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麻烦你们了。”姜益挂了电话,沉默地看向了殷姜。
殷姜迟疑了一下,真是迟疑了一下,才走向护工所坐的位置,在护工慌忙起身的动作当中朝姜益挑了下眉,试探着和姜老板道:“要不我在旁边陪你吃?我也吃口。”
喂姜老板吃饭就算了,他看姜老板的手挺好的。
姜益也不说话,就沉默的看着他,那眼神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殷姜熟视无睹,对站在门边的生活助理道:“还有饭吗?”
殷董比老板还老板,生活助理甚至有些无助地看向自己真正的老板。
姜益朝人点了点头,生活助理走了,不过,等护工再喂饭,他朝护工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吃了。
“那我出去了?”
在姜益的点头下,护工逃一样的逃出了房间。
她觉得自打那个人一进来,她就不应该再呆在这个房间里了。
她这扔下饭一走,殷姜看着饭碗顿了一下,再转头看姜益,见姜老板也直直地看着他,殷老板笑了一下,拿起碗,踢走了之前护工坐的椅子,坐在床边,和姜老板道:“你调调位置。”
他要上班了。
殷姜高,姜老板坐起来的位置还得往下一点,姜益依言调了调,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殷姜。
这人身上多的是不可爱的地方,姜益想弄死他的时候是真想弄死他,但爱他的时候也是真爱他。
他爱这个就算事到如今,沉稳下来也依旧鲜活霸道的殷姜。
刚要到钱,殷姜的职业道德感还比较浓厚,再加上当事人比较配合,很快把一碗饭都喂完了,喂完他去洗手间洗了把手,朝和他说饭拿来了生活助理道了声谢,就站在出门的门口方向,和姜老板道:“还有事吗?”
没事他回去上个班。
喂个饭就走,姜益脑角有些疼,他抬手揉了揉,叹了口气,垂下眼皮闭目养神。
但殷姜一走到门边,就听身后的姜益道:“要不钱再等两天。”
殷姜脚后跟往后一转,朝病房里头走,坐到了沙发上掏出手机,继续处理没完成的工作。
“先生,那我先出去?”生活助理小声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嗯。”
等助理出去,房间里再没发出过声音,等殷姜参加的公司会议轮到他发言,房间外面的阳台上发出了声响。
姜益早就睡着了,殷姜拿着手机去外面说的话,等他进来,看到了一双清醒的眼睛,姜益神色柔和地看着他,无比的温柔。
姜老板睡醒了,脾气看起来好多了。
他还叫了殷姜一声。
殷姜本来要继续去坐沙发,听到这声叫唤,就知道属于他的工作时间到了。
他走过去,把先前踢歪的椅子拉到床边,面对着姜益坐下,翘起腿,继续处理后续工作。
姜益只看到殷姜的手在手机上不停忙碌,他沉默的看着,等到殷姜停下来,他温和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和你讨论的吗?”
殷姜知道他指的是工作上的事,姜益是行业的领军人物,甚至有几个新兴行业就是他一手创造带领出来的,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的天赋造诣简直就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典范,但他这几年因为不断遭遇事故沉寂了下来,但前阵子他的手笔还是说明了他的天赋没有消失,只是等了一段时间。
能和姜老板这种人讨论,是件好事,但殷姜不想讨论。
殷姜从来没有超越姜益本身的想法,一直没有,他只是知道姜益真正的软肋在哪,他在等着姜益死掉,分杯羹而已,都没有全部吞掉的想法。
但姜老板就是命大,狂也没狂到彻底疯掉的那天,还回来找他,跟他耗了这么久,人又清醒了很多。
成年人情感的复杂程度,决定了他们事业的方向,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个不完整且虚弱的人承载不了事业的重量,崩塌死亡。
殷姜一直知道姜益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姜老板没有底限的示弱,他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冷静思考。
还是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只瞄了殷姜一眼,继续看手机里的工作报告。
“殷姜,你要什么呢?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你对我稍微好一点的?”姜益还在说话。
“殷姜。”
姜老板又叫魂了,殷姜放下手机,仰头想了一下,低头和姜益道:“减少我的工作时间?”
减少一点我和你相处的时间就行。
“你这几天都没有过来,我没有打扰你。”姜益淡淡指出。
姜益这次进医院,比前面稍微有了点变化,他对殷姜还是讨好,但更沉得住气了,殷姜已经觉察出了他的变化,但因此,心里更冷了。
姜益怕是更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无法轻易摆脱姜益的想法让殷姜很难保持很轻松的心态,姜益还是影响到他了,殷姜压住了心里的烦躁,朝姜老板点头,“那保持。”
“殷姜……”姜老板又叫魂了。
殷姜不得不把才放到手机上的眼睛转到他脸上,听这总是见不了真阎王爷的鬼道:“如果给你选择,你会和周宁君在一起吗?”
这是自取其辱来了?殷姜放下腿,坐正,上前,摸了摸姜益的脑袋,“你不会想听到我的答案的,才休息两天,别发疯。”
“你也知道我会发疯?”姜益笑了起来,压抑着心底无止境的痛苦,那些他一想到殷姜爱别人而生起的痛苦,这几天把他折磨得连血液都碎木了,“我躺在这里,天天等着你来看我,你不来。”
非得用钱压着,他才来。
“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认错了,认输了,难道还不行吗?”姜益朝他笑着问道,眼里的悲伤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不行,还是打动不了他,殷姜摇头和他道:“不行,在你抽着我耳光,掐着我脖子让我想清楚的那天开始,我就想清楚了,我不爱你了,我因为你破碎了一次又一次,在明白你真的不爱我那天开始,我就把你从我身上心里割走了,一刀一刀割走的,多痛我也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一点也不爱你。”
姜益瞬间呜咽,殷姜低头在他脸边闻了一下,没有闻到那股他曾经在姜益身上闻到的最喜欢的味道。
是的,就是不爱了,伤痕累累的殷姜在认清现实后,成为了今天的殷姜,这不是姜老板哭两声就能瓦解的。
他在冷静观察过姜益的悲伤是真实的后,站了起来,礼貌道:“我去阳台透个风。”
没有人哭的时候想被别人看到,至少他曾经哭的时候是这样的,殷姜把空间留给了曾经让他哭的人,走去了阳台。
他不可怜姜老板,也无法可怜这个曾经被人无可救药深爱过痛哭过的男人。
殷姜在医院不尴不尬和姜益呆了几个小时,就又回去上班了。
他没有关心姜益的心情,也没有关心姜益和周宁君后续的兴趣,他只对他能掌握的事情投入时间精力。
至于其它,说真的,都不实在,也不重要。
人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拥有的很多,到了中年那种关于生活总有美丽展望的幻想感褪去后,发现实则不然,只是年轻的时候,要么是你爹妈为你付出代价了,要么是你透支了未来的生命和时间维持了当下的虚妄——例如殷姜为姜益那些透支的未来,也就是现在,还得用异常刻苦的工作去填补,他才能拥有一个相对从容不迫的自己。
他对姜益是没有任何期待可言的,因为年轻时候为这个人下的单他都没埋完,没能力再追加。
他对周宁君也是没有想法的,成年人的爱情,好聚好散才值得怀念,但凡有个人坏了规矩,就不符合克制理智的中年人想要的结果了。
至少那不是殷姜想要的,基于他对周宁君的判断,他认为周宁君也是如此。
他对这两段一长一短的恋情都毫无负担感。
有工作,而且工作的反馈很正向,天天都有好消息送到他桌子上来,殷老板心情很不错,但对另一项工作,他确实也是有一点消极怠工,只要老板或者工头不发话,他就不想去履行义务,能拖则拖,不去医院。
直到一个月后,姜益出院,没人叫他,他也没去医院,他也安之若素,过他天天有班上有小家回的好日子。
等到下一期入款日,姜氏的钱如期进了殷姜公司,殷董一看没召唤,那是日日都把时间奉献给了工作。
他没虚,于之弦倒是怂了,有一次假装不经意问老板:“姜老板最近有和您联系吧?”
殷姜沉默了一下,道:“没,要是下一批入账有问题,我去看看他。”
于之弦于是小心翼翼问:“B计划是不是得提前准备?”
姜老板要是对他不感兴趣撤资了,殷姜确实得实行另一个计划。
但他们之前的合同是姜益必须往殷姜的公司注资十年,才能拥有殷姜公司一定份额的股份,要是提前撤出,就得支付五年的年度投资额当违约金。
这才两年多,这时候姜老板撤资,还得付两年多的钱呢。
姜老板有的只是有六个月资金入账缓冲期的权力,他可以拿这个拿捏殷姜,但过了六个月,殷姜就可以告他违约了。
主动权还是在殷姜这里,怎么算殷姜都不亏。
姜老板要是这个时候收手,以后狭路相逢,殷姜还能和他和平相处。
怕就怕姜老板只是想晾一晾他,搞一下心理攻势,再则,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姜老板不和他睡同一张床了,那些冲着姜老板给他面子的人不给了之后,殷姜看在钱的份上,也会主动回去。
姜益应该是在等着这份主动,毕竟,大老板这段时间已经够主动,该轮到殷姜给面子了。
“暂时不用,等我再看看。”不比一有愤恨就得马上发泄的轻狂年少,殷姜如今的心性是无数个无眠承受着痛苦与压抑的夜晚熬出来的,换而言之,就这些年他承受的那些压力,他能在重压之下走到今天,天塌了他都能面不改色,何况只是这点他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小压力。
“那行。”公司毕竟是老板当家,有些心于之弦也操不起来,问到了意见就不多说了。
于是,殷姜在外面独自住了三个月,也没有再回姜宅。
哪怕近一个月,真面临到了有些看在姜益面子上和他有业务往来的人变了脸色改了主意的处境,殷姜也是让于之弦提前演练一下困境,让于之弦就此去适应一下如果他们脱离姜氏的帮助将如何带着公司前进的策略。
殷姜经历的困境太多,以前公司账上没钱倒闭他都顶得住,现在有钱,能实验的他都想实验,能进步的他都想进步。
他还是没回去,想看看公司如今要是再面临重压如何打仗的能力,直到这天早上他出门上班,他在小区地下停车场自己停车位的旁边,看到了一辆眼熟的车。
车后座的车窗摇下,清瘦的姜益朝他点了下头,同时,车门轻轻地响了一声。
殷姜走了过去,从另一边坐了上去。
“谈谈?”殷姜上一去,姜益就开了口。
前面没有司机,殷姜看他说“谈谈”可能真是谈谈,并没有送他去上班的意思,他看了看表,拿起手机和于之弦简短通了个电话,通知今天的早会取消。
殷姜一挂电话,姜益就朝他看了过来,面色温和,道:“最近还好吧?”
殷姜点头。
逮着空休息了几个月,不用去触碰姜益那并不让他愉快的体温,加班都是休息,这生活还是很平静美好的。
“那就好。”妻益说着点头,点完头,他静默了几秒,然后看着殷姜淡淡道:“如果我和周宁君谈判,把你转手卖给他,价格是你也喜欢的,人也是你喜欢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么侮辱人的吗?殷姜撇头看着他,神色不变,眼神不变,“还有吗?”
“不生气?”姜益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
殷姜本来很平静的,这段时间他也从来没想起过周宁君,他现在没有时间拥有那么多的感情……
但是……
有人提醒他了。
殷姜仰着头想起周宁君,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但短时间有短时间的好处,那是一个周宁君的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但缺点还不足以显现的时间。
周宁君是不仅活好,他还纵容殷姜,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他对殷姜的好,好得不像他那理智冷静的外表那样理性客观。
他用殷姜最喜欢的姿势,做殷姜最喜欢的饭菜,包容殷姜那挑剔独有的生活小习惯。
这些好,殷姜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如今有人不忘提醒他……
殷姜淡淡一笑,拿起手机,按着那串他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次号码,拔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在那边道:“在。”
“你做什么了?”殷姜听着那边冷静沉着的声音,嘴边带着一丝丝的笑意说道:“这么主动,有空谈恋爱了?”
“嗯。”那边应了一声,还很礼貌地问道:“你有时间吗?”
“目前没有。”殷姜说着,他转过头去,对着如无波澜的水面一样平静看着窗外的姜老板,他嘴角的笑容又往上加深了一点,“不过,姜老板说要把我卖给你,我想问问,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你在哪?”
“一个住所的地下停车场。”
“姜益在你身边?”
“对。”
“有危险吗?”
殷姜的眼睛从姜老板的脸上,转移到了姜老板那只放在腿侧的手上……
那手握成拳,血流在黑色皮革的座椅上,就像一朵暗红色的玫瑰花。
殷姜想起了那些和姜益相互殴打的过往。
怎么说呢,殷姜主动对姜益动手的时候很少,不过,他的反抗却格外激烈,下手很重,好多次重到了就想和姜益一了百了。
他是下过狠手的,但两人并没有为此分手,分手是因为殷姜拿着公司的事站到了姜益的对立面,他触碰了姜益真正的逆鳞,让姜益对他忍无可忍。
姜益一直都有一根底线,是谁都不可以触碰的,殷姜也不能碰其分毫,那就是他真正的利益——姜氏的根本。
现在也是。
姜益的大方最深处,也在防着殷姜咬他一口。
殷姜对此泰然自若,因为他真的会咬。
至于别的地方,姜益能不能控制理智?
要是不能,早些年他们早在互殴当中死掉一两个了。
“没有,”姜益这两年的一切,看在殷姜的眼里,总是透着一股表演的味,有时候殷姜也反省自己,是不是狼样见多了,看着羊的样子都像狼,成了个深度创伤后应激障碍者,后来想想,也不尽然,他没那么脆弱,无非就是姜影帝虽然表演得很好,但这人身上真诚的情绪,也就是人味太少了,殷姜那被他锻炼出来的狗鼻子都不用闻,只要姜益往他面前一站,他就知道此刻这人是狼还是羊,“只是他提起他要把我转手给你,我问一下你。”
转手卖殷姜?殷姜卖他还差不多,毕竟殷姜真是个从事真买卖行业的商人,周宁君在那边答道:“没有这回事。他撞我的事,已公对公处理,他前一个月又找了我一次,把你从十几岁和他在一起的照片给我看了一点,后面又找了人盯着我,我最近在休长假,私事我就自己解决了,他可能认为我解决的方式对他不太友好。”
这就很姜益了,我可以对不起你,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要生气了,殷姜笑,眼睛从血迹处收回,道:“好,我知道了。”
“要挂了?”
“嗯。”
“那以后有时间吗?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最近是有时间了,两三年的时间都有。”周宁君在那边说道,语速较他平常说话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
“我们不适合。”殷姜挂了电话,他这句不适合不是为姜益说的,而是为自己说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和周宁君有太长久的关系。
两个同样冷静理性的男人,谁想退一步休息的时候,背后都没人,他们没有那个空,不适应当伴侣。
“叫司机来开车吧……”殷姜道。
姜益已经转过脸来了,满脸的苍白。
两人之间,以前一直是殷姜相对处于主动一方的位置,他安排姜益的生活,也当姜益心灵休息时候的那个归属,他里里外外都管着姜益,照顾着姜益,殷姜曾经因为迷恋依恋着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好多次都为姜益退让了底线,但退让没有让他得到幸福,只是因为连自己都羞辱了自己的尊严,从而变得愈发暴躁,无能让他成为了一个更无能的自己,往无能的深渊里不断坠入,假如不是最后自己都忍受不了那个卑微无能的自己救了自己一把,殷姜可能会成为一个因为绝望而死掉的可怜虫吧。
殷姜看着无声向他求救的姜益,他还是能懂姜益对最亲的人那种反抗式羞辱式的撒娇法,可他已经不是姜益那个最亲的也最可怜的爱人了,他看得懂,但已无法共情,姜益的命运和情感,需要这个大男孩大男人自己去背负消化承担了,他朝姜益接着淡淡道:“要让我去那你住就说,说一句的事,我们合约还在。”
按合约走就行,冷暴力,冷处理,不适合他们的相处模式了。
“不生气啊……”姜益笑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给司机发了个消息,又笑着回头看殷姜,“真不生气?我还想跟你说,我只是说着玩玩的,就跟过去一样逗逗你。”
过去殷姜也没觉得这种话好玩过,再按现在的心态来看姜益,姜益性格里那些恶劣的地方,更令他厌恶了……
年纪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尊重人。
尤其这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比你父母都要对你好的那个人。
但说教姜益已经不是殷姜想做的事了,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人了,他哂然一笑,拿出手机,做他的事情。
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司机上车,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去肖医生处。”
随着姜益一句话,他们先去了医院,等姜益包扎出来,他们去了餐馆。
早餐点位于一个郊区山腰处的私人庭院,是当地富商最喜欢过来吃早点的一个地方,他们这一到来,引起了一大片的惊讶,随着餐馆的大老板来打过招呼,在家数钱轻易不出场接客的二老板也从山底下开车过来了,中间还有来就餐的人不断前来他们这一桌说话。
前来说话的人对姜益左手的包扎当没看见一样,人精们轻易不提人的“短处”,生怕冒犯到姜益,直到有个带着孩子来就餐的人带着孩子过来和姜益打招呼,孩子抬头天真地问了姜益一句:“叔叔,你是不是跟小朋友打架了?”
孩子父亲连忙拉住小孩,要让小孩道歉,姜益拦住了人,低头朝小孩笑道:“不是,是叔叔跟人吵架,那个人不想跟叔叔吵,叔叔气不过,就自己伤害自己了。”
“呀,”小孩被惊到了,“那多笨呀。”
“是啊。”姜益笑着点头,小孩父亲尴尬得不好意思说话,眼睛往那个安之若素坐着在慢慢吃着早点的人看去。
殷姜看到他看过来,朝他一笑,整个人迷人至极。
第27章
殷姜不知道姜益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懒得去猜,但姜益带他这一趟公众场合的早餐,让他上午一回到公司,就收到了几个好消息。
之前断联和不想续合同的公司,又抛来了橄榄枝。
侮辱是实实在在当面给的,好处是背后紧跟着来的,扇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这要是拿不起也放不下的,也得被折磨疯。
十几年前姜益这么对他,十多年后,这人还是这么对他,未免无趣。
好在姜老板是真有钱,他在别的地方创造的金钱价值,换取了殷姜的身体和时间甚至是自由,人家出得起钱,殷姜也清高不起来,晚上收到姜益发的“在停车场”的信息,他一分钟都没耽误,拿起手机就走,连后续的工作处理都是边走边跟秘书说的。
这晚他又回到了姜宅,睡觉他还是在主卧睡的,但姜益没过来,直到半夜,这个人又睡到了自己身边。
就那么一会儿,姜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殷姜起来的时候这人没起来,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上班了,也没吃楼下保姆已经准备好了的早餐。
殷姜起床的时候因为姜宅没有他的车,已经叫了车来接他,但一出门,就碰到了在外等候他的姜宅司机,他上了姜家的车,又打了电话叫接自己的车回去。
一天过去,等晚上姜益又来接他,这时候殷姜爸爸就在殷姜办公室里,殷姜把父亲送来的饭加快送进了嘴里,拿起手机和父亲道:“姜益在下面,我先去他那边,你让司机送你回去。”
殷父愣在那,殷姜没说什么就走了,等于之弦进来接他送他回去,他踌躇着问于之弦:“你说要是没我们,殷姜现在会不会容易点?”
他老了虽然支棱起来了,但太晚了,前妻需要大把的钱才安份,而他除了还有一颗想体恤儿子的心,但实际上他连前妻要的钱他都支付不起,他现在的生活还是儿子给的,要不他早被现在的殷家扫地出门,成为了富人家的穷亲戚了。
养他们,处理他们带来的问题,都是殷姜的负担。
他成熟醒悟得太晚了,他们都是孩子的束缚。
“不会,您想多了。”于之弦送老板父亲下楼,道:“养你们能花几个钱?老板有事业心,就必须跨过姜老板去,他十几岁就和姜老板一起干了,这行业也是我们贯彻这代人整个一生的主流,他不会去干别的,他只要在这行业内,就必须直面姜董和姜董带来的问题,您觉得他不容易,您是没看到姜老板在他面前有多不容易,不容易都是相互的,您就别担心老板了,他折磨人让人难受的时候,可比我们厉害多了,还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倒是,厉害的儿子是个从来不吃亏的,殷父被于之弦安慰了几句,心里终归是好受了很多,安稳了下来。
那边殷姜对姜益挺顺从,接下来一阵子都很顺从,去姜宅住,陪姜益去医院,他都干,过了一阵子,姜益不叫司机助理出去吃饭去医院,殷姜也跟着当司机当照顾行动不便的姜益的那个人,也没什么话说。
姜益不主动说话,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很少,但两个人一起出动的次数和时间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但殷姜日子也好过,因为公司的事特别顺,姜氏那边这段时间提供了他们这边没有的技术支持,有了就在眼前就可达到的希望,公司的氛围前所未有的激昂,好到殷姜不需要去坐镇大家也都拼了命的工作,殷姜也识趣,没去公司,就呆在姜宅,除了吃的不是特别胃口好,但休息得不错。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但殷姜也被好消息养得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毕竟,天天被公司各部门的好消息冲刷着,作为老板,很难不被滋养到。
姜益也不跟他说工作上的事,这段时间,殷姜住在姜宅,只要殷姜在的时间,他也不去上班,殷姜有事去趟公司,他的车才会开出姜宅,到了晚上还会去殷姜公司接殷姜。
业内到处都是姜益为了挽回旧爱在折腰的消息。
姜老板的爱情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
甚至有人发请帖邀请他们,用的都是“贤伉俪”模板。
半年下来,殷姜被名声锁死,哪怕在他自己的公司,人人也都知道姜益是他最坚固的后盾。
姜老板用“真金白银”,攻下了除殷姜本人以外的所有局势。
但殷姜还是跟之前差不多,除了紧盯着公司的事情,他对外界的所有看法,从没有过半个字的看法。
等到年末公司产品上市,进入了真正的盈利阶段,殷姜才算是松了口气,显示出了一点高兴出来。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很轻松,直到,姜益提起出来,要去国外看望姜浩。
姜三叔和三婶已经在国外呆了大半年了,姜浩病情不可控,也进入了死亡倒计时。
他这趟出去,也是看望处于最后时间的姜浩,他这一提出来,殷姜就看了眼他,笑着答应了。
第二天姜益带着他准备上飞机的前一个小时,姜益这边接到了一个电话,那边说殷姜今天上午见了律师,修改了遗嘱。
姜益听完,在这边问:“什么内容?”
那边道:“这个就打听不到了。”
“嗯。”姜益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在旁边拿着手机在处理工作的殷姜,他看了半会儿,直到殷姜抬头看他,他道:“饿了吗?”
殷姜回看着说这个话的姜益不语。
他不喜欢这个已经不再跟他直抒心意了的姜益,但也喜欢,事情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姜益以前把所有的坏情绪和性格里最恶劣的一面都给了他,但没给他什么好处,现在的姜益给了好处,但深沉如海,不容易看透……
可这又有什么呢?人与人之间,不理解对方才是常态,所谓爱人家人之间,也是如此。
他也不过是这庸庸俗俗世间人中的一个。
“不饿。”他笑了一下,然后平静道。
“你曾经说,”姜益也很温和,平静,“你给我的一切爱与支持,其实都是你自己最想要的,你说你像个小丑一样的在我面前跳啊要啊,我明明知道,但就是不给,很残忍。”
“嗯。”殷姜朝他点点头。
而现在,换他对姜益残忍了,处理了两个小时的工作,殷姜的眼睛累了,他闭上眼,淡淡道:“我们都得学会忍受失望。”
我们为欲望服务,也为实现欲望忍受。
殷姜也不想再和姜益纠缠。他不喜欢姜益,但也不恨姜益,如果与自己以后干脆简单的生活相比,姜益一文不值,可他还要生存,底下也一大帮人也要生存,父母也在,他无能为力的人太多,只能取个大家都能活着的平均值,与世俗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