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信这不是自己该做出的反应，他在组织那段时间是横着走的，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被打不可能，被打得喊疼喊出来就更没可能了。
一类世界会保护他。
他艰难地掀起一只眼皮，泥地上的几根青草在眼前形成虚幻的影子，他看到自己身上穿着那些杀手才会穿的衣服。
不，准确来说还不是杀手，未来也有可能成为生物垃圾。
衣服的领口与袖口内侧都有编号，这证明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超过八岁。
白布黑字的标号很快在眼前清晰起来，他感觉到视力在变好，就像是透过显微镜看一个不起眼的细胞。
“05325。”
一个同样陌生的编号。
他在这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空间里，遇上了最糟糕的事情。
他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将死的、或者是为了活下去去摘下其他人头颅的杀手预备军。
监管者抓住他的衣领，拎起一个瘦弱的小孩子对他们来说毫不费力。
无论之前这个编号05325的杀手身上发生过什么，接下来监管者会将他丢进那里，余临现在都不想知道那么多。
他想打回去。
余临伸出一只手，紧紧扣在监管员抓着他领口的手上面，另一只手则去扒他的胳膊。
至少监管员不会现在就杀了他，他们还没有这种权利。
所以余临才敢这么放肆。
监管员对他的反抗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了，眼神中还有难以掩盖的不屑。
“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向上层汇报的，你以后也不会再去'青院'了。”
“你个废物，去年的考核没通过，那个老东西跟一号求情才留下你，你以为你第二年能通过考核吗？”
他冷笑一声，将余临丢在地上。
被砸进泥地里的那一瞬间，窒息感也慢慢消失了。
余临抑制不住地连连咳嗽，稚嫩的声音回传进耳朵，听着有些不习惯。
监管员将一个黄色的令牌扔在他身上。
“你还不知道吧，半年前模拟考核结束，你的名字就被写在了生物垃圾名单上。”
“你能活到现在，还要感谢一下03457，要不是组织需要那个老东西……算了，跟你说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
监管者像踢一条流浪狗似的，又一次朝他腿上踢了过去。
那样充满鄙夷的动作和神情，好像是在警告他，别死在这里赖到他头上。
余临掀着眼皮，用最快的速度记下了他的长相。
等他弄清楚眼前的情况时，他一定要宰了这个玩意。
枪支被收回在监管者的枪套当中，余临看到他逐渐远去。
这给余临一种错觉，监禁员刚才做的一切都毫无必要。
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05325，最晚在三天后就会被运往总部，集中焚烧。
所以他刚刚只是为了戏弄弱者。
余临翻身，胳膊还有点酸痛，他不管不顾地从地上爬起，捡了被落在一边的黄色令牌。
令牌上也有他现在的编号。
余临将那个方方正正的金属令牌拿在手里，目光在其上久久定格。
05325。
这个人与自己没有任何交集，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他。
抬起头的时候，直觉告诉他有一道视线正停在自己身上。
有别于监管者的嘲讽与轻蔑，那是一道来自于真正的同类的、最不该出现的感情。
是关心。
他感受到有人在关心自己。
他看到了03457。
对方正隔着一个训练场，不露任何端倪，面无表情地朝着某一处静静伫立着。
从那难掩的满身戾气当中，他看到了为数不多的正面情绪。
视线一触即分，而余临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
他将令牌收进口袋，往令牌背面标出的集合地点前进。
不知道零号那个混蛋想要做什么，但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幼时的03457就在这里，或许这里就是对方所有恐惧的源头。
03457说他不敢承认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就第一印象而言，余临觉得他其实没必要承认。
他看起来很能打。
集合地点和他还在组织时没什么区别，算算时间，这里在他离开不久后建立起来，大多数建筑拿的还是旧设计图。
天色已经很晚了，远处的树林模糊成黑色的剪影，像某个旧世纪贵族花园外围的篱笆。
头上带尖刺的那种。
余临刚到集合地点，身边就有几个人幸灾乐祸凑上来一阵挖苦。
他们个头比余临现在这具身体出挑，三两人无视规则同行，典型的施暴者小团体。
一个大黑脸盘子最先凑上来：“喂，臭老鼠又被打了？”
他的跟班紧接着就附和：“钻下水道没钻够，这次垃圾又想直接翻墙走了吗？”
二号跟班反驳：“他有这胆子？早就在‘青院’长够了记性，怂包一个。”
一号跟班回:“刚才还看到他在警戒线旁边晃荡，你说不是想跑是什么？”
二号：“垃圾就是垃圾，连逃跑都这么垃圾。”
余临：“……”
妈的，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小孩。
“说完了没？”他问。
眼神是分分钟撸起袖子跟他们干的眼神。
跟班一号和二号面面相觑：“？？”
小团体老大：“？？？”
余临白了他们一眼：“说完回你们的垃圾站待着行不行，不嫌热啊大夏天的。”
黑脸盘子像根火柴一样一点就着，当即就准备一拳挥舞上来。
“找死是吧臭老鼠！”
“哔啦啦——”
尖锐的广播音传来，这是集合的最后通告，声音与先前有明显区别。
余临面前三个人不知所措地原地互相对望，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两个跟班识趣地先打了退堂鼓。
“要不……我们快回去吧……”
余临拍掌叫好：“快去快去，小黄鼠狼们快夹着尾巴跑。”
他确信黑脸盘子怒气值已经达到顶峰，也确信他绝对不会再在自己面前晃悠。
他们大概是另一个小组的人，刚刚特地找准余临被丢下的时间往前凑过来。
大黑盘子走之前，余临有意瞄了一眼他的编号。
很巧的是，这个人他大概算是认识。
是之前在四号墓园追踪他的人，那个刀疤脸。
有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能够让余临知道原来这几个小子从前就这么招人厌。
客观评价，他们最后死得挺惨。
负责余临所在小组的监管者已经到达，余临草草扫了一眼，自己这一组带上自己有六个人。
随便挑一个人，看上去都比他更能活下去。
就在他以为已经集合完毕的时候，他突然间又和03457四目相对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甚至下意识想打个招呼，好在及时控制，没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
岂料下一秒，对方就离开了一直待着的地方，目标明确地朝这里大步踏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亲身经历过，他感觉这里的环境异常有压迫感。
入戏太深没能及时抽身，他竟然想一把冲上去拦住03457。
过了集合时间还乱跑，你还要不要命？
让他惊掉下巴的事还在后头。
03457走到监管者面前，将令牌交给了他。
监管者是余临所在小组的负责人，也是刚刚打过他的人。
余临听到03457说：
“编号03457，向您报告。”
声音是有点冷的，接下来没有再开口说过任何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03457到来之后，自己身后几个人都微不可查地稍稍颤抖了一下，就像是看到流浪猫圈子里脾气最臭的那只野猫。
因为清楚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幻境，余临一心想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于是余临直白而坦荡地盯着03457看。
这时03457的个头在众人当中还不是很起眼，他们身上又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一般人应该很难一眼就注意到他。
说句实话，余临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眼就瞄到了他，并且十分坚定地认为他就是03457。
在他的预想当中，监管者绝对不会对不守时的人手软。
侮辱和打骂是常有的事，杀手知识储备中的污言秽语基本都来自于那些监管者。
可他不仅没有训斥03457，对他还格外客气。
监管者：“嗯，去吧，注意不要被拖后腿。”
余临气不打一处来。
优等生待遇是吧。
不过转念一想，刚才这人就念叨着着03457，或许他在组织当中……
本就有什么特殊待遇。
没被欺负过，还不算太糟。
余临大致推算了一下时间。
这个时候他也还在组织内，只不过待在一号和45身边，从来都没有在组织的人面前露过面。
03457第一次考核的时候，身为缔造者的45理应到场，而以往45只会在每年一月初回去一次，为了统一录入成员资料。
他拥有极高权限，那些资料他要亲自过目。
那是余临印象深刻的一年，45回了两次地下训练场，这是其他实验品没有的待遇。
所以余临将时间记得很清楚。
差不多是例行考核的三天后，与监管者口中05325被送往总部集中焚烧的时间大概一致。
他隐约猜到了身体主人的身份。
事件关键人物中，他只知道一个03457的师兄。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导致03457从优等生变成自卑小孩的人，余临还没有把握。
据03457所说，他的实力远远比不过师兄，而身体主人又明显是个菜鸡，他实在很难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余临忽然又想到，即使是他师兄，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还不熟。
03457跟他提起过，他们是新训练模式的小白鼠，通过前辈相识。
越想心中的疑惑越多，比如监管者口中的“老东西”对组织来说有什么用。
新训练模式推出的时候，他依稀记得有个三十多岁的杀手经常往返于一号所在的花园。
是03457总念叨的那个前辈吗？
七人组准备完毕，接下来的流程他倒是比较熟悉。
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每年也要跟着一号看不少这方面的资料，规则烂熟于心。
四个字，适者生存。有能力活到最后的人通过考核。
像养蛊。
余临无数次这样想，除了不需要去吞噬同类的血肉，这与养蛊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些孩子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在集合时，他们都以为这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普通测试。
但这可是他们将要面临的第一个高淘汰率考核。
考核前半部分照常为智力测试，这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行进到二分之一，他们被带到一个透明玻璃房中，里面什么都没有。
地板会下陷，没有人知道下面是什么。
到最后可供站立的场地越来越小，直到留下最后一个人。
这个玻璃房余临见过很多次，团灭的例子也不算少。
这时他有些怜惜03457身后这些孩子了。
玻璃房门关上，余临又怜惜地看了看自己。
好惨，我好惨。
哔啦啦的广播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在有限的空间内回响了很多次才逐渐消散。
余临正在考虑抱03457大腿活下来的可能性，第一个受害者已经出现。
这就像是游戏开场时的一个提示，不幸的人被当做成用来示范的例子。
其中一面玻璃墙上忽然跳跃出红色的数字，上面显示：7/1。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的时候，第一位数字跃动，计数器重新清算。
6/1。
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孩子们开始面露慌张，他们尽可能找自己熟悉的人结伴而行，因为这样会在不幸掉下去的时候，被同伴及时拉起。
这些人拥有这样的臂力和反应能力。
玻璃房内的阵营一下子就清晰起来，除03457和余临外的所有杀手，手拉手排成排，靠着一侧墙面站立。
余临蹲在原地，支着脸，瞟了一眼03457。
被孤立了。
他们两个被孤立了。
与抱团四人组不同，03457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插曲，全身心投入到对四面墙壁的检查当中。
余临意识到他是在找离开的方法。
但怎么可能找到。
余临想，组织只是想让你们死。
很快，天花板上伸出一个黑色的长杆，末端鼓起，像花苞。
花苞在距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绽放，有什么东西哗啦啦从中倒出，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余临在花苞伸进来的时候就冲了过去，第一时间抢到了全部的武器——两把刀。
抱团四人组还处在你看我我看你的状态，03457刚刚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此时余临站在正中间，在五道视线的注视下，突然觉得，这刀也挺烫手的。
烫手的刀最后被他丢在03457手里。
03457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愣了有一会。
墙壁上开始跃动另一种数字。
倒计时开始，以秒为单位，第一个数字是180。
末位跃动，179、178……
这勾起了余临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他一时慌张，脱口而出便是：“你不能死！”
03457：“啊？”
说实话，余临从这一声啊中，恍惚看到了那个愣头青杀手。
余临急得说不出话。
虽然是幻境，但关键人物怎么可以死！
这个房间只能有一人存活，答案必然是03457。
最后，这具身体的主人也会死。
打破幻境就要直面恐惧，余临必须熬到最后一刻，房间开始释放毒气，弄清楚03457恐惧的是什么。
他最后选择不顾地板塌陷的风险冲过去，一把捉住03457的胳膊，摆正刀子在他手中的位置。
“三分钟之后，这里只能剩下一个人，否则会有毒气排进来，一个都活不了。”
“你得活着，明白吧？”
这些话一出，03457倒是没表现出什么，贴墙站四个菜鸟瞬间站不住了。
经过半秒的思考，他们速速松开对方的手，并且飞快散开。
没有人可以信任，因为所有人都是敌人。
规则被提前揭露之后，玻璃房间内很快就厮打成一片，被置身事外的反而是余临他们两个。
出现这种情况还算正常，毕竟越是熟悉的人，越是明白对方的软肋。
为了不被抓到软肋，他们会率先铲除自己熟悉的人。
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抱团站四人组内部斗争，活生生扭断了一个人的头颅。
余临看到那具尸体以扭曲的姿态瘫软下来，最后随着地板一同塌陷下去。
被误伤的还有一个人，起初他是可以顺着支撑点爬上来的。
但那两个人大概以为仅靠他们就可以对抗03457，余临这具身体的主人又是个窝囊废，就一脚将他踢了下去。
现在玻璃房内只剩下四个人。
余临毫不在意过程，因为他已经知道结果，而眼前这两个人也没什么看头。
他转头问03457：“你怕我死吗？”
不管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03457方才投过来的目光，都表明这个人在对方心里是特殊的。
03457忽然流露出与之前不同的、余临很熟悉的难为情。
他摇摇头，半句话吞吞吐吐，似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烫嘴。
“那……那个，”他咳了咳，听声音可以知道，他还在故作镇定。
终于，他叫出口。
“余临……”
尾音低下去的时候，余临的心脏也跟着提上来了。
余临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他刚才？！
叫了自己的名字？！
“啊？”
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余临反而紧张起来：“……您说。”
03457四处环顾，神色提防，好像是在确认环境安全，无人靠近。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余临很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去听。
“这场考核没有最终结果。”
余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03457又说：“一号会出现，还带着其他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技术员45。”
余临心理素质良好，很快消化了自己暴露的事实。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03457 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03457组织语言，双手无处安放。
“就是……零号把我们困在这里了。”
“这个空间与普通幻境不一样，会出现‘不该存在的人’，如果我们选择相信了他是存在的，我们会跟着这个地方一起消失。”
余临点头，随口问出：“找你妹是吧。”
03457更难为情了：“我没有妹妹。”
余临：“……”
“啊不是，就……找不同对不对，我们得在你的记忆里找不同？”
03457：“嗯。”
余临打个响指：“懂了，那我们快找。”
“等下……”走出之后他才发觉不对劲：“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好像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03457要解释清楚的东西一下子多了起来。
“因为我最后也被送到这里，所以我猜你可能……”
他话锋一转，最后一句才像是真正的原因。
“师兄是左撇子。”
余临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很自然地接下去：“对啊，我也是。”
03457：“但你会刻意不去使用左手。”
余临哑了声。
随后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03457摇头。
“不是。”
“我被困在另一个幻境中，找到了‘不该存在的人’。”
余临：“那里是不是有一座灰顶的小屋？”
03457稍有些诧异地看着余临，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
“有。”
余临：“我看到你了，就在这层幻境的边缘，但是你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他想起地上那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自己的尸体”，很自然地对号入座。
这可能就是03457口中“不该存在的人”。
余临：“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叫法吗？不该存在的人。”
03457：“不是，是幻境告诉我的，它好像很害怕消失。”
余临：“就像这片无名域一样。”
他逐渐理解。
就像认出这里的05325其实是余临一样，03457同样很快就在另一个幻境中识破了冒牌货。
零号是余临的一部分，余临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够做到。
比如让几个二类世界稳定存在。
对于零号来说，这片无名域就是他的现实世界。
他已经成为地下世界唯一的主人。
而幻境，就是他在这里创造出来的二类世界。
任何外来者都会影响世界发展指数，规则在这里完全适用。
在这个世界中，外来者不能相信“不该存在的人”，这或许就是03457记忆中没有出现的人。
一旦他们相信这个人，世界规则崩塌，世界发展指数低于存在值，世界毁灭。
03457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将其中一把刀子交给余临。
“另一个幻境告诉我，任何一个本不属于幻境的人，只要他相信‘不存在者’是存在的，这个世界就会带着我们一起消失。”
他说：“这里是我的过去，如果有异常出现，我会很快就察觉到，但是你对这里了解太少了。”
“他可能会先接近你……不存在的人会先接近你。”
这句话简单翻译过来，余临是敌人最先考虑的受害群体。
虽然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被困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
余临忽然狐精狐精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个人会先接近我，想方设法博取我的信任。只要他伪装得够好，我就会上当，然后跟着这里一起消失？”
03457听完，余临分析正确，于是接连点头：“嗯。”
余临直勾勾盯着他，没收回原先那种猜忌十足的视线。
03457忽然明白了什么，却是一时心急，百口莫辩。
“不是我……”03457尽可能找到可以令对方信服的理由。
他有些慌张，可说来说出只有那一句话：“真的不是我。”
“逗你玩呢。”
余临摆摆手：“时隔二十年又当了回小孩，得干点小孩该干的事。”
话是这样说的，实际上他却一刻也不曾松懈。
他又说：“其实这样想想也挺危险的。”
“如果你真的是‘不存在的人’，那我刚才就已经跟着这里一起消失了。”
03457不解地问：“为什么？”
余临伸出手指，在自己脑壳一侧上方做出一个敲击动作。
“我怀疑你的前提，是我相信真的有‘不存在的人’。所以从怀疑产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跑不掉了，因为我接受了这个设定，我信了。”
“我要是不怀疑到你头上，那更好，遵循第一设定，我还是得跟着世界一起蒸发。”
他手指做出一个射击的动作，对着前方两个正在商议对策的孩子。
03457仔细想想，余临说的不无道理。
很快他就又找出一个漏洞：“那要是上一个幻境骗我怎么办？”
或许触发幻境蒸发的是另外一种东西，又或者是零号为了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故意让幻境对他这样说。
余临没有立即回答。
“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一个死婴，他没有跟着另一具尸体一起消失。”
他手指比作枪口，在半空种扫过一周，最后又转了回来，停在03457心脏正上方。
“它是那个幻境的钥匙，不对，我该说它是那个世界的钥匙。”
“幻境是零号创造出来的二类世界，03，每个二类世界都有一把钥匙，可供外来者自由出入。钥匙与世界一同成型，可以是已有之物，也可以是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钥匙只能待在它第一次出现的地方，这里指的是一个大范围，只有世界内和世界外之分。”
03457安静倾听。
余临：“钥匙是世界自己选择的，能力拥有者无法干涉。”
他放下举着的手。
“死婴是那个世界的钥匙，我猜你就是从它身上找到了离开的方法。而零号没能找到世界的钥匙，因为他不需要，被他称为创造者的那个球，是一把万能钥匙。”
“它可以打开通向任意一个世界的大门，所以我们才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你有没有看到虫子？”
03457身体一僵，霎时间记忆回潮。
余临：“死婴身上有虫子吗？黑色的，半个拳头那么大。”
03457急忙点头：“有，不过不是在身上。”
余临：“？”
03457跟尸体有关的描述一定不会词穷：
“虫子在婴儿体内，最初只是一个白色的半透明的卵，埋在胸口，掀开布包就能看到。”
“见到光的时候卵很快就孵化了，我能看到它在里面蠕动，然后吸干了婴儿的血液，最后割开他的皮肤就……”
余临听得神经疼，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观察得很仔细。”
顶着一张六岁小孩的脸说这些，余临真的会觉得世界很残忍。
03457蔫蔫地闭上了嘴。
余临熟练地半道换话题：“这个05325就是你说的……那个打也打不过的师兄？”
03457：“嗯。”
余临：“也不怎么样啊。”
他很厚道地将后半句菜成这样咽了下去。
03457更蔫了：“可是被前辈带走之后，我真的没有赢过他一次。”
余临：“那就是你前辈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03457被这种怪异的话题走向搞得一头雾水。
余临往他肩膀上抡了一拳：“自信一点。”
03457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应下。
“嗯。”
余临将刀别在腰侧。
“你刚才说一号会来对吗？”
03457：“会，还有45，总部的很多人都来了。考核紧急暂停，师兄被带走了。”
余临指了指自己：“我们一会要被他们分开？”
03457：“是，后来前辈告诉我，那时候他也回来了。师兄会被前辈带走，随后是我。”
余临：“这就麻烦了。”
他稍作思考：“四周环境你还记得吗？”
03457：“记得很清楚。”
余临愣了一下，他们十岁之前完全待在地下，十岁之后直接被送到第一个任务地点，活下来的人有资格进入总部。根本没有外出活动的任何机会。
03457怎么记住的？
为防止他们因不在一个频道上产生信息误差，余临又确认了一遍。
“我是指地下训练场外的环境，哪里有守卫，地形怎么样之类的，你确定还记得？”
03457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扳着手指头数：
“四十分钟后会有两名监管者在西2号门交班，是离这里最近的那道门。这个时候最外层安全级别最高的防线出了故障，正在维修。一号会从东4号门进，那里有十六名杀手。”
余临听得一愣一愣。
03457：“前辈一直都在外面等待，他们几个是旧相识。”
余临听到了自己知识盲区外的东西：“谁？”
03457：“一号，45，还有前辈。”
前两个余临知道，在总部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
倒是03457一直念叨的前辈，他却从未听说过。
被一号带走之后，他就很少接触到组织了。
余临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你的那个前辈有没有名字？”
03457说出一个编号来。
余临：“不是这个，是真正的名字，数字之外的另一个称呼，经过法律认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