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格说，那个地方很像笼子。
余临也是这么认为的，在他来到这里的一个月时间内，多恩格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与这里活动着的其他孩子不同，多恩格敢于违背组织，总是试图获取一些被列为禁忌的知识。
他有很多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书籍、植物种子、昆虫标本。
他是唯一一个与地面有联系的人。
“零号，我有想去的地方。”
“组织不允许我们任何人私下有交流，但我还是很喜欢找你玩，你知道为什么吗？”
视野昏暗，余临看不到多恩格的表情， 但他知道对方的双眼里一定泛着光。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余临摇了摇头：“不知道。”
多恩格伸出手将他一同拉下，软垫上的温度低于室内温度，不过余临很快就适应了。
他感觉到对方转身侧躺，不知睁没睁开眼睛。
“因为你是从地面来的，我很喜欢那个地方。”
余临没有说话。
其实他想告诉多恩格，地面并不好。
那里没有食物，还有人想将肮脏的性器捅进你的身体。
他最后忍住了。
他知道多恩格说的地面与他说的不是一种地方。
故事中的地面，有着经年不会凋零的常青树，还有自力更生的善良的人。
多恩格说：“你想知道这本书最后的结局吗？”
余临坐起来。
多恩格：“其实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我希望这个世界真实存在，并且能够一直生长下去。”
“在故事的最后，工程师选择了自己的机器人朋友，他们一起回到地面上，和地面上的人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一片黑暗之中，余临听到多恩格说：“我也想和你生活在那个世界。”
“等一下。”
飞塔第二百二十一层，在走到第三区花室时，白术及时叫停。
他侧耳仔细倾听着什么，余临一行人安静下来。
09特地向03457靠过去，以达到与凯尔文拉开距离的目的。
很快，白术便重新指出了目的地。
余临看到他转身，停在一个挂有43号号牌的花室前。
推门而入，这里的情况没比大厅中好上多少。
入目凌乱，从当中或是边边角角爆裂开的巨型花盆、混在一起的泥土、停止工作的灌溉设施，以及从茎部中间折断的向日葵。
满屋都是向日葵。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镜子。如果没有经历这场混乱，这里看起来会像是一片属于向日葵的金色海洋。
与花盆受损一致，镜面上都是爆裂形成的波纹。一簇一簇，向中间汇聚。
余临跟着白术往前走，凯尔文被灌溉设施吸引过去，09找个地方歇脚。03457驻足在门口，从镜中看到无数个被分割的余临。
白术说：“这里大概有六个精灵，另外几个在大厅东南角。”
他微微回过头，对着03457的方向若有所思。
直到他再次回过头，03457都没有发现。
余临登上面前的台阶，往高处走。
这个花室比其他地方高，花坛中间留出规模一致的小路，道路尽头上下分成了两层。
上面有东西。
白术在原地停下，不久之后，余临往下喊了一句。
“上来。”
第二层摆放种子，各种花卉的种子分装整理，大小形态各异，整整齐齐躺在一个实木的大排柜上。
余临一一将它们翻过，侧面标签上记录着花卉名称，种子装袋时期。
这个花室是区域的核心。
白术率先登上来。
余临蹲下，照明设备已经不能用了，他摸索着找到一把锁。
这种柜子在隔湿层以上有一排柜门带锁，余临在太阳城时用的就是这种柜子。由于位置太低，拿取不方便，他一般不在里面放常用的东西。
第一个柜子里堆着营养土，余临往一旁移去，踢到个什么东西。
第二个柜门没落锁。
他转头看了一眼白术，对方正仔细感受着什么，很快就冲他点点头。
余临做好了撞鬼的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拉开柜门。
意料之中的，一团黑影蹭地飞出，像误闯室内的鸟雀一般闷头乱撞。
如果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躲得及时，余临现在就已经被撞得往后连连退去了。
身后的白术伸手，轻轻松松将黑影擒住。
余临抬起头，出现在视线中的仍旧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精灵，蓝绿色长耳，有两颗尖尖的虎牙。
精灵一族长相出众，失去绝大多数能量之后，脸跟着身体一起缩水。现在出现在余临面前的，是一个圆脸雌性精灵。
那名精灵先是剧烈挣扎着，边伸胳膊蹬腿边吱哇乱叫，在意识到抓住她的是白术之后，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下手脚。
病急乱投医，求助的目光投向余临，里面还泛着水光。
余临看到她身体剧烈发抖，便对白术曾经的暴行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原来是你啊。”
白术忽然地感慨道，那语气像是遇到了什么老熟人。
他松开手，任由那名精灵慌忙地张着手脚扑向余临的大腿。
在成功着陆的同时，精灵哇地一声仰头大哭出来。
余临刚刚站起，本来是要去找下一个目标的，这样的突发情况让他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所措的目光从小精灵身上挪开，停在白术那里。
余临：“喂，怎么回事？”
白术：“哦，她是我妹妹。”
余临：“？？？”
他又将两个人一一看过，结合刚才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生出质疑的意味。
“……亲生的？”他问了一句。
白术用那种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看不出来吗？”
余临：“我怎么感觉她有点怕你？”
白术：“怎么可能。”
白术忽然往好哥哥的人设上靠拢，伸手摸摸她的头：“别看她就这么大点，族内只有她能坚持跟我打半分钟的架。生来就是强者，随我。白果乖，过来给哥抱。”
被他摸完头之后，小精灵搂着余临大腿的胳膊重新发力，勒得余临几次三番想逃离。
余临：“你怎么这么臭屁。”
这话骂完后，小精灵就把头按在余临的裤子上，边擦眼泪边点头。
白术不痛不痒，一把给她揪下来。
“其他人呢？”

白果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情愿的。
她将头摇成个拨浪鼓，仿佛受到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刑讯逼供。
“我……我也不知道。”
脸上还带着泪花，因为被白术拎住了衣服后领，白果费了好大劲，目光才又一次找到余临这个救命稻草。
余临做不到刻意回避，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知道这里有六个精灵，那还问这么多？”
白术终于肯将白果放下，脸上一片平淡：“我们精灵感应的都是能量，白果一个顶六个，所以认错了。”
顿了一顿，他接着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以为这是她失去能量之后的形态吧？”
精灵一族确实靠能量维持形态特征，那些余临见到的矮小精灵，其实都是失去能量之后的缩水形态，真正的体型恐怕要比他们优秀很多。
白果一道烟便溜到余临身后，躲瘟神似地躲着白术。
余临顺着白术的意思看向白果，无法给出具体的答案。
白术说：“她是我们族里年纪最小的，精灵一族已经几百年没添过新丁了。”
当然添不了，原书把其他族人最后的结局漏掉了，他们的时间线无法自由生长下去。
余临沉默。
要想把这一点跟白术说清楚，简直是对牛弹琴，况且他也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告诉对方这些。
余临：“总之，既然你可以感应到，那就继续带路，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飞塔消失的速度。”
白术伸出手做思考状，似乎是觉得余临这话说得不错，就没再继续纠缠。
接下来整整一路，白果都是余临带的。精灵可以看到别人的内心，她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余临手上有白术的把柄，才一直黏着不走。
更何况，余临自认为自己长着一副能让人安心下来的脸，浑身都透露着靠谱的气息。
白术说得不错，白果天赋高于其他人，在飞塔绝大多数能量都被白术吸收的情况下，她竟然可以做到从中拿走一部分能量，拥有与真正人类交流的能力。
03457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好长时间都没敢靠近余临。
组织内杀手的人际交往能力与生活常识对等，基本为零。
在余临好不容易说服03457，让他代替自己带一会孩子之后，白果又一次被吓哭了。
余临想起那为五名精灵看到03457时抱头鼠窜的场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他们的队伍之中还有一个09，09性情设定比较温和，很快就于白果打成一片。
白果告诉余临，她看不到09心里想的时候，感觉很奇怪。
余临这时才明白，原来白术之前的话都是在诈他。
一眼看出他们是人类，仅仅是因为他们不能读到机器人的心理活动，当然，数据与合成材料堆砌而成的仿生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心理活动。
至于特殊能力，恐怕是第二次见面时才看出来的。
而后随后一编，让余临看到他的价值，以达到合作的目的。虽说也不算吃亏，但被人算计，总归是有些反感的。
往前行进十几分钟后，余临在白术所说的大厅东南角找到了另外四个精灵。
他们得到的能量太少，现在还是木偶形态。
至于另外一些精灵，白术告诉他，他们身上完全没有能量，无法确认位置。
为获得其他人的线索，白术先下手为强，抠抠搜搜地向他们体内输入飞塔的能量，强制开机后丢进卧室内盘问。
结果他们醒来后一看到眼前是白术，话都说不上一句便昏死过去。
等了大概五分钟，余临才勉强将其中一个叫醒。
他将白术赶出去，留下白果跟着一起盘问。
白果很配合，看得出来，这些精灵在远离白术之后，心情都很好。
第一轮询问直切主题，余临问他们为什么会来到第二百二十一层。
眼前的精灵情绪激动，时而一跃而起，时而在地上爬来爬去，同时伴以手脚舞动，表情变化十分浮夸。
白果给目瞪口呆的余临翻译。
“他说他醒过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不知道是谁把他套进麻袋，咣咣铛铛顺着管道丢下来了。”
余临想了半天，没想出这几句话到底哪里需要用爬的来介绍。
面向第一个精灵的询问到此结束，余临很确定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名精灵明显稳重许多，她甚至在余临面前浅浅呷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打个哈欠，然后才面色严肃地回答问题。
余临看向白果。
白果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对着面前的精灵点点头，嗯几声表示回应。
最后，她转头对余临说：“姐姐说她从两百多年前一觉睡到现在，做了好多梦，现在饿了。”
余临：“……”
第三名精灵很快到达现场。
白果：“他说他也饿了。”
第四名精灵接受调查。
白果：“他说飞塔快要毁灭了，让我们快点跑。”
余临：“……”
你们精灵有一个靠谱的没？
白术答应告诉他多恩格在哪里，更可以减弱飞塔消失的速度，前置条件是余临协助他带回全部的二十三名精灵。
但现在人物指标还有二分之一，余临越来越觉得自己答应白术是因为脑子抽风了。
白果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腹诽，眼睛一亮，差一点就要从座位上坐起来。
“我呀。”
余临：“？”
白果：“我靠谱啊。”
余临：“你不是不知道其他人都去哪了吗？”
白果：“对啊，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是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果反水了，在他哥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据她所说，机械心脏消失之后，她的意识受到影响，隐隐有醒来的迹象，但体内的能量尚未觉醒，就像白术一样，无法突破木偶的躯壳。
后来余临出现了，他与03457体内的未知能量让整个精灵群体都受到了波及，最先醒来的五名精灵被这股力量吸引过去，这就是缠着03457和09的那五名精灵，后来被余临料理的很惨。
接着醒来的才是白术。
他体内储存的能量超出正常精灵所能承受的极限，为了消化这些能量，完全归于自己所用，他耗费了很长时间。
但他的觉醒也让整个天文钟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在觉醒之前，这份力量是冷冻于白术与天文钟两者之间，并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觉醒之后，力量大部分涌动，天文钟突然成了空壳，那时候便有些吃不消了。
这就是“爆炸”发生的原因。
白术看不到这些，剧烈的能量波动让他误以为是天文钟内发生了爆炸。
后来的事情便接上了第一个精灵说的，神秘人出现将他们一个个装进麻袋，顺着管道丢了下来。
据白果所说，她可以看到神秘人的心理活动。余临几乎立即就确定了，神秘人就是拥有A模型的机器人。
上一次机械心脏失窃，飞塔接近毁灭，最后还是这些精灵阻止了一切。这一次，这名意识觉醒的机器人不会再留下任何安全隐患。
余临与白术兵分两路，一方留在第二百二十一层的植物园，一方继续往下搜索。
顶层唯一直通的地方是植物园，白果口中的管道往下直通四层，分别是第一百一十九层、第九十三层、第九十二层、第一层。
除了这四层，木偶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03457将躲避屋的范围继续扩大，笼罩包括第二百二十一层在内的一共五层。
往下是水族馆、购物中心、科技馆、多恩格的工作间。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多恩格与机器人尚未会面，他们会相聚于顶层，这是以人设为基础做出的合理猜测。
机器人在运送木偶的过程中又一次负伤，他停在了植物园之上的维修层。
白果说他曾在植物园逗留了很长时间，余临猜测，他的本意是将所有木偶都毁在这里，植物园有用以粉碎木质材料的工具。
精灵以木偶形态死去，将无法重获新生。
但天降的意外让他暂时昏迷，通往下一层的管道在无意中被打开，另外十三个精灵木偶顺着管道往不同方向滑下，不知道最终会落在哪一层。
白术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名觉醒意识的机器人。
余临一行人走后，植物园里重归于一片冷寂。
白术面朝出口，久久驻足，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我很意外你们会留下来。”
他突然地说。
九名精灵还在躲避屋里，不敢出来与白术同处一室，维修工凯尔文是老熟人，被他们缠身当成了护盾。白果果断跟紧余临，也逃离了白术的魔爪。
现在站在白术身后的是03457，以及机器人09。
03457为自己辩解：“找人是杀手的看家本领。”
09也说：“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下去会添乱的。”
白术转身，与平时那股子热闹劲不同，他的脸上一片平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03457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试图蒙混下去：“发现什么？”
白术想了想，给出一个令09一头雾水的答案。
“嗯……发现我看到了他的全部，就像你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锋利的刀口直逼颈间，这是杀手最直白的敌意。
他知道自己无法伤害眼前这个人，但他必须做点什么让对方闭嘴。
白术朝他笑道：“我不会伤害他，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保护我的族人，直到我死去或是这个世界死去而已。”
“你呢，被你所亲眼所见却无法触及的一切打动，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吗？”
03457迟迟不肯卸下防备，09被这场面吓到，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术却释然地长舒一口气，最后说道：“他迟早要看出来的，到时候，你又该怎么保护他呢？”

顺着管道往下走时，09突然地止步。
在结束了与白术之间短短的几句交谈之后，他的情绪值就有了很大的波动，忽高忽低，极不稳定。
他们的话题与另一个陌生人有关，很多东西都超出了09的理解范围。
03457原本走在他的前面，步调缓慢，魂不守舍。
反应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09是在叫自己。
“……没有。”
03457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撒谎了，毕竟现在的心情不算是不开心，更不能单单使用一个词语来形容。
09快步超过他，这个只能容下两人的狭小空间内，他们的身影被照明灯拉得很长。
“我们不是要在这里找那个坏蛋机器人吗？”
这是余临走之前交代的，对于09来说，客户交代的任务是重中之重。
当然，如果他知道余临的真实身份，或许系统就不会允许他留在这里了。
03457：“已经不用了。”
09问：“为什么啊，03，白术说的好多东西我都听不懂。他为什么要带族人离开这里，凯尔文不是说过，他们的职责就是永远留在天文钟内吗？”
在半分钟前，白术向03457表明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他没有办法延长飞塔存在的时间，更不认为余临可以找回机械心脏，他只想完成他自己的职责。
骗了余临是他不对，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余临在身边时，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族人。
他要将二十三位精灵带回故乡，为此可以失去全部的力量，甚至是不择手段。
03457思考了很长时间，始终都没有回答。
代表情绪值的曲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比09误认为03457害怕余临时的数据峰值还要高。
09突然慌张起来，双手胡乱地做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动作。
“对不起，我不问了，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03457抬头，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摇摇头：“没事。”
09果真不再追问，而是展开了一个很小的屏幕。
“我给你看烟花。”
与之前时常跳跃在屏幕一角的单色调电子烟花不同，这是真正的烟花绽放时的影像，没有经过任何处理，采取人类世界最为原始的记录方式。
清晰度算不上很高，但03457可以看到一道亮眼的白光缓缓上升，在半空中向外扩散，像流动的彩色的沙子，它们汇聚成一个直径很大的圆，很快就消失了。
09显然比03457更为专注。
他眼中自然流露出属于人类的情绪，似乎泛着光。
“我偷偷告诉你，这是从一个客户那里拿到的数据。按照规定，我应该将它放进一个专用的模块，跟着其它数据垃圾一起清除，但是我瞒着会所将它藏起来了。”
03457恍然：“……很漂亮。”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烟花，在更久之前，尚在训练阶段时，这样的烟花埋葬了整个区域四百六一人。
那是03457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为了铲除一名潜伏二十四年之久的间谍，Z组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血流成河之前，那些人似乎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03457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失去笑意，无论年幼老少，眼中倒映着如夜一般黑的恐惧。
他握着刀柄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
追杀小组置身事外，负责铲除对组织命令产生动摇的杀手预备军。
他知道那时的自己并没有做到对组织完全忠诚，但他没有死。
身边闪过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影子，用着在他眼中有些愚钝的刀法展开行动。
最后一声哭喊湮灭在烟花爆炸声中，山谷里只剩风声喧嚣。
那次行动之后，03457就再也没有赢过师兄。
09：“是啊，很漂亮。”
他收起屏幕，突然就打开了话闸。
“其实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下一次重复播放的时候，我还是会为此感到喜悦和放松。系统告诉我，这个叫喜欢，我很喜欢烟花。”
03457想起些什么，他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类似的场景。
在余临的能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前，他于世界中窥见了余临的全部。
那时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奄奄一息地闯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看到了同自己一般狼狈的人，在世界里经历了他所经历的一切。
他们的过去没有交集，但03457在世界里的短短几分钟内，陪伴了余临整整二十六年。
“我也很喜欢你们。”09说：
“你们和我以前的客户不同，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工作是让他们放松。跟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不需要再刻意做些什么去完成这项工作，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反而会因为和你们相处感到安心。”
“凯尔文也一样，虽然他可能意识不到，但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情绪值曲线会稳定下来，在这之前，都是弯弯折折的曲线哦。”
03457抬起眼睛。
09凑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不要再难过啦。”
在第一百一十九层，白果找到了另外六个精灵木偶。
水族馆受损不算严重，只有存放标本的玻璃柜碎了，另外几个展区都保存完好，唯一的瑕疵是墙体上落下的灰尘。
工作人员还没有离开。
机械心脏失窃的时候，水族馆刚刚闭馆，他们正留下来做最后的打扫工作。
场地负责人一共有四名，已经进入冬眠状态，两名在杂物室，两名在入口处。另外两个清洁机器人还在工作，但都已经快没电了。
馆内的电力供应集中在大大小小的展区上，虽然有备用电源，但要维持一整个水族馆运作，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四下无声，气温有些低，清洁机器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一边相反的方向惊慌逃窜，一边将警报声开到最大。
余临在他们中间，一脚踩住了两根拖在后面的长长的供电线。
这种供电线是备用电源专用，所以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余临就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如果水族馆彻底断电，通往第九十二层的通道就会关闭，但那是他们的首选通行方式，毕竟说不准会有木偶卡在通道内。
他们下来的时候就在里面找到了一个。余临把他塞进躲避屋，唤醒精灵的事交给白术。
两名清洁机器人被他用充电线绑在一起，丢在墙角。
白果的能力虽强，但也不能感应到体内没有能量的精灵，他们在管道附近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审讯的任务又落到了余临身上。
“喂。”
他抬脚蹬在踢脚板以上，居高临下，盯着机器人的摄像头。
清洁机器人体型矮小，余临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庞然大物。
“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问完这句话之后，余临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我们。”
战斗力为零的清洁机器人抱在一起，电子屏幕上放出哭脸。
余临啧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他没有给出“奇怪”的具体标准。
于是他又问：“木头做的，有大有小，丑的多好看的少。”
白果在一旁纠正：“好看的多，丑的少。”
余临：“都一样。”
毕竟机器人对美丑没有概念。
清洁机器换下了哭脸，脸对脸思考起来。
很快，他们点了点头。
屏幕上放出四个监控画面，余临从中拼凑出一个陌生的区域。
机器人告诉他，半个小时前，这些木偶从天而降，掉到了工作人员的休息区。
他们将这些东西运到了垃圾集中处理区。
路途遥远，余临独自一人又找不到具体的位置，就摸到了电源总控开关，让两名机器人又给他们搬了回来。
虽然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水族馆就彻底断电，但这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等白果确认过他们的身份，余临就将他们丢进了躲避屋。
白术狼心狗肺接了人就走，一点回应都没有，这让余临骂了很长时间。
在第九十二层，他们一无所获。
余临问遍了整层的机器人，又翻看了这几个小时的监控异样记录，确认这一层没有木偶。
购物中心场地混乱，和顶层不相上下，这让余临耗费了双倍体力。
他们顺着通道继续往下。
在经过第三十六层时，于平台处捡到了五个木偶。
这倒是因为运气不错，以前第九十二层直通的是三十六层，后来大家发现留着这条路没什么用，拆除又费力费时，便改向了最底层。
这是那时留下的施工痕迹，五名木偶就堆积在角落里。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最后一层。
在故事中，世界的缔造者，工程师多恩格独自一人居住在此地。但现在余临自然看不到他，工程师最后还是选择了机器人朋友，他们会在顶层排除一切不利因素。
最后一层更接近人类世界。
但这只是书中的描述，那时余临所认知的人类世界，只有一个地下训练室。
没有鲜花和土地，也没有拥堵不堪的热闹街道，从管道中抽身，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
白果往余临身边靠得更紧，大概是因为这里太过阴冷。
她的声音低低飘散：“这里好黑啊……”
余临点头：“晚上十二点之后就会关灯，看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离飞塔毁灭又近了一步。
白果听到这个对他们来说十分可怕的念头，不禁抱着身子抖了抖。
她环视四周，精灵的视力并不算好，大多数都可以称为半瞎，她只能看到离自己很近的东西，稍微远一点就变成了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