,他只能一遍遍沙哑地重复这句话。
“哈哈哈哈……”梁惘又捧腹笑起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了,“阿尽这是做什么?小将军想听当年的细节,你不是也想要听吗……那么,当年沉浮于水底多年的真相,就让我一一还原过来罢……”
梁惘脸上的癫狂出现了一丝裂缝,好像在怀恋,只不过在这其中里,却透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悲切。
“那一日,我本以为没有人会救下你的。”他转头,看向了宋庭誉,“只是没想到诉娘会突然出现在了巷角口,而后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你的面前。”
“……那个时候,我满手都是你的血,诉娘明明已经害怕地浑身发抖了,可她还是抱住了你……她骂了我。”梁惘眼中闪烁了茫然和惊诧,好像身临其境,而再现了当年不可置信之景,“她骂了我,她对我那么久的避而不见,最后见到我的第一眼,不是雀跃,而是厌恶……”
他瞪大了眼睛,木讷地转过头,看着邢遮尽那张和清妃如此相像的脸。
“我没想到,她是如此的绝情……我分明,是那么地爱她——她对不起我了,所以我就,一刀、一刀地剐开了她的皮肉……她疼得直掉眼泪,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她和当年那个见到我就骄纵的不行的小姑娘重合到了一起。”
“我又一次爱上了她……”
“她的惨叫,是如此地悦耳动听,不是么?”
邢遮尽按着宋庭誉的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此时此刻,他们二人间再没有存留的理智,他们或疯狂、或失控,两厢急促的喘息,就是他们痛苦间最清明的证明。
邢遮尽想将梁惘的嘴牢牢缝合上,可多年里牵绊在他心中的结石却让他无法动手——
梁惘说的对,他和宋庭誉一样,想要知晓当年的真相。
……他,是一个自私鬼。
梁惘冷眼看着相拥失控的二人。
“你就是一个疯子。”终于,他听见邢遮尽低低哑哑地吐息。
梁惘像被这话刺激到了。
“我?我是个疯子?”
“不……哈哈哈……不……”他猛地将邢遮尽的衣领拉住,一把拽了开来,邢遮尽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赤|裸裸的红,“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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