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水概率百分百—— by芥菜糊糊
芥菜糊糊  发于:202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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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逢年过节那些娘家亲戚们议论的话,我听着真是想死,我真是不如死了!”她尖叫着说。
贺嘉泽毕竟是贺敏的亲生儿子,他听得了贺敏骂他蠢,但他听不了贺敏说“不如死了”这样往心窝子上戳的话。
“妈,你别说了,我回去……我跟你回去。”
贺嘉泽哭得声音都哑了,上前想要拉贺敏的手:“我……我不闹了,我现在就买机票,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行吗?”
贺敏:“你现在亲口和我发誓,你回去之后——”
“他不可能和你回去。”
屋子里骤然寂静了一瞬。
谢以津实在是安静了太久,因此在他突然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贺敏愣了一下,尖声开口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外人凭什么——”
“贺嘉泽本人确实和我没关系,但是他签了条约,从S大交换到了U大基因所的实验室,现在算是我老板乔纳森的学生。”
谢以津淡淡开口道,“他占了我们实验室今年的交换生名额,这个节点不可能再招新人,如果他走了,影响的是整个实验室的进度,耽误的是我的课题和我未来的前途,那么就和我有关系了。”
贺嘉泽蒙了。
因为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他和谢以津的课题是相互独立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共享进度的事情。
贺敏也愣在了原地,因为她完全听不懂谢以津在说什么。
她是国内知名药企老总的千金,是高校教授的夫人,但是她从来都不懂科研,更不了解一个实验室的运作方式。
她在国内习惯使用自己的权利来走捷径,但U大和伦敦是她的能力与手段触摸不到的地方。
谢枫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捻在口袋里烟盒的边缘上,似乎烦躁地想要抽一支烟,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所以不是他想不想回去的事情。”谢以津声线平静道,“是他现在不可能回去。”
“他签了交换生的合约,占了每年独一份的名额,有了交换生的学籍,他就有义务履行他作为学者的责任和义务。”
谢以津说:“这是信誉问题,如果现在毁约回国,那么他在U大的学术档案上就会留下记录,未来在海外深造的机会也会受到限制,至少同领域内的海外高校和工作机会,他以后就不用再考虑了。”
“当然,如果你不在乎的话,那么请便。”他看向贺敏的双眼。
贺敏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她看向贺嘉泽,颤抖着问:“贺嘉泽?是这样吗?”
贺嘉泽看了眼谢以津的神情,咽了口唾沫:“是,我确实……确实和他们签了合约了。”
贺敏有些慌神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片刻后她盯着谢以津的脸,咬着牙说:“谢枫,你这个儿子真是和你一模一样的聪明,聪明得让人生厌。”
窗外传来一阵闷雷声,雨点子开始沉重地敲打在玻璃窗上。
这场雨还是来了,比预期之中早了一点。
谢以津的眼眶烧灼起来。
呼吸在无声无息间变得急促,血液中席卷而来的熟悉灼烫感让他感到轻微的眩晕。
“不。”谢以津轻声开口道,“聪明也好,科研天赋也好,我的人生经历和现在已有的成就,都和你的丈夫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你一定要用遗传学来解释,”他平静道,“那么我也是随了我的亲生母亲,不是他。”
谢枫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和贺嘉泽体内另一半的血液不同,所以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个体。”
谢以津回答着贺敏的话,看向的却是谢枫的双眼:“你们在要求他成为我甚至超越我之前,有没有问过他自己想不想比,有没有想过这对他是否公平?有没有试着过问过他哪怕一次……他自己想学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贺嘉泽嘴巴微张,眼睛红红地盯着谢以津的脸。
贺敏的气势很明显比刚才弱了不少:“贺嘉泽是我的儿子,我再怎么要求他,那也是因为我爱他!”
她看着谢以津的侧脸,看着他身旁的谢枫,心里的怒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她咄咄逼人地问道:“倒是你,你的母亲呢?你口中的那个聪慧过人的亲生母亲,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谢以津的身子在瞬间颤了一下。
谢枫再也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住嘴,贺敏!”
“没记错的话,也是像现在这样的雨天吧。”
贺敏死死地盯着谢以津的脸,冷笑了一下,轻飘飘地问道:“你既然那么地像她,那她为什么会选择把你一个人丢下,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呢?”
窗外的雷声骤然响起,雨声沉重而压抑。
低烧让谢以津的眼前有些发白,他已经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
只有声音被无限地放大,雨声,雷声,贺敏尖锐的嗓音,贺嘉泽抽噎的哭声,所有声音都交杂一起,混乱而刺耳。
贺敏还没有说完,她身旁的谢枫突然有了动作。
他不由分说地将贺敏拽起来,拉着她的胳膊,直接向门口走去。
贺敏尖叫着想要挣脱:“谢枫你放开我!你干什么——”
“够了,先和我回酒店!”谢枫神色厌倦地开口道,“你闹够了吗?我明天还有演讲,你现在在这里疯疯癫癫的,这个家还有个样子吗?”
贺敏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她任由着谢枫拽着自己往外走,边哭边笑地说道:“这个家究竟是因为谁变成的现在这个样子?一个儿子不随你姓,一个儿子不肯认你,你现在叫我疯疯癫癫,到底谁活得才是一塌糊涂……”
“砰”的一声,贺嘉泽的公寓门被重重地甩上。
谢枫带着贺敏离开了。
屋内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
贺嘉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他不敢看向谢以津的脸,低下头,胡乱地沙哑开口道:“对不起,我……当时我太慌了,实在是脑子一热,下意识地就打电话给你。”
谢以津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太安静了,贺嘉泽忍不住抬起了头,却刚好看到谢以津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这给贺嘉泽吓了一跳,连忙下意识地伸手一扶,紧接着就是一愣。
谢以津的手腕…… 竟然是滚烫的。
贺嘉泽蒙了,盯着谢以津的脸色,察觉到了他状态之中的不对:“你怎么了?你发烧了?怎么回事,你是来之前就——”
“……没事。”谢以津声音很轻地打断了他,“扶我下楼,我要回家了。”
他要回家。
贺嘉泽的大脑也还没从刚才的闹剧缓过神来,听到谢以津发令,下意识地跟着照做,扶着他下了楼。
直到走出公寓楼的时候,贺嘉泽才发现外面的暴雨已经大得不成样子。
谢以津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皮肤滚烫到让贺嘉泽心惊。
贺嘉泽感觉他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哥,现在下大雨了,先和我回去吧,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他看到谢以津摇头:“……帮我打车,我要回家。”
贺嘉泽不明白他为什么执拗地一定现在就要走:“可是雨太大了,先回去吧,一会儿再——”
贺嘉泽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从天而降,将谢以津直接从他的怀里拽了过去。
贺嘉泽先是一惊,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在凶猛密集的雨点之中,看了好久才勉强看清这人的脸,又是一愣。
秦灿举着伞,面无表情地站在公寓楼下。
为什么又是他?贺嘉泽感到难以置信。
好像有谢以津在的地方,这个高大的混血青年总是会高频率地出现,简直是…… 无处不在一般。
贺嘉泽下意识地想把谢以津抢回来:“你干什么?你从哪里找到这里,你放开他——”
秦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天色太黑了,阴暗的路灯光线下,秦灿的眼底没有一点笑意。
他冷冷地注视着贺嘉泽的脸,混血的眉眼本就深邃,只是因为秦灿平时经常笑着,所以才淡化了他极其深刻的轮廓。
此刻的他搂着谢以津,肢体语言中透出了对贺嘉泽毫不掩饰的攻击性,那神情……近乎是冷淡凌厉的。
贺嘉泽被震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灿转过身,撑着伞,搀扶着谢以津走进了雨幕之中。
谢以津的意识在此刻已经有些不清了,他喘息着勉强抬起了头。
“……秦灿。”他小声喊秦灿的名字。
秦灿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大没有听见,还是不想说话,秦灿只是举着伞扣紧了谢以津的腰,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着,然后拦了一辆路边的出租车
他们下车的时候,谢以津已经完全走不稳了。
雨太大了,他快要软在秦灿的怀里,秦灿必须双手扶着他才能不让他摔倒。
根本撑不了伞,所以他们最后都淋了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秦灿全程始终都没有开口,谢以津也没有说话。
进了屋,灯还没来得及开,秦灿便察觉到怀里烧得滚烫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屋子里一片漆黑,秦灿看不清谢以津的脸,但他察觉到谢以津像是抬起了手,似乎是想抱一下秦灿,又有可能是想摸一下他的胸口。
秦灿却再也忍无可忍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他双手捏着谢以津的肩膀,将人直接抵在玄关的墙上,呼吸急促地质问道:“你就只想摸我是吗?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人形玩偶的存在是吗?”
谢以津没有说话,黑暗之中,只有雨水急促敲打窗户的声音。
秦灿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一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对谢以津的担心,发现自己被谢以津欺瞒后的失望,以及贺嘉泽出现之后长久以来积攒下的怒气,这些情绪此刻正交织着在他的胸膛里剧烈翻涌着。
他忍得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根本放心不下在暴雨降至的夜晚放谢以津一个人待着,哪怕是在家里。
和实验室里的一行人到了餐厅,秦灿连菜单还没看完就直接打车回了家,一下车,刚好看着谢以津拿到雨伞重新走出了公寓楼。
他继续一路跟着谢以津来到了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公寓楼下,眼睁睁地看着谢以津走了进去
秦灿就在外面一直等着,等到天彻底黑了,等到雨下了起来,越下越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贺嘉泽搀扶着谢以津从楼里面走楼出来。
“……谢以津。”
秦灿的嘴巴微微张开,他庆幸此刻屋子里是黑的,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调整自己的表情:“我知道你的性格很特别,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秘密。”
“之前每次问你的过去或者是家庭,你都回答得很简单,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不想答,所以后来我就再也没有问过。”
秦灿沙哑地开口道:“我和自己说没关系,只要我让你看到我的心就好了,所以我带你见了我的父母。”
“我不想逼你,因为我觉得有一天,你会愿意亲口告诉我的。”
他干涩地说:“但是…… ”
胸口深处有什么烧得越来越旺,秦灿不愿意承认。
但他知道那是妒火。
“但是自从贺嘉泽出现了之后,我发现原来我的心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狭隘太多。”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说:“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反正没有我高,胸也没有我大,摸起来没有我好,只要你现在最喜欢的是我……就足够了。”
“可是我能感受到你对他的不一样。”
秦灿酸涩地开口道:“我无法说服接受这种不一样,我告诉自己要大度,但是我……我做不到。”
将胸口积压已久的情绪抒发出去后,秦灿感到无与伦比的轻松。
黑暗之中,他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他在等待谢以津回应自己,他期盼着自己能够得到一个解释。
但是谢以津一直都很安静。
“……算了。”秦灿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仓皇地开始为自己找补,“现在雨这么大,你应该也听不进去了吧。”
他说:“来抱我吧,先等雨停了再说。”
秦灿强行压抑着胸腔里酸涩和失落,想要摸索着拉起谢以津的手,像之前每一个雨夜那样覆盖在自己的胸口。
然而下一刻,秦灿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一开始秦灿以为是谢以津发梢上的雨水,但是后来又有一滴两滴砸了下来,越来越多,秦灿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些液体是温热的。
秦灿顿时感觉那里不太对。
他一瞬间怀疑是谢以津因高烧而出的汗,但又感觉汗不应该流这么多才对,于是他立刻抬起手在摸索着身旁的开关,终于打开了玄关的灯。
屋内亮起的一瞬间,秦灿睁大双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的声线颤抖:“谢以津,你…… ”
谢以津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墙上。他侧过了脸,胸膛无声而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一样。
他的眼睫随着呼吸抖动,眼睛睁得很大,但是目光的尽头却没有焦点,他好像已经听不到外界传来的声音了。
透明晶莹的液体安静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随着重力,一颗一颗地砸到秦灿的手背上。
谢以津在哭。
那些滴落在秦灿手背上的温热液体不是雨水,不是汗水,是谢以津的眼泪。

一个情绪很少外露的人一旦哭起来,给外人来带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谢以津的哭近乎是无声的,只有呼吸格外的剧烈急促,像是倒不过来气一般。
他微侧着脸,没有看向秦灿,双眼没有焦点,而是有些茫然地看向远方——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但越是这样的哭泣就越叫人心惊。
“谢以津……”
秦灿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仓皇地抬手地帮他抹眼泪:“怎么了?别哭,别哭……是因为我没有给你摸吗?”
谢以津的眼泪还是在掉,流满了秦灿的手背。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只是—— ”
秦灿这下是真的慌了神了。他赶紧把自己衬衣的扣子解开,简直是慌不择路抓着谢以津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贴,还专门挑了最丰实最饱满的那一片肌肉狠狠地往下摁了摁:“给你摸,现在就给你摸,都给你摸。”
谢以津还是在哭,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秦灿感觉现在摸可能已经不管事儿了,干脆直接把谢以津抱住,主动把自己的胸口往他的脸上贴:“那抱抱好不好?嗯?你想抱多久就抱多久,不要哭了,你先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他感觉到谢以津的身体在抖。
秦灿心乱如麻地抱着他,总感觉谢以津快要站不住了,最后干脆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走到了卧室,安置在了床上。
谢以津蜷缩着躺在床上,旧的眼泪刚被秦灿抹掉,新的泪水便重新落了下来。
像是情绪积压了太久突然爆发,一时间完全收不住了,他的意识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近乎感知不到外界传来的一切动静。
秦灿这才意识到,谢以津应该不是因为没摸到他的胸哭的,是出于一些别的原因。
他此刻的状态就像是上次在爱丁堡昏睡时候的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正在睁着双眼不停地流泪,看得秦灿心里翻搅,难受到快要呼吸不过来。
秦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继续用胸口贴着谢以津的脸:“我刚才不是凶你,别哭了,前辈你……你先看看我,先摸摸我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摸我了吗?”
从前都是谢以津和秦灿讨价还价多贴一会儿,这是秦灿第一次如此主动地送货上门,盼着谢以津用手摸上来也好用嘴咬下来也罢,被摸秃噜皮了又或者吸肿了,他都无所谓。
但此刻谢以津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
反倒是在秦灿叫他“前辈”的时候,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睫无声地颤抖了一下
秦灿心慌意乱,一边牵着谢以津的手贴着自己的胸,一边低头用鼻尖和脸颊蹭他的脸颊,像哄小孩子一样:“别哭了,别哭了…… ”
过了很久,他听到谢以津声音很微弱地叫了自己一声:“……秦灿。”
听到谢以津开口的一瞬间,秦灿喜出望外地猛抬起头,紧紧抓住他的手:“我在。”
谢以津气息依旧凌乱,眼皮透着薄薄的粉意。
“……下雨了。”他喃喃道。
“是。”秦灿帮他把眼尾的泪水抹掉,“但是没事儿,我在这儿呢,你先慢慢呼吸,一会儿再和我说话,好吗?”
谢以津的神智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他的双眸微红,眸底的水光未散,因为刚才哭得太凶,他的气息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只是泪眼朦胧地望着秦灿的脸,半晌后微微抬起了手,秦灿这次心领神会,立刻重新抱住了他。
秦灿感受到谢以津滚烫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他知道谢以津听到了自己此刻仓皇而清晰的心跳声。
这是第一次在一个雨夜,谢以津没有向秦灿提出任何离谱大胆的需求,他只是抬起手,想找秦灿要一个最简单的拥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灿听到谢以津在自己的耳边喘息着,轻声开口道:“……贺嘉泽,他是我的亲弟弟。”
秦灿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骤然睁大双眼:“什么?”
秦灿预料到了谢以津和贺嘉泽之间的关系会是亲密的,但他从未想过,竟然会是这种意义上的“亲近”。
两人不同的姓氏更是信息量巨大,不用猜都知道背后隐藏了多少故事。
“好,好,我知道了。”秦灿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抬手摸着谢以津的头发,“没关系,你先缓一下,不用着急和我解释这么多……”
但谢以津却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的父亲叫谢枫…… 是国内的一所高校的教授,他——”
他停了下来,别过脸,艰难地调整着自己乱得不成样子的呼吸。
因为他刚才哭得太急了,现在整个人属于一种亏气的状态,气息不稳到无法支撑他说下一句完整的话。
“好,先别说了。”
秦灿一边努力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一边抚摸着谢以津的后背帮他顺气:“先慢慢呼吸,雨过了之后再慢慢和我说,好不好?”
谢以津缩在秦灿的怀里,气息逐渐平缓下来,
这一晚上,谢以津的情绪紧绷了太久,此刻的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青年结实柔韧身体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将他包裹,这让他骤然松懈了下来,
加上高烧带来的昏沉,一瞬间,谢以津突然感到很疲倦。
“我知道,身为伴侣,我的隐瞒对你是不公平的。”
他努力睁开双眼,喃喃地对秦灿说:“对不起,很多次都想和你说,但是我……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谢以津知道,自己的话在秦灿的耳中听起来会很奇怪。
大部分人在向伴侣分享自己的过去时,都会大方地想让对方了解到最为完整的自己,怎么会需要“勇气”这种东西呢?
可是……怎么会不需要勇气呢?
在秦灿生日那天的晚上,谢以津看着秦灿和大卫在厨房里肩并肩地切着蛋糕,当时他的身旁坐着微笑着的秦可薇。
当时的秦可薇对他说:“只要对方也是个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的孩子,就足够了。”
谢以津知道秦可薇没有任何恶意。
她直率而真诚,但她的语气同时也让谢以津意识到,她认为自己口中提出的这两点,已经是一个人一生之中近乎最容易达到的两个条件了。
谢以津感觉青年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听到秦灿沙哑地开口道:“没关系,我明白的。”
谢以津微张开嘴,努力想要看清秦灿的脸,想要和他说更多的话,可是视线还是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起来。
雨太大了,他太累了,
眼前的晕眩感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他听到秦灿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他太困了,秦灿的怀抱又太温暖了,身体像是在浸泡在舒适的温水之中,他感到眼前的世界正在旋转。
他感觉秦灿晃着自己的肩膀,像是有些紧张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谢以津努力地想要回应,可是却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一个最简单的音节了。
“……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对秦灿说:“因为我真的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没有家了。”
雨下了整夜。
贺嘉泽缩在公寓的床上,肿着双眼一夜未眠。
他后来干脆直接不睡了,收拾了屋子里的狼藉,坐在地板上发了会儿呆,最后拎着垃圾下楼准备扔掉。
然而他刚走出公寓门没有两步,昏昏沉沉地一抬起头,顿时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怎么又是你?”
秦灿站在他的公寓楼下,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天是亮的,贺嘉泽都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然后他听到秦灿问:“你是弟弟?”
贺嘉泽一夜未眠,本来此刻的脑子就不太清醒,听到秦灿这么说以为他在骂自己,下意识地回嘴道:“你是儿子!”
秦灿的神色没太大变化,并不生气,只是给这个问题又添加了一个极其关键的前缀:“你是谢以津的弟弟?”
贺嘉泽猛地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秦灿:“同父异母?”
“……对。”贺嘉泽神色复杂,迟疑道,“等等,你是从哪儿知道?谢以津和你说的?”
“我想了解谢以津的过去,家庭,以及曾经生活中的每个细节。”
秦灿并没有正面回答贺嘉泽的问题:“作为报酬,你今后的每个实验我可以带你手把手地做,学不会的也会保证教到你会为止,学术论文也可以为你提出适当的修改意见,你未来打碎的东西弄坏的仪器洒掉的药剂也可以记在我头上,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而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将我为什么不用频繁地去健身房,却依旧能够保持身材的方法告诉你。”他补充道。
贺嘉泽:“……?”
他对秦灿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此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想要了解谢以津的过去。
——可身为一个实验室菜鸟和健身爱好者,偏偏秦灿提出来的每个条件都刚好踩在贺嘉泽最渴望的点上,让他控制不住地疯狂心动。
“我就知道,你这种身材……一周只去两次健身房根本不可能练得出来!”
贺嘉泽的喉结动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我能看出来,谢以津对你的态度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但你算是他的谁啊?归根结底不过是前后辈的关系,我凭什么把他的这些隐私都告诉你啊?”
秦灿平静道:“我是他的男朋友。”
“对啊,你只不过是他的男朋友!”
贺嘉泽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道:“但我可是他的亲弟弟!我凭什么把我哥的私人信息透露给你,再说了,你提的那些条件我一点都不心动——”
空气骤然陷入诡异的静谧之中。
公寓楼的大门前,两座顶着黑眼圈的大山面面相觑,秦灿的神色毫无波澜,贺嘉泽则是茫然地咽了口唾沫:“你,你再说一遍,你是谢以津的什么?”
秦灿:“男朋友。”
“你……你个混血儿是不是中文学得不太好?”
贺嘉泽的声线开始颤抖起来:“这个词可不兴随便乱用啊,中文意思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指的是那种一起打篮球健身运动的好哥们,还是那种会接吻拥抱牵手的——”
“后者。”秦灿颔首道,“而且我们不仅会接吻拥抱和牵手,还会做爱。”
作者有话说:
小贺日记:
今天是星期五,下了暴雨,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

秦灿从贺嘉泽的公寓出来时,天已经彻底亮了。
他从贺嘉泽那里得知了太多东西,大脑处于半宕机的状态,站在谢以津公寓的门前,手颤抖了半天后才勉强把门打开。
昨晚谢以津烧得直接昏睡了过去,怎么喊都叫不醒。
秦灿一开始被吓得慌手慌脚,但看他睡容恬静呼吸平稳,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只是太累了。
以他之前对谢以津的了解,在这样的雨夜过后,中午能醒就不错了。
然而秦灿一推开门,却发现谢以津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正在背对着自己。
听到门开的一瞬间他转过了头,看向了秦灿。
谢以津的眼睛有一点肿,脸色带着点苍白,但是乌黑的眸子透亮清明,不再是昨晚那种无神失焦的样子。
秦灿先是一愣,随后松了一口气:“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再躺一会儿吗?”
良久后,他听到谢以津开口道:“肚子饿了,所以起来做了点饭。”
秦灿应了一声,低头一看,发现桌子上摆着两份早点,是谢以津最擅长做的omelet,只是此刻都已经没了热气。
秦灿感到疑惑。既然肚子饿了,那谢以津眼前的这份,他又为什么一直都没动呢?
秦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谢以津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出去了一趟。”秦灿停顿少时,干脆实话实说道,“我……没忍住去找了贺嘉泽。”
他看到谢以津身子先是无声一僵,随即肩膀松懈下来了一些。
秦灿突然意识到,谢以津可能不是肚子饿了,他只是想要掩饰自己坐在这里等了秦灿很久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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