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猫猫神需要更多的信徒,这片荒原,需要更多的新生力量,就现在、立刻、马上,回去摇人。
你绝望吗?
你痛苦吗?
来加入猫猫神教吧,伟大的猫猫神,会赐予你崭新的人生。
这边还在摇人的路上,那边的浮林路56号,已经人满为患。
有闻人景事先提醒,再加上胡地钟声,进入浮林路的搜救队员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影子,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但是任务目标已经不见了,所有被运送进来的资料都在进入56号的刹那,消失无踪。
有人隐约记起自己在“失忆”前,看到过发光的蝴蝶,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于是大家都推断是不是那些资料就变成蝴蝶飞走了。
紧接着,又有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记得你……好像不长这样啊。”一个搜救队员看着另一个,大家都穿着橙红色制服,但因为分属于不同的队伍,平日里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络。
在这位搜救队员的印象里,叫做“小李”的搜救队员长着很明显的单眼皮。可眼前这个,却是双眼皮。
细小的差别瞒不过搜救队员的眼睛,可那位小李同样错愕,“是不是你记错了,我一直就长这样啊。”
记忆出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大家忙活到现在,多多少少都犯了规,意识、认知出现些许的错乱,很正常。可当这个消息传开,大家都回忆起自己记忆中小李的模样时,却发现记忆出现了模糊。
小李到底长什么样?
“不对。”郝芳一锤定音,“找回来的影子不对。”
闻人景年纪小,还是向导,属于重点保护对象,所以一直跟在郝芳身边。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些已经坐着灵车去往上方城的“鬼”,在他们出发来56号之前,上方城里已经发现了“居民性情大变、疑似人设出现变化”的异常现象。
所以原作者警告他们销毁资料,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
那自己呢?还是那个自己吗?
闻人景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影子,看起来好像跟从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头上也没有长角,就像他最爱看的动画片《神奇小龙人》那样的角。
他突然有点遗憾,蓦地,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扯过他将他塞入桌子底下,“小心!”
闻人景看着那抹橙红色的背影,缩在桌底下悄悄往外看,只见鬼王的宴饮之所,已经狼藉一片。
没办法,鬼王的性格阴晴不定,也许是鼓声震得他胸闷气短,也许是李燃的唢呐吹得太过刺耳,他一脚踹翻了桌子,要给这些不乖乖做鬼的外乡人一点颜色瞧瞧。
大战一触即发。
打着打着,他们又发现找回来的影子有问题,于是就到了现在。闻人景钻在桌子底下,看到了李燃,看到了不远处英勇无敌的学姐阙歌,甚至看到了昂丁,但他老师呢?
那么大一个老师呢,他怎么总是不见?
“喵。”叫做大美的流浪猫突然出现,不知从哪儿跳过来,落在闻人景头顶的桌子上。一只酒瓶砸来,它又灵活地从桌子上跳下,出现在闻人景的眼前。
它回头看了闻人景一眼,喵了一声,继续往前跑。
闻人景狐疑,直觉告诉他,大美好像是要给他引路。可他环视一周,大家都忙着呢,打得热火朝天。
该怎么办?如果他大声呼喊,声张出去了,是不是也会坏事?
眼看大美已经跑远,闻人景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手脚并用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去。他躲过了一根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哭丧棒,翻过了倒塌的屏风,一路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离战场越来越远,离灯光也越来越远。
就在他即将步入黑暗时,大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喵?”它的眼中似有疑惑。
闻人景也疑惑地歪了歪头,突然,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形状有点奇怪,他的腿什么时候变这么短了?
刹那间,闻人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意识到,不是他的腿变短了,而是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爬啊!
他在爬!
完全忘了他是用两条腿走路的!
闻人景的精神如遭重击,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点口渴。这种感觉毛骨悚然,他得多心大、多缺根弦,才能在这么紧张、这么刺激的情况下,去想口不口渴的问题?
可是在这个瞬间,想要喝水的意念确确实实在他的大脑中占据上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闻人景当即把自己用四肢行走的异状抛诸脑后,重新潜伏,拨开草丛往回看。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在那些搜救队员的脸上也看到了异样。
要么是突然蹙眉,要么是突然失手,是什么让他们在战斗中失去分寸?是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口渴的感觉。
“噗通、噗通……”
闻人景的心跳加快,隐约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战场。下一秒,属于宴饮的丝竹之声再次响起。
两列穿着白衣的鬼仆出现,前面的鬼执着纸扎的宫灯,后面的鬼端着酒菜,从黑暗的走廊两侧鱼贯而出。
他们齐刷刷地无视了还在打斗的现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影。
闻人景看着酒菜的托盘,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浮林路时,就是一只托盘鬼。他也曾端过那样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酒水。
想到酒水,他就又想到了一个成语。
自从进入浮林路56号之后,他一直没有寻找到的,除了他的妈妈,还有谁?
鸩除了是个名字,还有自己的本意:一种传说中的毒鸟。用它的羽毛泡出来的酒,就是赫赫有名的鸩酒,所以那个成语就是——
饮鸩止渴。
渴死还是被毒死?这是一个好问题。
闻人景一个都不想选,而气相局的搜救队员各个意志坚定、经验丰富,他都能想到的事,他们当然也能想到。可让闻人景始料未及的是,竟然真的有人喝了,多余的挣扎都没有,他就喝了!
眼尖的同伴发现了,连忙扑过去阻止,却为时已晚。那酒就像穿肠毒,喝下去就见效,但诡异的是那人还是笑着的,一边笑着一边吐血,倒下之后又开始腐烂,冒出青烟,最终只剩下一张人皮。
闻人景先是恐惧,再是愤怒,趴在草丛里,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打颤。他咬紧牙关,试了好几次才止住了这个打颤的势头。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影子不对,搜救队员被影响了吗?他紧接着又想起鬼王,在鬼王的宴饮上出现了鸩酒,那这酒跟鬼王肯定脱不了干系。
鬼王就是鸩吗?
闻人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口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他再不敢继续逗留。万一他也像刚才那人一样喝了酒,可就什么都晚了。
“喵。”恰在这时,大美又叫了他一声。
闻人景也不再管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四肢并用,嗖地就从草丛里窜出去,跟上了大美的步伐。
另一边,燕月明被困在了通往花园路111号的路上。
从十里亭到花园路,原本只要经过瓜田和郊外的集市,也就是黎铮在刚回来那天去过的集市,就可以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障碍。可是这一次,当他们一行人穿过瓜田时,还未抵达集市,就看到了丛生的藤蔓,将道路完全遮掩。
“臭藤。”黎铮沉声。
沼泽地的臭藤,前身是海湾搜救部的一员,伍元的妈妈伍芊。当然,后来黎铮也跟燕月明说过,不止一个人死在了沼泽地,臭藤经过数次迭代,已经杂糅了许多的设定。而此时此刻,臭藤大规模地出现在了离沼泽还有几里地的此处,可见是设定又变了。
说不清是又有人死在了那里,还是因为真相的出现。
臭藤并不臭,反而有股奇异的幽香。这种用来制作气雾弹的原材料,本可以帮助他们在犯规时保持清醒,可现在的情况下,燕月明不敢掉以轻心,仍然第一时间掏出口罩让每个人戴上。
文澜也提醒道:“小心情况有变。”
燕月明全神戒备,“集市那边好像有问题,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大黄也表现得很警惕,耳朵竖得直直的,冲着集市的方向叫了一声。黎铮看了他一眼,拦住欲上前试探的文澜,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石子。
从末日逃亡开始,燕月明就看到黎铮一直在不断地从口袋里掏东西出来,一会儿是火折子,一会儿是红色小纸伞,现在又变成了石子,简直比他们后勤部的背包还要灵。
“是从赌场那儿来的?”燕月明小声询问。
“嗯。”黎铮骨子里有种冷酷的疯劲,爱冒险,但也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其实所有的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胡地的变化、SB的崩坏,还有唐乔可能采取的计划。
唐乔的计划并不一定多缜密,因为NPC们其实是不可控的。樱雪琉璃、Y先生、园长、全知全能空间站、我欲成仙观等等,不一定每一个都会如她期待的那样派上用场,但是只要画下的点越多,最后随意勾勒几笔,总能连成线。
黎铮所做的也一样。
一粒小小的石子也许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它是胡地的石子,当黎铮将它抛出去,滴溜溜滚在地上,就是——投石问路。
胡地的一切物种,包括这天地、这石子,其实都可以算是NPC。臭藤不会说话,比起人类来,还是石子更能博得它的喜爱。
风雪呼啸,拍打在脸上,生疼。
天上的真相在短暂的因为猫猫神而被压制后,又重新翻腾了起来。它变得愈发愤怒,来自于它的威压,也越来越重。像是从精神上的威压,转化成了物理上的,仿佛只要一抬手,就能摸到那即将垮塌的天幕了。
一股惶恐之情油然而生。
天地这台液压机,要把他们都压扁了、压碎了,骨头压成齑粉,所有血肉归于无形,连灵魂都不复存在。
这就是来自真相的压迫感。
投石问路,问的是生路。
臭藤给出的回答,却不一定。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如同城墙般阻挡在前面的藤蔓,缓缓地移动,露出一个仅融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缝隙。文澜拿出手电筒,手电的光照进去,却像照进了黑洞,无法远望。
还是黎铮判断出了它的走向,“这是通往集市的路。”
可是集市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我觉得可以走。”胡非开口了,这让燕月明有点意外。他回过头去看,就见胡非顶着风雪,裹紧了从房车上带下来的羽绒服,艰难开口,“楼下的邻居天天砍臭藤,我见得多了,也去沼泽那边见识过几次。你们看它的刺,刺是收起来的,没有攻击性,应该可以走。”
枇杷和桃子则紧紧依偎在一块儿,她们作为黏土人感受不到寒冷,但身体上已经冻出了裂缝。再不走,就要被冻碎了。
“走。”黎铮一锤定音,率先进入臭藤敞开的缝隙里。
一行人鱼贯而入,文澜殿后。大黄则照旧又跑到了前头,它表现得愈发警惕,鼻子一直在往缝隙的两边嗅。这天寒地冻的,什么味道都被风雪掩盖了,燕月明半点儿闻不着,但它可以。
没走几步,大黄便拦在前面,挡住了去路,“汪!”
黎铮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用手电照亮,只见那密密麻麻的藤蔓墙里,挂着一具扭曲的尸体。尸体看样子是被绞杀的,臭藤的尖刺都戳进了血管里,鲜血顺着藤蔓流淌而下,逐渐隐没在根系。
“别管,继续走。”黎铮抬手摸过大黄的脖颈,稍作安抚。
大黄焦灼地用爪子刨地,低声呜咽了一句,有点抗拒,但最终还是听话地往前走了。大约五分钟后,众人终于穿过臭藤的缝隙,重新走入风雪中,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集市。
一条十字长街,就是集市的全部。
十字街的中心,也就是十字路口的位置,亮着唯一一盏中式的路灯。路灯在风雪中摇晃,烛火如豆,将熄未熄。
昏暗的天光里,微弱的灯火下,一只大象死在街头。
它庞大的身躯比旁边低矮的酒肆还要高,如同一座小山耸立。而除此之外,集市上一片死寂,连半点人烟都没有。
文澜却低声道:“吉兆。”
燕月明扭动越来越僵硬的脖子看她。
文澜:“象(向)死而生。记住,从现在开始,中途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停下脚步,无论谁叫你都不要回头。”
“大黄。”黎铮又叫了它一次,修长的手指摸着它的脑袋,用从未有过的温和态度,问:“你是勇敢的,对吗?”
大黄也没像往常那样甩开他的手,只低低回道:“汪呜。”
黎铮温和、冷静的话语继续响起,“前面是个十字路口,我们本应该向东走,但现在的方向不一定是对的。也许四条路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也许错误的路覆盖了正确的。大黄,用你的直觉开路,你想往哪儿走,哪儿就是正确的路,明白吗?”
大黄听不太懂,但是黎铮轻轻拍着它的头,让它去前面领路的姿势,它还是能懂的。
为了让大黄能更好地排除干扰项,黎铮又拿出了一块带暗纹的黑色绸带,帮它把眼睛给蒙住。大黄没有反抗,但隐约的焦躁还是困扰着它,让它忍不住回头寻找燕月明的身影。
燕月明就在它身后,人类狗子蹲在地上,悄悄给它加油鼓劲,“大黄,加油,回去我让你睡床!”
大黄依旧没听懂,但它能感知到人类狗子肯定在说什么好事,心里的焦躁逐渐平息。它又变回了那个英勇无敌的大黄,即便绸带蒙眼,依旧有无穷的信心,勇往直前。
“汪,汪汪!”人类,跟着我!
大黄跑起来了,它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平时慢。因为灵感总是瞬间的事情,聪明的狗狗,从不会像人类那样弯弯绕绕地思考。
其余人快步跟上,绕过大象的尸体,逐渐偏离主干道,越过一堆杂乱倒地的木桶,越跑越偏,却又在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往东走的那条路上。
“这又回来了,对、对吗?”桃子身体冻得梆硬,嘤都嘤不出来了。
“好冷、好冷啊……”枇杷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僵硬,就好像从一个活泼的人,变成了机械产物。燕月明很担心,却不敢回头看,而就在这时,道路的尽头开始出现隐约的模糊的身影。
“汪呜。”大黄又警惕起来,逐渐放慢脚步。
文澜拔出了刀,而燕月明紧握着斧柄,就连胡非,都暗自拿出了防身的匕首。唯有黎铮还算平静,迈着稳定的、匀速的步伐,逐渐超过了大黄,抬手示意它不要妄动,而后迎上了第一个出现的人。
“集市上的人。”他道。
那人穿着一身短打,很明显的力夫的装扮。所有人状态诡异,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僵硬如同傀儡,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速率均等。偶尔有人摔倒,其他人也不会管。
黎铮缓步前行,燕月明也缓步前行,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可就在两拨人马擦肩而过时,那个满脸麻木的男人,忽然间转过头来,用粗粝的嗓子对燕月明说:“前面的路堵了。”
他似是好心提醒。
可那颗脑袋猛转九十度的姿势,实在太过诡异。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她说:“不要去。”
第三个人又说:“诺亚方舟是假的。”
第四个人说:“逃不出去的。”
第五个人、第六个人……他们麻木又热心地陈述着一个中心思想:前面不能去,快回头。
燕月明当然不会信他们的,哪怕一个个转头说话的姿势很吓人,也依旧稳住了自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可是很快,枇杷和桃子就走不动了,她们的肢体彻底冻僵,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裂痕。
呼呼的风声中,传来了她们最后的话语。
“请、带走,我的一块、碎片。”
“国师、卜了、最、后一卦。”
“泥菩萨、要过江……”
“过江……”
碎裂的黏土人不再说话。
走在最后的文澜,望着满地散落的碎片,捡起了两块最有标志性的。一块上面画着桃子,一块画着枇杷,揣进自己的背包里,继续前行。
渐渐地,路上的NPC没有了,天也越来越冷了。积雪快要没过人的膝盖,让人寸步难行。
就在燕月明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时,前方的路旁出现了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茶寮。他眸光微亮,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要过去,没走两步,却又被迎面而来的风雪拍醒。
这时候出现的茶寮,又怎么会是普通的茶寮呢?
“那是天河畔的茶婆婆。”黎铮一眼就认出了熟人。
胡非也艰难地抬眸看过去,他认得茶婆婆,可这会儿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黎铮继续走,带着他们走到了茶寮前,正在煮茶的麻衣婆婆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宛如风干橘子皮的脸,浑浊的眼珠看起来有点可怕,嘴角的笑像是用丝线吊起来的,“天寒地冻,来一碗茶吗,客人?”
黎铮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板,丢在她身前桌板左上角的一个青花茶碗里,问:“请问,此去天河畔,还有多远?”
听到“叮”的一声响,茶婆婆的笑容变得温和,道:“天河涨水啦,不要过去了,码头都已经被淹了。”
后面的燕月明立刻警觉。
难道是因为暴雨?暴雨、涨水,这逻辑倒也说得通。所以刚才那些NPC一个个都在折返吗?
思索间,黎铮又丢了一枚铜板,“请问,您有看到倚红船吗?”
“什么船不船的,那边才危险呢,连我都退到这里来了。”茶婆婆摇摇头,手里的长柄木勺搅动着茶汤,又问:“客人,需要来几碗热茶吗?进来避避风雪,歇歇脚头吧,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看看您的朋友,都快冻僵了。”
燕月明能感觉到她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连忙扯动僵硬的嘴角回以微笑,视线却装作腼腆地避了过去。
“大黄,别闹。”他弯腰拍了拍大黄,大黄叫了几句,但反应并不强烈。
危险可控。
“我要四碗,还有一碗清水。”黎铮又是一把铜板洒出去,热茶给人喝,一碗清水给大黄。
燕月明没多问,谨言、慎行,学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而就在他走入茶寮时,久违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将他包裹。风雪好像被隔绝了,那阴风怒号的声音也逐渐淡去,耳畔想起了胡非放松的叹气声。
“呼……”胡非舒了好大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半点都不想动了。
他们四个人,正好围坐在一张茶桌旁,每人坐一边。茶婆婆很快就为他们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水,燕月明见黎铮和文澜都没有阻止,便又从背包里拿出了糖果、压缩饼干和肉干分发给大家,让大家补充体力。
他甚至还有冻疮膏。
胡非都惊了,“你怎么什么都有?”
燕月明谦虚摇头,“没有没有。”
比起学长来我还差远了。
俗话说乐极容易生悲,燕月明才谦虚了两句,想着茶水凉了一会儿应该不烫了,便伸手去端,谁知道,“嘶……”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有了许多细小的裂口,只是血还没往外冒就被冻住了。这会儿坐在茶寮里,气温回暖,又碰了热茶,那些细小伤口顿时开始刺痛。这种痛不致命,但是又痒,痒着痒着他又发现——嘴皮也干裂了。都是小伤,不致命,燕月明都不好意思提,但不等他藏起来,黎铮就抓住了他的手。他眉头微蹙,脸上好像还染着霜雪,比平时要冷肃得多。
“学长?”燕月明小声问。
“别动。”黎铮拿起膏药帮他涂抹,面色是冷,但动作温柔且细致。
同桌的文澜和胡非对视一眼,默契地忽略了这两位朋友,自己处理自己的伤去,省得烦心。大黄则专注于啃肉干,把肉干泡在热水里,吃得喷香,还有人类狗子特意给它带的冻干,好吃极了。
至于燕月明?
他短暂地迷失在男朋友的温柔乡里,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都快石化了。他就看,哎呀这是谁的学长啊?
哦,是我的。
等到伤口处理好了,他又扒拉着黎铮的手检查,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什么伤口,遗憾的同时又庆幸:太好了,学长的手还是那么好看。
黎铮任他在那儿摆弄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两人就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隔壁贴着胳膊,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小明就满意了。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来了,跟学长一起死在这里也是很不错的。阴暗小明如是想。
“快吃吧。”文澜终于看不过眼了,拿起泡好的肉汤,端到了燕月明面前。他们这有情饮水饱的模样,真令人牙酸。
燕月明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而等到填饱了肚子,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他心里的阴暗思想退去,正能量又占据上风。
“我们接下来——”
“快看那边!”
坐在对面的胡非打断了他的话,燕月明心里咯噔一下,霍然转头,只见远方的天空中,风起云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坠落,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飞机云。
“那里是天河的方向?”文澜迅速看向黎铮求证。
“是。”黎铮站起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看得不够清楚,他甚至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茶寮的屋檐下,微微蹙眉。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燕月明快步跟上,“是、是空间站吗?”
天幕低垂。
真相的触手已经缠上了胡地最高的SB总部大楼,而远方的那片天空里,那些黑色触手像龙卷风垂下,密密麻麻,尤为可怖。
太阳被逼迫到了角落里,它依旧在发光,但就像尚还在挣扎的人类那样,苟延残喘。在这样的情形下,什么东西坠入了天河之中吗?
燕月明只能想到全知全能空间站。
他猜到了真相,但他不知道的是,哪怕已经坠机了,空间站里的人还在算命。
更准确地说,是唐小姐一声令下,Q塔就掏出了他的迷你小龟壳,瓜皮们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测算。
“天灵灵、地灵灵!”Q塔唰地把龟壳撒出去,看着龟壳在颠簸的空间站里翻飞,而后落在地上,裂出纹路。
可还不等他读出占卜的结果,那龟壳就裂成了碎片,而后在一次气流的颠簸中四散。
“不、不祥之兆。”瓜皮们见状,又开始瑟瑟发抖。
“你们测算了那么多年,探听到那么多秘密,就真的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有这一天吗?”唐乔扶着主控台,面露狐疑。
呱呱回答了她:“瓜皮接线员,算人不算己。”
“这天底下,看似事事不关己,其实事事都关己。天塌下来,谁能独活,你吗?”唐乔笑着,眼神愈发坚定,“再算最后一次,我要知道胡地的出口在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算过无数次了,次次都没有结果,可倚红船的唐小姐不信这个邪。
天机是不可以泄露。
可相的天机算个劳什子天机?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天机是“主角是条狗”,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暴毙而亡。算不出来,也许只是时机未到。
“不行啊,还是不行啊,我算不出来……”瓜皮接线员很快就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他们一个个用头顶的天线连接着天花板上的蓝色纹路,那纹路像电子元件上的纹路,又像是密密麻麻的瓜藤。瓜藤上挂着无数的瓜,每一个瓜都在剧烈的颠簸中摇晃。
这场面,荒诞、可笑,伴随着瓜皮们接连发出痛苦的声音,又显得有些诡异。
唐乔就像那黑心的地主,还在逼迫他们,“继续算。”
那厢,Q塔扒在舷窗上,望着外面的情形,急上眉梢,“马上要坠河了!”
唐乔:“继续。”
呱呱:“好嘞!”
Q塔:“我算过无数次,不是龟壳碎了,就是笔断了,此题无解。唐乔,现在跳机还来得及,你不是还要见小明吗?”
唐乔却置若罔闻。
Q塔:“你个疯子。”
与此同时,路旁的茶寮里,文澜也在骂:“你个疯子。”
此处已经出了集市,距离花园路不远了。黎铮忽然说,让文澜带着胡非和燕月明,以及大黄,赶往花园路暂时避难,他要回一趟集市去。
“集市上没有人,是因为人都在往天河畔去,只是最后无功而返,在半道跟我们碰上。而集市最大的变数是臭藤,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黎铮道。
“你的意思是、是要么他们害怕臭藤所以选择了逃跑,要么……是臭藤驱使他们离开?”燕月明问。
胡非闻言愣了一下,这两个不是同一个意思吗?仔细思索才恍然,前者是集市上的人主动,后者是臭藤主动,主体不一样。
“你要回去见臭藤?”他看向黎铮。
“所有变数皆为定数,缺一不可。”黎铮道。
文澜骂他是疯子,都这时候了,雪眼看就要堆积到人的大腿,他独自回去无异于送死。管你黎老板还是黎大佬,死的就是你。
可黎铮做的决定向来无人能撼动,包括燕月明。他紧紧攥着黎铮的衣袖,想要拖他走,可当他的视线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时,又在片刻的失神中退却。
有时退却,也是一种勇敢。
“你带着大黄一起去,它有主角光环,一定会保护你。”燕月明松开抓着他的手,生怕慢了一秒,自己就后悔了,“之后也不用特意回花园路找我们,我们在倚红船汇合。”
回花园路的最大目的是要去拿东西,中间需要浪费一些时间。如果情况紧急,则不必再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