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是迟钝,并非全然无知。
宋遂远低声缓缓细数,无数过往涌现于脑海,配合着不安分的心跳,云休握住掌心,垂下的长睫颤了颤。
猫甚至回忆起这几月养尺玉的日子,每一声自称的父亲与爹爹,都仿佛是最普通不过一家三口。
在并未意识到的许多瞬间,猫真的当作了一家人,就像父亲、爹爹与云休一样。
猫、猫喜欢上宋遂远啦?
宋遂远视线落于他的面上,总是宽和懒散的目光此刻终于探出几分心底的深沉。
两辈子为人,他找到了想抓住的,便不会放任他有一丝一毫逃开的可能,只此牵绊一生。
小猫不懂,他慢慢教便是。
父亲与爹爹相对端坐,安静无声,被捂住小耳朵的尺玉原先睁着大眼睛以为要玩,等了等瘪起嘴,小手去抓大手:“啊!”
幼儿不宜的话已过,宋遂远放下闹腾的小崽子,右手抬起,轻轻揉了揉云休披散的长发,却换了话题:“今晚夜色已深,晚风寒凉,今晚留在宋府睡好不好?明日一早,我送你与尺玉回去。”
云休抬起圆瞳,眼尾不知为何有些红色,不满道:“你刚才说谈完放我们走……”
猫大丈夫之心,喜欢便喜欢。
但是一码归一码,宋遂远大坏蛋!
宋遂远扬眉,笑了笑道:“尚未谈完,毕竟云休还未给出答案。”
云休甩掉一脑袋思绪,怒声道:“大骗子!”
骂完犹觉不够,站起来继续道:“你派打手关住猫!你还要分开我和尺玉!大坏蛋!”
云休的猫形娇小可爱,成人之后身量却很高,齐宋遂远双眼,寻常男子中都算高了。
不过宋遂远眼中,他仍是一只炸毛的可爱小猫,唇角抿下笑:“嗯,实乃我的过错,便罚我哄睡尺玉。”
认错态度太好,云休默了默,小眼神瞧了一眼床上:“尺玉才不用你哄睡,他睡着啦!”
宋遂远温声转过头,小家伙不趴在床中央,抱着一只腿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他回过头:“嗯,尺玉已经睡下,人形难抱,便多留一晚吧。”
云休:“……”
到底是大猫小猫都留下来了,然而今夜不同以往一人两猫,是一大两小三人。
仍是一张床。
云休把崽崽放到了正中央,自己往床内侧一滚,盯着宋遂远:“明日我带尺玉回镇国公府,你不许阻拦。”
宋遂远抱着一床新被子,坐在外侧:“自然,我送你们回去。”
“不要!”云休缩着手道,“猫叼崽崽回去。”
送什么送,搞的像一家人似的……
宋遂远小事上随了他的意:“好。”
过几日备好礼再上府拜访。
他盖上灯罩,留有淡淡的光线后上床,身侧两颗小脑袋并排,尺玉与云休的模样当真相像,却也有不少自己的影子。
宋遂远的眉眼不自觉柔软下来:“尺玉的衣服便不脱了,怕他晚上着凉。”
云休在脑中思索似乎有哪里不对,然而未有头绪,闻言转过头,圆眼瞧了瞧小宝宝,紧张褪去
,才发觉尺玉今日格外漂亮。
宋遂远的眼光不差,且富有,为尺玉穿的衣服颜色和谐、样式可爱,人靠衣装,崽崽有人样了!
“崽崽穿衣服太漂亮了!”云休小小声亢奋。
宋遂远嗯一声,声音配合压低,撑坐着看两人:“他很喜欢今日的打扮,一直拽着短衣让人看,明日得为他加一件小肚兜。”
“好。”云休应声,忽地顿了下,他刚回来时,尺玉拽着小衣服是想他夸夸吧,然而他只让崽崽不说话,崽崽发脾气了……
呜,明日爹爹一定夸。
“尺玉可化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且告诉崽崽不要在我面前化人。”宋遂远故意问道。
云休:“……”
心虚地两只爪子悄悄将被子掀到眼下。
他盖的宋遂远常盖的被子,笼于鼻尖淡香清晰,云休顿住,又挪到鼻子下。
“坏猫。”宋遂远笑道,躺下来,瞧着云休:“睡吧。”
云休:“哦。”
“晚安。”
“晚、晚安。”
烛火燃尽,乌云飘过,遮住月光,屋内沉沉。
淅淅沥沥的小雨嘀嗒响起时,宋遂远睁开了双眼。
他侧过眼,小宝宝与他爹爹习惯性靠过来睡到了他身边。
尺玉一只小脚丫翘到了他的脸侧,而云休长腿搭到了双腿之上。
崽崽在中间,限制了云休发挥,然而他四肢也尽数逃过原先的被子跑进了自己被子中。
入冬一场雨,今夜彻底变凉,空气比寻常冷,尺玉的小脚丫也变凉。
宋遂远握住两只小脚丫,为滚出被子的尺玉暖了暖,怕他着凉,抱起他放到了里侧,为他盖上大被子,用小被子和枕头压住。
而失去被子的云休只能与他共衾眠。
尺玉还太小,他睡姿不顺容易压住崽。
重新睡下,屋外雨声渐急。
接触到熟悉气息的云休,迷迷糊糊长手长脚绕到了身上,平躺的宋遂远睁开双眸,无奈地单手环住身旁细韧的腰。
忽地,宋遂远侧过头,一片黑暗中,眼前一双圆眸闪亮,心一跳。
圆瞳泛起委屈,云休嘟囔着开口:“你只问我,你都没有说喜欢我。”
睡梦中他总算想起了哪里不对。
宋遂远眨了下错愕桃花眼,手中收紧,凑近在他眼尾落下一吻,音色沙哑:“喜欢你,我喜欢你。”
唇下的眼尾弯弯角。
云休仰起头,柔软的双唇贴上唇角,响亮一声,语气藏着喜悦:“我也喜欢你。”
“嗯。”宋遂远眸色变深,微微转动头,吻住近在咫尺的柔软,他性格里从来没有小心翼翼的一面,得到便要霸占,一毫一厘吻过双唇,便也要撬开深处。
怀中半睡半醒的人乖极了,舌尖一顶便启唇,乖到了心上,不自觉用了更多的力气去逗弄纠缠。
雨声嘀嗒作响,床上一方溢出一声鼻音,又有了一些微微动静,之后彻底归于平静。
这场雨连绵到第二日,晨起察觉到了凉意。
尺玉尚未睡醒先蹬了蹬腿,发现动不了,皱起小眉头探看情况。
被子压住崽崽,不远处,爹爹被父亲抱在怀中。
尺玉歪歪脑袋:“哦?”
宝宝也要抱!
五个月的崽尚不会爬,于是变成猫崽子钻进了父亲与爹爹的被子里,爬到中间,再变成宝宝,完啦!
宋遂远因异动睁开双眼,眨了眨眸子恢复清明,他用能活动的左手掀开被子,低头看去。
趴在腹部的尺玉崽咧嘴一笑,伸手手摆一摆:“啊啊~”
爹爹侧着贴在父亲身上,不好趴。
宋遂远沉默。
他家的崽异于常崽,以后还得分房睡。
宋遂远把尺玉抱上来一点,起码露出小脑袋能呼吸,侧过脸瞧了瞧闭眼安睡的面容。
他同崽崽道:“我们再睡一会儿,醒来你与爹爹要回外祖家了。”
尺玉只听懂了前半句,小脑袋枕在父亲胸膛:“啊……”
乖乖照做。
宋遂远在小脑袋上亲了一下:“你帮父亲看好爹爹,千万不要跟着外祖父跑了。”
镇国公夫人九溪不会,但他直觉镇国公相当难应对。
尺玉叽里咕噜婴语说了一通,玩起小胖手。
宋遂远自当他同意:“一言为定。”
大手拉着小手打勾盖章。
望着手中动作,尺玉圆瞳稀奇:“欸?”
宋遂远侧过脸盯着云休,视线触及嫣红的双唇。
应当不会的。
第43章
昨夜缠绵悱恻, 知晓小猫的心意,宋遂远本已放下了戒心。依阿言独自从西北跑回盛京且生下尺玉的行事作风,已证明他的特立独行, 不会被镇国公夫夫左右。
然而今晨起身后,云休总是躲着他, 眼神稍有接触立即转开,说羞涩但也不太像,不情愿地躲躲藏藏。
宋遂远不动声色地提起心, 并未戳破,他暂时出门处理了安排的打手后续, 吩咐随墨安排好马车,再亲自提着早膳返回。
他暗自下了决定, 若是云休反悔,拜访镇国公——届时便是上门提亲。
宋遂远低垂的视线一片笃定,抬起眼时恢复了温和。
听到门响, 矮榻上两双一模一样的圆眼睛一道瞧过来, 两人的反应却全然不同。小的眯成了笑眼,大的闪烁的眼神移开,自以为旁人看不到似的躲在了小的后面。
宋遂远微不可察地脚步一顿,在桌上摆好早膳:“过来用膳, 吃完送你们去镇国公府。”
“啊~”尺玉崽热烈响应, 欢快拍拍小手。
而他爹爹在身后磨蹭了片刻:“……哦。”
骨节分明、用来抓笔的修长手指, 从容地取出一道道精致小菜与奶粥, 赏心悦目, 好似饭菜都可口几分。
云休抱着胖崽子靠近。
宋遂远摆好菜, 伸手接过尺玉,微垂的视线看着一步一挪的人, 温和的嗓音夹杂无奈笑意:“今日为何如此拘束。”
云休对上他的视线,再瞧了瞧他光风霁月的面容与矜贵合身的装束,靛蓝色长袍袖口隐约可见云纹滚边,他盯着那处抿了抿唇。
话有些说不出口,总感觉纠结这些哪里不对劲,但是一直别扭猫也很烦……
宋遂远作势忙着为尺玉脸下前领装一小块布,不经意地问:“想说什么?”
云休扯了扯身上衣袍的前襟,语气有些赌气:“……我穿世子袍很漂亮。只是阿言昨夜没有穿来,也没有戴发簪,我挽起头发也漂亮。”
意合情投的第一日,宋遂远浑身温润俊朗,他却只能穿着宋遂远稍大的衣裳,一点儿都不相配!也不想宋遂远看他!
所谓为悦己者容。
没头没尾的一句。
宋遂远第一瞬并未反应过来,视线触及他裹紧衣袍的动作,恍然大悟,双唇微张。
小白猫在意的地方,他有时不免想不到。故此,他今日的逃避只是因为,眼下的装束不好看?
宋遂远闭了下眼,低声轻笑。
他居然也会操之过急。
云休的耳朵被这声笑激至泛红,气冲冲坐到凳子上,恼羞成怒道:“不许笑!”
不、不就是男子在意外表了些!
小世子在军中长大,铁血硬朗男儿自然是看军功重过容颜,他以为宋遂远在嘲笑他。
宋遂远收起笑,然而眼底实是情难自已,抬手摸上他的脑袋,细长的手指插入柔顺的发丝,轻轻抚了抚:“云休现下最漂亮。”
被自己衣袍全然包裹住的小世子,满足他心底想要留下人的占有欲,最是漂亮。
“真的?”云休顿了下,圆瞳自心底发出光,柔顺的发丝挡住他部分脸,然而朦胧透出的耳朵尖更红了几分。
宋遂远心底仿佛被挠了一下似的,喉结微动:“自然。”
云休一早上的纠结霎时抛掉,手指亲昵地攥上他的衣角,嗓音清甜得意:“你还要看看我穿世子袍的模样。”
“不止世子袍,往后你都穿与我看。”宋遂远温声,牵住他的手。
十指紧扣。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紧密贴合,云休心一跳,低头看向手指,舔了舔唇。
他抬头欢喜地望向宋遂远,恰是此时,余光瞥见怀中一只小手冲着粥碗伸过去。云休眼疾手快抓住了小胳膊。
劲儿还挺大。
尺玉鼓起脸,另一只小手迫不及待拍桌:“啊!”
都坐到饭桌上了,父亲与爹爹为何还不吃!饭!
宋遂远握住他拍桌的小手,低头看他:“尺玉又发脾气。”
“唔,崽崽饿了。”云休松开小手道,“吃饭吃饭。”
幸而被尺玉打断,不然猫耳朵要炸啦。
桌下纠缠的分开,宋遂远默了默。
小崽子回外祖家也并非不行。
用过早膳,云休朝尺玉道:“变回去,爹爹带你回家。”
尺玉方才弄脏了小衣裳,正光溜溜滚在小被子里,闻言翻过认真看自己的小手,装作没有听到。
云休不可置信地爬上床去挠他,尺玉崽遗传了不输爹爹的倔强,一直坚持着人形。
宋遂远瞧着两人闹腾,云休闹够了才道:“屋外雨还未停,我送你们回去,我让随墨备了马车,到镇国公府门口我不下去。”
云休想了想,无奈道:“好吧。”
昨夜不少人知晓他以猫形进来,故此他须变成阿言离开,崽崽无所谓,但他变成人得宋遂远来抱。
“我替尺玉穿衣。”宋遂远挑了挑眉道,“我方才找出我前两年的衣裳,只穿过一回,与你身形大差不离,你要换吗?”
云休的衣裳他自然备了,然而如今尚需隐瞒,只能以他旧衣为借口。
“要!带马车上。”云休道,伸出手跃跃欲试,“我也要替尺玉穿衣。”
宋遂远一一取出递给他,只做围观。
云休为崽穿衣有模有样的,肚兜打结,再用短衣与小裤子把宝宝包起来,穿上小鞋子。尺玉通身喜气红,可爱翻倍,云休扬眉笑起来:“不愧是我生的宝宝!”
一刻钟后,宋遂远单手抱着尺玉,肩头卧着一只小白猫,他打了一把伞在宋府门口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未有多久,宋文行拧着川字眉迈步出府瞧了瞧,偏头问门子:“方才那是大公子?”
“老爷,是大公子。”门子道。
“方才他怀中抱着什么?”宋文行又问。
门子有些未回神,尚在怀疑方才看到的,猫和婴儿正相贴着大公子的脸颊,闻言只道:“大概……是一婴孩。”
宋文行眉心折痕愈深,哪来的婴孩?这小子最近又在折腾何事?
且今日雨不小,这么早便出了门。
渐行渐远的马车中,阿言迫不及待要换上衣裳,看向宋遂远:“你不许看。”
“好。”宋遂远笑了笑,转过了脑袋。
阿言又盯着他怀里忽闪大眼睛的小宝宝说:“崽崽看父亲。”
尺玉眨了眨眼,对视着未动。
阿言用爪子拍了拍崽的小手:“转过去。”
尺玉垂眼看手上的白爪子:“呀……”
他抽手手放在白爪子上。
阿言:“……”
他重新放回上面。
猫族天性,抽了几回,阿言意识到差点裂开,果断往后退。
“宋遂远——”阿言拖长音,带点无意识的撒娇。
宋遂远将两只小家伙的互动尽数收入眼中,唇角好笑地翘起,闻言把小宝宝的脑袋移到另一边:“乖。”
父子回避,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宋遂远闭了下眼,云休未免太瞧得起他,只有全然不看与鼻尖婴儿奶香,才能拉扯住他的理智。
云休全程盯着宋遂远,手忙脚乱地换上衣裳,一边穿一边暗想,宋遂远以前定是书卷气很浓的读书人,能被陛下看入眼的那种,这也太乖了!
“咳,宋遂远。”云休换好出声,望着他的后脑勺,不知为何有一丝紧张。
宋遂远闻声回过头。
他的镶金蓝袍不多,这是他过去最钟爱的一件,温和端方,一板一眼,穿在云休身上,不仅未压住小世子的肆意,反而有了对比,更突显出他的任情恣性。
分明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但却羁绊至此,无论前生今世。
宋遂远太久没有说话,云休攥了攥宽袖,圆瞳微微耷拉:“不漂亮吗?”
“漂亮。”宋遂远道,有些哑意,直勾勾的眼神十分深邃,“我为你簪发。”
眼神阐述一切,云休懂了,不敢多看,挪到他身边,抱过尺玉:“好啊。”
青丝绕指,脑后固定,一支玉簪穿过发间,简单最适宜云休。
宋遂远放下手,绕了绕他的发梢。
“好了吗?”身前人问,用手指摸了摸发簪。
宋遂远嗯一声。
云休回头:“漂亮吗?”
宋遂远未答,前倾身子轻碰柔软双唇。
云休瞪大了眼,圆眼珠在眼眶内画了半个圈,侧低下去看崽,身体却并未避开。
浅吻即止。
宋遂远放开他,垂眸,手指摩挲上他的红唇,昨夜的痕迹此时已不见踪影。
云休这才低头看崽崽,幸好尺玉不知被何处吸引了注意力,自己玩得很好,无暇抬头看一眼双亲。
正当他如此想着,轻吻再度落下。
这并不是一个适宜接吻的场合,时辰也不对。然而对才第二回 接吻的两人来说,哪有那么多合适与否。
鼻尖是对方温热的气息,唇边是陌生又熟悉的亲密吮吸,如此便足矣自成一方天地。
云休本来还操心着崽崽,舌尖相触后,满心满眼都是宋遂远,心跳快得仿佛打了一天的架。
腰不自觉软了下来。
宋遂远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深吻掠夺了空气后,忽地偏开脑袋,下巴放在对方肩窝里。
另一只手盖在他含着水光的眼睛前方。
嗓音沙哑:“小笨蛋,下回闭眼。”
互相倚着肩窝, 两人滚烫的呼吸渐渐平复。
宋遂远退后,垂眼对上云休疑惑的双眸,有些软糯的少年声问:“为何要闭眼?”
不等人回答, 他虽这般问着,仍乖巧闭上了双眼, “这样吗?”
小白猫乖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视线中,长睫毛微微抖动,脸微微仰起, 全然依赖的姿态。宋遂远眼神暗了暗,倾身, 克制地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对。”
云休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丝得意的笑, 压着嗓音:“我学会亲亲了!”
语气仿若习得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分明耳朵还通红着。
宋遂远揉了揉他的长发,含笑摇了摇头。
宠溺的笑容, 云休自然能分辨出来, 心底仿佛藏了大块麦芽糖,耳朵也被热意包裹,他抿了抿唇,忽地埋头在崽崽身上深吸一口气。
唔, 谈情说爱, 会让猫发烫!
被吸的尺玉挥一挥小手:“啊……”
宋遂远眼神温和地看着二人, 一双手放在云休身后, 虚虚笼着。
宋府与镇国公府一东一西, 并不近, 行了一截路,马车渐渐停下。
缓解害臊的云休察觉到, 从崽崽身上抬眼,狐疑地看向宋遂远:“为何不动了?”
护卫踩雨离开的动静入耳,马车似乎被停在了路边。
“为尺玉取小衣裳。”宋遂远解释道,“昨日来不及寻绣娘,我在此处订了婴孩冬服,恰可带去镇国公府。”
护卫离开一会儿,也可为云休的出现提供时间差。
云休点了点头。
尺玉变人除了自己知晓,本就在众人计划之外,父亲与爹爹定然没有准备,如宋遂远所说,带去镇国公府正好。
不过,他皱了皱鼻子,抓住尺玉的小手捏捏:“尺玉现下为何不乐意变猫了。”
细长的手指捏住小胖脸,他低头看崽崽,自问自答:“尺玉也喜欢漂漂亮亮小衣裳,对不对。”
这个缘由最有道理了,不然前些日子崽崽也未如此倔强。
尺玉“喔”着小嘴巴,觉得好玩,弯起眼睛一笑。
小宝宝迷倒了爹爹,云休抱紧崽亲:“我们尺玉就要漂漂亮亮!”
宋遂远见状,拳抵到嘴边笑了一下。
小家伙哪是想穿衣,而是想与父亲爹爹都一样,不过爹爹的误解,竟也如此合理。
云休放过崽,侧目:“尺玉猫形与我一模一样,但是他人形更像你。”
多亏崽崽变人,说开也太好了,他早就想与宋遂远分享关于尺玉的一切,开心~
第一回 听此论调,宋遂远视线移到尺玉脸上,挑眉:“是吗?”
小家伙的一双眼睛,与他爹爹一模一样。
“是的是的。”云休低头对崽道,“崽崽闭眼。”
他自己示范地合上双眼,道:“就像这样。”
尺玉咬住一根手指瞧爹爹,似懂非懂地闭上双眼。
云休:“你看!尺玉和你一模一样。”
宋遂远将将视线定住,尺玉唰地睁开眼睛,黏糊回应爹爹,圆嘟嘟小胖脸啪叽倒在他怀中。
云休只顾着问:“你看到了没?”
宋遂远道:“看到了。”
可惜并未看出多像,他伸手从云休怀中接过小胖崽抱着。
云休乐滋滋扬眉:“像的吧,尺玉长大后定然风流倜傥。”
上回尺玉半夜醒来练翻身,他哄完崽崽抱回床就寝时,忽地发觉崽与宋遂远道的睡颜几乎一样,除过一个圆润奶气,一个棱角分明。
猫对比了好一番,当真是一般无二。
宋遂远颔首,这点他认同,尺玉自是最好的。
载上尺玉新衣,到镇国公府。
宋遂远将崽与伞都递进云休手中,为他理了理鬓边发,温声嘱咐:“你带尺玉回镇国公府住,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们。今日便失礼不下去了。”
两人挨得极近,他微微垂眼,便能看到云休一双澄澈眸子中的不舍,看清心意的小猫,比以往直白万分,撩动人心弦。
“好。”云休道。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话,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若说是因此后几日都无法见到宋遂远,当然不是,猫随时能回去,但就是不舒服。
叮嘱之后,抱崽的小世子脚下仍未动。
尺玉似乎懂眼下是要分离,伸出一只小胖手拉住父亲的领口。
似乎有小小手指为桥,便不会分开。
父子俩忽然搞得气愤有些伤感。
宋遂远眼中笑了笑,张开双臂包裹住两人,附耳云休道:“下去吧,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还未见过尺玉,应当等急了。”
云休嘟囔:“……我们走了。”
宋遂远看着尽在咫尺的耳朵,看在它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份上,双唇并未印上去。他后退一步,右手在身后捻了捻指腹,心下耻笑。
他活了三十余年,谈起情爱,与少年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云休抱着尺玉跳下马车离开,护卫尽职尽责推着衣箱跟在他身后。
宋遂远掀开帘子一角,朝着趴在爹爹肩上、一双圆眼睛看着自己的尺玉挥了挥手。
人影入了府,宋遂远在马车中等了不久,护卫回来:“大公子,衣箱已送到。”
“再等等。”宋遂远靠着车厢壁合上双眼,“等一刻钟再走。”
云握川今日一大早原想带儿子练武,派去叫小世子的人却来报:“世子房中无人。”
云握川手下定住,顿了顿,让人离开,转身回了床榻上,抱住夫人,担忧得眉头紧蹙:“云休昨夜未回府,他不会被那小子扣了吧。”
九溪睁开一只眼,语气困顿:“你儿子的武力你最晓得不过,若是他不想,谁能扣住他。”
云握川:“……总归是被留下了,我们崽一次一次主动跑过去又算什么事。”
九溪一手勾住他的脖颈:“放心,那孩子有分寸,今日崽肯定回来,你若生气揍他一顿好了。”
“我揍云休作何,要揍自然揍那小子。”云握川咬牙切齿道。
儿子离家不过几月,孙子都有了。
“随你。”九溪道。
云握川重新躺会床上,抱着夫人闭上眼睛。
过了一刻钟,九溪:“……你不是去练功?”
“今日有雨。”
“唔?”
崽抱小崽回府时,九溪正调配着一道食谱,适宜初接触食物的婴儿食用,云握川坐在一旁,握着一把匕首比划,瞧着他称剂量。
云休跨过门槛:“父亲,爹爹。”
双亲闻声抬头,不约而同将视线落于云休怀中的喜气团子身上。
尺玉双手搂着爹爹脖子,眨巴着圆眼睛与两人对视,丝毫不见羞涩。
九溪起身,不免诧异:“怎么……这是尺玉?”
虽然疑问,但小家伙这眉眼再无其他答案。
“对啊。”云休看了眼崽崽,道,“他会化人了。”
他轻声告诉尺玉:“这是尺玉的——”
“……尺玉应当如何称呼?”猫不懂了。
“称我大父。”九溪伸手试探地抱尺玉,小崽子并未排斥,顺利地抱入怀中,继续道,“称你父亲祖父。”
外祖是不可能外祖的。
云握川合上匕首,未作反驳。
云休:“哦……爹爹,尺玉应当还记得你。”
幼猫记人更多靠气息,爹爹照顾了尺玉将近两月,小家伙有印象,不会排斥。
九溪笑眼微弯,抱着尺玉坐回去:“正好,大父为尺玉做了膳食。”
尺玉听到膳食后双眼发亮,更喜欢大父了。
云休瞧着桌上尚未动的饭菜,坐到空着的凳子上,他还能吃,但是:“尺玉方才吃过了,你摸他肚子。”
九溪闻言摸上尺玉的小肚皮。
尺玉低下脑袋,再看一看桌上,慢吞吞低头,吸了吸圆肚皮,奶声奶气地叹了口长气,“哦——”
九溪低低笑出声。
云握川瞧了一会儿小宝宝,神情软化后忙转头看向云休,眉心一跳:“你这衣物何来?”
“宋遂远的。”云休道,努力压下音中明朗。
云握川开始拧眉头:“他知道你的身份?”
瞥了眼小宝宝身上合身的衣裳,又问:“他知道你们可以化人?”
云休意外于父亲眼中的严肃,点了两下头。
九溪也抬起了头,眼底郑重。
他对宋遂远的评估,都建立在他不知云休与崽崽的身份上,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知晓了,自然要换一种想法。
“他送你和尺玉回来?”云握川问,得到点头后甚至等不及叫来人,出门吩咐手下去追马车,把人带回来。
云休从父亲背影收回视线,懵懂地问爹爹:“父亲要作何?”
九溪望进他圆瞳,答非所问道:“希望不变。”
是说宋遂远不变吗?
云休挠了挠脸,大概知晓父亲与爹爹有些担心哦,因为他和崽崽宿山猫族的身份。
宋遂远自然未变,猫不担心。
云休顿了下。
唔,猫能看到宋遂远啦!
车厢外传来声音,宋遂远睁开眼,主动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