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梨看着郁柏,露出腹黑的笑容。
郁柏1.0除了浪费社会资源属实没什么用,这个2.0嘛就还是可以利用一下。
郁柏则满脸纯真地提问道:“请问这位肚子突然变成黑色的警官,晚饭想吃点什么?”
茶梨和郁柏对坐在餐厅的餐桌边,各自拿着一本菜单翻看菜品。
如今形势出现了一点逆转,变成了茶梨有求于郁柏,当郁柏再次提出一起吃晚饭的邀请,他也不好再说拒绝,何况人总是要吃饭的。
已知搭档不是落在犯罪分子手里,而是被自己人逮捕,明确的好处是短期内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解救他也不急在一时,还需徐徐图之。
那束红玫瑰被郁柏从车上抱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无领丝绒衬衣,下摆随意扎在裤子里,单耳戴了和衬衣同色的宝石耳钉,一种浮夸得恰好到处的时髦感——应该是出门前衣来伸手,被男执事们照着前任郁柏平时的模样打扮而成。
这位新郁柏表现出了对前任花枝招展风格的不适应,开车过来的路上,时不时就不自然地或摸一下耳垂,或把一不小心就要令胸肌走光的v领口稍稍拢一拢。
不过这张俊美的脸庞,配上这般着装,下车后怀里抱着一束艳丽的红玫瑰,依然相当赏心悦目。
茶梨被群众和上司指责“色令智昏”一个多礼拜了,一直愤愤不平,感觉郁柏长得也就那样,其实那天晚上他心里记挂线人,加上郁柏1.0的糟糕言行令人也变得面目可憎,茶梨都没仔细看他到底长什么样,现在这么看,还真是一位绝色。
郁柏抱着玫瑰进餐厅后,把花轻轻放在餐桌的一侧。
茶梨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忍不住看了那花好几眼,总觉得这东西摆在这里不合时宜。
“我们只是很普通地吃顿饭,”茶梨道,“有必要摆这么大一束玫瑰花吗?”
郁柏的理由却很充分,说:“等下我还要repo任务完成的照片给郁松看。需要给你开美颜模式吗?磨皮瘦脸大眼什么的。”
茶梨马上忘了玫瑰花:“严肃警告你,不要拍到我的脸。”
食物上来之后,郁柏果然只拍了它们和花的合影,还先给茶梨审查了下。
茶梨教唆道:“你顺便对秘书长说几句我的坏话。”狠狠打消掉秘书长选他当弟夫的积极性。
郁柏点头,笑着打了几个字发给了郁松。
茶梨不放心道:“给我看看,你没对秘书长诋毁我的工作能力吧?”
“当然没有,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郁柏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
只见美食和玫瑰照片下方,郁柏发给郁松的“坏话”:茶梨警官这个人,好坏好坏的。
“……”茶梨警官当场吐了口血,要被气坏了。
他还没有怒喷郁柏,那边郁松回复了“弟弟”,郁柏又一副专注模样和“哥哥”聊了几句。
茶梨把不满按捺了回去,心里生出那么一点好奇,市政厅二把手在私下里和很受宠的小弟会是怎么样的交流方式?
郁柏这人倒是不小气,异常满足好奇心地转述了郁松的信息给茶梨听:“郁松对我们在吃大餐表示了羡慕,说自己等下要和某个部门的人开会,大家一起吃没有鸡腿的盒饭。最后他说,加油,早日拿下你的……”
他把视线从手机屏幕抬起来,望向茶梨,眼神里有些笑意。
茶梨觉得有古怪,问:“拿下什么?”
郁柏没说,把手机收了起来,道:“其实我连郁松是圆是扁都还不知道,不能确定仅凭他弟弟的身份,是不是真能帮你达成查案的目的。”
他这一打岔,茶梨的注意力也转移回了刚才的密谋话题。
“这事不急,只是先请你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也还要再想一想。”茶梨沉思道,“关于郁松这人,我只见过他一次,还离得很远,当时是很多人一起开会,那种情况是没办法翻……”
那种情况,无法精准地翻到某个人的个人信息面板,很容易翻错翻到旁边的人。再加上郁松也不是任何案件的嫌疑人,是以茶梨没有特意去翻看过这位秘书长的信息。
这话一出口会暴露他的超能力为何,当然不能说,茶梨及时收住,改口道:“离太远了,都没看太清楚他长什么样,我不怎么关注领导们,不了解郁松,只能集合我所听过的评价,公众都说他是位杰出的青年政治家,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为诺亚城的建设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唯一的黑点就是过于溺爱自己的弟弟。”
郁柏道:“哦,还是弟控,这怎么会是黑点?在二次元人物身上,弟控一般都是大萌点。”
茶梨道:“二次元?是什么意思?”
郁柏被问住了。对一个二次元人物解释二次元,有点难度。
“我来的地方,是现实世界,那里被称作三次元。”郁柏抬起手,手指朝下,虚空点了点,道,“你们这里,则是架空和幻想的结合,是平面的,就叫二次元……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茶梨道:“我又不是文盲。你直接说是三维世界和二维世界,我一听就懂了。”
郁柏本来还试图多讲一些细节来补充,见他迅速明白了,笑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茶梨顺势问道:“我们这个二维世界,在你们的三维世界里,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你和你们那里的人,能看到我们吗?”
郁柏道:“我们的世界里,有很多漫画和动画作品,也有很多老二次元……就是说二维世界的艺术作品在我们那里的受众很广,二次元文化距今也有近半个世纪的历史,蓬勃发展,欣欣向荣。”
他语气里还颇有些自豪。
茶梨却嗤之以鼻道:“这有什么?我们也有很多漫画和动画,说所有人都是受众是有些夸张,但肯定绝大多数人都在看。”
他指了指郁柏斜后方,那里是餐厅的壁挂电视,道:“你看,现在正在播的就是很受欢迎的动画作品。”
郁柏刚端起柠檬水要喝,闻言扭头看过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动画,一男一女都画得极为青春靓丽,两人在一艘大船的船头聊天,面部微表情表现力十足,动作捕捉技术也相当成熟。
俊男靓女之间渐生情愫,在互相试探,又带着冲破某种枷锁的勇气和浪漫。
在男孩的鼓励和护卫下,女孩展开手臂,如一只自由飞翔的海鸥,迎向海风和广阔的海洋。
郁柏先是:“???”
而后:“!!!”
最后:“……”
茶梨没太明白他的心理活动,介绍说:“这是非常经典的动画《铁达号》,是部引进的外语动画片,诺亚城本土制作的中文优秀动画作品也有很多,例如,动作题材的《狼战士》两部曲。”
“不错……真不错。”看得出郁柏在尽力维持着某种情绪,表情还很镇定,但手里的杯子剧烈颤动,柠檬水至少洒出了三分之一,忙把杯子放下,手忙脚乱地擦水。
茶梨感觉他不像是欣赏的态度,说实话有点不高兴,但基本的文化自信还是有的,又介绍道:“优秀漫画作品也很多,回头你可以自己搜搜看,例如长盛不衰的《八侠镇客栈的日常》《贾嬛传奇》,最近新生代的爆款《山海皆有情》《地球往事》,我们的二次元市场……也是蓬勃发展,欣欣向荣。”
郁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么,你们这里有电影和电视剧吗?我是说,真人演员出演的那种。”
茶梨莫名其妙道:“想看真人演员,就去看话剧和舞台剧啊,影视剧自古以来就是动漫的天下。”
郁柏深吸气,再深吸气,努力把即将喷薄而出的OS气泡又憋了回去。
茶梨看出来了,心惊胆战地想道:差点被这穿漫者装无辜装人畜无害的假象骗了,几乎要忘了他有多狡猾,居然这么快就学会怎么用情绪来控制OS的显示了!
三次元,恐怖如斯!
郁柏极力平静地说道:“我好像明白了,你问的并是我们能不能看到广义的二次元,而是特指你们这个漫画世界,在我们那里是否能被看到?”
茶梨缓缓点了下头。
郁柏道:“这么说很遗憾,我认出这里是一个漫画世界,只是因为穿进来以后,漫画元素过于突出,我想不注意也很难。但是呢,你们这个漫画,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或听说过。”
茶梨沉默数秒,道:“别说得这么绝对,也许是你漫画的阅读量太少了。”
郁柏道:“这和阅读量倒没有关系,是常识……漫画里同性可婚这一点,基于一些现实原因,过不了审。”
茶梨刚开始有点疑惑,很快明白了是什么意思,顿时满脸震惊,道:“意思是你们那里,同性恋人的婚姻不被法律认可和保护?”
郁柏有点尴尬,解释说:“社会是在曲折中前进,文明也一样。”
茶梨沮丧道:“哦,我明白了。”
有点明白,也不是太明白。
倒不是同性婚姻不合法这点难以理解,而是他所在的这个漫画世界,在郁柏的现实世界里,有极大可能是不存在的。
那这个世界会存在于哪呢?
郁柏道:“我本来也有这个疑惑,听你刚才对我介绍过你们这里……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二次元作品后,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茶梨一时间神情复杂。
郁柏欣然一笑,说:“看来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在现实世界中,郁柏没有看过亦不曾听闻有这样一本漫画,加上现实世界的某些不可抗力,那么茶梨所在的时空,在郁柏生活的三维世界里,极有可能是不存在的。
可也如茶梨所介绍的情况,漫画世界中也会有漫画作品,那他所在的这个时空,是某个漫画中的漫画,也并非不可能。
可能是漫画世界里的漫画世界,也可能是漫画世界里的漫画世界里的漫画世界……无穷尽也。
“这猜测真让人开心不起来。”茶梨如实表达了此刻的想法。
“只是猜测,也未必就是真的。”郁柏道,“你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自己是个漫画人物的?”
茶梨道:“我不知道。”
郁柏道:“哦,是跳过这个问题的意思吗?”
茶梨却说:“不,就是字面意思,我不知道是什么途径,很突然,就在某个我没意识到的时刻,忽然间获得了这个认知……你那种眼神什么意思?”
郁柏迅速眨了眨那双自带无辜特效的大眼睛,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没听懂。”
茶梨道:“我是有本地警署最强大脑称号的神探,这个认知是真是假,我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现在也有了充分的物证兼人证,可以证明我的判断和事实完全吻合,这里确实是个漫画世界。”
郁柏这下懂得飞快,道:“物证兼人证,好像是在说我?”
茶梨露出威胁的表情道:“我觉得你有时候在警官面前过于嚣张了,警官脾气不是很好,虽然没理由抓你,小心我把你送去特殊生物研究所,那里可是很可怕的地方。”
郁柏一怔,道:“这里还有这种单位?我被送进去,会被解剖进行研究吗?”
茶梨反而被吓了一跳,说:“那倒不至于……但也是很可怕的!”
他为了狠狠恐吓郁柏,夸大其词地说道:“到时候,会把你隔离起来,对你进行全面的体检和消毒,用这——么粗、这——么长的针给你抽血,还要给你把这里所有的疫苗都打一遍,只有确定你不是人体生化武器,也没有携带任何外来病菌,才有可能把你放出来。”
郁柏听得两眼弯弯,却用一种悚然的语气道:“哇,真的吗?那也太可怕了吧。”
晚餐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两人从餐厅里一出来,微风拂面,空气极好,不远处郁郁葱葱的灌木林间飞舞着萤火虫,夜空低矮,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闪烁的星星。
郁柏赞叹道:“这里真漂亮,还有萤火虫。”
茶梨觉得只是寻常夜景,道:“萤火虫在你们那里是濒危动物吗?”
“不是,只是城市里很少见,也很少看见这样的星空。”郁柏道,“到处都有很多人,到处都有很多车,安安静静的地方很少……你接下来去哪?”
茶梨道:“你很会转移话题。”
郁柏礼貌地说:“我只是思维比较跳脱。”
茶梨道:“那你在这儿跳吧,我要去办点正事了。”
借郁松关系查更多资料的事,他和郁柏在餐桌上已经商量妥当,等他想好了,有了计划,有需要的时候再联系郁柏。
作为报酬,他也会在郁柏需要的时候帮郁柏做一件事。
事也谈完了,晚饭也吃过了,他现在要去继续为搭档的事奔走了。
“我来到这里以后都还没办过正事,”郁柏道,“警官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让我也增长一下见识。”
茶梨本想拒绝,脑子一转,道:“这能算是我预付给你的报酬吗?”
说是如此说,他心里没有抱太大希望,感觉郁柏应该还是会留着这个把柄,将来好交换价值更大的回报,毕竟这穿漫者是个很狡猾的人。
“可以啊,成交。”郁柏道。
“……”茶梨十分怀疑地打量他,道,“你要跟着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截至目前,郁柏个人信息面板中的“*实时”,还停留在“已被穿越者取代”的过时状态里,而在他得知OS可控之后,也很少再出现可读取的心理活动,只会偶尔蹦出非常简短的心情符号。
因而茶梨除了判断出他心情很好,他究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以及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统统无从判断。
不被漫画世界规则严格束缚的人,当真就是茶梨的克星,他的超能力在郁柏这里,几乎快要失去了用武之地。
郁柏又眨他那无辜的大眼睛,道:“怎么会,我会有什么阴谋?”
茶梨提醒道:“你我都是二十五岁的大人了!你不要用别人二十岁的脸来对我卖萌,这对我根本没有作用,不吃这一套!”
郁柏笑着说:“我怎么觉得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吃。”
茶梨努力板着脸道:“你有没有阴谋,还真不好说。你和原本的郁柏,加起来得有七百九十九个心眼,他是知名笨蛋,缺一个,而你有八百个心眼子。”
郁柏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笑过后还很满意地说道:“谢谢警官,是经常有人夸我心眼多又好,还建议我去闲鱼上出售闲置的心眼……说的是我们那里的一个二手交易平台。”
“不用专门解释,结合上下文,我能听出来那是什么。”茶梨依旧公事公办的冷漠脸,只是心情微妙地上下起伏。
这个二十五岁的郁柏,好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茶梨警官的日常,能交往和聊天的人只有警署的同事们,他把时间都用来承担超能力所衍生的责任,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警察工作,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交朋友,尤其是同龄朋友,大多数人二十几岁都在读书、恋爱、阅览大千世界。他没有时间。
关系最亲近的搭档,比茶梨大了十余岁,其次是署长,年龄上更是与他差了不只一个辈分。
在茶梨警官过往人生全部的社交体验里,郁柏显得格外新鲜。
郁柏这时又提出了强有力的辅助条件:“我猜,你要去办的事不能大张旗鼓,那你开一辆巡逻警车去,也许不太方便。”
茶梨没有私生活,也没有买私家车,座驾一贯是警署配给他的,在重案组的时候开大马力SUV,下放来做巡警这一周,配给他的是辆蓝白车身带警灯的标准巡逻警车,非工作时间开这车去办他现在想办的事,还真不怎么方便。
郁柏打开自己的副驾车门,站在旁边,做了个“请”的绅士手势,表情和眼神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揶揄和得意。
因此茶梨权衡后,还是上了车。
司机郁柏尽责且听话地开着车,按照茶梨警官的要求,开到了指定的街区。
茶梨观察着路旁的店铺,挑选了几家摄像头朝着门外的店,下车进了这几家店里,一一向店员打听,并以“住在附近,养的猫走失了,想看看有没有从这里跑过去”为借口,查看店铺门口安装的探头所拍到的内容,希望会拍到搭档被带离时所乘的车辆,如果有车牌号,至少可以去调查隶属于哪个具体部门。
然而最终一无所获。
茶梨回到变色龙跑车里,思考了一会儿,又让郁柏前面调头,转弯去了隔壁街。
他下车走进那里的一家派出所,找夜间值班同事问今天的出警记录,对嫌疑人实施抓捕,经常需要普通警员作为协力,他寄希望于附近几家派出所有同事参与了对搭档的抓捕行动,就算参与的警员对案件毫不知情,也能打听下是否知道是哪个部门下达的指令。
结果又令他失望了。以搭档家为中心扩散开来,附近的几家派出所都没有出警抓捕的记录,不只是今天没有,最近的抓捕记录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诺亚城官方数据从不作假,犯罪率持续低迷,有望实现归0的奇迹。
直到深夜,没有搜集到任何有效信息。
路旁的店铺陆续打烊关门,茶梨沉默地看着车窗外。
“要去这家再看看吗?”郁柏点了点导航上更远的一家派出所,问了句。
“不去了。”茶梨决定放弃。昨晚夜班到现在,他还没有合过眼,现在到了夜深露重的时候,困倦袭来,整个人都疲了,分分钟要昏睡过去。
“那送你回家?”郁柏道,“怎么走?”
茶梨用余光看了看郁柏。
这一整晚,他下车、上车、下车、上车,重复了十几次,下车是去查线索,当车子行驶时,他又思考下一步,除了指路,和郁柏几乎没有交谈,顾着专注做事,仿佛就真把人家当成了司机,从没对郁柏做任何解释。
郁柏也没有问过任何问题,他下车,郁柏就把车停在路边安静等他,到他回来,说去哪里哪里,郁柏又安静地开车,去他所说的下一个地点。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郁柏这脾气,比菩萨还菩萨。
一个阴险狡诈,但是很有耐心的人。
茶梨把导航设置到自己家,郁柏扫了一眼,到前方路口转弯。
“上次问你没有回答我。”茶梨道,“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郁柏还真是没有半点不愉快,还和他接茬开玩笑,说:“要猜猜看吗?你觉得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茶梨道:“该不会真是司机师傅?”
郁柏笑了起来。
茶梨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郁柏情绪虽然比较稳定,可是驾驶技术着实普通。
刚才在小巷派出所门口,道路狭窄,郁柏的跑车神龙摆尾,把石狮子吓一跳,当场把嘴里的球都给吐了出来。
还是茶梨从派出所出来看到了,又拍了拍那狮子让它张大嘴,帮忙把球捡起来,给它放回了嘴里去——给了三次元来客郁柏先生一点小小的震撼。
茶梨说:“不猜,都不圈一下重点,这怎么猜?”
郁柏也没有卖关子,道:“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做产品策划。”
策划工作需要和多方对接,是需要相当稳定的情绪,这工作的真伪还不能确定,逻辑上没有问题。
为了弥补这一路上对郁柏师傅的冷落,茶梨找话题和他聊道:“不错,那……你业绩怎么样?收入还可以吗?”
郁柏道:“还可以,我的运气很好,入行后独立牵头的第一个项目就起飞了,后面发展也一直比较顺利,去年在西湖边买了房,年初还换了一辆帕梅。”
不知道具体都是什么,但听起来应该是有很不错的经济条件。茶梨想起他说自己在那边没有什么难以割舍,不解道:“如果回不去你们的世界,那些不就都没了?”
郁柏叹气道:“是啊,本来还是有点伤心的,毕竟是天天996、给各路甲方当孙子、卷生卷死才换来的东西,想想还是有点心痛。”
茶梨又忍不住有点同情他。
“但是伤心的时间很短,我只花了十分钟就彻底治愈了我自己。”郁柏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了这位郁柏手机里的几个金融APP,和他名下的不动产,以你们当地货币的消费力,大致推算出和人民币的汇率接近一比一,只算他自己的个人账户,相当于三维世界的我,来到二维世界当上他以后,资产一夜之间,膨胀了将近一百倍。”
茶梨:“……”
郁柏正在开车,手里握着变色龙跑车的方向盘,快乐地说道:“帕梅当然无所谓了。至于西湖边的房子,还是有点可惜的,光是摇号等中签都等了很久,如果还有机会能回去,等散完甲醛就能搬进去了,主要是可惜了湖景房,西湖太美了,是大自然赠与人类的瑰宝……可是如果真再也回不去,那也没办法的事。”
茶梨本想安慰,又觉得他想得挺开,心态好得根本不需要别人安慰。
最后茶梨沉默良久,发表感想说:“你在两个世界的这种快乐,我都体会不到。”
郁柏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是个俗人,最爱的就是钱,这点不太好改。”
“也没什么必要改吧,人各有志。”茶梨道,“我说我体会不到有钱的快乐,只是因为我没有。”
郁柏不说话了。
茶梨道:“我住的房子是租的,车是开单位的,月薪六千八,但是大部分时候也没觉得不快乐……嗯,人的快乐和人的快乐也不一样。”
郁柏突然间有点不高兴,简短地:“嗯。”
茶梨:“……喂你不要超速!又想撞树吗?想撞自己去撞!我可以告诉你哪里的树最粗壮!但是不要带我一起撞!”
郁柏转了个弯后,就踩了油门加速,被警官一通输出警告后,又稍稍放慢了一些。
茶梨松了口气,揣测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不舍得你原来的生活吧?只是不得不面对穿漫的现实。”
郁柏道:“也许。你觉得原来的郁柏去哪儿了?”
话题转换的太生硬了……也好,茶梨想反正他也不会安慰人,不聊还正好。
“不知道,”茶梨道,“没准也去了哪个异世界,说不定就是你们两个人互换了身体,他去了三维世界里,个人资产缩水到只剩百分之一,开着你的什么霉车,住进了你买的的糊景房。”
郁柏又不说话了。
导航提醒即将到达目的地,贝果街221号。
郁柏听到提示音,露出难以评价的表情,说:“这地址和门牌号……很神探。”
“是吧,我就是看中了门牌号,才租了这房子。”茶梨意外之余还有些高兴,道,“你们那里也有贝克街神探的传说?”
郁柏道:“是的,我们那里还有死神小学生的故事,有部剧场版是和福尔摩斯相关,是我最喜欢的一部。”
见茶梨露出茫然,郁柏简单介绍了下,但他所说的这部作品,在当下这个世界里显然并不存在。
“明白了,你说的这故事,在我们这里属于违禁题材。”茶梨解释道,“就像你们那里,同性可婚会遭遇不可抗力的问题。在我们这里,和未成年人有关的文艺作品,审查非常严格,这种描绘小学生组团去参与高危侦探活动的作品,会被认为对未成年人有不良示范和引导,社会危害极大,这类作品不会被准许出现在市场上。”
郁柏露出更加难以评价的表情。
车在贝果街221号的门口停下。
一栋两层英式花园洋房,漂亮的坡屋顶沐浴在月光下,草坪灯亮着,花园里的鸢尾在夜风里摇曳。
郁柏冷静地问道:“你是一个人住吗?”
茶梨道:“是,我生活不规律,合租会影响室友。”
郁柏点点头,又问:“你刚说你月薪六千八?这里房租多少?”
“这里房租还真不便宜,”茶梨做出一个说出来吓你一跳的表情,道,“每月都要五百块。”
郁柏果然被吓了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发抖了。
茶梨很快又道:“也还好,主要是我搬进来还不到一年,等住满一年整,第二年就可以去市政申请长期租房补贴了。”
郁柏声音也在颤抖:“补贴多少?”
茶梨道:“按家庭收入,情况不同能申请到的补贴也不同,我大概只能申请到50%左右,最高补贴是能到房租的95%。”
郁柏极力隐藏了一晚上OS,终于在这时破防,biu一声,头顶上方跳出了一整行以扇形排开的鲜艳柠檬,足有十八个之多。
他简直要活活酸出汁了。
为了报答郁柏帮忙做司机的善举,茶梨同意了他提出的到自己家里“喝杯茶”的请求。
穿过小小花园,进入了这栋月租五百巨款的两层洋房。
茶梨显然很少在家里接待客人,带郁柏进门后,表现出一点茫然和无措。
郁柏则很随意,径自走到一楼客厅中央,打量着茶梨的家,这家里只有很基础的家电和家具,装修也谈不上豪华,但从花园到室内都非常整洁,窗帘等布艺和简单装饰物的色彩搭配,都是明快而清新的风格。
茶梨想了想,进厨房里,翻箱倒柜找了找,很快空着手出来,遗憾地说:“我家里没有茶叶,只能请你喝杯白水了。”
郁柏吃惊道:“怎么会这样?茶警官的家里,居然没有茶叶?”
茶梨面无表情道:“不好笑。白水也没了。”
片刻后,他把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放在沙发前的案几上。
郁柏不客气地在几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端杯子喝了口水,说:“警官,你家人呢?不和你一起生活吗?”
“没有能一起生活的家人,就我自己。”茶梨随口回答了郁柏,低下头看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是搭档儿子发给他的。
这高中生也发现自己的父亲失联了,熄灯前来找茶梨询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