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57陷入思考当中。
静默许久，他说：“谢成。”
余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何止老熟人。”
03457：“嗯？”
余临像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抓住03457的胳膊，凑到他身边轻声嘱咐。
“03，一号还有多长时间到？”
03457：“半分钟左右。”
余临拍手称好：“我们不用去找什么‘不存在者’，也不用等着被谢成或者是其他人带走。等门一开，我们就跑。”
03457：“去哪？”
余临：“周围路况记得那么清楚，你是不是盘算过逃跑？”
03457神色闪躲。
“也不算是……”
余临：“那就是你想帮你那个菜鸟师兄跑，总之不管怎么样，你都有能力带我离开，去最安全的地方，对吧？”
03457又嗯了一声，不知是在承认哪一句。
余临：“之后我们去找虫子。”
03457：“虫子？”
余临：“对，那是这个世界的钥匙，你所有恐惧的缩影。”

第57章 全杀了
世界脱胎于强烈的情感活动，这种情感活动最后寄托在某一关键物品上，成了进出世界的钥匙。
能力拥有者之外的人接触到这个钥匙，就有机会进入世界。
第一次见到03457时，余临曾考虑过这方面的原因，但最终没有结果。
飞塔的钥匙在世界外，是刻有多恩格编号的三棱锥，无名域的钥匙在世界内，是零号手中的“创造者”。
那时的03457不可能接触到这些。
经过先前的试探，余临确认了一件事，在零号的认知中，余临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这意味着零号并不清楚能力的全部应用范畴，将成为余临的优势。
尽管不全面，但在45的实验中，他还是记住了三百多条与能力有关的信息。
钥匙只能待在它诞生的世界中，违背这一原则，钥匙会成为毁掉世界的罪魁祸首。
余临猜测，03457刚刚被困的第一个幻境，是他和他师兄决裂的开始。
他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后来想起组织当年曾在太阳城有过一场大型活动，谢成差点在那里丢了命。
背景环境，刚好与他看到的相符。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
谢成和一号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熟人了。
谢成是一号的亲儿子，独苗苗，当年余临见了要按着辈分喊的。
他见过这人无数次，看着脸挺臭一大叔，眼神阴郁，胡子拉碴。
常年扣深色宽檐帽，一股子西部枪手的味，动起手来比谁都狠。
可惜他不带枪。
余临想象不到，这种人是怎么把03457教得这么人畜无害的。
“这里的本质仍是‘镜子’制造出来的幻境，而恐惧就是钥匙。”
“虫子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
余临向03457解释道：“它是零号借用你的情绪产生的，而你的恐惧寄付在了那些虫子上。”
03457想起些什么：“你也接触到了虫子？”
余临：“是，它们把我带到这里。钥匙同样拥有将外来者带入的选择权。”
“结果我就变成这样了。”
他说着还对着自己比划了几下，看样子是很嫌弃03457他师兄。
“话说……”
余临问：“我顶着你师兄的脸跟你说话，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03457：“还好。”
一般人说还好，八成是觉得不太行。
03457说还好，那一定是觉得不行。
于是余临一脸惆怅。
03457改口：“不奇怪。”
余临不动弹，而对面两名“敌人”看上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两个终于结束争吵，最后“协商”出一个合适的对策。
目光率先锁定余临，大概是因为05325是出了名的窝囊。
这时候两人还不算熟，至少在组织其他人眼中看起来是这样的。
这里的其他人也包括05325。
03457说，他本来打算在暗中协助师兄逃走，但经过今天一事，他们两个的人生轨迹都被查彻底改变。
组织想让谢成培养03457，这或许是出于对技术员45的照顾，又或许是和Z组织当年面临的困境有关。
1366年一号建成Z组织，中后期发展饱和，正碰上内阁暗潮涌动，大家对组织的留存问题产生了很大分歧。
当然，这也是暗下的分歧。
产生这些分歧的原因，只不过是他们想将分散出去的权利都拿回到手中。
既想要在不建设军队的情况下维持社会稳定，又不愿意让唯一可以产生威慑力的组织约束自己。
谢成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拒绝，而组织无计可施。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来到了地下训练场，目睹05325逃跑被毒打的全过程，忽然地改变了想法。
以培养03457为条件，他也带走了05325。
对此，他的说辞是，想看看这种窝囊废出去了能活成什么狗样子。
至于这是不是他真正的动机，就无从得知了。
据说03457是他们保住Z组织的秘密武器，就像当时的余临一样。
余临当年对这些有所耳闻，一直在想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和自己一样拥有特殊能力，是否也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那时候，他还曾幻想过与这个素未相识的“秘密武器”相遇时的场景。
无比期盼，无比雀跃。
但从未真正实现过。
这个连编号都不知道的杀手，结果却是03457。
而他多年前满心期盼的场景，竟从一场充满预谋的追杀开始。
一号病逝，45也被公开处死，这就是阴谋扩散的开始。
内阁终于找到机会，将杀手组织完全当做随拿随用的工具。
最后一个能令组织起死回生的是03457，所以有了初见时的场景。
虽然想明白这些对他们的现状暂时起不了改善作用，但余临不至于被蒙在鼓里。
这些信息量对03457来说还是太大，而组织已经与他无关，余临想，不告诉他也是好的。
从出生时便一直效忠的组织想要铲除他，尽管是有人在幕后下黑手，但对谁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在一号到来之前，03457利落地打晕了在场两个比较碍事的人。
很巧的是，在那时重新分组开展的考核中，他们活下来了一个人，最后成了执行对03457追杀任务中的一员。
几秒后，玻璃上的计数器停止计数，红光消失在视线中，玻璃门缓缓打开。
广播音在此时响起，是有关考核暂停的通知。
不多时，小组的负责人便进入玻璃房，面色显而易见地沉重下来，似乎是在为大人物的到来感到不安。
组织中有很多关于一号的传闻，大多都在说他手段毒辣，看上去面相和善，其实是个比零号更为可怕的存在。
余临很荣幸能够当做参照物，同时表示，他不是看上去和善，他是真的很和善。
成立Z组织是他做过最恶毒的事，拿后期的组织来说。
里里特尚且都不承认这些人的人权，那个时代没几个人清醒。
和在飞塔中第一次见到09时的情况一样，他们在能力的掩盖下逃过监管者的视线追捕。
03457所说的安全地带在余临来时经过的那片人工林中。
这里大概分为三部分，林子后连组织地下训练场，训练场后面是荒凉的深山，湿气重，野兽多。
停下来的时候，余临有些惊奇。
“我来过这里。”
03457看着他。
余临指向地面，入目是大大小小的黑窟窿，分布密集，似乎由地下动物的大规模迁移造成。
“虫子从这里孵化，也就是在这里——”
手掌抬向半空，往前伸去，在原本不能前进的某处停下。
“我看到了另一个幻境中的你。”
这明明03457心中最安全的地方，但他那时的恐惧却还是积累在了这里。
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卸下所有防备，这样的他倒听起来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了。
03457同样抬起手，对他说的话充满好奇。
结果下一秒，他的手却越过无形中的屏障，拥有了继续往前的权利。
他望向余临，对眼前发生的异象感到奇怪。
余临愣了一下，也尝试跟着伸出手，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他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另一个幻境消失了？”
03457：“好像是这样。”
或许是另一个幻境消失，或许是这个世界扩大了领土。
又或许两者都是。
另一个幻境的消失，为这个世界的生长提供了足够的空间。
虫子孵化之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幅幅飞速闪现，很快就有重要一帧引起了大脑处理器的注意。
余临：“是钥匙毁了它。”
他解释：“在你检查婴儿尸体之后， 这个世界开始孵化出虫子，我想是因为钥匙自己离开了那里。这两个世界离得太近了，选择的又是同一种钥匙，所以强大的世界剥夺了弱小世界的生存权。”
“适者生存。”
“无论是地下训练场还是虫子，又或者是世界，活下来的只有强者。”
余临捉住03457的胳膊：“世界在争夺钥匙。”
这里的钥匙是虫子。
钥匙由世界选择，可以是各种东西，两个世界共用一把钥匙的例子很少。
在45策划的实验当中，余临曾经创造出这样的世界，最后获得了相同的结果。
较为强大的世界存活下来，只不过在45的要求下，余临还是亲手毁掉了那个世界。
余临：“世界因你而存在，只有你可以获得钥匙的认可。”
03457不他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获得虫子的认可，我们就可以打开离开世界的大门。”
03457问：“那就是要把它们全杀了？”
余临：“……”
你不要总是这么暴力。
“不对，是接受它们。”
他压着03457的肩膀蹲下，脚边就是那些大于巴掌的洞口。
黑漆漆一片，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东西。
余临：“当能力拥有者出现，钥匙总是会回到它最初诞生的地方。”
03457似乎从那洞口里看到了什么。
大概是长着很多双眼睛，经常在解剖图鉴里看到的某种飞虫。
只不过体型格外巨大。
余临突然地问：“你害怕虫子吗？”
03457摇头。
余临便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挡在洞口上方，小孩子的手还是太小，不能完全遮挡住。
他平静地复述着45实验报告中的总结。
“当能力拥有者触碰到钥匙，他会想起创造这个世界的初衷，那时最为活跃的某种感情。”
“03，接下来，你会看到你所恐惧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有虫，下下章也有，啊就是，这卷到底基本每章都有

对于03457来说，自前辈出现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被称为意外。
按照组织正常流程，十岁之后，他将以第一批幸存者的身份接收组织下发的首次任务。
他需要做的是在任务中存活下来，并且在结束任务后进入总部。
他永远不会与05325有交集。
他会协助他逃走，以避免他被当做“生物垃圾”销毁，但对方不会知道这些。
自此，地下训练场最窝囊的人会与过去的05325告别，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前辈带走了他们，而那时的03457只是一个附属品。
这些03457心知肚明，前辈并不喜欢自己，至少在一开始是这样。
他之所以会答应一号的请求，带走自己，是因为他对05325产生了兴趣。
他不知道那天前辈对05325说了些什么，但交谈结束之后，到后来前辈按照约定时间将他们两个带走的时候，他都再也没有表露出要逃跑的迹象。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最初对地下训练场的抗拒全都溺死在水中。
似乎是走火入魔，开始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眼底终于浑浊起来。
再次见到前辈时，对方的全部注意力仍落在师兄身上。
03457看到那双眼睛中充满疯狂、喜悦。
令人毛骨悚然。
离开地下训练场的第一场比试，03457一败涂地。
他清楚记得那天的场景，师兄以超出他预想的压倒性实力，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几招就将他打得狼狈倒地。
组织没有点到为止这个概念，但那是他第一次头破血流。
他忘不掉如鬼影一般突然冒出的刀口，那一刻他以为对方就要刺下来，正对着他的眼球。
根本来不及躲避或是回击，他已经无路可走。
到最后刀锋一转，随后跟上的却是一个利落的横踢。
第一场比试势在恐吓，师兄似乎是想向某个人证明些什么。
他要告诉那个人，他比被地下训练场当做杀手锏的03457强。
比试结束之后，前辈给了他大半个月时间来调养身体。
这期间师兄未曾出现，是前辈照顾的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一次的比试，前辈对师兄好像格外失望。
这就导致03457到现在都还对那场对话记忆犹新。
前辈说他毁了师兄。
“我当初提出带他走，是以为他会不一样。”
前辈掀开透明玻璃盖子，大片的黑壳成虫四处爬动，还有白色的长条幼虫。
这些成虫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食料补充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成虫的身下有被吃得只剩下很短一截的幼虫。
照顾03457的这半个月，不知是不是忙忘了，前辈这期间竟未曾为它们添过一次食料。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喂食面包虫，似乎是在半个月前就对它们失去了兴趣。
“我以为他以后会和组织里的那些人不一样，至少会有自己的判断，朝着相对来说比较正确的道路前进。”
“可我把他的性格养偏了，他变得善妒、易怒，急切想要证明自己。”
前辈将盖子随意丢在地上。
盒子里的成虫还在啃噬幼虫，他们大多数已经饥肠辘辘。
“03，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大概还不能理解。但组织正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总有一天，我们都将成为路边的流浪狗。”
零号出现后，组织存在的意义就已经改变了。他蒙蔽了而所有人的眼睛。”
“又或者说，组织本就不该存在。”
“以暴制暴的处理方式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内阁放弃军队已经是最大的错误。”
“这个国家、这个组织，都已经命不久矣。”
03457将盒子里自相残杀的景象看在眼中，他很担心前辈说的这些话会被别人听去。
“需要有人来带领组织回归正轨，走向正确的道路，我以为他就是那个人。因为他会挣扎，尽管自己实在弱小。”
“组织的所有人都疯魔了，他们把零号当做至宝，而内阁不会放任不管。或许是在几年后，几十年后，组织就会迅速衰败下来。这是我们的宿命。”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个稍微有些残酷的猜测：“又或许是在明天。”
“意外随时可能会到来。”
他头一次地将手放到03457的肩膀上，认真嘱咐道：
“我死之后，如果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由你来负责杀掉他。”
成虫啃噬幼虫的声音被放大，是一场充满黏腻感的盛宴，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许多生物都逃不过同类相残的生存本能 ，尤其是在生存资源有限的情况下。
03457那时就在担忧着，担忧意外的到来。
前辈对未来的局面看得很通透，他预测了组织的意外、内乱，师兄最后的诀别，自己的、他人的死亡。
以及同类的自相残杀。
03457不害怕死，也不害怕再次输在师兄手下。
他只是害怕与师兄反目成仇，如这些虫子一般自相残杀。
巨型黑壳虫从地洞中爬出，似乎源源不绝。
虫子爬行的声音，翅膀扇动的声音，以及进食时细碎的咀嚼声，这些交织在耳边，任谁都无法抽身。
余临没想到连自己都受到了影响。
虫子顺着03457的肩膀爬到自己胳膊上的时候，余临几次都想往后跳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03457现在所有意识都与这些虫子紧紧相连，用一个很唯美但是不恰当的说法，就是他和这些虫子精神共振了。
能力拥有者接触到钥匙的一瞬间，钥匙会传递出储存在体内的那种剧烈情感。
不知是不是因为离03457太近了，余临也深陷其中。
这倒是对上了他最初的目的，认识了过去一小部分的03457。
但余临现在恨不得自己没看到过这些。
视线中开始出现黑色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
余临接触过无数的钥匙，但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雾气逐渐将03457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而那沉甸甸的、足有半条胳膊长的虫子还在往他身上爬。
03457现在就像是挂满蜜蜂的蜂巢。
眼前的场景引起了余临极度的不适，开始在心里痛骂这个鬼世界选的破钥匙。
按照原先的经验，获得钥匙认可只需要很短时间，而眼前从未出现过的特殊情况，敲响了余临的警钟。
他终于忍不住挥手打掉胳膊上的虫子，黑雾也跟着散下去许多。
他开始大喊着，试图唤醒03457的意识。
叫出第三声的时候，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而这时不断攀附在他身上的虫子，也终于能被除掉。
似乎是因为精神连接中断，那些虫子很快就离开他们所在的地方。
以他们为中心，空地的半径逐渐边长。
最后那些虫子爬回洞口，泥土之上清净许多，而黑雾也消失不见。
余临转过身去检查03457的身体状况，得出了对方完好无损的结论。
他不知道03457成功了没有，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因为随着虫子数量的增加，刚才03457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一开始余临还能看到03457的视线落脚点，到最后他的瞳孔已经接近涣散。
他一动也不动地朝某个方向站立，这又一次让余临想起了陆地上的迷失者。
好在现在03457已经恢复如初。
余临没有急着询问结果，这些不重要。
余临为刚才看到的一切感到气愤。
“……谢成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
他毫不客气地堵着03457问：“就这样你还天天念叨他？”
03457一愣，其实是还没从刚才的精神共享中抽出身，但这让余临误认为是他冒犯了。
尽管他这样问确实不太合适。
他哽了一下，又问：“我语气是不是不太好？”
03457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他卡壳半天，才将底下的话说了个囫囵。
“前辈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刚开始有一点不太好……”
这种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经03457之口说出，余临倒是不觉得奇怪。
他只是依旧很气愤。
稍微收下来点脾气，他问：“好在哪？”
03457说不出来，自始至终都坚持刚才的言论：“……他没有偏心。”
“那你就该听他的话。”
03457眨眼：“什么？”
余临：“杀了你师兄。”
03457：“啊？”
余临：“谢成这个人倒是挺通彻。”
“不光是组织、内阁，整个里里特都坚持不了太久。不过他太自大了，以为能把你师兄培养成救世主，结果那个好斗的花公鸡只想证明自己比你强。”
“谢成不也说了，只要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你就负责铲除他。这是谢成交给你的任务，一天不完成，你杀手的身份就永远摆脱不了。”
03457：“可是……”
余临想出一茬说一茬：“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身上的伤是拜他所赐？”
03457逃避回答。
余临终究还是没能压下冒出来的火气：
“他把刀子捅进你身体里的时候有过犹豫吗？”
余临：“我救你的时候你不会还想着他的好吧？”
作者有话说:
总结：醋了

余临客观阐述了一个事实，自己确实不该上赶着为试图杀死自己的人说好话。
可是他又无法说服自己改变一直坚守着的立场，与师兄反目成仇。
他确实不是个行事果断的人。
所以他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
他不擅长解释，尤其是像这样复杂的事情。
他稍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说：“它认可我了。”
情绪极不稳定的余临，经过刚才三五秒的思考，意识到自己不该用那种语气说话。
酝酿到一半的话卡了回去，余临很快就顺着台阶下了。
他心中明了：“钥匙吗？”
03457：“嗯。”
余临：“它有跟你说些什么没？”
03457不理解他口中这个“说”的意思。
“它……会说话？”
余临：“与能力拥有者精神连接在一起时，它会向这个人传达重要信息。”
“你会看到这个世界诞生的真正原因。”
余临话锋一转：“虽然它是零号创造的，但毕竟是利用了你流失在这个世界中的恐惧。”
03457意会。
“我知道了。”
余临其实还想说点什么，但看他不在追问，最后都一口气咽了下去。
再张口，估计真的会把03457的好脾气给磨没。
03457却又说：“我只听到你在说话。”
余临对此感到意外：“我？”
03457点头。
余临目光飘忽一阵，似乎在对03457听到的话做出什么不合理的猜测。
为什么他所有世界都和自己有关？
余临面上不着痕迹问：“我说了什么？”
03457如实回答：“我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环境很像地下训练场外面的荒山。
其实他并未踏足过那里，而且那时候余临也早就不在地下训练场，他们更是从未见过面。
但他就是遇到了余临。
在六岁时，他与世界无数平行线中的一条相交，又各自分道扬镳。
那时的余临同样还只是个孩子。
在记忆中不存在的某个夜晚，他终于也对师兄以前一直执着的事情产生了向往。
他逃过监管者的视线，翻出地下训练场，顺着计划中的路线，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世界。
这件事情他在心中重复了无数次，他无数次幻想着离开之后的场景。
但事实是，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外面的世界吸引不了他，他认清了这个现实。
他不属于自己，他属于组织。
他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能去哪里，所以就在原地静静站着望向远方。
群山连绵，就围在身前，像一堵堵无法翻越的巨墙，墙外的世界他永远无法踏足。
风声回荡在耳边，一圈又一圈，是这片山有节奏起伏的心脏。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空旷的荒野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他正蹲在草丛中寻找着什么，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东西。
就像有时候做梦的人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样，03457也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存在。
但他还是停下脚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肆意窥探着十几年前余临的模样。
他以为自己是梦的主导者，对方发现不了自己。
结果出乎意料，余临很快就注意到他，并转过身来。
他看到余临从草丛中抱起一只黑猫，那只猫有着琥珀般的黄色眼睛。
03457听到对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那种审视的目光，就好像是私人花园的主人抓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03457因为心慌，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方将黑猫抱在怀中，转过身来，对这个外来者充满好奇。
“快走吧，他们会发现你的。”
03457愣在原地。
他们是谁？
“……监管者吗？”
这明显是错误答案。
余临疑惑地咦了一声：“你也来自那里？”
03457没办法理清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而余临找到猫，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了。
“那你就更要小心了。”
03457下意识想要上前追赶，可脚下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他始终都在原地徘徊，余临却向前越走越远。
那身影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他完整地听到余临说了些什么，等再次回过神时，却只记得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在世界诞生之前。”
03457将这些描述给眼前的人，氛围便逐渐怪异起来。
在一片片虫穴的包围中，余临沉默了半晌。
03457问：“……要不要我再仔细回忆一下。”
余临连忙打断：“不用。”
他说：“这些东西也不是很重要，只是钥匙和世界一样，有时候会产生情感，我怕这种情感波动影响到你。”
03457哦了一声，为自己刚才遗忘的片段感到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精彩的梦，梦里有光怪陆离的一切，明明在梦里印象深刻，醒来之后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失去了一次有趣的冒险经历，永远无法再回味。
余临继续沉默着，又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
从零号创造的世界离开之后，余临直奔主题。
那个世界的钥匙已经认可03457，尽管余临觉得还不够火候。
在未来某一天，03457必须和他那个师兄做个了断，那时才算是真正面对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否则这将成为轮回无止境的、最大的折磨，就像无名域一遍遍传唤他一样。
黄褐色的球体已经开始褪色，之前通体浑浊，现在呈现半透明的胶质状。
余临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因为03457的恐惧被消除了一部分，球体滚在水中，还在从水中吸收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