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晚,他想要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被赵琨一个猛扑压在了书桌上,连着书册都被撞得往下掉,赵琨不顾他的挣扎,一把扒下他的官袍,仔细凝视他如玉脂般的肩头。
“赵琨,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除了云雨之事,其他都可与我做吗?”赵琨低下头来,吻上他的肩头上,进而狠狠地留下一个牙印,“那这也是在与我能做的范围之内吧。”
他痛得仰起头来。“赵琨——”
赵琨又一把扯起他的官袍,拽下他的裤子,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
“下次若你再在东宫里头更衣,就叫韩武礼好好看看你身上的痕迹,都是谁留的。”
赵琨最终恼怒地离开了韩桃的府邸,气得翻墙走时都差点摔下来,只留下韩桃捂着袍子,衣衫不整地靠在书桌边。他垂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嬷嬷,他是生气了吗?”
李嬷嬷提着灯笼走过来,在窗外大声问殿下在说什么。
“没什么。”韩桃捂紧官袍的衣带,露出的肩头还带着人的一口牙印,不是很想嬷嬷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赵琨只会欺负李嬷嬷听不清,故意捏弄得他出声喊叫,恶劣至极。
他又缓缓支起身来,望向窗缝间露出的半轮明月,微微偏头沉思间,修长的脖颈上沾着一点红痕。
赵琨,是想同他做那种事了吗?
一直到中秋的时候,赵琨都没有再来找过韩桃。
而韩武礼似乎也嗅到了他们俩之间不对劲的气息,开始在政事上对韩桃下手。
其实韩武礼的帝王之术学得还算不错,他看出韩桃在政事上根基浅薄,如果没有赵琨的扶持很难立足。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韩桃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他如果能趁此机会将韩桃一举扳倒,日后也省却许多功夫。
于是几日之后,便闹出了一桩诗案。
新科探花在花船上提笔写下赠妓的长诗,忽而被指责是在攻讦太子,御史台的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翰林院处忽而又爆出科举舞弊的事情来。
老皇帝震怒,下令大理寺协同刑部彻查,这一查,便顺藤摸瓜发现那位新科探花在前不久还频频出入韩桃府邸,当初的科举虽由几位老夫子与朝堂清流主考官,却是由六、七两位皇子从旁辅助。
六皇子乃端妃所生,能文能武,论才华并不输于韩武礼,不过是比他少了个嫡长子的名头。
这事一出,朝堂中人就猜出来是两位皇子相争的结果。
“老七,这事本与你无关,不过是太子在顺带报复,”那日散朝后,六皇子对韩桃说,“你近日先避风头,称病拒了早朝。”
“可御史台——”
“御史台虽事务繁杂,还有中丞与台院、殿院从旁协助,”六皇子淡淡道,“眼下韩武礼已经将你我看作一党,你若被抓了把柄,孤亦难以幸免。”
“……是。”
韩桃垂下眼,当初是赵琨为他出的主意,韩武礼作为太子势大,他若不依附太子,就要为自己另寻靠山,于是他便有几分倒向六皇子。
可如今,他倒尝出这位六皇子几分弃车保帅的意味。
韩桃回到府邸内,接连几日称病不出。
他以为赵琨会来找自己,如同从前他遇到麻烦,赵琨都会教他应对之法,这一次却没有。
夜里韩桃独坐在凉亭下,喝得醉意微醺,面颊泛红,想不通赵琨为什么就忽然同他关系淡漠起来。
其实如今他们一个是手握御史台的皇子,一个是他国质子,关系本就不该亲厚,生分了于他而言也算好事一桩。可韩桃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难受得厉害。
他想要找赵琨,却又不敢找,尤其是他如今在风头浪尖,更不想叫赵琨觉着自己是需要他才找上门去。
怪哉,韩桃饮尽杯中酒,酒力发散,游走四肢,叫筋骨都酥酥麻麻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了。
他原本就是需要赵琨,才叫人为所欲为,为什么如今开始抗拒这样。
“赵,琨。”
他一字一句念出人的名字,忽而觉着好像前所未有地思念起来。他又不住地多喝了酒,醉眼迷离地望向那处灯笼照着的墙头,仍是空空荡荡。他有点想让赵琨抱住他,再一次克制地吻上他面庞,但是他不知道用什么做交换。
“嬷嬷,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墙边,嬷嬷没有听到这话,还是自顾自地扎着灯笼。
韩桃叹了口气。“……嬷嬷,我好像想他了。”
几日后,那件诗案连同科举舞弊案被平平揭了过去,韩武礼没有从中捞着什么好处,六皇子一派的人也没有伤筋动骨。
只是老皇帝忽然下旨,赐了韩桃十鞭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皇帝坐了几十年帝位,对于自己的两个儿子的算计自然是看得门清,然而他不满韩桃这个假皇子在这中间兴风作浪,将怒气都发泄在了韩桃的身上。
政清宫外,韩桃最终跪领鞭刑。
一鞭接着一鞭,破空挥舞着,紧接着“啪”一声,响亮地抽打在脊背上。他猛烈地颤了颤身子,白色的里衣上很快染了血迹,浓烈地晕染开来。
“父皇!”
韩乐容拍着宫门撕心裂肺地喊着,被几个宫婢搀扶着拉开,韩桃被打得伏下身子去,很快又苍白着面色撑起身来。
“求父皇赦免哥哥!父皇!哥哥的身子骨受不住的!”乐容哭着喊道,“哥哥没有做错什么呀!……父皇为何,为何要这般待他!”
拍着宫门的手,直拍到红肿。韩桃咬着牙,想劝乐容不要再求情了,怕她哭坏了嗓子,然而他抬起头却看见远远的树后边露出一片衣角,赵琨正定定看着他。
他恍然一愣,又被打得身子一倾,溅开血去,他就看见赵琨的拳头捏紧,像是后悔放手他不顾了,又像是不忍他受此苦。
韩桃闷哼一声,直到此刻才觉出痛意来,如同当初在假山边上一样,鬓边碎发垂下,他抿紧唇,对赵琨摇了摇头。
别过来。
他国质子怎能与皇子交好,赵琨不该露面,也不能露面。
韩桃最终是被贴身服侍的小黄门背回府邸的。
赵琨没有踏出那一步,只是十鞭子,韩桃被打得几乎昏死过去,在床榻上将养了好几日,又接连烧了好几夜,整个人一下单薄起来。
但赵琨也没有来看他。
或许这位质子是趁着月色来悄悄看过的,偷偷吻上他的前额,偷偷摸过他的面庞,只是韩桃昏睡着也没有察觉。
一直到中秋都过了有半个月,九月天乍凉的时候,韩桃还在府邸中称病养伤,听到了韩武礼秋猎时从马上摔下来的消息。
与此同时留在都城的六皇子,出门上朝时马车忽然失控,六皇子虽没受什么伤,可被吓得当夜起了烧。
都城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两派人都以为是对方动的手脚,韩桃听到消息的时候觉得这手笔有几分熟悉,但是他不敢断定是赵琨。
他迫切地想要见赵琨,却不知道为什么赵琨一直躲着他。或许是因为愧疚,也可能是因为他之前的态度。
一直到了那天晚上,太子和六皇子的人还在街上巡查可疑钦犯,韩桃难得想要放松,因此点了一炷龙涎香,里衣松垮挽在手边,他半身入了浴池里,看着氤氲弥漫的水汽出神。
烛火未点,月色入池,水汽拂面间叫人面色晕染得几分绯红,白皙的肩头纵横着几道结痂的伤疤,带了点不可说的凌虐意。韩桃在想赵琨今夜会不会来,若是来了,他又该做些什么。
而当赵琨穿着身玄色曳撒,一间间屋子急急找过来,多日未见的相思意,如同起伏的浪潮般汹涌想要卷起,最终却在韩桃惊慌转头间尽被按捺下来,只留下推门时那一声“吱呀”。
“你——”韩桃下意识捂住衣衫。
“……抱歉。”赵琨急急关上屋门,想要出去。
“赵琨!”
韩桃忽然喊住他,连同关门的手一停。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赵琨在原地站了片刻,又重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屋门。
“你做什么?”韩桃微别过头。
“不是殿下,叫我进来吗?”
“……”
他倒也不全是这个意思。
韩桃低下头,过了会儿又重新抬起眼来,几分犹豫地示意赵琨可以再走近些。男子洗澡多看几眼,倒也不是什么辱人清白的大事。于是赵琨又走近了,在浴池边脱靴脱袜,坐下便不动了。
一别多日,相思入骨。
月色顺着窗子照进浴池里,弥漫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半身入水的韩桃好像月下的鲛人一般,裸露的肩头带着鞭伤,湿黏的长发沾在背胛上,带着几分勾人意味。
月色还在静静流淌着。
“……赵琨,我好像知道你那晚为何生气,不肯理我。”韩桃抬起头来,看着坐在边上的赵琨。
“殿下为何如此说。”
“你那时,是吃醋了吗?”韩桃轻轻问道。
是因为从开始他对赵琨便不是出于真心,以至于他看不懂赵琨对他的许多感情。
如今却好像是懂了。
原是喜欢才会如此。
赵琨对上他询问目光,深深看了会儿,喉结微动,又移开视线。
“是我不该赌气。”
“你是要与我说对不起吗?”
“是。”赵琨微顿,回答道。
韩桃脊背上的鞭伤是因自己而留,只是看着就叫这心深深后悔起来。
他也只想让韩桃吃个苦头,甚至于颐指气使地在质子府等着韩桃上门来与他和好。
却没想到几日之后,等来的却是韩桃的十道鞭刑。
是他错了,错的彻底,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不管韩桃。
“哗啦”一声,韩桃在犹豫半饷后,还是从水中撑手,面朝着赵琨起身来。
湿了的衣衫粘腻在身上,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衬得那腰身几分精窄诱人,好像堪堪一握。
他身上还发散着热气,伸出掌心来有些湿漉漉,尝试攀上了赵琨的脖颈。
这一幕更像是鲛人出浴,化鱼尾作人形,裸露的白皙双腿沾着水珠,借赵琨的力上岸来,跪磕上了冰凉石砖,叫赵琨神情微怔。
“殿下……”
伸来的掌心带着几分糙热感,这温度在月光下隐秘而炙热。韩桃低哼了一声,就将腿分开,试探着缠上了赵琨的腰。
呼吸忽然就停住了。
“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愧疚。”
韩桃嗓音有些低哑,他分开腿对坐在赵琨身上,伸出手来,抓着赵琨的掌心,有些笨拙地摸上了自己,任掌心的温度扩散开。
他又轻轻抵住赵琨的额头,低吻了一下。
“没有关系,”知道赵琨在意他的鞭伤,他摇摇头。“其实不疼的。”
赵琨微怔,被打得血都溅了出来,又如何会不疼。
“殿下……”
韩桃低低说道:“……那天,我看见你在树后的时候,我就不疼了。”
因为他是忘了疼,他只想着如何才能不牵累赵琨,如何叫赵琨得平安。好像在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心意,才发觉他对赵琨的不同。
呼吸在一瞬间顿住,龙涎香的气息,忽然浓烈的发散开来。
第37章 要你平安
韩桃姿态亲昵地拥吻住赵琨,香气在弥散着,他能感觉到那只手撩起他湿透的里衣来,大掌深入衣中,他微微挺起腰腹,修长的脖颈随之仰起。
抓着臀肉的掌心忽然加重了力道,连着五指骤然陷入微软的肉中,韩桃的浑身都湿漉漉着,紧贴着赵琨开始发颤。
“你可以……可以这样待我的。”他对赵琨说,有些难受地呼吸着,捂住自己的腹部,他又忍耐着微微张开唇,不出声,伸手来抱赵琨紧紧坐着。
近乎是无人问津的夜,屋中昏暗难辩人形,浴池边逐渐传出细碎湿黏的声音,交叠着炙热的气息与难言的快意,直至乌云掩蔽了月头,竹影随风飒飒摇动着。
嬷嬷提着灯从外头走过,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异样。
而屋内,韩桃忍不住用十指抓紧赵琨的背,整个人都颤动起来。
这大抵也算是他将自己赔给赵琨,答谢赵琨这几年的帮扶与恩待,然而此间又掺满了他自己不为人知的私心,他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将自己交托到另一个男子手中,以此承认这段隐秘的情思,承认他如今确确实实是动了心。
他不知赵琨能从中觉察到多少,但即便赵琨对于他这段情感的转变是一无所知,他也只管从今次起,完完全全地对赵琨好。
那一夜浴池颠鸾倒凤后,赵琨最终将他抱回了主屋。
韩桃到最后是昏了过去,结痂的伤处不知被人吻过多少遍,胸膛处多的是斑驳的暧昧吻痕,换上的里衣盖不住身上的痕迹,被打横抱起时衣摆单薄地垂到臀边,露出的半个屁股都带着红印。
直到第二日中午韩桃起身来,赵琨已经照料完他偷偷离开了,只是照料得还不算干净,床榻上有一块湿了的痕迹。
他掀开被子看着,讶异地垂下眼。
韩桃还以为那回赵琨醉酒,便将能做的差不多都做了,如今才知道那回只能算是前戏,腰酸疼着泛开麻意,他才知道与男子之间竟是这般来回。
之后赵琨又翻窗不知偷来了多少回七殿下的居所,每回总要有些花样翻新,次数多了韩桃也受不住,锁门锁窗的防了好几回。
“有件事我还是要同你说,”那天,韩桃隔着窗子道,“赵殿下从前眠花宿柳,是过惯风流日子的,但是从今后,你不可再——”
“不可再什么?”窗外,赵琨故意问道。
“……不可再碰别人。”韩桃犹豫回答道,“便是我不在身边……你也不能。”
窗外,忽然传来人爽利笑声。
“赵某此生,有且只有七殿下一人,从前是,以后也是。”
掌心隔着窗纸相贴,烛火跳动着,赵琨终究没进屋来,却也很是高兴,因为从前韩桃从来不会与他提这些,如今却提了。
他想他以后也是要与韩桃在一处的,他若回了北齐,就将韩桃也带回去见见自己的母妃,若真回不了北齐,天大地大,他便带着韩桃,行遍大江南北。
他又怎么会有不在韩桃身边的时候。
直至入冬的时候,一向暖和的南燕不知为何破天荒地下起了大雪,从北边传来消息,说是北齐的三殿下薨了。
一时之间,朝野皆惊。
众人皆知北齐皇室子嗣艰难,北齐皇帝膝下有十几个儿子,然而能过了及冠岁数的也不过三四个。这些年北齐皇室的斗争比之南燕还要惨烈血腥,先是几年前身为嫡子的四殿被枕边人活活勒死,几年后大殿下刚入主东宫,就在围猎场上被马蹄活生生踩断了腿。
赵琨身为五殿下,早早地做了质子逃离北齐。北齐宫中便只剩下老三、老六、老十与老十一斗得不可开交。
又是几年下来,明枪暗箭,北齐宫中波诡云谲,后面三位死得死,流放的流放,也相继被斗了下去,而在北齐还活着且有资格的皇位继承人,竟然就只剩下了一个三殿下。
北齐老皇帝的身体也因此日渐衰败。
正在众人都以为这一场夺嫡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北齐却传来三殿下染上天花的消息。
“北齐的那位三殿下,当真薨了?”
“是啊,”早朝之时,众人议论纷纷,“昨日快马到的消息,已经薨了有六七日了,现如今北齐皇子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可就只剩下了一人……”
“不会是……”
“就是在我们这的那位质子殿下了。”
韩桃一身朱红官袍站在最前方,听到几位御史的谈论,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怎么会是赵琨。
都说那位北齐三殿下心狠手辣,是踩着众弟兄往上爬的狠厉人物,赵琨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任何有关北齐的事,他也就从未过问。
但如今看来,赵琨像是到了回国的时候。
早朝散朝后,老皇帝就召几位皇子和重臣单独留下,韩桃猜到是要他们商讨有关北齐之事,他仍是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看着其他几个皇子眼神交汇,窃窃私语。
这些时日他与赵琨除了夜间相会,白日里几乎没有相交,见面了也不过点头行礼,装作不相识的模样,除去韩武礼有所察觉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旁人应当是没有发觉。
他担心,老皇帝不会让赵琨活着回北齐。
而老皇帝坐在龙椅上,扫过他们面上神情,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过扳指,谁也不知这位帝王在想些什么。
“你们以为,赵琨是个什么心性?可堪大任?”
“回禀父皇,儿臣看此人不过是个草包罢了,平日里眠花宿柳,走鸡斗狗,同都城里的纨绔子弟倒是玩得甚欢。”
“父皇,此人倒真像是个无能之辈,若叫他回去坐上北齐的皇位,恐怕不出几年,北齐便可被我们收入囊中了。”
“八皇子,慎言。”一位重臣提醒道。
八皇子看了眼,别过头去。
韩桃目光随即看向韩武礼,见人在那一副沉吟的样子,顿觉有些不妙。他刚要开口,韩武礼就上前一步。
“回禀父皇,儿臣觉着此人,并不简单。”
“喔?”老皇帝的眼微微睁开,“何以见得。”
“儿臣还记得当初乌孙一事,儿臣便是在这之后迎娶的乌孙公主,然而儿臣却从她那听闻,当初赫连王子上奏提议遭拒之后,竟又派人去了北齐,说来也奇怪,北齐边境之后还真的就开放榷市……”
韩桃的心几乎立刻猛烈地搏动起来,正是这种关键时刻,韩桃深知,倘若赵琨真是扮猪吃老虎的性子,老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赵琨活着回到北齐,偏偏这韩武礼还要来搅混水。
他只感觉连着脑袋都嗡嗡作响,恨不得寻把刀来当场抹了人脖子,堵住声来,但他不能。
藏在袖底的手默默攥紧。
韩武礼接着说道:“……所以儿臣斗胆猜测,从中斡旋的便是那位北齐质子,除此之外,儿臣想不到其他北齐人能在都城接触到赫连王子。”
老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觉得此人心机深沉?”
“是。”
老皇帝的眼中露出几分满意,韩武礼对上这褒奖般的目光,面上神情忽然就骄傲起来。
“父皇,”韩桃在边上猛然不合时宜地开口道,“这事儿臣也有参与其中,儿臣瞧见这位北齐质子确如废物一般,不堪重用……甚至于见儿臣相貌姣好,他还出言调戏,可见不过是个纨绔草包。”
“他调戏你?”老皇帝这才转而看向他。
“是,儿臣曾被他酒醉所辱,此人酒囊饭袋,如同猪狗牲畜一般。”韩桃跪下,甚至不惜辱了自己颜面,也要想方设法保全赵琨。“儿臣做梦都想杀了此人……他若登上北齐皇位,恐怕北齐真会亡在此人手中。”
“啧……”
他不敢抬眼看,只听见冕毓轻晃,老皇帝淡淡啧了一声,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像是在沉思他与韩武礼之间谁的话更有可信度些。
“他如何辱你?”
“……他将儿臣,当做琴妓,扒了儿臣的衣裳。”
良久沉默,周遭寂静,老皇帝的声音又自韩桃头顶缓缓响起。
“你是想要朕,放他回北齐?”
座上人只说了这一句话,韩桃顿时遍体生寒,他冷汗涔涔,唯恐老皇帝察觉出他真正意图来。
他连忙拱手,跪拜,控制住自己忍不住颤动的手。
“儿臣绝无此意。”
“赵琨若是死了,”老皇帝慢慢道,“北齐该由何人继承皇位?”
“回禀陛下,应当是那位被流放的六殿下。”
座上又寂静下来,老皇帝撑着头陷入沉思。韩桃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那身红色官袍显得无比刺眼。
周围窃窃私语着,韩武礼还要再开口多说些什么,韩桃攥紧了拳头闭上眼,嘴唇翕动着,良久,吐出声来。
“父皇若真想杀此人,儿臣愿请命——亲自动手。”
时间一瞬停滞。
韩桃跪伏在地上,忽然想着在他自己的性命与送赵琨回到故土之间,他会选择哪种。
“你当真愿意亲自动手?”
“……是,儿臣愿,亲自动手。”
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他是南燕的七殿下,有着权利与地位,就算没有赵琨,他也能活得很好,但他若不惜一切代价送赵琨回北齐,那他手中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他抬起眼,对上一旁韩武礼讽刺的目光。
许久后,他听见座上传来一个好字。
世界一下黑了下来,韩桃的意识被搅得一团糟,他恍然觉着嘴中腥甜,那毒炙热地熬炼他的身子,要将他痛苦地熬化去。
他只听见赵琨在他的耳边低低乞求他醒过来吧,但他挣扎难醒,他陷落在绝境中,好像看不到一点亮光。
老皇帝与众皇子重臣的身影都在不断远去,韩桃近乎要哭出来,他想要伸手去抓,呢喃着破碎着喊出口的,却只有那一个人的名字。
“赵琨……”
赵琨,我想你活着。
第38章 寡人怕得要命
韩桃恍然间睁开眼,只感觉脑袋像是要裂开,身上好像压着什么叫他喘不过气,他沉沉呼吸着,猛然间一股恶心感泛了上来,他趴在床边又呕出一大口血,连着青筋毕露,身子痛得绷紧。
“——御医!”身旁人几乎立时做出反应来,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御医,近前来!”
韩桃剧烈喘息着,眼前终于得见一点亮光,渐渐的一切清晰起来,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垂手趴在床边,地上是他吐出的血,屏风内外围了一圈的御医。
怎么回事……
韩桃头痛欲裂,忍着那股醒来后的不适感,直至这感觉被渐渐有所缓解,他想起自己如今在齐国,在赵琨的宫中。
胸口处还在一阵阵钝痛,韩桃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惨白,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连篇浮现在眼前,韩桃只记得自己是在浴池边浑身赤裸,而赵琨狠狠压着湿淋淋的他在软榻上,质问他和二叔之间的关系。
赵琨不信他。
如刀凿斧刻一般是赵琨一下下钉入他,软榻上的羞辱叫他狼狈不能自己,他伸手想要去拽赵琨,却被人一把挣脱,他乞求声中带了哭腔,他是想向赵琨解释的。
昏过去前的那种窒息难受之感好像未曾淡去,叫韩桃瞳孔微缩,蜷起指尖,他对中间发生的一切却毫无印象,只有胸口痛意还留存着。
赵琨以为韩桃又要像前几次那样,吐完血再昏睡过去,然而等到赵琨疲倦地低下头,发现他并没有将眼闭起,面上露出几分讶异与惊喜。
“你醒了?”
韩桃因为胸口痛意,眉头紧蹙着,他嘴角还沾着血,露出几分病美人相。他任人将他小心扶了起来,眼睫微微一颤,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韩桃?”赵琨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后知后觉地听到了赵琨的声音,身子一僵。
“陛下,侯爷这是醒了,”御医把了把脉,起身回道,“此药有效,侯爷如今只需静养调理,不可再催逼体内毒素,陛下也需节制——”
“寡人不会再动他。”赵琨的眼幽幽地看着韩桃,只道是人醒过来了什么都好,他抬手来擦掉韩桃唇上血迹,却发现韩桃被他触碰,只是轻轻发了发颤,别过头去不说话。
“他为何没有反应?”
“侯爷这是——”
御医一顿,转而看向韩桃,韩桃倚靠在床头,长发垂下,带着病容,像是发呆般盯着床边的茶具出神,对于赵琨的擦弄没有任何回应。
病中美人,如同木雕一般无暇,看一眼都是罪过。
御医默默收回眼,拱手回答道:“侯爷这是不想理陛下。”
“……”赵琨被这话一呛,身子一僵,然而知道韩桃无恙,终归是好的。“退下吧。”
“是。”
御医们皆退至屏风后。
赵琨又伸手来,想要伸手摸上韩桃面颊,最终还是止了动作,只从宫人手中接过茶杯来,试探着递给韩桃。
“要喝水吗?”
韩桃轻轻摇了摇头,嘴中发苦。
“身子还疼吗?”
“……”
“寡人不会再那样待你,”赵琨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是寡人错了。”
韩桃最终还是接过水杯来,俯身掩面漱了漱口,他对上赵琨的眼,不知为什么赵琨就换了个性子,对他,赵琨总是喜怒无常,但或许这也有他自己的错处在里面,是他终归对赵琨没有讲明一切,总是遮遮掩掩,才叫赵琨一再地多疑。
他垂下眼,胃里泛着难受。
但这样差的身子,朝不保夕,如果按照陆得生的方子慢慢清除余毒,至少还要再两年的时间,他也想加快这个进程,也想早日以健康完全之身来到赵琨身边,只是太难。
“毒是从哪里来的?”赵琨问他,“……你身上备着救命的药,可你却从来不与寡人说。”
他没有回答。
赵琨的手摸过他面颊,指腹带着糙意,像是恨不得逼问他,又不忍下重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几年前你在南燕就是这个性子,如今到了齐国,你还是这样。韩桃,在你身上寡人感受不到你半分爱意,可既已经是如此了,你却非要在寡人面前伏低做小,故意讨好——”
韩桃的眼慢慢抬起来。
“我没有。”
“什么没有?”赵琨追问道,“你若不喜,你就该给寡人一个痛快,为什么还要装样子来蒙骗,你明知就算你真的不喜,寡人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可你还是要来骗寡人。”
他生平最恨被人算计,最恨受人蒙骗。
但他甘愿被韩桃骗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是韩桃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出宫了又与旁人厮混,可他看到韩桃吐血,他还是心软后悔。
“不如寡人放你出宫如何?”赵琨轻轻问,语气却又有几分残忍,“你要什么,权势地位,金银玉器,寡人通通让你带出宫去,与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你自己去选你想要的一切,也不必在寡人面前伪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