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猫吸了吸鼻子,爪子伸开:“你有别的猫了。”
他能闻到其他猫的气息。
宋遂远笑了一下:“变回人我带你们去看。”
“你真的有别的猫了!!”阿言炸毛。
尺玉眨了下圆眼,凶巴巴挥小爪爪:“嗷!”
宋遂远把两只猫放在床上,取了衣裳回来。阿言钻进衣裳中自行穿上,宋遂远用偏大的氅裹住了尺玉,小宝宝被包成一团,唯一露出的漂亮脸蛋十分严肃。
云休面上只会更严肃:“快去看。”
两只猫被关在厢房,通体雪白,一大只脚边卧了一小只,两只忽然毛发竖起,瑟瑟发抖紧紧挤到了一处角落。
云休不可置信:“你居然养了猫的替身!两只!”
宋遂远闻言抿唇含笑,视线扫过怀中的尺玉崽,小家伙大抵还不能理解替身,不见生气,睁大圆眼睛好奇地看两只白猫。
宋遂远一手拉住云休,解释道:“你和崽崽以人形生活,可阿言和尺玉也不能消失,难保某些人不会产生联想。”
云休闻言稍稍理智下来:“……你不能像养我们一样养他们。”
“傻。”宋遂远轻笑,揉了揉他的长发,“如何能一样。”
云休进屋时戾气重,那只小的猫崽怕到一动不动装死,听了解释后自然知晓这好不容易寻得的两只有多珍贵,抚摸着它安抚了一会儿。
小尺玉皱眉头,扒住爹爹不太乐意。
云休只能一手盘猫崽,一手盘自己的崽。
“尺玉”无碍后,一家三口回到寝屋。
宋遂远的寝屋是暖阁,屋外烧火,屋内温暖如春,方才云休与尺玉草率穿了外衣,先换了里衣。
一家三口终于又能在一张床上就寝。
即将六个月大的尺玉疯滚,小小一只爬到了父亲与爹爹中间,犹豫了一下,伸手手要父亲抱抱。
宋遂远抱他入怀,捏他脸:“我瞧你牙齿。”
两颗小白牙方才探出头。
这几日,总有人要看宝宝牙齿,尺玉不喜欢,避开脑袋要爬走,宋遂远放任他去。
“该我啦。”云休道,往前伸出双臂。
尺玉回头看了眼爹爹,嘻嘻笑着滚到了一旁,抱起一条腿玩起自己的脚。
小脚动来动去,堪比猫尾巴哄他。
宋遂远瞧宝宝一眼,抱住投怀送抱的云休,唇轻轻的在他额角落下一吻,低声:“你和尺玉无人可替。”
云休趴在他胸前,弯了弯眼,仰头亲了一下:“你也是,无人可替。”
宋遂远低声笑,抬手往他耳后挂起一边长发:“你带尺玉回来,我很开心。”
“明日我与父亲爹爹入宫,你来府中我们见不到。”云休解释道,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刚才我没有闭眼睛,再亲一次。”
宋遂远望进他眼中,摩挲着他的腰道:“先哄睡尺玉,长夜漫漫。”
云休双眸一亮:“好!”
他犹记得留香阁那晚很快乐!
于是独自躺在一旁玩小脚丫的尺玉莫名被父亲与爹爹一起抱入了怀中,不过他喜欢爹爹和父亲一起陪着,无论做何都极为配合,笑出小奶音。
未过多久,小肚皮缓缓一起一伏,睡了过去。
两人轻手轻脚把尺玉放在了床里侧,贴心地为他盖上大被子护住,两人只能一起盖剩下的大被子。
留香阁自帮忙始,今日也是,只是仅限帮忙。
宋遂远深吻着身下人,保持着理智,今夜不备,若是云休再次怀孕……
依现今情况,自要杜绝如此可能。
云休只觉被骗,于是暗夜中他不听话地睁开双眼,将宋遂远近在咫尺的反应尽收眼底,比如长睫的每一次细微扇动,比如额角浮现的一滴汗……然后他似乎悟了什么,乖巧地闭上了双眼,唇齿纠缠,方才的细节一一在脑海中回现,双手不自觉搂住腰……
冬日夜长滚烫。
翌日,盛京落了今岁第一场雪,晨起百姓人人皆道瑞雪兆丰年。
高宅大院寂静,主子怡情者,一大早的扫洒都可以偷懒,屋外寒酥压枝声,床间餍足懒起人。
宋遂远醒来睁开双眼时,神智未完全清醒,怀里的人糯声道:“宋遂远,外头下雪了。”
宋遂远下意识侧耳,一片寂静,压枝声突显。
“等雪下大,等尺玉醒来,我们在院中堆雪人,西北的雪锋利割脸,入冬只能待在屋中,父亲说盛京可在落雪时堆雪人。”云休欢声道,“现在我还不想起床。”
他说这句话时,搂在腰腹的一只手挠了挠,宋遂远抓住作乱的手,握在掌心:“不起便不起,再睡一会儿,我与狸奴不出门。”
云休往他身上贴了贴,明明抱了一晚,他总觉着不够,闭上眼睛:“唔,你与狸奴与小狸奴一会儿再出门。”
大雪夜半悠扬, 今晨仍未止歇,院中一片白茫茫已积有一掌厚。
随墨晨起先添好炭,为公子温了后水迈出屋子, 凉飕飕的,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仰头看了看天,往掌心哈一口气搓一搓,侧耳听着主屋还未有动静, 揣起双手往厢房行去。
公子从云世子那又接回来阿言尺玉后,不知是腻味了还是如何, 这些日子都交给了他来养。
阿言和尺玉团团窝在炭盆角落,方才取过来的猫食碗已空。
随墨俯身取了碗, 与寻常猫无异的食物食量,原地瞧了一会儿躲着他的两只猫,那股子怪异又升起:仿佛换了两只猫似的。
不过他很快压下, 公子行事, 自有其章程,公子说如何便是如何。
忽地隐隐听到似乎是主屋门响,随墨拿起碗出了门,小跑着穿过长廊:“公子醒了, 水已温好, 我这就取来。”
宋遂远收回接落雪的手掌, 微微侧目:“嗯, 你去传小厨房, 多备些羊肉汤和饼, 再备一份羊奶,有客。”
随墨诧异:“今日早膳?”
宋遂远颔首。
竟有客人一大早上门。
随墨疑惑着应下, 备好洗漱的水转身离开寝屋。
门被关上,宋遂远把帕子浸入水中,扬声道:“出来洗漱。”
窸窣一阵,屏风另一侧绕出抱着崽的“客”。
“如何?尺玉可否玩雪?”云休问道,他怀里的小崽子也乖巧眨着圆眼睛。
宋遂远方才说若落雪太急,尺玉今日便不能玩雪,怕他着凉。
对上两人期待的目光,宋遂远轻轻一笑:“可以踩踩雪。”
尺玉圆眼睛亮如星光,小胖手拍一拍:“呀!”
毕竟尚在落雪,几月大的小崽子即使能玩,也是在被父亲裹成一颗球的前提下。暗红底花纹小衣裹了一圈,圆嘟嘟的尺玉比之化生童子还要天真可爱。
宋遂远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视线触及小脚,想起忘记取小鞋子。
他刚顿住,云休无需提醒,先一步去柜中取了最厚的小鞋子,托在掌心:“我们一人一只。”
宋遂远提了下唇角,接过。
知晓换衣裳便能出去玩,尺玉乖巧任父亲摆布,吐出小舌头笑眯眯。
云休俯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崽,噗嗤笑起道:“尺玉这样连翻身都不能做到。”
小短手小短腿都成了圆圆的,发力点都被压制。
“比着凉要好。”宋遂远伸手抱起圆团子,“无甚影响,尺玉现下出门,正是需要大人抱的年纪。”
“他自己滚着玩也可,反正摔跤不疼。”云休道,捏一捏小家伙,只觉捏了一手的衣裳。
真适合摔跤。
宋遂远默了一下,垂眼看崽:“雪停试一试。”
眼下天上仍在降下不大不小的雪花,一家三口收拾妥当,终于出了门。
宋遂远不久前才出来过,面色最是淡然。
身旁来自西北的小世子诧异:“好小的雪!”
而尺玉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瞧了瞧院子里的积雪,慢吞吞仰起了小脑袋,一朵雪花正好飘到他的鼻尖,大抵有些凉意,小崽子愣了片刻,咧嘴笑了起来。
云休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雪,语气不信任:“这雪能堆雪人?”
“只下了一夜,院中这些足以堆一个小的。”宋遂远抬眼估摸了下道。话落又低头看去,云休已经快速开始团起了手中的雪渣,捏得瓷实。
“用过膳再玩吧。”宋遂远单手抱着崽站在屋檐下,并未下去。
蹲作一团的云休饶有兴致地捏着手中雪,头也不回:“我先捏一个小小的尺玉。”
尺玉伸出一只小胳膊,朝向爹爹:“啊……”
和爹爹玩。
“我们一道去看看。”宋遂远伸手拉回小胳膊,印着院中唯一一道痕迹走到云休身后。
离开屋檐,落雪化在脸颊上微凉,宋遂远紧了紧尺玉的小帽子,蹲在了云休身旁,手下摸了摸雪,触手一片冰凉。他下意识瞧了一眼云休的手,手指白皙细长,细致地盘着手中初见圆形的雪球,抓雪从容仿若玩着盐粒。玩了好一会儿,他的肤色并未变红。
宋遂远挑了下眉问:“手凉否?”
“不凉呀。”云休把圆球放在左手中,右手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一族都诞于宿山,天生不惧冬日寒凉。
温温的,宋遂远反手握住他想抽回去的手,笑了一下:“我手凉。”
云休闻言睁大了眼,瞧了一眼他怀中圆滚滚的崽,忙道:“你回屋烤烤火,我带尺玉玩。”
“我想陪着你们。”宋遂远轻声道。
云休一顿,右手乖乖留在了他掌心:“那、那给你暖一暖好了。”
他便不用右手,左手握着雪球在地上滚。
宋遂远看着他玩,眼底藏着笑,握了一小会儿放开,再如此下去指腹回温会露馅。小崽子想玩雪,在怀中不太安分,宋遂远道:“你说尺玉在耐寒这点上是随了你还是我。”
随了猫,还是人。
“不知。”云休盘着雪球抬眼看崽,忽地想到,“若是随了我,尺玉就不怕着凉了。”
他自小从未因寒凉而生过病,无论做人还是做猫,方才他二人先入为主只把尺玉当成了人类宝宝。
尺玉藏在毛绒绒帽檐下的圆眼睛与爹爹对视,一脸认真张开了嘴巴道:“啊!”
如何得知尺玉随谁,一试便知。
云休在地上捡了一块干净的雪,放到尺玉小小的手中。抓雪的小手攥了一下,父亲与爹爹一道关注着他的反应。
尺玉低着脑袋,柔软的脸颊在衣裳上挤出一个圆圆的弧,他举起小手惊奇地看,安静看了片刻,忽地举起来往嘴巴里放,小手手快极了。
宋遂远视角所限,抬手慢了半拍。
“不能吃。”云休险些没拉住,拍掉小手掌心的雪,在自己脸颊侧贴了贴,双眼一弯朝宋遂远道,“随了我。”
宋遂远回一轻笑:“那便好。”
冬日寻常小儿难熬,如此最好不过。
父亲与爹爹为此开心,只有尺玉崽艰难抬了抬小胳膊,嘟起小嘴巴。
宝宝不懂,宝宝要玩!
宋遂远稍微放心地将尺玉放在了云休身边,小家伙已经会独自坐,但今日这圆滚滚的衣裳坐起来有些困难,他一只小手扶在爹爹腿上勉强坐稳,另一只小手划拉积雪。
云休被一只小手封印住,无法去远一点的地方滚雪球,索性抛出雪球让它自己滚。
尺玉被远去的雪球吸引了视线,奶乎乎笑起来,捧场拍了拍小手。
因此显些后仰晃到,宋遂远在他背后撑了一下。
着实一副一家三口快乐玩雪的画面,以至于来从小厨房出来的随墨差点摔倒,他握住了门框未摔,但是被门槛绊了的声响很大。
雪中的三个人朝他看过去。
随墨:“……公子,早膳已好。”
宋遂远颔首,弯腰抱起尺玉,朝云休道:“煨了一夜的羊肉汤,你应当喜欢。”
听起来便暖暖的,云休亮起圆瞳,跟在他身后道:“难怪我方才一直闻到香味。”
随墨盛了两大一小碗羊肉汤,配一叠酥油饼,热气尚翻腾,另有一小碗羊奶。
宋遂远为尺玉脱下一层衣裳,朝对坐的云休道:“云世子请用。”
语气颇为客气。
云休抿了下唇,抬起圆瞳礼尚往来:“多谢宋大公子招待。”
硬是装作不识,两人对上了视线,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好笑。
随墨闻言自以为隐晦地抬头瞧了云休一眼,原来贵客是镇国公世子,那公子怀中这婴孩……他瞧着自家公子熟稔地喂他羊奶,瞧半天仍一头雾水,只觉公子喂孩子与喂猫似的。
羊肉汤鲜甜,宋遂远也喂了尺玉一些,并未让他吃肉,两颗冒出头的小牙尚不会咬。
云休泡饼喝光了一大碗羊肉汤,心底再次对名厨的手艺鼓掌,面上却不显。矜贵的小世子放下汤匙,净面,朝尺玉伸手:“我来抱你,让你父亲好好用膳。”
“啊……”尺玉吃肉不得,乖巧伸出小胳膊向爹爹讨要。
僸哃珩②亻专
随墨:“!”
宋遂远神色未改,低头喝剩下的半碗汤。
随墨对尺玉的探究视线自然无法忽视,暂且让他消化一番宋大公子有了孩子这一事实。
上回他对太子殿下的说辞,镇国公得知后默认了,他云家后代比宋家长孙要惹眼得多,尤其眼下朝中局势不太平,尺玉名义上跟着宋遂远比跟着云休稳妥。
他也因此三日未能见到云休和尺玉是了。
自打尺玉做人,宋遂远考虑到镇国公夫夫的心情,未向旁人宣告他的身份,不过时日渐长,也该渐渐透露了。
太子殿下是一,随墨现下也知。
随墨体会出公子无藏小小公子之意,于是等“做客”的云世子离开,主院那头就得到了消息。
贺锦兰与宋文行烤着火,正叮嘱着宋大人到了宫中少用冷食,闻言夫妻二人一同抬起头:“你说何?!”
鹤栖院。
云休堆好“小尺玉”后独自一人离开,尺玉留了下来。今日镇国公夫夫与世子皆要至宫中祝寿,无人照顾尺玉,若是云休昨日不偷偷跑来,今日也是要送来的。
大雪仍断断续续在下,宋遂远瞧着云休精心打造的尺玉雪娃娃,怕被落雪覆盖,让人移到了屋檐下。
继承了爹爹耐寒猫族血脉的尺玉早已撒了欢,小小只在院中爬来滚去,间或发出招呼父亲一道玩的欢快小奶音。
宋遂远陪在小家伙身边,有些无奈地轻声道:“不该知晓随你爹爹一事。”
眼下小崽子已不乐意进屋。
贺锦兰连伞都未打,急匆匆赶来宋遂远院中看到眼前这一幕,一股热气直上头,怒吼:“宋遂远!!”
耳闻怒吼, 院中一大一小一道抬眼看过去。
宋遂远看到来人不算意外,院门口他娘一脸怒意,他爹眼下尚未启程入宫, 也跟着前来。
他只瞧了一眼,复低下头看向雪地里的圆团子。
二位前来所为谁, 显而易见,冲着他的怒火所为何,同样显而易见。不想解释小家伙体质之差异, 宋遂远俯身抱起尺玉,拍落他衣裳沾染的雪。
一离开雪地, 尺玉瞬间收回视线,小脚丫一脚抵在父亲的腹部, 弓着小屁股不要父亲抱:“啊!”
他尚未玩够。
反抗缚鸡之力,宋遂远强行抱紧小崽子,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瞧谁来看你。”
只有手指还能动的尺玉挣扎不过, 顺着父亲的指引看过去, 看着祖母嘟起小嘴巴告状:“阿巴……”
祖母疼尺玉的呀。
贺锦兰一路行来,虽急切,心底却有一丝不信,远儿在院中藏了大孙子。
此一年远儿虽不误正事, 也不耽女色, 如何能生出孩子来, 还这般大, 看起来约八九月……她的视线触及小尺玉的脸, 心下一咯噔。
贺锦兰拢共就生过两个孩子, 对两人自小到大的样貌记忆再清晰不过,眼前的白嫩的小娃娃, 与远儿像有八分。
在她身后,宋文行双眸下压,那日长子怀中的婴孩,他尚未来得及问查,眼下一步得到了答案。
双方相对而立,随墨敏锐察觉到这一触即燃的气氛,蹑手蹑脚为雪人撑上伞,立在原地不敢动。
安静片刻,贺锦兰先迈步靠近,攥帕子的手指愤愤点了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宋遂远抱着崽回:“他想玩雪,我带他玩一会儿。”
“我是问你何事?”贺锦兰昂声,视线落在小家伙身上,尤其对上他那两颗圆溜溜无辜的黑眸,气冲冲的语气忽地情不自禁放缓,“这真是你的孩儿?”
宋遂远眼神定定,嘴角升起一抹浅淡的笑:“自然。”
他微微偏头朝怀中告状的崽道:“尺玉,这是你祖母,还有祖父。”
贺锦兰闻言眉心跳了跳,心中万千繁杂难言,最终汇成了一句:“快回屋,我们详谈。”
咬牙切齿。
算上侍女小侍,一大群人步入堂屋,宋遂远这院中已许久不曾如此热闹。
祖母到来,不仅未疼崽崽,眼下连屋子都出不得。尺玉奶声奶气地长长叹息,一小团趴在父亲怀中,双眸不舍地盯着关紧的屋门。
宋遂远险些被小家伙逗笑,抿唇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把他沾了雪的衣裳脱掉,浸湿易着凉,且屋内暖和,不宜穿着如此厚。”贺锦兰攥着帕子,眉心始终未舒展,实是操心,“去请大夫来,为小公子看诊。”
立在她的身旁的侍女应声离开。
尺玉听懂这话,小手手还想护着自己的小衣裳,却被父亲迅速剥去两层。
小家伙是实心小胖崽,毛茸茸的外衣褪去,虽小了一圈,总体仍是圆滚滚,正是能俘获所有人的可爱模样。
宋遂远抓住他无能为力的小胖手捏了捏,体温未变,于是安心地放他在矮榻上爬。不想小家伙趴在榻上,仰头看了一圈满屋子的人,又黏糊地跑回他怀中。
对上众人好奇又疑惑的眼神,如此不熟悉的场面,尺玉不免对父亲更加依赖。
暖乎乎的小宝宝贴近,宋遂远垂首,心下一软,温柔地伸手护住他。
晋升祖母的贺锦兰瞧得眼热。
晋升祖父的宋文行一脸沉思,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眼下多少不太合时宜,他过上不久便要起身入宫贺寿,无暇弯弯绕绕,于是直接问道:“这个孩子你如何处之?”
宋遂远掀起眼帘:“尺玉是我的嫡长子,该如何便如何。”
非庶非外室子,是嫡为长。
答案未有思考,他早已想过,或者只有这个答案。
宋文行轻顿,探究的视线落在宋遂远面上,似乎想看出些名头,未果,连他都越发看不懂这孩子。
贺锦兰第二回 听到“尺玉”,眼尾都纠结起来。
不是嫡长子么,为何与猫崽同名,真不知该说他宠猫还是不上心孩儿。
宋文行抬起一只手,沉声开口:“嫡长子。他可是要记入我宋家族谱,你要将他记在谁的名下。”
“不急。”宋遂远清楚他爹所问何事,无非是尺玉身世与他的“母亲”,他淡声道,“待我娶妻,届时一并记入。”
心下补了一句,真到了那时,小家伙得记两头族谱。
此言有些名堂,宋文行与贺锦兰一对视,后者开口问道:“远儿是与……尺玉他娘有情,是哪家姑娘,你二人都有了孩儿,如何能怠慢人家,提亲一事当提上日程。”
她心里想着远儿胡闹,有情还未婚诞子,让人白白受委屈,谁知宋遂远仍回道:“不急。”
贺锦兰又开始心生疑窦,帕子拧成花,脑中升起好些个猜测。
她记着前些日子,京中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尺玉喜欢听人商量要事,虽然大多听不懂,却清澈的圆瞳却十分认真,顺便咬手指磨牙。
聊了一二,到宋文行出府的时辰,今日落雪路不好走,应当要提前一些,贺锦兰送走丈夫又坐了回来,她遣散侍女,一副要说密语的模样:“你同娘说清楚,那姑娘不会是烟柳地出身吧。”
宋遂远闻言略有些无语地与她对视,捂住尺玉小耳朵:“娘,非礼勿言。”
贺锦兰不管非不非礼,瞧见孙儿耳朵都捂上了,低声道:“还是那姑娘已有婚配,亦或是你硬来才有了尺玉,都可行不得啊。”
宋遂远:“……”
他微抬了下眼,叹息笑了。
忽地理解数月前,长姐为何一下子猜中是娘让他去荣陆。
得到宋遂远的否定答案,并一句“此事您无需担心”,贺锦兰畏首畏尾放下心,总之她听出来了,尺玉是她大孙儿。
她宠猫都有一手,对自己亲孙儿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这孩子也亲近她!
尺玉做猫崽时,被祖母抱过许多回,一点儿不认生。
宋遂远随意地倚靠在榻上小几,手中拿了一颗橘子,注视着他娘举小胖崽玩,疼爱驱使的臂力着实非同一般。
与父亲爹爹不太一样,祖母是全然的溺爱,小宝宝最是明白其中区别,小胖手试探地指着屋外:“哦哇……”
“屋外冷呐,会着凉不适。”贺锦兰哄着崽,瞧见他嘴巴里两颗小牙,觉得不对,“尺玉几月大了?”
宋遂远手中将橘子一分为二,道:“满六月。”
贺锦兰双眼睁大:“尺玉才六月?”
尺玉奶声:“啊……”
他收回小手往嘴巴里塞。
“六月又两日。”宋遂远补充,剥出橙色果心,弄碎,抬眼瞧了一眼圆滚滚的背影,小崽子长聪明了,收敛坏脾气装乖无师自通。
他顿了下,不排除有师。
“尺玉比你幼时长得要高,往后定会更挺拔。”贺锦兰笑着看尺玉,满眼爱意,再转眼朝着宋遂远肃声,“才六月大的孩子,如此大雪,你就让他院中爬,当了爹不学着如何做爹。”
“这都六月,你将他养在了何处?为何今日才抱回来?”
“你呀你,不着调。”
“近来我将尺玉托付给镇国公世子,他在养。”宋遂远答了能答的。
“这如何行?”贺锦兰皱眉。
镇国公世子?镇国公一家子才回来几日,怎么就扯上了镇国公世子。
宋遂远淡声道:“我暂且如此安排着。”
他决定的事,旁人一般动摇不得,贺锦兰不满,但也未多言。
不久大夫到来,对着小奶娃望闻问切一番,夸了一箩筐,贺锦兰这才提起方才他在雪中爬之事,大夫抚胡:“眼下无碍,不过小公子年龄尚幼,无恙已是幸事,万不可再次如此行事。”
贺锦兰给宋遂远递一眼神。
宋遂远抱着尺玉喂他橘子粒,并未收到。
大夫离开时雪势变小,到午时方止,用过午膳,宋遂远趁贺锦兰回主院,让小崽子在院中玩了会儿雪,玩累了之后他一觉睡到夜色暗沉下来。
宫中盛宴末了,民间祝寿伊始。
尺玉睡醒圆眼睛尚迷糊,躺在床上醒神,宋遂远瞧着时辰,用自己的大氅裹住小崽子,带着他至镇国公府接云休。
镇国公府的人已然熟悉他的马车,方才靠近,护卫道:“宋公子,世子尚未归来。”
“无妨,我等一等。”马车内道。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修长手指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宋遂远蹙眉,宫中发生了何事么。
又等了一刻钟,镇国公府赴宴的马车拐进了长街,车厢内却只有九溪与云休。
九溪看了一眼趴在窗边的崽道:“矜持些,快到了。”
“我看到宋遂远的马车了!”云休半颗头仍在窗外,“都怪那刺客,耽误我时辰。”
方才宫宴南郇刺客刺杀天子,虚惊一场,眼下他父亲尚留在宫中保护天子。
“慎言。”九溪肃声道。
被训了,云休缩回脑袋:“哦。”
九溪看着他摇了摇头,云休猫族天性不屈人类规矩,不适宜在盛京为官,却也不适合在西北为将,他只适合做云休,且需有人能护得了他放肆。
此缘并非无可取之处。
云休过家门而不入,从一辆马车直接跳入另一辆。
宋遂远接到小猫,与镇国公夫人见礼后离开,不待他问,云休将方才所发生之事通通道来。
宫中今日至晌午一切都安好无事,开宴后乃正常的献礼,官爵妃嫔来使,也无聊地度过,即将结束之时,南郇献舞的歌女借献酒当场行刺,幸而被太子殿下拦住。
天子当场着人扣下南郇人,留了禁军统领与大将军护驾。
排查耽误了会儿,云休与九溪还是出来最早的一批。
宋遂远听完静默片刻,南郇王实乃软骨头,经银止茶一事,应当会安分些时日,这才几月过去。况且此时发难,宋遂远想不到缘由,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之想到什么舒展开来。
等一等,很快会水落石出。
讲述完来龙去脉的小猫歪倒在了肩头,宋遂远微微转动脖颈,唇落在他额头,歪倒的人埋怨道:“在宫中总是要注意礼仪,肩酸,腰累,饭没吃两口全凉了。”
宋遂远好笑道:“如此先至揽云楼用膳果腹。”
“好。”云休转了下脑袋,与小崽子对上了视线,顿时故意压低嗓音道,“我太饿了,要吃掉尺玉哦。”
尺玉看着爹爹,眨了眨圆眼睛,甜甜一笑。
云休抓他的小手:“太胖了,一定很好吃。”
“啊……”尺玉奶乎乎往前递了递。
宋遂远眼底含笑看着两人,却听云休抬起头道:“我记得爹爹说,猫族先祖真的吃人哦。”
“换言之,万物可食之万物,也包括我?”宋遂远扬眉。
云休抬起头,龇牙,弯眼一笑:“你怕不怕?”
“怕。”宋遂远一本正经反问,“何时来食?”
云休歪头:“?”
揽云楼, 盛京酒楼之榜首。
寻日里在此处用膳的富贵子便不少,今日酒楼新鲜推出了炙宴,即众人围炉炭烤五谷饼与鹿、兔、雁、雉等野味, 并非猎奇,甚至有些中规中矩, 然而其乃天子曾亲口称善的美食,揽云楼以贺寿之名于今日推出,瑞雪兆丰年, 山珍祈餍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