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水概率百分百—— by芥菜糊糊
芥菜糊糊  发于:202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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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害怕秦灿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他都和你说了,是吗?”谢以津问。
秦灿干哑道:“是。”
“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和你说的吗?”谢以津问,“因为你从他那里听到的故事,也许并不是最完整的。”
秦灿的嘴巴微微张了一下,喉咙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谢以津盯着他的脸:“没关系的,说吧。”
“他和我说,你的母亲在生了你之后,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后来和你的父亲离婚了,把你留下之后……就走了。”
秦灿停顿了一下,在谢以津的身旁坐下:“再然后,你的父亲认识了贺嘉泽妈妈,就有了贺嘉泽。”
谢以津坐得很直,须臾后点了点头:“这是谢枫从小到大对他说的版本,也是所有人眼中所谓的真实情况。”
秦灿注意到,谢以津并没有像贺嘉泽一样说“我爸”,而是直呼了谢枫的全名。
“昨晚我有点累,也有点失态。”谢以津轻声道,“现在我想亲口和你讲一讲我的过去,可以吗?”
“首先,那并不是失态。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未来的你也可以像昨天那样,在我面前毫无保留地释放一切情绪。”
秦灿注视着他的脸:“其次,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我不希望你现在强迫自己。”
谢以津微怔,片刻后摇了摇头。
“我准备好了。”他说,“我想让你了解我,完整的我。”
秦灿紧盯着谢以津的双眸,说:“好。”
“谢枫,他非常擅长弱化自己的存在,让别人觉得这个家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好像没有任何的责任。”
谢以津说:“他从来都不在乎他的家人,又或者说,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的仕途。”
其实很多人都在传,S大谢枫前妻留下的神秘大儿子,不论是性格还是科研能力,都和谢枫本人极其相似。
但只有谢枫和谢以津自己知道,谢以津最像的其实是他的母亲,甄影。
甄影的科研天赋极强,容貌美丽清雅,性格却淡漠寡言,像是一支插在细瓶里白洁清冷的栀子花。
她不喜社交,潜心钻研学术的性格将许多追求者都拒之门外。
当时谢枫和她在一个课题组里,是她的师弟。
年轻时的谢枫清俊儒雅,性格圆滑,擅长交际。他的智商和科研能力虽然也很出色,但总体是要略逊甄影一筹的。
他被甄影吸引住了,主动提出了合作课题,并无视了甄影态度的冷淡,对她展开极其热烈的追求。
当然现在看来,吸引住他的更有可能是甄影杰出的科研能力。
谢枫追求得热烈大胆,甄影对感情也懵懵懂懂,逐渐被他软化,于是他们恋爱,然后结婚了。
同时两人手中合作的项目在甄影的努力下有了突破性的发现,于是当时的谢枫提议成立一个单独实验室,认为对两人后续的职业发展很有好处。
甄影并不在乎名利和职称,她只在乎自己的研究,在哪个实验室对她而言没有区别,于是她答应了。
后来甄影怀孕了,有了谢以津。
甄影是一个寡言冷静,在科研上执行力极强的女人,但是在有了谢以津后,她陷入了一段迷茫的、无措的状态。
那个时候手头的项目刚有了重大的突破,但是谢枫以“要为宝宝着想”的理由,让她不得不远离她的实验。
科研是甄影生命中的唯一动力,但是甄影也确实在乎她的宝宝,于是她答应了。
一些具有潜在毒性的实验确实需要避免,但同时也有很多实验是不危险的,只是在当时谢枫的要求下,怀孕期间的甄影没能够踏进实验室一步。
然而在谢以津出生之后,甄影提出想要继续回去研究时,谢枫却说:“阿影,项目在我这里进展得很顺利,宝宝现在太小了,而且你是妈妈了。”
“你不能太自私,等孩子大一点再回来,好吗?”他这样说。
女性科研者生存得实在是太艰难了。当她们在学术上有了杰出成就的时候,外人的想法首先是“背后肯定有大佬支持”又或者“水分多大心里还没点数吗”。
就算她们科研能力已经近乎无可挑剔,别人也会用“一个女人潜心科研有什么意义,连自己的家庭都不顾了”来试图束缚住她们,总之一定会有一顶帽子被扣在她们的头上。
甄影的孕期和谢以津的童年,谢枫都没有对他们进行过哪怕一点的陪伴。
基于甄影打拼下来的那些成果,谢枫的实验室越办越大,在外面交际的机会越来越多,很快就如愿以偿地升了副教授。
此刻他开始渴望更多的资金和项目,想要攀爬到更高更远的位置。
“他在一场酒会上遇到了国内知名药企总裁的女儿,贺敏。”谢以津说。
秦灿喃喃道:“所以……”
“嗯,是贺嘉泽的母亲。”谢以津平淡道,“谢枫出轨了。”
察觉到了丈夫的夜不归宿,衬衫上沾染着的陌生的香水味后,甄影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很不好。
她看着谢以津,告诉自己那是她的宝宝,自己要去爱他,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变得躁郁起来。
甄影在高兴的时候,会用笔在画册上画出不同的抗体形状,和小小的谢以津讲各种复杂的免疫学机制。
当时谢以津其实只有三四岁,但是甄影就是觉得谢以津可以听得懂,她耐心地讲,小小的谢以津安静地听,那是谢以津记忆里最温馨、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是大部分时间,甄影看到谢以津的脸,想到的却是自己彻夜不归、回来就争吵的丈夫,想到的是她曾经在实验室里做项目时纯粹而快乐的时光,想到的是她那些已经失去的,并且再也回不来的机会。
于是她又会哭,或者在被窝里昏睡上整整一天,根本顾不上谢以津,所以那时候的谢以津经常会饿上很久的肚子。
等到谢枫发现了甄影的不对,想要找医生干预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谢以津四五岁可以基本自理之后,在谢枫又一次声称要去“外地开会”的时候,甄影做了一个决定。
她给谢枫留下了一封离婚协议书和律师的联系方式,给谢以津留下了足够的水和食物,在走之前抱了抱谢以津,随即毫不犹豫离开了那座将她困住多年的、压抑的牢笼。
她再也没回来过。
当时是梅雨季节,一连下了四五天的雨,谢以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太小了,对当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
他只记得下了好久好久的雨,他抱着甄影画着那些图的画册等了好久,但是甄影一直都没有回来。等到谢枫回到家的时候,谢以津已经因高烧陷入了昏迷。
甄影的离开给谢枫一个很好的借口。
他开始对外宣称自己是一个“被不负责任的妻子抛弃的”单亲父亲,顺理成章地和一直偷偷交往贺敏结了婚,然而贺敏家世显赫,她的家人一开始并不同意,于是谢枫大方地选择入赘。
他无所谓,因为他需要的只是贺敏家族的资金和人脉。
“小的时候,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会发烧。”谢以津说,“医生说可能是一种先天免疫缺陷,谢枫感觉我成不了大器,所以一直并不重视我。”
秦灿的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所以当时的贺敏对我的态度没有那么差。”
谢以津的语气像是旁观者一样冷静:“加上贺嘉泽刚刚出生,我们还可以勉强维持成一个家的样子。”
但在谢以津长大之后,他的学术天赋逐渐显现,许多老师建议他跳级并参加学术竞赛,各个高校的招生官也为他抛出了保送的橄榄枝。
于是谢枫对他的关注开始越来越多,尤其是在意识到贺嘉泽并不是科研的这块料之后。
“那个时候谢枫已经通过贺敏的关系拿到了足够的资金,对贺敏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他们开始吵架,贺敏也开始对贺嘉泽严苛地要求,要求他成为我并超过我。”
谢以津说:“贺嘉泽实在是太小了,我的存在只会让他的童年变得痛苦,而且我对继承谢枫的实验室毫无兴趣。”
“所以我走了。”他说。
八年前,17岁的谢以津一个人飞向了异国他乡,离开那个不像家的家,去看新的世界。
他选择和他的母亲一样,去做一个自由的人。
秦灿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刚才说,你母亲离开的时候,是在雨季对吗?”
谢以津很轻地“嗯”了一声。
秦灿的嘴唇微微颤抖:“你在雨天的那些症状,是不是因为——”
他望着谢以津的脸,完全问不出口。
然而谢以津却很坦然地说:“我不知道。”
“小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只是身体不好,后来等我自己摸索出来雨天这个规律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有关过去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
谢以津说:“我咨询过精神科和一些心理医生,他们说虽然临床症状上存在着一些差异,但这种情况有可能是童年阴影造成的ptsd,是被母亲抛弃后留下的心结,我不清楚,但也无所谓了。”
“小时候确实怨恨过,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丢下,但是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他说:“我知道她现在过得一定很自由,而我也希望她可以自由。”
秦灿的呼吸愈发地沉重起来。
谢枫锲而不舍地追求仕途,甄影毫不犹豫地奔向了自由,但从来都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谢以津一次。
秦灿望着谢以津眼尾未消的绯色,轻声问:“那你昨晚……”
“嗯。”谢以津说,“这些年,我会强迫着自己不去回忆过去,只是有的时候……我还是会很想她。”
“这是我的过去,我的全部。”
谢以津望着秦灿的双眸:“我有一个混乱的、并不完整的原生家庭,一个陪伴了我很久的、奇奇怪怪的病,它也许无法治愈,也许会伴随我一生。”
谢以津很少会有不坚定的时候。
但此刻的他却微微移开了视线,没有继续看着秦灿的脸,声音很轻地:“那么现在,你还愿意和我走下去吗?”
秦灿很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他盯着谢以津的脸,说:“你看着我,再问一遍。”
谢以津微怔,转过头,对上秦灿炙热的双眸:“你还愿意和我走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青年便直接吻了下来。
吻得生硬鲁莽,力气极大,不像情侣之间诉说爱意的轻吻,倒像是要把谢以津的嘴巴硬生生堵上一样。
片刻后秦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沙哑道:“谢以津,你再问一遍试试?”
谢以津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你——”
这次他甚至只是刚说出了一个“你”字,秦灿便托着谢以津的后脑勺,又一次重重地吻了下来。
这一次的狠劲儿更重,带着气势和压迫感极强的啃咬,谢以津的脸被迫微微后仰,脑后的发丝被青年的手指拽得微痛,唇瓣像是要被他碾碎。
秦灿的这个吻……简直是把自己嵌入谢以津的身体里一般。
湿黏的呼吸中,他们重新拉开了距离,谢以津听到秦灿又一次问自己:“你再问一遍?”
谢以津没有再说话。
他静静地望着青年棕色的眸子,意识到秦灿已经把答案交给了自己。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终于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了。
心跳声清晰而强烈,片刻后,谢以津抬起手拽住了秦灿的衣领,闭上眼,重新吻上了青年微烫的唇。

“……感谢U大这一次的邀请,也感谢在座各位的参与和聆听。”
谢枫站在讲台上,说:“谢谢。”
U大的阶梯礼堂里,谢枫站在演讲台前,聆听着台下属于他的掌声。
观众席里是一张张懵懂年轻、神色中带着崇拜和敬仰的面孔,这一刻让谢枫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
几十年前,年轻的他第一次穿着西装站在这样大的礼堂前作演讲时,心潮澎湃且紧张至极,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做到了。
但今年的他已经快六十了,这些年来见过了太多类似的场面,名利也好,职称也好,一旦拿足了之后,反倒回不到最初的心境了。
谢枫是他们村里当年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他自尊心强,从小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有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近乎病态的自卑。
哪怕已经进了最顶尖的学府,哪怕已经将普通话练到最标准,却还总是害怕别人挖掘到自己的过去,害怕别人看不起自己。
他以为自己是聪明的,然而到了大城市之后,却发现比自己聪明的人要多得多。
于是他开始更努力地向上爬。
发现自己一个人爬不动之后,他开始靠着甄影爬,攀着贺敏爬,爬得越来越高,爬得不择手段。
谢枫想自己确实是聪明的,因为他发现良心不要了之后,原来每一步都可以走得都那么的轻松,那么的快。
他确实是跨越阶级的成功案例,别人尊敬地叫他教授,为了进他的实验室,为了要一封由他署名的推荐信而争破了头,他做到了。
只是此时此刻,礼堂里的掌声逐渐消失,观众们陆陆续续散了以后,谢枫站在讲台上,却发现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静得叫他心慌。
他努力爬到最高,站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顶点,但是此时此刻回头往身后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边早就已经没有人了。
谢枫站在讲台上愣了一会儿。半晌后低下了头,漆黑的电脑屏幕照出了他的脸,还有他鬓边的白发。
他吐出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口袋里的烟,但还是忍住了。
他听到身旁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有没走的观众或者学生想要问什么问题,于是在脸上重新挂上了那面具般儒雅的微笑,抬起了头。
然而在他看清楚来人的一瞬间,身子却猛地一僵,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小津?”
谢以津的容貌实在是太像甄影了。
清冷秀丽,同样潭水般乌黑静谧的双眸,里面藏着的情绪极淡,却像是能将人埋得最深的、最黑暗的那些心思一眼看穿。
谢枫对谢以津的出现感到意外和惊喜。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谢以津平静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伦敦?”
谢枫身子一僵,随即苦笑了一下:“这次是U大主动邀请我的,后天还有最后一场演讲,结束后我就会走。”
谢以津没有说话。
他太过了解谢枫这个人了。如果只是为了贺嘉泽的事,谢枫是绝对不会放下他的实验室和他的项目特地飞来伦敦的。
但如果是有高校邀请他来进行演讲,并给他交际并拓展人脉的机会,那么他此刻的出现就变得非常合理了。
“这次小泽来伦敦交换的想法,是他主动和我提的,并不是我的意见。”
谢枫紧盯着谢以津的脸,苦涩道:“自从你从美国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任何事情。”
谢以津的眼睫一颤。
谢以津17岁离家读大学的时候,谢枫只觉得他是在负气,少年心性抵不住现实的残酷,他还小,没过多久就一定会回来。
然而谢枫没想到的是,谢以津一走就是多年,期间一次家都没有回来过。
那个时候谢枫已经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老。他的心气和精力都不如从前,又或者说他的事业已经近乎达到顶点,于是他开始感到怅然若失,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光,开始奢望起了一些自己年轻时不太在乎的东西。
谢以津他的亲生儿子,有着他的血液和姓氏的儿子,谢枫后知后觉地感到愧疚,想要去弥补什么。
于是谢以津在加州读博士的时候,谢枫主动接触了他当时所在课题组的导师,发起了合作课题的邀约。
他提出了很好的条件,资源也主动向加州那边倾斜了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那边可以优待谢以津。
但谢枫没想到的是,谢以津在发现他做的这些手脚之后,竟然毫不犹豫离开了已经生活了很多年的加州,放弃了他已经熟悉了的科研环境。
他毅然决然地去了多雨的伦敦,换了新的课题组,甚至还换了研究的方向,叫谢枫无从插手。
倔强、冷静又果断,和甄影一模一样。
那时候谢枫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所谓的弥补来得晚了,晚了太多太多,而且谢以津根本就不想要。
“贺敏那天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去。”
谢枫说:“她这几年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我和她提过离婚,但是她会去实验室和学校那里闹,我……没办法。”
他的语气听起来无奈而疲惫,这让谢以津一瞬间甚至有些想笑。
“小泽他,一直太不成器。”
谢枫有些期冀地望着谢以津的脸,“如果你想回国的话,我手边现有的资源可以毫无保留地直接给你,你可以直接将我的实验室接手,我的学生可以帮你做你想要的实验和课题,如果你想教职相关的工作,我也可以——”
“那是你的学生们这些年打拼下来的成果,我没有资格和权利,在不通知他们的情况下直接拿走。”
谢以津直接打断了他:“这叫偷,会让我良心不安。”
谢枫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谢以津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话里的每一个字,无不在讽刺当时的谢枫偷了属于甄影的成果和人生。
谢枫无言以对,只能沙哑道:“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
谢以津说:“你需要取得原谅的人并不是我。”
谢枫的心口沉闷。他盯着谢以津的侧脸,须臾后叹息着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今天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说吧,我会满足你。”
钱也好,科研上的资源也好,现在的谢枫什么都愿意给,但他同时也清楚,谢以津是不会找自己要这些东西的。
谢以津静默半晌,道:“我希望你可以说服贺敏,让贺嘉泽留在伦敦,给他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谢枫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道:“好。”
谢以津静默地伫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谢枫的双眼。
“我说到就会做到。”谢枫明白他的意思,又补充道:“贺敏那边我有办法,一定会让她松口的,你放心吧。”
谢以津点了点头。
他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也没有再开口,甚至连一句最简单的再见都没有和谢枫说,只是转过身,向礼堂外走去。
谢枫紧紧盯着他的背影,胸腔无声地起伏。
半晌后他没有忍住又喊了一声:“……小津!”
他看到谢以津的脚步一顿。
“一两周前,我去做了体检。”谢枫干涩地开口道,“医生说,我肺里长了个东西,这次回去要做活检看看情况。”
“但情况……应该不是太乐观的。”他说。
谢枫甚至还没有和贺敏说这件事。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谢以津,可能是太久没有和这个大儿子见面,也有可能是他意识到,这一次分别过后,他应该就再也见不到谢以津了。
谢枫知道谢以津不会原谅自己,只是期盼着能听到他说一句类似于“保重身体”的体恤话,用不是那么冰冷的语气。
但是谢以津并没有回过头。
他始终背对着谢枫,站得很直。
良久后,谢枫听到谢以津轻声说道:“祝您事业有成,谢教授。”
谢枫的身子猛地一震。
谢以津继续向礼堂外走去,脚步声极轻,只留给了谢枫一个背影。
谢以津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秦灿正在和乔纳森开每周的会议,贺嘉泽正在水池边帮郝七月准备跑胶要用到的材料。
看到谢以津的一瞬间,贺嘉泽骤然睁大双眼,“噌”地一下直起身子:“你,你…… ”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脸憋得通红,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太出口的样子。
贺嘉泽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
当时在贺敏的各种严苛要求下,贺嘉泽确实怨恨过谢以津的存在,可又掩饰不住心底对这个哥哥的崇拜,控制不住地想要和谢以津亲近。
每次好奇谢以津在做什么的时候,贺嘉泽就会蹑手蹑脚地跑到谢以津的房门前偷窥,被谢以津发现之后,脸上浮现的就是这副气急败坏,又有点慌慌张张的神情。
谢以津对他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他瞥了一眼贺嘉泽手上正在做的东西:“你现在拿的是P1000的枪,一会儿要上样的话,最好换个精密度高一点的枪。”
贺嘉泽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把移液枪,抿了抿嘴:“你,你和秦灿……”
问问题的人明明是他,贺嘉泽自己的脸却越来越红,话好像烫嘴一般在舌尖上滚来滚去说不完整:“他……他和我说你们俩是,是—— ”
贺嘉泽支支吾吾地半天没有把话说全,谢以津却明白了过来。
他知道秦灿那天找贺嘉泽问了自己的过往,没想到秦灿竟然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贺嘉泽全盘托出。
谢以津微怔片刻,随即坦然承认道:“嗯,是的。”
贺嘉泽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他打开移液枪枪头的盒子,将移液枪怼进去,力气大到似乎快要把盒子戳穿:“……什么时候的事?”
谢以津:“在你来伦敦之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贺嘉泽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咬牙切齿地指着谢以津:“你们,你们怎么能……你们可都是男的啊!”
谢以津:“所以呢?”
贺嘉泽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给噎住了:“他,他到底有哪里好?你到底怎么想的?!”
谢以津微微蹙眉。
贺嘉泽:“快说!”
谢以津:“ 哪里都很好。”
贺嘉泽头发丝都快立起来了:“你这算是什么答案?”
谢以津轻轻叹息了一声:“脸好,性格好,身材好,摸起来很好,可以包容我的缺点,情绪反馈和沟通都很主动与及时。”
贺嘉泽:“……?!”
谢以津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体力也很好,嗯。”
贺嘉泽捂着耳朵,崩溃地大叫了一声。
他抱着头,难以置信地咬牙道:“你,你们俩简直,简直是——”
“简直”了半天也没简直出个所以然来。
谢以津也没再理他,直接打开了面前显微镜的灯。
郝七月端着准备好的蛋白样品走了过来:“我回来啦!欸小贺,你去哪里呀?我马上就要开始跑胶啦,你不过来看一眼吗?”
“七月姐……你自己先开吧。”
贺嘉泽别过脸,背对着谢以津和郝七月站着,肩膀剧烈起伏,半晌后瓮声瓮气地:“我肚子疼,要先去趟厕所,你不用等我了。”
谢以津:“…… ”
郝七月晕晕乎乎:“哦哦,那好吧。”
秦灿刚从乔纳森的办公室里出来,就和一边用手抹着眼睛,一边向前走着的贺嘉泽撞了个正着。
在看到秦灿脸的一瞬间,贺嘉泽蓦地睁大双眼。
秦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眼前高壮的黄毛青年像是再也憋不住似的大声“呜”了一下——他拔起腿,向走廊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
小贺日记:星期二,天气晴,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二黑暗的一天。
小情侣终于可以甜甜贴贴做蛋糕啦,快完结啦。

晚饭后,谢以津和秦灿一起坐在公寓的客厅里插花。
花是秦灿下班后从超市买的,其实谢以津并不是很喜欢买鲜切花,不仅仅是因为花粉很难处理,更是因为看着有生机的东西 一点一点走向衰败,是一件并不舒服的事情。
但是当时的秦灿选了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
他站在谢以津的前面,捧着那束花回过头时,怀里好像抱着一束太阳。
秦灿笑眯眯地问:“前辈,好不好看?”
其实当时的谢以津并没有看花,他只是感觉向日葵的明黄色很衬秦灿褐色的眸子。
于是谢以津对秦灿说:“好看。”
此刻的他们各司其职:谢以津负责处理花束并修剪枝叶,秦灿负责处理花瓶、水还有营养剂。
谢以津用剪刀剪开了包裹着花束的报纸,道:“你不应该和贺嘉泽直接说我们的关系的。”
秦灿正站在水池前给玻璃花瓶装水,闻言身子无声一僵。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他说,“我没想太多,只是想多了解一点你的过去,而他又刚好问我咱俩是什么关系,我……不太想撒谎。”
停顿片刻,秦灿又干巴巴地补充道:“确实是我考虑得不太周到。”
秦灿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语气之中却夹杂了些微不可查的酸味儿。
谢以津捕捉到了这一点,微微皱眉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母亲从小就比较溺爱他,养出了一种比较敏感的小孩子心性,所以他有时并不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情绪。”
谢以津解释道:“在和他说之前,如果稍微多做一点铺垫可能会好一些。”
他直视着秦灿的双眼,又补充道:“我并不介意你将我们的关系告诉他,我也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正在交往的这件事。”
谢以津说话永远都能直击人灵魂最深处的那一点。
秦灿的心跳一下子变得飞快,他低下头,“嗯”了一声。
秦灿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贺嘉泽泪奔回来,眼睛红得不行还要嘴硬说“上厕所的时候刮了一阵风眼睛里进沙子了”的模样,心情复杂:“确实是个小孩儿。”
秦灿关上水龙头,将装好水的花瓶放到了谢以津的手边。
谢以津站在餐桌前,将向日葵一支一支地摆放到花瓶里,秦灿则帮他收拾起手边修建掉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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