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他那么有礼貌的份上,老赵就不计较自己的伞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和平街14号。
和平街虽小,位置偏僻,人流量也不大,但正因为如此,它并未像其他街道一样把所有的门脸都装修成一种风格。这儿以各式各样的小店居多,这家搭个花架,那家整一个复古灯箱,家家户户在这朦胧细雨中支着各式雨蓬,别有一番风情。
14号空置多年,大门紧闭。除了外墙跟其他商铺一样都刷白了,大约是街道修整时统一刷的,那门锁都早已生锈,牌匾也没了。
单从外面看,难以判定14号以前做的是什么生意。但14号旁边就是一个仅容两人撑伞而过的小弄堂,从弄堂里往14号看,可以看到后院儿里有一棵很大的枇杷树。
枇杷树冠幅巨大,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小院,那茂盛的枝条从院墙里延伸出来,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树金黄,硕果累累。燕月明很喜欢吃枇杷,不由惋惜道:“这里没人住,又闹鬼,那岂不是这些枇杷都浪费了?好可惜啊。”
黎铮见他是真的惋惜,便道:“你可以来偷。”
燕月明知道学长肯定是开玩笑,但问答模式开久了,他就忍不住自动解释:“我做贼心虚,会被抓的。”
他既然答了,那黎铮也就大发慈悲地指点他一下,“你可以让阙歌和闻人景来偷,就说,偷来孝敬老师。”
燕月明转头看他,眨巴眨巴眼。
朦胧的细雨中,两人站在同一把伞下,视线交汇,黎铮丝毫没有他正在教坏好学生的自觉,淡定自若。末了,他又带着燕月明上前,凭借他过人的身高,抬手就从伸过院墙、被累累果实压得已经弯曲了的枝条上,摘下了几颗枇杷。
“好了,走吧。”黎铮把枇杷放在燕月明的掌心。
这枇杷果大、金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燕月明喜是喜,但真的会做贼心虚,接过枇杷的同时还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两个偷枇杷贼,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他跟着黎铮离开,他又后知后觉,刚才黎学长那句话,怎么那么像拗不过他的真挚请求,所以才勉为其难摘了几颗枇杷给他呢?
燕月明捧着枇杷有点纠结,又悄悄抬头看黎铮。黎铮最起码185,他撑着伞,那伞就高出了燕月明一大截。
可燕月明丝毫没有被雨淋湿,一方面是因为雨小,另一方面是因为黎铮一直把伞往他那儿倾斜着。春日细雨中,黎铮的侧脸显得异常帅气。
黎学长真的是个好人。燕月明再次确认。
翌日,燕月明恢复了正常上课。
一大早起来的时候,燕月明照旧一边刷牙一边点开气相预报,听着那一条条或奇葩或诡异的规则,让自己醒醒脑子。
今天的气相预报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因为在几条规则播报完之后,主播苏洄之面朝着镜头,郑重地说出了以下这段话:
“经各地气相局反复确认:世界意识已提前进入活跃期。”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请提高警惕、做好准备,在面对无常世界的同时,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惊慌,不要失序,我与你们同在,气相局与你们同在。”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一切如常。”
苏洄之的声音有种自带的安抚人心的魅力,而燕月明本来就提前从阙歌和闻人景那儿得到了消息,所以此刻心态良好,甚至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唯一担心的是在外城迟迟未归的小姨,小姨都去了大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思及此,燕月明又给小姨打电话。有了那天手机被捡走、还被冒充的前车之鉴,燕月明最近都开的视讯,还跟小姨对暗号。
小姨都很配合,但就是不回来。
今天也一样,小姨那边阳光明媚,大早上的已经穿着碎花裙子在街边喝咖啡了。她优雅地端着咖啡杯,还跟路过的帅哥say hello,最后才回头看自己的大侄子。
“小明啊,不是我不愿意回来。你要理解理解长辈,操劳半生,到老了就想好好放松放松,颐养天年,是不是?”
可是小姨,你才37岁。
燕月明看着小姨那张容光焕发,站在他旁边说是他姐姐都没人怀疑的脸,沉默三秒,最终还是孝顺地点点头,“那小姨你好好玩,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我在这边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不用担心。”
小姨看起来好像也真的不是很担心。
挂了视讯,燕月明略显无奈地下楼吃饭,正好瞧见黎铮也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逃离上方城至今未归的老师,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黎铮的表情有点可怕。
“是,为老师分忧是我的福报。”他甚至还笑了。
挂断电话,两人在餐桌前相遇,四目相对,燕月明竟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他们都是孤独的灵魂,在这座城里,同样等着不肯归来的人。
黎铮是不知道一大早的,这位新来的学弟为何面露慈祥。
“吃饭。”
“哦。”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花园路111号就像一个安全堡垒,罩着刻苦学习的燕月明,让他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考编书。
唯二能让燕月明感知到外面风雨的,一是聊天群里、网络上,不断热情高涨地对“相”与“鸩”的诅咒大战,以及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的阙歌。
因为活跃期提前来临,打乱了气相局的计划,所以阙歌要提前去搜救部报道了,在此之前她得回学校办理一些手续。
燕月明也是这时才知道,不论是阙歌还是他想考的那些文员岗位,其实都是为了年底才来临的活跃期而扩招的人手。
只是像阙歌这样特招的优秀人才,可以提前进去,诸如燕月明这样走正规流程报考的考生,却是不适合拔苗助长的,因此报考日期和考试日期都只是相对提前,仍然留足了宽裕的时间。
燕月明特意去官网看了一下,下周的4月22日就是报名时间,而这一天也恰好是阙歌正式去报道的日子。
现在摆在燕月明面前的问题是——六个部门里有四个在招白班文员,分别是播音、巡查、对策指挥、后勤,他选哪个?
趁着周末,闻人景放假,阙歌也抽空过来,花园路111号四人齐聚,共商大计。
闻人景和阙歌异口同声:“不要播音。”
燕月明毫不意外,“那就是巡查、后勤和对策指挥?”
阙歌看着纸上燕月明写出来的三个部门的名字,理性分析道:“巡查组的文员招的最多,大概率应该会被分去接热线电话。后勤部掌握整个气相局的资源分配,会跟各个部门的人打交道,看着不起眼,但其实也至关重要。而对策指挥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正儿八经的行政部门,权力很大,要想出人头地,这是最快的路子。”
喝了口水,她继续道:“其他两个部门就升迁来说,后勤部比巡查部的机会要大一点,因为后勤部的工作更活泛,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多。”
她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燕月明不由佩服,“学姐你好厉害啊。”
“咳。”闻人景也凑上前来,“我也知道点内部消息,这次对策指挥部招的文员,大概率是做文书工作。”
闻人家可谓是气相专家了,闻人景的母亲在搜救部当副部长,父亲在指挥部,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黎铮则坐在主位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任他们自由发挥。
三个臭皮匠分析了一个下午,最终决定——选后勤。
指挥部虽好,里面一群老狐狸,以燕月明的个性,进去不一定能混得开。就算有人赏识,再加上花园路的人脉打底,他也会很吃力。巡查和后勤二选一,燕月明就选了相对来说出路更好一些的后勤部,先进去勤勤恳恳工作个两三年,再谋求发展不迟。
黎铮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燕月明的选择中规中矩,但这是他的工作、他的人生,只有他自己愿意的且适合他的,才是最好的。
时间眨眼而过,4月22日到了,这天正好是周末。
在这期间,鸩都没有出现过,上方城除了有过两次大的规则波动之外,其余时间都还算太平,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气相局的报考流程跟其他机构都不一样,它需要考生本人带好证件,到现场报名。因为报名当天就会有一轮面试,面试通过,你的名字才会被登记在案。
燕月明跟阙歌约好了一块儿过去,因为距离不远,他提出可以用小姨的粉红小电驴载阙歌,阙歌也很乐意。闻人景倒是想要用家里的车送他们,可他家长辈都在气相局任职,且职位不低,不宜太过张扬,这个提议便被无情否决了。
就连燕月明,都难得地强硬了一次。
他都23了,早就不需要送考了,而且他只是去报个名,还会有学姐在旁边照应,够够的了。人多了压力也大,他怕自己紧张。
闻人景只能遗憾放弃,等到两人出门,他却又换上风衣、戴上墨镜,悄悄打车,抢先出现在气相局——对面的小公园里。
小公园里风景甚好,正值春日,开满了成片成片的草本花卉。靠近路边的地方则种了一排梧桐树,树下是一些耐阴植物和供行人休息的长椅。
站在这里往气相局看,排队报名的队伍一览无余。只是闻人景没想到,当自己走到这里时,长椅上已经坐了个人了。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闻人景惊讶。
黎铮也戴着墨镜,悠闲自得地翘腿坐着,手里还捧着一杯咖啡,语气淡然,“赏景。”
排队的人景。
上午九点,气相局侧门前已经排起了报名的长龙了。阙歌很有学姐爱,她的报道时间在十点,先陪燕月明排完队,再去不迟。
燕月明有她陪着,心情舒缓很多,只是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阙歌又小声叮嘱他:“待会儿我们忙完各自的事情,再见面的时候,要是我身边有新同事,别忘了我在外面的人设。”
“什么人设?”
“冷酷事业型惜字如金女强人。”
燕月明回忆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乖巧应答:“好的。”
阙歌走了,燕月明也终于排到了气相局的里面。
气相局很大,三栋大楼外加一个训练场,像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上方城市中心。燕月明在这座城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前最多接触到救助站,可从来没进过这里。
报考者们大多都跟燕月明一样,情不自禁地四下打量,神情既紧张又兴奋。燕月明站在队伍里,还能听见周围的人谈论着最近的《气相预报》以及鸩。
活跃期都来了,鸩肯定也会出现,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对于上方城的人来说,比较倒霉的是——鸩好像又出现在这里了,毕竟只有上方城的规则波动最大,其他城市都相对安全。
世界那么大,它为何要跟上方城死磕呢?
是因为前两次都死在这里吗?
“小三子好记仇哦。”
队伍前方的一位报考者在阴阳怪气,小三子就是“鸩”的新外号,因为已经是第三代了,所以叫它小三子。
燕月明站在人群里,如同往常一样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忘记自己已经换了造型,变得吸睛很多,因此阙歌一走,就不断地有人来跟他搭话。
这一下把燕月明最后的那点紧张都驱散了。
很快,队伍就排到他了。第一轮报名面试很简单,依旧是图谱测试。
不过这一次的测试不再是单一颜色,更复杂、更花,主要检测你的精神强度。都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人与人之间差异甚大,心志坚定的人,往往也更能抵御世界意识的侵蚀,更适合气相局。
燕月明本来是没有那么强的,可他前段时间刚经历了人生的一次小波折,又是被辞退、又是掉进缝隙,又经过了那么多天的刻苦学习,通过测试不在话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老老实实进去测试、报名的时候,气相局街对面小公园树下的长椅旁,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声出现在身后,闻人景霍然回头,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穿着米白色休闲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长椅后,粗看有点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苏洄之吗?
“苏主播?你怎么也在这儿?”闻人景诧异。
黎铮则根本不理,连头也不回。苏洄之推了推眼镜,露出他标准性的微笑,说:“我就住在这小公园后边,闻人弟弟不会忘了吧?”
闻人景想起来了,气相局对面的小区属于单位分房来着。作为主播的苏洄之是气相局日常工作中的核心一环,需要时刻待命,当然不能住得太远,所以他就住在这后面的小高层里。
此刻正是苏洄之的下班时间,他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见他似乎想明白了,苏洄之便抬起一只手按在他肩上,问:“还记得今天气相预报的第三条是什么吗?”
闻人景想了想,“不能三人同坐凳?”
苏洄之笑眯眯,“是啊。”
闻人景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给苏洄之让座。苏洄之礼貌致谢,再迆迆然坐下。
黎铮这才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道:“跟小孩子抢座位,你也好意思?”
苏洄之仍旧笑眯眯的,“亲爱的弟弟,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黎铮:“表的。”
苏洄之:“表的也并不能改变我是你哥哥的事实。”
闻人景站在旁边听他们打机锋,对此习以为常。因为家里的缘故,闻人景从小就对气相局的一切很熟悉,跟苏洄之也是认识的,甚至比认识黎铮的时间还要早。
可其实气相局上下很少有人知道苏洄之和黎铮的亲戚关系,他也是直到拜入黎和平门下,才偶然得知。
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真的很怪,黎铮这个弟弟,连老师也能埋汰,更别说一个表哥,颇有点谈笑之间六亲不认的架势。
苏洄之这个哥哥,人人都说他温文尔雅、斯文得体,是上方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可近距离接触就会发现——呜呼哀哉,笑里藏刀的典范。
他还喜欢到处认弟弟,颇有“在座各位都是弟弟”的雅量。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又一个弟弟来了。
“哟,这里很热闹啊。”气相局搜救部四队长阎飞,穿着便服从后面的公园里走出来。闻人景记得,他跟苏洄之是邻居。
黎铮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苏洄之则回头看着阎飞,问:“我记得阎队今天排班休息?”
“老远就看到这里有几个可疑人员,虽然在休息,可我作为搜救队的队长,不也得过来瞧一瞧?”阎飞倒是没做任何伪装,浓眉大眼、坦坦荡荡的,就是说出来的话很不对味。
“那你瞧到什么了?还觉得可疑吗?”苏洄之悠然反问。
“苏主播在这里,当然不可疑了。”阎飞的目光又落在黎铮身上,“就是这位市民朋友……”
闻人景不能确认,但他能猜,黎学长墨镜下或许在翻白眼,因为下一秒,他就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气相局,这么闲的吗?”
阎飞双手抱臂,没好气道:“老子才休息了一个小时。”
黎铮:“关我屁事。”
闻人景怕他们打起来,好在没有。转瞬间,这三人又聊起了鸩,话题切换速度之快,令他这个未成年人叹为观止。
阎飞:“这次它变得很狡猾,审问了跟它接触过的所有人,没人看清它到底长什么样子。都说它穿着斗篷、戴着兜帽,身高都对不上。”
苏洄之:“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它也不笨,不是吗?”
闻人景不由插嘴道:“一点眉目都没有吗?”
阎飞:“倒也不是。”
黎铮看过去,阎飞便道:“框出了一个大致的活动范围,现在不确定它有没有转移,不过,花园路恰好在这个范围里。以鸩睚眦必报的性格设定,它如果知道这次失败有你们在里面作祟,说不定会报复。”
顿了顿,他又道:“上一次鸩出现,抓住它的是我们的师父们,这一次重担交到我们手里,我们也绝不能失败。”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配上阎飞那本就周正、硬朗的脸庞,更显郑重。闻人景不由得肃穆起来,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
是啊,一代人老去、一代人崛起,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现在担子到了他们肩上了,他们也不能输,要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对。
只是他学长向来不受这些约束,闻言淡淡回答了一句,“不过宰一只鸟而已,宰就宰了,废那么多话。”
苏洄之笑笑,“确实。”
这时燕月明也从气相局出来了,测试加报名的速度其实很快,前后不过十分钟。他给阙歌打了电话,两人在门口见面。
“学姐!”燕月明看到阙歌,眸光微亮。此刻的阙歌已然换上了搜救部的制服,她本来身材就高挑,这么一换,英气十足。
“报名顺利吗?”阙歌问。
“报上了。”燕月明是真羡慕她啊,自己没那个实力进搜救部,但他羡慕并敬佩每一个搜救部的人,目光在她胸前的徽章上扫过,他又问:“学姐你被分到了一队啊?”
阙歌的身板都挺得更直了,“老师就是一队出身的。虽说现在四队最强,有阎飞坐镇,可一队也是老牌劲旅,也更适合我。”
燕月明:“更适合?”
阙歌:“更适合我以下克上当队长,从此以后人们提起搜救部,不再只有阎飞,还有我阙歌。我们的搜救成功率,有朝一日也一定能提升到90%以上。”
这些事情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但阙歌说这话时,沉着又自信,让人很容易就对她的话产生信服。
这种信服,诞生于苏洄之对着镜头说“气象主播是最浪漫的职业”时,诞生于现在,他不由认真说道:“学姐,你一定会成功的,成为一个最优秀的搜救队员。”
“那就借你吉言了。”阙歌就觉得燕月明真诚讨喜,现在看果然如此。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从他换造型开始,她就想这么做了。
燕月明也不生气,两人顺着台阶往外走。因为阙歌已经入职,她得尽快熟悉搜救队的一应事务,所以就不能陪燕月明一块儿回去了,只是送他去取车。
走着走着,阙歌又停下来,犀利目光望向街对面。
燕月明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发问:“学姐,那四个人怎么那么眼熟啊?你看坐着的那个好像黎学长……”
阙歌:“你肯定看错了。”
以前阙歌可没觉得那四个人有多不靠谱,但现在看着,一个个藏头露尾的,怎么那么不像好人呢?男人究竟是种什么神奇的生物?
还是假装没看到好了。
“走吧走吧。”阙歌推着燕月明向前,一路把燕月明护送到粉红小电驴处,看着他骑车走远。
长椅旁,四人组也面临散伙。
闻人景望着街对面远去的粉红小电驴,还在纠结于“学弟有没有认出我”。苏洄之则微笑着说:“看来对面那两位进展都很顺利,你们不用担心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是向着黎铮的,不过黎铮表情淡然,没什么反应。他笑笑,没再说什么,起身跟阎飞离开。只是离开前,他没忘了揉一把闻人景的头,成功让闻人景炸毛——无他,静电而已。
闻人景气死了,飞快地捋着自己的头毛,希望它重新变得柔顺。余光一瞥,他学长也起身走了,他便连忙跟上。
“学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摆一桌?”
“嗯?”
“庆祝学弟顺利报名,还有学妹正式入职啊。身为学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叫鼓励教育,给他们这种积极的、正向的引导,你说对不对?”
黎铮看了眼旁边这个矮他一大截的所谓学长,炸了毛的样子像一朵蒲公英,还戴着墨镜。他不置可否,继续闲庭信步般地往前走,留下一句:“你看着办吧。”
什么鼓励教育、什么题海战术,雕虫小技尔。
“摆一桌”最后就定在晚上六点,阙歌正好下班归来。
黎铮出钱,闻人景出力,定了一桌好酒好菜。开席之前,闻人景还特意准备了一段开场白,尽显学长风范,结果开席之后,整个桌上只有他一人喝果汁。
“学弟,人不可貌相啊。”闻人景端着果汁,看着燕月明手里的红酒杯,发出喟叹。
“我家小姨喜欢喝酒,因为要照顾我所以不能经常出去喝,我就在家里陪她喝一点。只是一点点,不多的,真的。”燕月明赶忙解释,目光清澈而诚恳。
半个小时后,喝了整整一瓶红酒的燕月明,精神倍儿棒。
闻人景反倒像那个喝了酒的人,已经有点开始上头了,悄悄凑在燕月明身边说八卦,“其实你也发现了对不对?黎学长虽然脾气难以捉摸,但他很有耐心,还很大方,不小气,以前老师带我的时候,那火爆脾气,骂我的声音能传出十里地,所以我一定不会这么对你的,我们要开展鼓励式教育——嗳你踩我做什么?”
阙歌在桌下踩他鞋子。
闻人景察觉到事情不对,缓缓回头,就看到了主座上的黎铮。黎铮拿着手机,手机翻转过来,上头正开着视讯。
视讯那头正是他亲爱的、潜逃在外的、骂人能传出十里地的老师。
老师黑着脸,嘴角却在笑,“我脾气很差?”
燕月明忽然觉得黎学长跟老师挺像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闻人景就没办法保持这样的好心态了,但他天资聪颖,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把燕月明给显出来了,“咳,老师,你还没见过新来的学弟吧?”
语毕,他又看向燕月明,“来,学弟,快跟老师打个招呼。”
燕月明:“……”
说好的爱的鼓励呢!
燕月明硬着头皮跟老师打招呼,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老师黎和平是个精神矍铄的胖老头,眉毛粗而浓密,看着很有佛像,黑着脸的时候又像金刚。阙歌平日里跟燕月明叨咕的时候曾经说过,老师没退休之前身材还是倍儿棒,退休之后才发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面对燕月明,黎和平还是收敛了脾气的,笑起来眼角的褶子都透着慈祥,跟刚才判若两人。
燕月明又觉得,花园路的人好像都很擅长变脸,或许是独特的师门传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燕月明老老实实地点头认了师父,“老师好,我是燕月明,您叫我小明就可以了。”
黎和平乐呵点头,“小明好,小明好,最近我不在,学长学姐们有没有好好教你啊?”
燕月明:“有的。”
“那就好。”黎和平又仔细瞧了他几眼,很满意似的,说:“这样吧,你明天跟黎铮一块儿来找我,老师请你吃最正宗的明山烤鸡。”
闻人景顾不上低调了,忙问:“那我呢?”
黎和平瞪他一眼,“你老老实实给我上学去。”
阙歌:“我……”
黎和平:“气相局倒闭了?”
“老师都退休了,还管气相局倒不倒闭吗?”黎铮不咸不淡地开口,瞬间就把黎和平的火气给堵了回去,“时间不早了,老人家还是早点睡吧。”
语毕,他挂断视讯,端的是干脆利落。
燕月明眨巴眨巴眼,好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翌日,燕月明跟随黎铮出门。
老师暂住在城外的明山脚下,黎铮说他们可能会在那里住几天,所以燕月明特意收拾了一背包的行李出来,背包上还挂着昨晚闻人景送他的护身符。
闻人景因为不能跟着去,颇为遗憾,便从兜里掏出这护身符送给他,“学弟,虽然学长不去,但学长的心与你同在。这个拿好,我做法开过光的,要是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说不定可以靠玄学保命。”
燕月明拿过那个叠成三角形的护身符,满头问号。小学长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啊?又是下棋又是奥数,还会做法开光?
真·杂学家。
不过最让燕月明喜欢的,还是黎铮车把手上挂着的新头盔。之前燕月明坐黎铮的车,也戴头盔,但那是黎铮的旧头盔。
今天那车上明显挂了个新的,跟他的镜框一个色,搭扣还是特别的叶子款式。
“这是给我的吗?”燕月明忍不住问。
“嗯。”黎铮随手拿起头盔丢给他。
燕月明双手接过,开心地说了“谢谢”。黎铮勾了勾嘴角,随即又迅速压下,继续云淡风轻。
明山并非是单单的一座山,而是绵延十多里的群山的统称。
明山这边,是上方城;翻过明山,便是另外的城市了。不过以规则覆盖的范围来论,明山的大部分区域都归属于上方城。
摩托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抵达了明山脚下。燕月明呼吸着这山间的新鲜空气,望着满目翠绿,心胸都不由开阔许多。
又绕着山脚下的公路开了一会儿,路越开越偏,他心里就有点儿打鼓了。好在穿过一条山间隧道后,视线再次霍然开朗。
绿油油的田野出现在眼前,有了田野,就有了人家。燕月明记得明山这边还有许多没有搬迁的小村子的,这儿虽依旧遵循上方城的规则,但不像城里那么多限制,生活便简单许多。
当然,城里也有城里的便利,出了事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援。也算各有利弊。
不过他们最终并没有往村子里去,而是沿着一条入山的公路,往山里去了。往前再开个五六分钟,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黄杨客栈。
这是一家山间民宿。
这间民宿从取名风格就能看得出,古色古香,客栈侧方的停车场旁种满了黄杨树,大约也是因此得名。
燕月明好奇地四下观望,看到前边还有指路的木牌。露营地、山泉、情人谷等等,能逛的地方倒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