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历险记—— by弄清风
弄清风  发于:2023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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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看看。”
“是!”
凌晨时分,《气相预报》准时播出,气相局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花园路111号,燕月明却睡了个好觉。房间里点燃着淡雅的熏香,黎铮说这是助眠的,他点了之后果然睡得很香甜,连梦都没有做。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一看,都10点了。
燕月明赶忙洗漱,换好衣服下楼,看到阙歌正坐在客厅里看书。
听到脚步声,阙歌回过头来笑着打招呼,“早啊,学弟。不用那么急,学长今天有事不在家,所以你全天自习,不用上课哦。”
燕月明则有点担忧地看着阙歌脖子上的创可贴,“学姐,你受伤了?”
阙歌立时摆出一张严肃脸,就像报名那天燕月明第一次见她时一样,“还说我呢,学弟,你的后脑勺还痛吗?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
“还、还好吧。”燕月明是真的觉得不怎么痛了,而且今天的精神也出奇得好,丝毫没有什么后遗症。
阙歌便道:“学长肯定给你用熏香了吧?那可是高档货,安神固魂用的,一般来说医院和气相局里才会配备。放在外面散卖的话,特别贵,毕竟原材料稀缺。”
“稀缺?”燕月明瞬间想到了,“不会是从缝隙里来的吧?”
“不愧是我们花园路的小学弟,很聪明嘛。缝隙里的东西,一般来说是不允许往外带的,尤其是不小心掉进去的普通人,没办法分辨那些东西是好是坏,所以如果有发现外带的,搜救队员都会让他们放回去。但是有些特殊的东西呢,譬如做这种香的原材料,拿出来经过加工之后就可以做成救命的好东西。所以,凡事有两面,有利也有弊。”
阙歌说着,转身去厨房端来了早餐,“来来来,先吃饭,我一直热着呢,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燕月明哪里会挑剔,有的吃他就很感动了。
他再次确认,花园路的人真的都很好。
燕月明也确实饿了,闻着香喷喷的粥,胃口大开。阙歌就坐在他对面,看到他吃得喷香,心情也十分愉悦。
吃东西时,燕月明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在缝隙里的见闻,发现记忆还在,只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好似被削弱了,部分细节需要回想才能确认。
看来这个“记不住”就是随着时间流逝的。
至于韩梅和曹彧他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燕月明掉进了缝隙里,那个把他砸晕的人竟还冒充他在聊天软件里跟朋友报平安,可恶是可恶,却也省了燕月明解释的烦恼。
吃完早餐,燕月明主动去洗碗。令他不解的是,阙歌也跟着他一块儿进去,还全程笑眯眯地看着他。
“学姐?”
“学弟,既然今天学长不在,要不要我给你辅导功课啊?学姐虽然来这儿不久,但水平也是很不错的。”
燕月明当然是选择答应了,学姐对她那么好、那么善良,教学方式肯定比黎学长要温和得多。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太年轻,想得太简单了。
阙歌的教学风格确实跟黎铮不一样,她喜欢走题海路线。在燕月明点头答应后,她立刻兴冲冲地搬出一大堆卷子,告诉燕月明:“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学弟。你知道我一个普通家庭出身,连学费都东拼西凑的人是如何读完四年大学并以全A的成绩拿到气相局的offer,并且拜入老师门下吗?看看这些,我们今天做它个爽!”
燕月明:“……”
作者有话说:
小明:全剧唯一一个要学习的人。

燕月明整整做了两天的题,闻人景周末放假回来了,他还在做题。
闻人景今天仍旧是黑裤子、白衬衫的小少爷造型,绕着燕月明走了一圈,小大人似地说:“学弟,你就是被学妹忽悠了。你要知道,在这栋房子里,学妹的教学理念是不被认可的。你不如学学我,鄙人不才,奥数冠军——”
“市级的。”阙歌从背后蹿出来,无情拆台。
“我们上方城是大市,再说了,我只是没有去外面参加比赛。如果我去了,我也会赢的。”闻人景迅速为自己辩解,随后又真诚地看向燕月明,道:“学弟,请相信我。”
燕月明:“相信、相信。”
他做题做得都头晕眼花了,现在不管谁说什么,他都相信。他也不知道一个以后要进搜救部的人,又是去参加围棋比赛又是奥数比赛的,能有什么用,反正相信就对了。
不多一会儿,阙歌和闻人景又握手言和。闻人景带了核桃过来,拿个小锤子坐在那儿敲核桃,敲完了,再由阙歌把果肉分拣出来,最终送到燕月明手边的小碟子里。
阙歌对他充满慈爱,“多吃点,补补脑子。”
燕月明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含泪收下这份爱的礼物。
不过不得不说,阙歌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她不光让你做题,还给你整理错题集。错题之上还有错题,无穷尽也。
唯一的缺点是,她不怎么会讲题。自己能懂,理解力很好,但要是给别人讲,那就是典型的——
“为什么选C呢?因为A、B、D是错的啊。那为什么A、B、D是错的呢?因为C是对的啊!”闻人景鹦鹉学舌,最终遭到阙歌卡住脖子一顿爆K。
打完了,她神清气爽,核桃流水线再次恢复运作。
闻人景倒也没有面子上挂不挂得住的问题,他是真的能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依旧是端着架子的小少爷一枚,云淡风轻。
三人又聊到最近上方城内的局势,闻人景表示有点担忧。
阙歌:“你一个初中生,不好好学习,担忧什么?”
闻人景:“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咳,学弟。”阙歌看向燕月明,解释道:“前两天事态还不明朗,就没跟你说,现在也该告诉你了。关于你被人敲闷棍的事情,是这样的,根据气相局内部消息——世界意识提前进入活跃期了。”
活跃期?燕月明想起课本上的知识,恍然大悟。
《新世界书》上说了,当初那场大爆炸,让双方元气大伤。人类能苟,逐渐在现实世界站稳脚跟,而世界意识则躲在缝隙深处,暗搓搓搞事。
活跃期,指的是它搞事特别频繁的一个时期,十年一次。积攒了十年的力量,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来,次次都想把人类搞死。
难怪燕月明会在寂静街区看到来自胡地的飞氓呢,难怪他会被人敲闷棍呢,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一方面,缝隙是世界意识的地盘,它活跃了,缝隙里肯定不太平,这很好理解;另一方面,在每一个活跃期,世界意识都会将自己的力量分出一部分,制造出一个拥有着人类外表的化身,混迹人群。
这个化身,人类将之取名为“鸩”。
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毒鸟,用它的羽毛泡酒,就是鸩酒。这名字跟“四不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都不是人。
迄今为止,鸩出现过两次,都被人类给想方设法搞死了。所以虽然知道接下去可能会不太平,但燕月明并不怎么恐惧。
他只是有一个疑问,“虽然现在正好是第三十年,但下一次活跃期,是不是应该要在年底的时候?”
闻人景:“对,所以说它提前了,但具体原因不明。”
阙歌沉声:“鸩表面上跟人类没有区别,你堪不破,就会以为它是你的同类。24号那天,三院发生骚乱,有病人从北门闯入缝隙,随即消失不见。直到一周后,他在浦匣子弄点蜡烛,企图让一整个弄堂的人都违规,被学弟你识破。出于报复,他把你扔进了缝隙。”
闻人景小大人似的蹙起眉,“这件事最大的疑点就是,当时气相局的补充播报还没出来,外面没有人会知道不能点蜡烛。可那个人分明早有预谋,还远在监测部给出规则之前就做好了准备,那他的消息来源99%不可能是人,没有哪个人的消息会比气相局监测部还快。”
燕月明:“那个病人应该不是鸩吧?”
阙歌摇头,“不是,他也只是被蛊惑了而已。本身他住在三院,精神状况就不稳定,说到底,他还是受害者。”
闻人景言之凿凿,“但鸩肯定跟他接触过。”
阙歌点头,“城里不止浦匣子弄出了事,还有好几个地方,好几个捣乱的人,肯定或多或少都跟鸩有过接触。气相局已经开始排查了,就是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说来说去,在这里担忧没用,还得看气相局。
“啪!”闻人景又是一锤子砸下去,看着四分五裂的核桃,道:“这个有毒的鸟人,早晚拔光它的毛。”
阙歌拿起敲碎的核桃,又用力一捏,“傻逼玩意,害人害己,世袭脑残。”
来了,上方城人民固定娱乐活动——合法骂相。
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你犯规,就会被世界意识察觉并捕捉,因此小心谨慎是常态。可大家都已经觉醒了,“纸片人”只是一种自我调侃,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独特的灵魂,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如果有个臭东西躲在暗处一天到晚想弄死你,你能控制自己不去骂他?
老子就是死也要骂你。
在大爆炸初期,不止一个勇士指天大骂。而当一个人激动时,他往往精神振奋,再加上一连串国骂妙语连珠,那自我意识简直都攀升到顶峰了。一个人,还往往能带动一群人,群情激奋。
过于突出就容易暴露,进而陷入危险。
那怎么办呢?
大家一起骂,当骂声如潮,所有人自然地隐藏其中,就谁也不会突出来。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法不责众。
再者,人们的情绪需要得到纾解,他们不能在面对这个诡异世界、苟延残喘的同时,还压抑自己的内心。
如果骂一骂天会塌,那天就塌吧。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坊间甚至有戏言,这么多年世界意识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就是被骂声压制的。它就该骂,三天不骂,上房揭瓦。
此时此刻,听着咒骂声,燕月明再看一眼手机上的群聊名称“注定要拯救世界的三人组”。他觉得跟学长和学姐比起来,自己还差得远呢。
他连骂人都不太会,只能继续学习了。
学习再学习,明日复明日,无穷尽也。
当燕月明的脑子里塞满知识,他忽然发现,自己快把缝隙里的事情都忘光了。什么记号?记什么号?缝隙里有什么呢?他只记得他掉了进去,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后学长出现,把他给救了。
这种记不住的感觉有点糟糕,但燕月明知道,或许再过几天,他连这种糟糕的感觉也没有了。因为他会忘记自己“记不住”这件事。
他甚至试过在纸上记下来,因为不想学长辛苦教给自己的东西却被遗忘,谁知这也不行,字迹也会消失。
于是他也忍不住骂人:“垃圾世界,去死吧。”
这世上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是被辞退吗?是被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敲闷棍吗?都不是。
是你深入险境还不忘学习,辛辛苦苦得来的知识,没了!
这个世界是这么对待一个考编学子的吗?
燕月明气死了,在纸上不断写着“去死”二字,企图给世界意识下咒。他还把自己的网名又改成了“巫师小明”,毕竟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与此同时,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某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谁咒我?!”
“这群该死的蝼蚁、纸片人,整天屁事不干,就知道咒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部做成我的标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臣服,什么叫做听话,什么叫做世界的意志不以人类为转移。不,那些肮脏的、丑陋的、贫贱的,还妄图什么自由、独特的,他们不配,他们只能成为我鞋底的泥……”
黑色的兜帽斗篷遮着他,暂且称之为“他”的脸,声音雌雄莫辨,甚至听不出年纪。他说着,语速越来越快,双手张开,如同拥抱着自己的臣民和王国,但仔细看他身前——
惨白月光从破窗里照射进来,偌大的仓库一样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只他一人。
“可恶。”
竟然一个都没有回来复命的,不是被抓了就是死了。人类果然脆弱。
他怒而甩袖,愤而离去,可谁知斗篷太长了,他一个不慎踩住了下摆,自己把自己踩了个踉跄,并一步跪在了地上。
“人类抛弃四肢行走,仅用双脚,果然很愚蠢。”他恨恨地念着,再次甩袖站起,每一步,都走得坚实,仿佛要把水泥地踏碎。
“都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这边如何愤恨不提,花园路111号,燕月明下完诅咒觉得有点饿了,便去厨房煮泡面吃。这几天黎学长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莫测,他不在,燕月明都没那么拘谨了。
当然,这泡面是他自己买的,黎学长的厨房里不可能有泡面这种垃圾食品。
燕月明一边煮泡面,一边难得放松地哼着歌。他现在发现了,骂人真的很愉快,让别人承受痛苦,自己就会心情愉悦。
可是当他煮好泡面,端着面碗回到客厅时,他的心情就愉悦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黎学长回来了,而且就站在那张用来学习的长桌前,手里正拿着他下咒的纸。
纸上满满当当的全是“去死”,且每一个字都异常端正。
究其原因,燕月明怕写得太潦草了,神看不懂。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黎铮也不知道,他才放养了几天啊,他新收的小学弟,就性情大变了?他转头看向燕月明,燕月明心虚地低下头。
“我会吃人?”黎铮又问出了那个经典问题,末了又添一句,“还是你咒的是我?”
燕月明飞快摇头,眼镜都要甩飞了。
不过他这个举动成功把黎铮的注意力转移,微微蹙眉,“明天你就去把这幅眼镜给我换了。”
正准备解释的燕月明:“……嗯?”

第20章 和平街
燕月明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逛过街了,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他为了面试,跟小姨一块儿去店里买西装。
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次逛街会是跟黎铮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妙,比他那天坐在黎铮的摩托车后座上,跟着他绕城一周还要来得奇妙。而且他出门时担心的,黎铮带他去很贵很贵的精品店,而自己付不起眼镜钱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他坐着黎铮的车,跟他到了城西的一条小街上。这儿有一家裁缝铺,是黎铮经常来定制衣服的地方,还有一家看起来很常规的眼镜店。
这条街叫“和平街”,跟老师一个名儿。
自从那一夜后,上方城的规则又恢复了平常,生活的洪流席卷着人们继续朝前奔去,而那一点点波折就被迅速抛之脑后了。
和平街,街如其名,一片祥和。
今天的规则相对简单,燕月明出门前看过,出行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黎铮停好车,把他带去眼镜店,店主是个脸盘圆圆的、看起来就很有福气的大婶。
她虽然自己不戴眼镜,也没有怎么打扮,但打扮起别人来,头头是道。
“这年轻人嘛,眼睛不能遮着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小年轻的眼睛最灵了,一点都不浑,藏起来多可惜呀,就要大大方方地给人看的嘛……”大婶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又是亲切的长辈,那可不得把燕月明绕晕了?
最后她又指着对面的理发店,说:“我看你啊,别急着配眼镜,去对面那家理发店。哝,看见了没有,就那家理发店,先去剪个头发再来配眼镜,保管你妥帖又帅气。”
人家这么热情,又安排得头头是道,燕月明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去理发店的路上了。
理发店的大叔热情地在门口迎接他。
他甚至怀疑这两人是夫妻,一切都是串通好的。
“来啊,小伙子,别害羞。”大叔冲他招手。
燕月明能怎么办?他回头朝黎铮求救,却看见他倚在眼镜店的柜台旁,潇洒帅气,还冲他挥了挥手。
什么啊,不就是剪个头发。大婶说了,我也会变帅气的。
燕月明一赌气就大步流星地进了理发店,坐下来之后,看着店里的装潢以及富有年代感的海报,又有点后悔。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新发型到底是什么,这个发型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人生,可他已经坐下了,大叔已经开始准备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人嘛,总是这样。
街对面,黎铮拿起一个墨镜试了试,大婶在旁边跟他开玩笑,“黎老板也好久没来了。早听说花园路新来了一个学生,今天总算见到了。”
黎铮:“谁那么八卦把消息传到了这儿?”
大婶含笑不语,黎铮就明白了,准是苏洄之那个八卦精,每天播报规则那么多条都堵不上他的嘴。
大半个小时后,燕月明剪完头发了。他还没戴上眼镜,便凑到镜子前去看,意外发现效果还不错。头发没有剪得很短,打薄了些,剪出了一些层次,额头也露了出来,干净、清爽,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还带着点稚气,可又没有那么学生气了。
“瞧瞧,不错吧,神采飞扬的,多帅气啊。”大叔在后面自夸。
大叔的价格也很公道,剪一次头发25元。燕月明爽快地付了钱,开开心心地往回跑,却被告知黎铮已经去裁缝铺了。
眼镜店的柜台上早就摆好了三幅眼镜,都是细边的,一金一银,还有比较时尚的透明框。大神乐呵呵地推荐道:“刚才黎老板都看过了,你再挑挑,挑中哪个选哪个。价格都不贵,你是黎老板带过来的,再给你打八五折。”
燕月明听到打折就心动了,最后挑了银色细边的。金色也好看,但苏主播就总戴着金丝边,看起来就特别有文化,燕月明自知比不上对方,觉得不能太装了,还是选个低调点的好。
店里还有隐形眼镜,燕月明也拿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等到眼镜也买好了,燕月明就去裁缝铺找黎铮。
裁缝铺不远,燕月明到的时候,发现黎铮就坐在门口的长条凳上,跟店老板喝茶。他今天依旧打扮得精致又妥帖,盘靓条顺的,哪怕底下坐着的是个没有扶手没有靠背的长条凳,坐姿都透着一股随性和优雅。
燕月明向他跑去时,黎铮也在抬头看他。
从街的那头跑来一个神采飞扬的小伙子,风吹起头发露出眉眼,五官清俊而富有朝气。银丝边的镜框在午后的阳光里折射着光芒,把那双眼睛也给突显出来了,清澈又明亮。
“学长!”他看起来还有点兴奋,像考了满分迫不及待要给人展示。
黎铮忽然也想看看他不戴眼镜的模样,不过对上燕月明那双暗含期待的眼眸,他还是放下茶杯,说了一句:“不错。”
燕月明满意了。
黎铮也满意了,遂向旁边捧着茶壶的老大爷介绍道:“这是我老师新收的学生,给他做两套常服就行了。款式简单,适合他的。”
燕月明连忙摆手,“我有衣服呢,不用做新的。”
“让你花钱重新配了眼镜,你配合了,那我花钱给你做几套衣服,这叫礼尚往来。”黎铮看着他,道:“这条街的物价不贵,你不用有负担。衣服拿回去,平时可以不穿,跟我出门的时候,穿。”
噢噢噢噢,原来是这样啊。如果是跟学长出门要拾掇得好看一点,那燕月明倒是不好拒绝,再想到这条街上的物价,定做两身衣服应该也不会贵到哪里去,他就没有再反对。
说起来,今年春天换季的时候他确实没买衣服,添置几件未尝不可。不过燕月明哪里需要黎铮给他花钱,立刻表示要自己付。
裁缝铺老板是个系着皮围裙、脖子里挂着老花镜的小老头,叫老赵,在旁边打趣他,说:“你跟黎老板争什么?人家老板呢,还是我店里的VIP包年用户,他买便宜,你买贵。就你这两件衣服,还不够他一年的零头。”
语毕,不等燕月明拒绝,他就站起来招呼燕月明进去量尺寸。
燕月明又看看黎铮,黎铮重新端起茶杯,递过来一个“进去”的眼神,他便只好乖乖进去了。在花园路111号,学长黎铮的决定,向来是没什么人能反驳的。
量尺寸也是个细致活,燕月明耐心地配合着老板,等到所有尺寸量好,款式也定好时,发现原本阳光明媚的和平街,竟下起了淅沥小雨。
沿街的商铺都有雨棚,晴天时遮阳,雨天时遮雨,所以黎铮坐在门口,倒也没有被淋湿。燕月明望出去,能看到他的侧脸,眉目沉静,一缕微卷的头发垂在颊边,不知为何,那卷曲的弧度特别适合这样的雨天。
他每次这样看着黎铮时都觉得不大好意思,怕过于冒犯,于是视线自然地下移,就看到了他握着茶杯的手。
烟青色的茶杯真的很小,被虚握在那指间,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把玩”。视线再顺着那指尖,扫过骨节和手腕,那手腕上戴着水晶手串,半藏在衣袖里,若隐若现。
燕月明第一次觉得水晶那么好看。
不,小明,你又在想什么?
燕月明赶紧把那些有的没的甩出脑海,走到黎铮身边,跟他一块儿看雨。他想起黎铮定下的规矩,便问:“学长,今天还要回去上课吗?”
“题没做够?”黎铮反问。
“也不是……”
“雨天不上课,今天休息。”
一听到“休息”两个字,燕月明就自动蹲下了,懒虫从四肢百骸里跑出来,一下子把他的腿灌得有千斤重。
他捧着脸跟黎铮一块儿看雨,这才提起自己已经把缝隙里的东西忘得差不多了的事。
黎铮对此反应平平,“那你要许愿自己永远不要再记起来。”
燕月明一想,再记起来的条件是什么?肯定是再进到缝隙里。仔细说来,这也算一句祝福了,黎学长果然面冷心热。
“谢谢学长。”
黎铮也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致谢,不过转头看到燕月明,又觉得合情合理。
今天没有规则说不能撑伞,所以街上很快就有了花伞几朵,还有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儿穿着柠檬黄的雨靴在路边踩水。这么看着,把时光抛费,倒也不觉得无聊。就是雨声实在太催眠,燕月明听着听着就想睡觉,不由得打起了哈欠。
老赵给他端来了一把小竹椅,捧着茶壶在他旁边坐下,说:“春雨贵如油啊,跟规则不沾边的春雨,更是金水了,下得好,下得妙。”
燕月明赞同地点头。
老赵:“小后生,反正你们也不急着走,我小老头考考你,知不知道我们和平街的历史啊?”
燕月明还真不知道。和平街在城西,而他住在城东,中间隔了一整个城区。他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了那么多年书,连游乐园、大商场这种地方都很少去,更别说知道某条街的历史了。
他摇摇头,老赵便道:“这条街上,都是前店后院的构造,一家一户的老街坊老邻居了。不过其实我们都不是这里的原住户,大概都是二三十年前陆陆续续搬过来的。”
燕月明:“二三十年前?是因为觉醒吗?”
“是啊,当时整条街都空了。老头子属于最早从城外搬来的那一批,还有得选,就选了这88号,多吉利啊。不过这街本来也不大,窝在这城西一角,生意马马虎虎也就糊个口,所以这些年又有人搬走了。你瞧,对面那家卖茶叶的,上个月刚搬走,说是孩子在市中心买房了,接过去享清福。”
“市中心买房啊,真好,有钱。”
或许是燕月明语气里流露出的艳羡太过自然,老赵笑着摇摇头,又故意压低声音,道:“但是你知道吗?这条街上有的空房子,是一直空着的。那里面啊,据说不干净,闹鬼呢。”
燕月明瞬间睡意驱散,“真的吗?”
老赵神秘兮兮地抬起下巴,“这还能骗你?”
燕月明打小生活在这上方城,又哪里会被轻易骗到?他的眼神里透着狐疑,看向黎铮,“学长,这是真的吗?”
黎铮悠然地提起旁边小炉子上的茶壶,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轻飘飘回答他,“真的。”
在燕月明的认知里,学长肯定不会幼稚到拿这种事骗他的。而且这是上方城,这是小说里的世界,都有那么多奇葩规则了,世界意识还天天想搞死人类,有鬼不是很正常吗?
“鬼在白天不会出来吧?”他小心地问老赵。
“哈哈哈……”老赵笑得很开心,“当然不会了,你看我在这儿住了三十年了,不还好好的吗?”
燕月明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老赵笑得更开心了,跟他说:“之前还有一些不怕死的学生跑这儿来夜探鬼宅呢,就街那头的14号,那里是真的有点古怪。”
谁知燕月明一本正经反问:“这个世界就够诡异了,为什么还要去夜探鬼宅?在自己家里探就可以了啊,规则说不能看床底的时候看一下,听到婴儿哭声的时候去打个招呼,都不用出门付路费。出事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也能及时打热线电话,安全多了。”
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还有比作死更简单的事情吗?
老赵为此哈哈大笑。
黎铮则放下茶杯,云淡风轻道:“就是闲的。”
他想,这位新收的学弟也许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是个人都喜欢吓他。漂泊四海对啥都不放在心上的老三喜欢吓他,顽童似的老赵也一样,最后人是成功吓到了,自己也收获了快乐。
此时此刻,老赵还悄悄给黎铮使眼色,大意是“这小后生真不错,以后可以经常带过来陪我玩儿”。
滚犊子。
“走了。”黎铮站起身来,顺手拿走了老赵放在门口的黑色长柄伞。
“哦。”燕月明赶忙站起来,主动钻到黎铮的伞下,但礼貌小明从来不会忘记跟人说再见,尤其是对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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