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桃想起老皇帝给他取名桃,听说是因为母妃宫中的桃树正好结了果子,他的名字来得很随意,只有赵琨会认真念着。
他有些昏昏沉沉,赵琨的掌心带着热意,还有薄茧,好像蛊虫一般痒痒麻麻地顺着他的尾椎游走。他感觉整个人都像是陷在水里,又回到当初在浴池的那一晚,赵琨从后边抱着他,欢喜地称呼他为殿下,那是赵琨第一次得着他。
如今赵琨也与他相贴着,虽然样子很是凶恶,但其实一如当初模样。
直到最后“啪”一声清脆的声儿,韩桃狠狠一颤清醒来。
他迷瞪看着赵琨替他将先前拉高的衣衫重新拉下,盖住了臀。他很累了,赵琨像是看出他的累,没再继续折腾下去,只是手隔着衣衫,又摸上那处被打的地方。
“巴掌打在这,还给你。”
春风一夜后的美人昳丽,连着目光都有些涣散,韩桃浅浅呼吸着,沾着泪虚弱看向赵琨。
“好。”
第二日韩桃醒转的时候,赵琨已经去上早朝了。
他躺在床榻上,只有一条薄被盖在腰间,浑身近乎赤裸。窗子半通着风,晨曦照进来又被木架的条条框框割裂开去,近乎支离破碎地洒在床榻和地砖上,微微带着几分暖意。
韩桃睁开眼,有些虚弱地抬起手来,遮住一点阳光,他的身子原本是只要捏得重些,白皙的皮肤都会留下一道红印,如今单薄的身上有青红淤痕,并着胡乱咬出的牙印,红肿的红肿,狼狈不堪。
赵琨不在身边,叫他有些不太适应。
就好像被丢弃了一样。
因为赵琨的折腾太狠,从昨晚开始胃就开始抽痛,到后来他几乎是捂着腹部才不叫赵琨看出,连着心脏都有些泛着刺痛感。
陆大夫说得果然没错,房事催逼毒性的猛烈程度,他未必能承受得住,但只要余毒清尽,他的身体就会渐渐好转,那如今他忍受得厉害些好像也不算什么。
何况他惯是能忍痛的。
“空青,进来……”
韩桃躺了会儿就准备用早膳,低低唤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掉了。他咳嗽着摸向枕边,已经没了温度,赵琨大概离开有些时候了。他的身子被擦洗清理过,然而他摸上自己额头,好像又带了些热意。
果然,被赵琨折腾了一夜发烧了。
“空青……”
韩桃艰难撑手起来,又倚靠在床头喊道,只是外头好像无人,只有香炉里燃着龙涎香,香烟袅袅向上去,晨间难得寂静。按照赵琨的性子,怎么也是会留人在外头等候服侍的,也不知人去了哪里。
他拿起一旁备着的衣衫披戴上,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都变得有些热,气血翻滚着上涌,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严重起来,强压下不适,腰间几乎要没知觉了。
他扶着床柱,还想要站起来,猛地感觉胸口沉闷,低头吐出一口血去。
“噗”一口,血吐在了床榻边。
余血顺着唇角溢出,滴滴答答,是半有些发黑的毒血,韩桃目光微怔,明明昨日才吃过药,按道理来说毒发也该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怎么被赵琨折腾了一晚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擦了擦唇角,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还是赵琨的寝殿,他吐在赵琨寝殿中一定是会被发现的,环顾四周后,就捡起一旁长巾来擦了擦地上的血,再随手把长巾扔到了窗外,毁尸灭迹。
“殿下可是醒了?”外头忽然传来声响,“空青姐姐嘱咐我们守着殿下,不能打扰殿下安眠。”
韩桃脚步一顿,看向门外,门旁已然多了几道人影,也不知那几个宫婢先前去何处偷懒,如今才回来。
他不答,手撑着屏风或者桌子,一路往前走着,隐约记得在他昨夜与赵琨上床前,怕赵琨发现藏在袖中的药瓶,特意丢到了书桌底下。
他跪了下来,衣带扎紧了窄腰往下伏,抬手摸索着书桌桌角处,摸了半饷,终于摸到了玉瓶形状的东西。
外头忽然又有了些动静,韩桃没有在意,倒出药来吃了半颗。
他刚塞上塞子,殿门随之“吱呀”一声开了,轻手轻脚地进来一道人影。
“在做什么?”赵琨走进来,以为韩桃还在睡,就对上跪伏在书桌边的韩桃,“怎么不多睡会儿。”
韩桃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慌乱间将药瓶藏进袖中,扭头去看赵琨,好在赵琨眼中并无异常,应当是没有发现。
事实上赵琨一进来就看见韩桃伏在书桌旁的地上,从他进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韩桃微微耸臀动着找东西的半道身影。
他怕衣料会磨到韩桃身上的咬痕,今早特意为韩桃挑了套轻薄的衣衫,看见韩桃跪伏在地上摸索的时候,衣衫完全将身子的轮廓显现出来。
那屁股还有几分翘。
五年才尝了一回荤,赵琨见到这一幕的心思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以至于没有察觉到韩桃仓皇的神情几分不对。
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渐渐淡了,几个宫婢见状默契地关上殿门,赵琨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韩桃,伸出手掌。
“起来吧,地上凉。”
韩桃犹豫了会儿,伸出手来搭上掌心,身子也被拉了起来。
韩桃连站起来都有几分费劲,身上已经出了些虚汗,衣衫没有掩住的领口处,零星几点红印。
他怕赵琨看出来自己太过虚弱,于是抓着赵琨的手,想了想,往额头上贴了贴。
“我发烧了。”
“怎么发烧了?”赵琨见状皱起眉头,手背仔细贴了贴,确实有点热,朗声就朝门外大喊道,“来人,传太医——”
韩桃急急捂住赵琨的口,怕自己才吃了药,被太医诊出些什么,他只能面色有些发红地别过头。
“……可能是你,昨夜没有清理干净。”
“……”
赵琨难得地沉默了,轻咳一声。
昨夜四五次,他倒也不是每次都来得及清理干净,可能确实有些疏忽,再加上韩桃身子又比寻常人差些。
赵琨还想再叫太医来看一看,韩桃见状就抱住他,仰起头来用面颊贴上赵琨的面颊,传递热意,眼睫微垂,“这样就可以了。”
翻涌的气血逐渐因为那半颗药平静下来,他抱着赵琨,想自己还是要再出宫一趟,先前暗卫送了信,这几日陆大夫也应该快到都城了。
赵琨的面颊带着点温凉意,贴着很是舒服。
赵琨见状抬起手来,擦掉了他额间冒出的虚汗,只当他如今这个样子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是寡人之过。”
韩桃摇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赵琨将他重新抱回到床榻上,随即就出殿去了。
他躺在床榻上,浑身发散着热意,身子又酸又软,抱着被子还有些怅然若失,但他也知道赵琨手中有许多政务,赵琨虽担着暴君的名头,却并非是毫无作为的君王。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琨又很快回来,这回不知是去做了什么,发尾还沾了点湿意。
他扯开被子睡进来,让韩桃再用面颊来贴。
韩桃枕着枕头怔愣看着,疑惑撑手去贴上赵琨,却发现赵琨的面颊是冰凉的。
“寡人刚去淋了冷水。”耳边的声音透着点沙哑,好像还有几分得意。
他的心脏一下就猛烈地跳动起来,扭过头对上赵琨的眼,那双桃花眼的瞳孔色很浅,眼底映着的是他的模样。
赵琨又来主动贴近了,让他重新躺下。
“睡吧,”赵琨说,“寡人守着你便是。”
第30章 在乎才会难过
也不知道是因为赵琨抱着他,还是因为他真的累了,韩桃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说起来他来到齐国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烧了好几回,陆大夫说过,排余毒的后期他身子会越来越弱。
他垂下眼,眼睫不安地颤动着,被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吻了上去。
赵琨吻完揽住人,眼扫过床榻,看到被褥那边沾了一抹才干涸不久的血迹。
等到韩桃再醒过来的时候额头已经不烫了,唇间有些苦涩,像是被人喂进过汤药,他撑手起来看了眼窗外,这一睡又从晨间睡到了晚间,外头天色都有些昏暗下来了。
他先是做了个怪异的梦,梦里赵琨口口声声说要他做“寡人的男妻”,让他居坤宁宫,作皇后,然后他真梳着皇后的发髻,拿着皇后的凤印坐在那,来跪拜他的也不是六宫粉黛,而是齐国群臣。
“陛下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千岁——”
梦里的他不知为何披着赵琨的龙袍,赵琨还和他得意地说这发髻是他亲手盘的,捧着镜子叫他来看,他却看见镜子里的脸成了一面漆黑的无底洞,一下又好像有女人露牙冲他凄凄笑着,以至于他一下惊醒过来,浑身疲软无力。
韩桃正失落地伏下身间,一支毛笔就径直丢向他,精准砸中了他的脑袋,吓得他叫了声。
“醒了?”随即是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
他被毛笔砸得有点痛,缓缓转过头,看见是赵琨坐在另一边的书案边看他,书案边点了支蜡烛,正发着昏黄的光,上边又叠了一堆的折子,这一幕倒有些似曾相识。
韩桃撑起身来,被子围着腰,跪坐在床榻上,散了的长发披在两侧,眼神中还有几分迷瞪。
是了,他是在赵琨寝殿睡的,赵琨自然还留在这里。
“睡懵了?”赵琨问他。
他想起先前那个怪异的梦来,摇了摇头。“陛下为什么还没有立后?”
赵琨奇怪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折子走了过来,伸手摸他额头。“你想寡人立后?”
韩桃又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赵琨的袖子,只是因为做了噩梦,想到他终究只是“承恩侯”,而赵琨会有六宫妃子和皇后,不知为何就想离赵琨近些,再近些。
头昏沉得厉害,连着胃里因为没有进食而犯恶心,赵琨却以为他伸手是要来抱,奇怪他睡醒倒是多了些粘人意味,真的将他抱了起来。
两人的眼中都闪过诧异。
“要披件什么吗?”赵琨问他,“早知你像纸糊一样脆弱,便叫宫婢留件大氅了。”
“不用……”
“便披寡人的龙袍吧。”
韩桃一愣,任赵琨解下龙袍披在他身上,无端又想起那个荒诞的梦,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眼来,半身被赵琨抱在怀里,想着这样失了体统。
“别动。”赵琨手掌触碰过他后臀,又毫不顾忌地往上摸了一把,他一下就不动了。
今早起来的时候他只穿了外衫,因此如今薄衫里边还是赤裸的,一片温软意,软得他几乎要陷在赵琨怀抱里。
而赵琨只是系紧了龙袍,抱他坐到了桌案旁的龙椅上,赵琨身量大他许多,袍子穿得松松垮垮。旁边放着一碗粥,几块饼,像是知道他这个点要醒,提前备好了一般。
“吃吧。”
赵琨重新坐下,而他坐到了赵琨的大腿上。他偷偷看了眼赵琨,发现人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也没叫他起来,而是用空出的手来拿起折子,接着看其中的内容。
韩桃犹豫了会儿,就伸手拿勺子低头去舀粥,拌着饼安静地吃起来。
细碎的喝粥和咀嚼声响起,他坐在赵琨大腿上吃着饼,舔了舔唇边碎末,扭头看赵琨在看奏折,韩桃一下有种错觉,好像赵琨将他当作狸猫在养。
——在处理政务的时候间歇看看养了的狸猫醒了没,乐意把狸猫的吃食摆在从不堆放杂物的桌案上,享受一下边批阅奏章,边听狸猫呼噜舔舐的快乐。
他想到这,撞见赵琨转头来一脸平静地看他,又猛然低下头咬饼去了。
错过了赵琨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一直等韩桃吃完擦了擦手,发现赵琨的折子也没批阅多少,粗略扫一眼,还能看见三四本弹劾自己的。
他收回目光,瞧见赵琨正在看法政之事。
齐国从赵琨前两代就开始变法,原本齐国地势受南燕与东边的魏国压制,大片国土都算是中原靠近西北的蛮荒之地,可耕种的土地不多,民间又多蛮夷之风,国力算不得强盛。也因此齐国会将质子送到南燕去,以全两国之谊。
但变法变得很有成效,特别是赵琨父皇治理的这几十年齐国都逐渐兴盛,到赵琨回国登基之后,齐国基本已经强于南燕,这也是为什么赵琨能用五年的时间就攻下南燕都城。
然而法政推行之下也有许多弊端,连年打仗又叫矛盾不断,叫赵琨也很是难办。
“他们都说寡人政令严苛,却不知大争之世,唯有法令严厉才能对症下药。”赵琨察觉到他偷看的目光,也不避讳。“法政,寡人还是要继续推行下去的。”
“先前你为攻南燕,没有管临州叛乱的事情,”韩桃问,“这也是对症下药吗?”
赵琨扫了眼他。
“是魏国借道让你攻下南燕,如今它唇亡齿寒,但齐国百姓也需休养生息啊,”韩桃轻轻说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还是你教我的。”
“你这是在为齐国的百姓考量?”
韩桃垂下眼。“百姓无辜。”
唇瓣忽然多了些温热触感,是赵琨低头在咬他,韩桃一下瞳孔微缩,然而赵琨已经松口,抬眼好心情地看着他。
“承恩侯,答得不错。”
他后知后觉,是赵琨在故意试探他。
他有些攥紧手指,被赵琨拍了拍屁股叫起身来,赵琨又看向窗外,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你先回长英宫吧,”斜靠在龙椅上的帝王摸了摸唇,“晚些时候会有几个大臣过来。”
韩桃一愣,看来赵琨早已有了休养生息的想法,早早叫了几位大臣,是要议政了。然而赵琨叫他现在回宫,是因为将他看作南燕一派,存了几分提防不信的心理吗?
……倒也正常。
只是他难免失落于赵琨如今这一副对他的防备的模样。
韩桃拱手行礼,想要离开时脚步有些匆忙,被身上龙袍绊了一跤,又被赵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做什么,慌里慌张。”
他无措摇摇头,解开了外袍,挂在衣木架上,另行更衣。
有些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边,多少带了几分窘迫的意味,却不知道赵琨有没有瞧出来。
只是待到韩桃换回了自己的常服,出来时看见赵琨已经又在批阅奏折了。他眼神一暗,慢慢走到赵琨面前。
“微臣先行告退。”
“嗯。”赵琨看了眼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开口道:“先前吃的算作早膳,回去之后,记得把晚膳补上。”
“……”
“别想太多。”赵琨合上折子道,“只是那群老臣不会愿意你穿着寡人的龙袍,坐在寡人的腿上听寡人议事罢了。”
“臣知道。”
“知道还丧着脸做什么?”
赵琨不满地盯着他,韩桃对上这目光有些怔愣,许久,心底的压抑就好像散开了。
赵琨见状嗤笑一声,然而瞧韩桃难受的样子,却也有几分高兴。
若不是韩桃在乎,又怎么会难过,这是不是证明韩桃对他……也存着三分的真心?
第31章 是谁抱了韩桃
韩桃吃了几日太医院开的调理身体的药,身体倒还没什么变化,不过中药讲究的是徐徐图之,急不得性子,院使已经和他说了,每七日调整一回药方,还要先吃几个月再说。
他有点担心陆大夫给他的药丸会和院使的相冲,所以叫空青先去誊抄了一份药方,又以照看乐容的理由为借口,出宫去了。
陆大夫叫陆得生,是个江湖游医。
但陆得生还有一个身份,是当年陆老侯爷的嫡次子,因为他生下来时候是个早产儿,体弱多病被断言活不过足月,因此取名得活,也不知是不是这名字的缘故,后来他竟真的活了下来。
在陆得生十三四岁的时候,他跟随当时有名的医圣研习医术,离开了陆府。因此世人对于这位嫡次子不甚了解,而陆老侯爷的嫡长子,却是当年名震南燕的安国侯。
安国侯还有一位如花美眷称安国夫人,在嫁于安国侯的第三年,被南燕老皇帝请入宫中诵经祈福,八个月后安国侯战死沙场,而她却被封为郑淑妃,生下韩桃。
“说起来你叫我一声二叔,也并不吃亏。”
“还是叫陆大夫好,”韩桃摇了摇头,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暗卫,“您现在是顶着为乐容诊治的名头住在这里,如果我叫您二叔,人多眼杂,会被认出来。”
别院的厢房被改建成了医庐,陆得生把一瓶玉肌膏强行塞给乐容,他穿着一身道袍,驻颜有术,因此顶着张三十岁出头的面容,也不显老,他坐在桌上懒散地打量韩桃。
“小子,你这面色有点不对,你这肾气——是不是房事行多了啊。”
乐容闻言,蒙着面纱一下耳朵就红了,暗卫们立刻凑了上来,围着韩桃上下打量。“您真和狗皇帝同房了啊。”
“世子这事你得克制,陆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经不起折腾的。”
“世子世子——”
“没有,”韩桃低声辩解道,“您看错了。”
陆得生不满地啧了一声,“我要是会看错,就把这双眼睛抠下来给你!”
他伸手来往前勾了勾,韩桃就犹豫地把手腕递了过去,让陆得生把脉,韩桃又抬眼小心瞧着,见陆得生的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才放下心来。
“做完是不是吐血了?”陆得生忽然问他。
“……”
乐容已经受不住,行了礼要往外走去,陆得生又让韩桃凑近些,从药箱里拿出些瓶罐递给他,叫他先配着来吃,韩桃见状把院使的药方拿出来,陆得生看了几眼,又从他手中取走了瓶罐。
“这药方还不错,先吃着这方子吧,不过里面有几味药改了会更好。”
“好。”
“不是我没劝过你,你现在的身子做一次就要吐一次血,小命倒也不会丢,就是照这法子排毒要多吃苦头。”陆得生伸手来,拍了拍他脑袋,“我可就你一个宝贝大侄子,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韩桃被拍得低下头去,还不敢反驳。
当年他对于这位带着暗卫突然出现的二叔,亦是没有做好太大准备,以至于他每每受到来自于陆得生长辈似的关怀,都凭生一股生疏之感。
更何况陆得生这张脸,长得还很年轻。
“乐容不肯用玉肌膏,”陆得生说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多劝劝她。”
“为什么?”韩桃抬起头来。
“不知,当年她划伤自己的脸是为了保住清白,如今却又不肯恢复容颜,大抵是觉得这世间情爱也不过如此,我看这齐国都城里的好男儿甚多,你替她寻十个八个来,总有中意的。”
韩桃听到“十个八个”,唇角微搐。
陆得生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消一把脉就知韩桃在宫中没有受苛责,不然他也叫韩桃找十个八个,不能亏待了自己。“不过赫连异这小子也不错,这几日常跑小院来,说是见他妹妹,我看往乐容那也没少走动。”
“赫连异?”韩桃有些意想不到。
“是个憨子,这性格倒也不会叫乐容受委屈,”陆得生胳膊肘顶顶他,“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想的?”
“赫连异下个月就要回乌孙,恐怕待不了多久,乌孙离齐国又远,以后怕是难见到。”
“不如叫赫连异带乐容去草原玩上个把月,权当散心。”陆得生的想法倒是多,一会儿一个。
韩桃一愣。“这样可以吗?”
“你今日回宫前,去找赫连异探一探口风,瞧瞧他对乐容的态度。”
韩桃应下了。
陆得生又伸手来,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道:“你二叔我别无所求,就盼着你们两个能平安顺遂。”
“二叔……”
“实在不行,我叫老三阉了进宫去陪你,他话最多能解你闷,”陆得生盯向他,“赵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但二叔我就一句话,你若以后在齐国宫中过得不开心,就走。不要委屈了自己来讨那皇帝的欢喜。”
韩桃愣住,笑了下。“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你从小没有双亲怜爱,别被人施点小恩小惠,就感动得不行。”
“他挺好的。”韩桃轻轻说。
“真的?”
“真的。”
屋子里,陆得生最终笑起来,韩桃也难得如此放松的时候,大抵是这身体里的血脉在作祟,叫他熬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能得到亲人长辈的关怀。他又怕陆得生不放心他独自在宫中,专门挑了些赵琨做得好的事说。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当年的事情?”陆得生又问道。
韩桃想了想,回答道:“等毒解了吧。”
“那你可要快些将毒解了,”陆得生提醒他道,“晚些回去,可以在浴池里泡个一刻钟的药浴,槐花的花期也快到了,这花粉是个发物,弄不好恐怕要功亏一篑。”
韩桃微微颔首。“我知道的。”
而隔着屋子门窗,有赵琨派出的绣使透过朦胧纱窗往里张望着,看见个年轻男子揽着韩桃,姿态亲昵。那人瞳孔一缩,又仔细多瞧了几眼,确认没有瞧错后,身影掠过墙角,直往宫城而去。
屋子另一边,老三老四两个暗卫还坐在阶上还十分高兴。
“真是难得,能听见世子在笑。”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老四抬起头望了眼,说,“我去看看。”
“别疑神疑鬼的,”老三拉着他袖子坐下。“错觉吧。”
韩桃和陆得生聊了大半个时辰。
从别院出来之后,他先去了趟都亭驿试探赫连异的口风,果然赫连异听说韩桃想让乐容跟他去草原散心,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韩桃暗暗瞧着,这厮也确实有几分心思在里面。
“草原辽阔,牛羊成群,是个让她心情明朗的好去处,我这个做兄长的便以两月为限,把我妹妹交在你手中,你珍之重之,护她周全。”
“好!”赫连异击掌道,“两个月后,我一定把她完完整整地护送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少。”
韩桃微微颔首。
“你与赵琨处得如何了,”赫连异端起酒杯,奇怪问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皇兄被阉了,听说在宗人府里自杀好几次,都被绣使拦了下来。赵琨这是在替你报仇吗?”
“应该是的。”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若不是回宫不能太晚,真想再去宗人府瞧瞧韩武礼的模样。
赫连异大笑道:“听说那声音已经和太监一模一样,连胡子都掉光了。不过我上回去南燕就觉得他那说话嗓音和我们草原男儿不太一样,细得很。”
“你上回去南燕是什么时候?”
“就是去年初夏,我回乌孙没多久赵琨就派兵攻打南燕了,魏国借道又借兵,巴不得南燕能快快完蛋,如今南燕三分之一的国土被魏国分去,在齐国的这部分又成了南郡,也算是亡得彻底了。”
韩桃眼神微暗。
“差点忘了,你到底也算是南燕人。”赫连异连忙打嘴。
韩桃回宫的时候照例是申时末,天色还早,这回却没有给赵琨带些什么。
他出宫三次,回宫三次,第一次带了糖葫芦被赵琨强吻,第二次买了糕点,被赵琨痴缠了一整晚,这一次他总想避开点,总不能每次都这么凑巧。
他慢慢走进长英殿,想起赫连异和他说的,南燕如今国土一分为二,成了齐国南郡的事情,到底还是有几分伤感,赵琨口口声声说攻下南燕都是为了他这个七殿下,那他如今是否也算是南燕的罪人。
“殿下去见陛下吗?”空青来为他更衣。
“算了。”
“去见一下吧。”空青善心提醒道,她听闻跟着韩桃出去的绣使在早一个时辰之前进了宫,之后陛下那里便断了消息,心中隐隐觉着不对。“殿下今日与永思公主聊得可还尽兴?……听闻您为公主在别院招了个大夫。”
韩桃猛然看向空青,她就不接着说了。
她心中生疑韩桃的态度,莫非那绣使所见为真,然而她又忍不住提醒韩桃。“陛下待殿下是极好的。”
“嗯。”
“奴婢听闻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他怎么了?”韩桃闻言转过头,“是朝政之事?”
“……奴婢不知,不如殿下去看看吧。”
韩桃叹口气接过小黄门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还是决定去寻赵琨,目光环视间看向床边的小匣子,忽然有些怔愣。
“奴婢今日在收拾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匣子,是在床底,猜是殿下悄悄放的,因此没有打开,”空青见状连忙说,“只是匣子上落了灰,所以拿布擦了擦。”
“没事。”
“殿下在匣子里装了什么,怎么不叫工匠制个锁,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偷了去……”
韩桃摇摇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空青于是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巴望着韩桃吃了这茶就赶紧去御书房哄哄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然而韩桃却放下茶杯走了过去,盯着匣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打开了它。
黄底的匣子里确实没有什么贵重的金银玉器,只有半枚碎了的青玉佩,韩桃将它拿了起来,他从南燕来到齐国,身上带着的也只有这一物,当初狱卒见玉佩碎了并不值钱,便没有拿走。
仔细见断裂处,还能看到一点血痕。
“陛下好像也有半块。”空青讶异道。
“是,”韩桃垂下眼,想到那半块被摩挲得连边角都钝了的玉佩,他也没想到,当初赵琨亲手摔了以后又捡走,竟还留到现在,“这一整块,本就是他的。”
韩桃看了会儿,似想到玉佩摔碎时的光景,忽然决定还是不去寻赵琨了,他将玉佩放回原处,叫空青重新放回了床底,转身往外头走去。
“殿下可是要去寻陛下?”
“那边无人住着的抚辰殿,孤依稀记得有一方浴池,”韩桃从袖中取出药方,递给空青,“叫他们清理下,烧些热水做药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