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陆鸣霞这样,能够跟警察说的有来有回的,每句话还能仔细斟酌再说出口的,已经算是难对付的了。
贺争一点不绕圈子:“在李登义和赵洪才两起命案案发前后,你与赵雪有多次通话——她在这起案件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陆鸣霞完全不配合的油盐不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争冷冷说:“你不知道?李登义死亡的前一天晚上,你去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作案工具——需要我们让老板亲自过来指证吗?”
陆鸣霞不仅没有被吓到,甚至从容不迫反问了一句:“警察同志,绳子上有编号吗?那种尼龙绳应该随处可见吧。我去买了绳子,警方就可以确定,跟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是同一条吗?上面留下了我的指纹吗?”
陆鸣霞说的其实没有问题,李登义的案发现场,确实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有意识反侦查的犯罪。
就算她去买了尼龙绳,硬要说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这场审讯进行到一半,林载川就起身离开了,信宿转头看他:“不听了吗?”
林载川微微摇头:“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她恐怕不会说什么,既然已经查到了陆鸣霞这个人,我想再去跟赵雪见一面。”
赵雪她毕竟只有十二岁,就算天生情感缺陷,智商可能异于常人的高,但到底还是个没有社会经历的小孩子,从她嘴里得到线索的可能性说不定比陆鸣霞还要大一些。
这时候赵雪还在学校上学,林载川跟信宿便衣到了学校,找到了赵雪的班级。
这会儿正是课间休息的时候,林载川跟信宿走到她的班级门口,从透明清晰的窗玻璃看进去——
赵雪扎着两个马尾辫,坐在座位上,被几个穿校服的同龄女孩簇拥着,跟她们有说有笑地聊天,时不时做出一些放松的肢体语言。
赵雪跟她的妈妈都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碍,但素含玉的“不正常”是非常明显的,只要跟她稍微接触就能感觉出来,她在人前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古怪的冷淡。
但赵雪不一样。
她看起来……
是个非常正常的孩子,甚至就像陆鸣霞形容的,她很“外向”,在班级里很受欢迎。
以至于知道内情的人,看到她融入一个集体、毫无隔阂言笑晏晏的样子,会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信宿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精神病患者能表现的这么“合群”,他意味不明笑了声:“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演技,不给她一个奥斯卡奖都可惜。”
他们两个个子高挑容貌俊美的男人站在教室门外相当惹眼,很快,赵雪就透过窗户看到了他们,认出了林载川,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跑了出来,小声喊道:“林叔叔。”
初中的孩子们好奇地探着脑袋从教室里面往外看,“哇”了一声:“好好看的两个大哥哥呀。”
林载川已经跟学校老师打过招呼,带着赵雪进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
赵雪坐在板凳上,晃了晃细细的小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转着,“叔叔,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啦?”
林载川注视她良久,“陆鸣霞现在在公安局。”
“她交代了一些关于你们的事。”
听到陆鸣霞这个名字,赵雪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僵住了,表情慢慢淡去。
林载川道:“那么你呢?赵雪,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那个人死的那一天晚上,你都做了什么?”
知道这两个人来者不善,赵雪缓缓垂下眼,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那向下压平的唇角。
然后,她突然笑了一声。
赵雪的反应平静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她稍微耸了一下肩膀,几乎是风轻云淡的,语气遗憾道:“果然还是不行吗,我还以为我已经想的很周全了呢,叔叔,你们好厉害呀。”
这个态度……林载川微微皱眉看着她。
赵雪语出惊人道:“赵叔叔是我害死的。”
“如果不是我告诉他那种果子是罂粟,他也不会知道村子里的事,也不会被杀害灭口了。”
“所以,出于对他的感激、愧疚,我有点想要为他报仇。”
当时警方怀疑过,赵洪才为什么突然知道桃源村的真相……原来是赵雪告诉他的。
信宿冷眼看着她:“感激、愧疚?你有这种东西吗?”
“我确实不太能感受到这样的情绪,叔叔应该知道我有这样的缺陷,不过我已经尽可能的理解这样的感情了。”赵雪很有礼貌地回答,丝毫不惧怕地跟信宿对视——直视着那一双很多成年人都不敢直视的冰冷眼睛。
“这件事跟陆阿姨没有关系,你们不用调查她的,我想做的事她都不知情,只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小了,有些事不方便,所以让陆阿姨帮我出面而已。”
赵雪弯着眼睛,笑吟吟地对他们说,“我本来想,赵叔叔的案子一年都没有结果,那么我做的事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是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承认了也没有关系,那个姓李的叔叔是我杀掉的,为了让他死的更加有价值一点,我选择了跟他杀掉赵叔叔一样的方式。”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摄像头拍下赵雪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那天真稚嫩的脸庞,配上她说话的内容,那绝对是让很多人感觉到后脊发凉的犯罪纪录片。
“我知道杀人是有罪的,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就算是杀掉坏人也不可以。”赵雪一双眼睛望着他们,看起来竟然有些无辜,“可我还是个小孩子,做这些事应该不会有什么惩罚的,我说的没错吧,警察叔叔?”
第一百七十章
赵雪的心智成熟的绝对不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她甚至比大多数成年人都要缜密聪明,甚至可以用“狡猾”这个词来形容。
在警察面前她几乎是有恃无恐的,两条自然垂落在椅子下的小腿随意晃荡着。
林载川问她,“你怎么知道李登义是杀害赵洪才的凶手。”
赵雪说:“因为我看到了。”
林载川的瞳孔倏然一缩。
“本来那天我是要跟着爸爸妈妈离开的,但是赵叔叔知道那是罂粟之后的反应很激烈、愤怒,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就留了下来,”赵雪用手指转了转头发丝,道,“那个男人来找赵叔叔的时候,我就藏在叔叔家的侧房里,我看到他们一起出去了,他把赵叔叔带去了山上。”
林载川用一种沉而静的眼神看着她,“既然你知道谁是凶手,为什么在当时没有告诉警察。”
“我知道村子里都是坏人,赵叔叔是被排斥的‘异类’。”
赵雪道:“他们连杀人灭口的事都敢做,我不知道把这件事说出来,会不会遭到那些人的报复,所以我不敢说。”
她说话的逻辑极为缜密,字字斟酌,冷静的不像是只有十多岁的少女。
——这更像是一场发生在成年人之间的对话。
林载川心情有些沉重,起身道:“赵雪,你可能要跟我们到市局走一趟。”
“我们需要一份详细的笔录,到局里说明这起案子的详细经过,就可以离开了。”
如果赵雪确实是杀死李登义的凶手,且没有共犯,凶手是完全无刑事责任人,那这起案子只能做结案处理。
至于陆鸣霞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不是赵雪的帮凶,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
“可以,但是……”赵雪对他们笑了一下,讨价还价道,“警察叔叔,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爸爸吗?可以告诉妈妈。”
“爸爸不知道这些事。”
赵二海,一个憨厚到有点缺心眼的老实男人,他做梦恐怕都想不到他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女儿做了什么事。
赵雪在教学楼下等,林载川跟信宿到停车场取车。
还没走到停车场,信宿就撇了下嘴,道:“好讨厌的孩子。”
正常的情感缺失人格障碍的表现,其实是像素含玉那样,看起来是麻木的,古怪、淡漠的不合群。
能把自己伪装的跟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智商、心机都远高于同龄人,甚至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赵雪让信宿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熟悉感,甚至是在“照镜子”。
……而镜面里倒映出的是他最厌恶的一段时光。
林载川低低“嗯”一声,这次谈话,赵雪给他的感觉也很不舒服。
信宿又道:“而且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一个情感障碍患者,应该是没有‘感激’这种情绪的,会因为赵洪才救了她一次,就报复杀人吗?”
这是赵雪给他们的理由,听起来的确不太合理,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解释。
三人一起回到浮岫市局。
在回程的路上,信宿已经把大概情况在工作群里跟其他同事说了一遍,赵雪承认了她杀了李登义——
以至于看到那个可爱的、无害的、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子,刑警们的反应都有些古怪。
章斐小声地说:“何方那样的小孩,说他持刀杀人我还愿意相信一点。”
“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
贺争道:“这样也挺好的,李登义杀人贩毒,反正也该死,与其让别人杀了,还不如……”
章斐打断他:“说啥呢,让林队听到你这种危险发言,又要蹲办公室门口写检讨了,说点人民警察该说的东西。”
贺争:“维护爱与正义!!”
审讯室里,林载川正式询问这起命案发生的所有细节:“李登义遇害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个人去了山林,你是用什么理由让他到案发现场跟你见面的?”
赵雪回答道:“我知道他在贩卖毒品,我听到过他跟赵叔叔之间的谈话,所以我用手机短信联系他,说我想从他那里‘拿货’,让他晚上给我送过来。”
“在此之前你们见过面吗?”
“他应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见到他很多次。”
“你是怎么控制受害人的?”
赵雪歪了一下头,像是在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然后道:“我在网上买了防狼喷雾和宠物麻醉剂喷雾,晚上藏在树林里,看到他过来以后,我用防狼喷雾喷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他捂着眼在地上打滚,我又对着他的脸喷了很多麻醉剂,他就慢慢昏过去了。”
“等他失去意识之后,我用绳子准备好的把他绑了起来,像他对赵叔叔那样,把他吊到了树上。”
林载川平静道:“赵雪,你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这个过程。”
从理论来说,就算有省力装置的帮助,赵雪也不可能独自把李登义的尸体吊到树上——她的体重远不及李登义的二分之一。
而且,就算有药物辅助,李登义一个成年男人,真的会被一个小女孩轻易放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吗?
现场恐怕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赵雪一时没回答,只是突然道:“叔叔,我有点饿了,可以吃一个蛋糕吗?”
林载川微微皱眉。
信宿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审讯室,从他的小冰箱里拿了一个草莓蛋糕回来。
赵雪用勺子挖了一点放到嘴里,感觉很好吃,于是抿唇对他一笑:“谢谢哥哥。”
“……”信宿没什么反应,外面的刑警被她笑的心里发毛。
她一勺一勺吃完了那个蛋糕,才小声的开口说:“嗯,陆阿姨……陆阿姨当时也在,不过陆阿姨是被骗的,我撒谎骗了她。”
“我告诉她,有一个叔叔一直在威胁我,强迫我,对我实行侵犯,我想要反击报复,让她帮我一个忙。”
“她不知道实情。”
赵雪道:“我弄晕了那个男人,让陆阿姨帮我把那个人吊到树上,我说这样可以给他一个教训,然后我们两个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我要杀掉那个人,在陆阿姨离开后,我自己一个人又回去了。”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醒了,他让我放了他,但是我用刀割了他的喉咙,给赵叔叔报仇。”
章斐在外面听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眼前已经有那个画面了。
林载川问:“你跟陆鸣霞是怎么认识的?”
“在学习班认识的,陆阿姨知道我的病,她平时对我很照顾,也很疼我,我让她做很多事她都愿意做。”
赵雪语气冷静地说:“陆阿姨最多只是参与了我把那个凶手控制起来的过程,她不知道我想杀人,也并没有参与杀人的过程。”
“她没有犯罪。”
如果赵雪说的是真的,那么陆鸣霞最多只是参与了犯罪预备的过程,而且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后续赵雪独自返回的杀人行为确实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但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如果她们串通口供,赵雪究竟有没有说谎,就几乎难以查证了。
警方已经把两个人进行了分开讯问,但陆鸣霞什么都不愿意交代,而赵雪叙述的“案件事实”,可以让她们一起脱罪——就算陆鸣霞有可能涉嫌轻微犯罪,也完全达不到故意杀人的标准。
审讯室内外的刑警很快都想到了这一点。
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如果警方拿不出陆鸣霞确实知情的证据,那么法律会推定她对赵雪的计划不知情,那就不存在“共犯”这一说了。
一阵沉默后,赵雪又道:“赵叔叔的遗体,也是我拜托陆阿姨帮我带出来的,我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对赵叔叔有敌意,不会好好为他安葬。”
“我在家里给你们的那包东西,其实不是赵叔叔让我给警察的,”赵雪低声说道:“那是他的遗物……是生前他留下来的东西。”
“我想让他可以瞑目。”
地下会所。
一个青年男人推开门,没出一丝声响的悄声走到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憩的那人身后,弯下腰低声报告道:“市局调查到了赵雪,林载川跟阎王一起去了学校,把她带走了。”
“不过,她没有什么把柄在警察手里,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市局就算查到沙蝎跟桃源村有关系,也不可能通过赵雪查到我们的身上。”
沙发上的男人穿着一身华贵唐装,绣着金龙暗纹,面料是价值不菲的绸缎,他睁开眼睛,慢条斯理道,“赵雪是个聪明的孩子,比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都机灵,等她回来,可以着重培养,趁她还有没成年,让她出去多做一些事情。”
身后青年低着头道:“明白。”
男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
半晌又感叹道:“这样一来,每个人就都能死的瞑目了——市局应该要开庆功宴来庆祝他们这次行动的圆满成功了。”
“藏起一棵树木最好的地方是森林,还是您手段高明,林载川都没有察觉,还顺势把祸水引到了霜降头上。”他身后的青年又俯身轻声道:“听说,阎王前两天在霜降闹了不小的动静,还亲自处理了一个‘虫子’,您有什么想法吗?”
“不意外。”宣重扬起唇角轻笑了一声:“阎王眼里从来容不了沙子,他想把那几根钉子拔掉很久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这次被他找到了机会——宋生那边是什么反应?”
男人顿了顿,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宣重的眼里浮起一丝愉悦的笑意:“到底是年轻人的血性啊,杀伐决断,比起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浮岫市的地下,恐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在赵雪之后,林载川又提审了陆鸣霞。
陆鸣霞在听到赵雪已经承认了杀害李登义的罪行后,也不再三缄其口,慢慢地吐出了“真相”——跟赵雪在审讯室里交代的犯罪过程一模一样。
陆鸣霞哑声道:“我知道这个孩子,她的心理跟别人不太一样,所以在平日里多照顾她一些,当成晚辈一样。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到那一步,去杀人的地步。”
“如果早知道赵雪有那样的打算,那天我就不会跟她分开,把她送到家门口再走了。”
陆鸣霞在警方面前表示她对赵雪的杀人计划完全不知情,只是出于对赵雪的保护,想要给李登义这个“强奸犯”一个教训——赵雪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李登义这起案子,起因、经过、结果,都已经调查的清楚明白,两个嫌疑人在警方面前认罪,对她们的所有行为供认不讳,且口供是完全对的上的,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
……一桩命案看起来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赵雪未满14周岁,后续会由社区矫正机构收容教养,直到她长大成年,至于陆鸣霞会不会被判刑、会被判处怎样的罪名,就由法院那边的人来定夺了。
信宿总觉得这起案子背后还有警方没有调查到的隐情,在他的判断里,赵雪的犯罪动机远远没有强烈到驱使她杀害李登义的程度——可眼下没有什么证据能够佐证他的“疑心病”。
赵雪离开市局的时候,素含玉开着车来接她。
女孩低头整理雪白的冬款长裙,抬起眼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楼,目光落在闪闪发亮的警徽上,然后哼着歌走出了公安局。
桃源村后的罪魁祸首被信宿亲手送进了市局,杀害赵洪才、李登义的凶手都明晰,尽管部分案件事实还没有完全确定,但这起案子基本进入了尾声。
赵雪回到家里,一个人进了卧室,用就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的手机号拨出了一个电话:“叔叔,我回来了。”
电话对面的男人嗓音低沉平缓:“林载川没有起疑吗?”
赵雪单手托腮趴在床上,愉快地轻轻晃着两条腿,道:“当然没有,我说过了,我的计划是很完美的,除非那个林队长有时空回溯的能力,亲眼看到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否则我说的话。就是真相。”
她有些得意道:“就算是阎王在场,也挑不出任何破绽。”
因为赵雪说的确实都是事实,陆鸣霞的确是半途离开了现场,李登义也是她一个人杀的。
只不过——她不是因为赵洪才那个喜欢多管闲事、正义感膨胀到愚蠢的男人。
而是“那个人”的指示。
她很乐意做这些事,把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大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赵雪跟“那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手里拎着一只总是在半夜乱叫的黑猫,已经被她弄到断气了。
她面色漠然的把那只猫扔进垃圾桶里,好像扔了一团腐烂的肉块,而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回过头的时候,她看到有个高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为什么要杀死这只猫。”
赵雪并不畏惧的直视他,解释道:“总是尖着嗓子叫,让人没法睡觉。”
男人像是笑了一声:“小区里晚上有很多猫。”
赵雪面无表情:“会越来越少的。”
男人饶有趣味道:“如果有人在晚上吵闹呢?”
赵雪这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漠道:“没有什么不一样。”
后来她又见过那个男人很多次,接触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她很感兴趣。
——男人总是夸她很有“天赋”。
赵雪微微翘起唇角,心情极为愉快的样子:“叔叔,我是不是比阎王聪明多了。”
“阎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有我这样聪明吗?”
“阎王啊。”宣重慢慢说出这个名字,像是想起了很多回忆,然后他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某种病态的赞美,“也算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我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跟他比。”
赵雪的脸色稍微阴沉了下来,托在脸颊上的手指微微陷进了皮肤里。
“以那两个人谨慎多疑的性格,市局的人可能还会盯你一段时间,”男人道,“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再联系了。”
从过年开始接连两个大案,刑侦支队整个处于连轴转的状态,这两天才终于没有那么忙碌了,上面通知本周五进行体能测试。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信宿这两天在家里跑步机上锻炼身体,很努力,但是成绩还远远达不到市局要求的标准,听到这个消息,他认真思考了半分钟,感觉不可能在周五前变成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了,于是开始躺在床上摆烂,自觉跳过了近在眼前的这场体测,准备下次“补考”了。
林载川晚上带着干将跑步回来,看到他一副在床上摊平摆烂的样子,顿了顿:“不打算跑一千米了吗?”
“跑不过的,我试过了。”信宿指了指外面的跑步机,语气生无可恋,“还差了半分多钟,我觉得以我的身体状态,不可能在72小时内跑进四分钟内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信宿在这种项目上从来特别擅长打退堂鼓。
林载川也没说什么,从衣柜里拿出浴袍进了浴室,“那就先休息吧。”
体测当天,其他项目信宿都擦着及格线通过了——因为林载川教过了他一些训练技巧,不是特别依靠体能,尤其信宿个子又高,像纵跳这种项目,他的成绩甚至还名列前茅。
只有最后要跑一千米的时候,信宿磨磨蹭蹭的,半天没上场。
最后八百个不情愿的被贺争他们强行拉了上去,在跑道上做长跑前的伸展运动。
贺争把骨头拉出咔咔咔的响声,很热情的问他:“准备的怎么样啦?听林队说你这两天还在家里练习跑步了,有进步吗?”
信宿无奈一笑,“……不超过两个小时。”
贺争:“没关系,坚持就是胜利!加油!”
裁判尖锐的口哨长长响起,二十多个男警在起跑线上站成了有些拥挤的一排。
——以前都是林载川当裁判,但鉴于某个众所周知的原因,他这次下场当了普通“选手”。
裁判大嗓门道:
“各就位!”
“预备——!”
“开始!”
红色信号旗倏然落下。
警察长年跟各类犯罪分子搏斗,瞬间爆发力是很强悍的,指令响起后,很快都冲了出去,眨眼间信宿就跟大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跟老大爷遛街一样慢慢吞吞的跑在沥青跑道上。
信宿还在起点附近的位置,林载川已经一骑绝尘的跑完了半圈,后面依次是贺争等年轻小伙、郑治国等中年男人、以及以沙平哲为首的即将退役的刑侦队老前辈。
——还有跑不过即将退役老前辈的信宿小同志。
这一头一尾,都是相当靓丽的风景线。
“………”旁边的魏局一脸牙疼的表情看着他们局里新来的这个小年轻。
这信宿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像个刑警。
很快信宿就觉得他有些累了,在跑道上跑起来的感觉,跟家里跑步机还不太一样,会更累一些。
信宿两圈还没跑完,第二圈刚跑了个开始,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阵平缓规律的脚步声,他后面不可能有人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信宿往回转头一看,林载川果然已经“套圈”了,超了他整整四百米。
林载川已经快跑完他的一千米了,到了信宿身边的时候,有意放缓了速度,信宿跟他一起并排在跑道上,嘴里哼哼唧唧地跟他撒娇,“载川,好累。”
林载川道:“不要说话,保持匀速呼吸。”
信宿乖乖闭上了嘴巴。
他们这条跑道的警察陆陆续续都到达了终点,最后就剩下信宿的半圈,还有他旁边已经多跑了一圈还能面不改色的林载川。
就算林载川跟他说过了闭上嘴巴用鼻子呼吸,两圈跑下来,信宿还是有点岔气,肚子隐隐约约的疼,最后一百米的时候真的是一点点力气都没了。
一只手轻轻从后托住了他的身体,林载川的声音响起来:“很快就跑完了。还能坚持吗?”
信宿抿起唇点了点头。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感觉一百米是如此漫长,撑着一口气跑到了最后,终点处的裁判按下手里的秒表,冷面无情道:“不合格。”
他瞥了眼信宿,“都跑到四分钟开外去了。”
信宿的成绩在很多大学里已经是及格线了,公安统一体测标准是4分25秒内,他最后也是达到了的,只不过浮岫市局要求变态——有林载川的成绩在最上面顶着,对下面的人也格外严格。
信宿对他的成绩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跑完了手脚发软,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林载川身上的,林载川还不让他直接坐下休息,带着他又慢慢沿着操场走了半圈。
走到魏局跟前的时候,魏平良假装数落他:“这么多年第一个没过线的,给你们刑侦队丢不丢人。”
信宿还没吱声,旁边的林载川就开口道:“不会。”
魏平良:“………”
他瞪了眼林载川:“还说,都是你惯的!”
信宿起码是全程跑下来的,没有直接在跑道上走完三圈,至少态度端正,而且成绩也没有到非常离谱的程度,魏平良没说他什么——反正不指望他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再怎么也还有一个林载川。
信宿喉咙泛起轻微的血腥味,气管干涩的疼,喝了半瓶水以后就跟刑侦支队的大部分汇合了,他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衣服稍微贴在皮肤上,纤瘦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
贺争小声嘀咕着:“信宿侧面看着跟张纸片似的,这小身板让他跑进四分钟,的确是为难他了。”
信宿在林载川的身边,用手背擦了擦下巴的汗水,低声道:“好累。”
他喘了一口气,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直接坐到了台阶上。
林载川垂眼看着他,拧开一瓶维生素饮料给他,信宿一口气喝了半瓶,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晶莹。
一阵微风迎面吹过来,章斐忽然动了动鼻子,“什么味道,有点香。”
章斐寻着味道凑过去,往信宿脖子后面闻了闻,好像确实是信宿身上的味道,靠近嗅着有些明显。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一截覆了一层剔透水光的修长脖颈,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意思,仙女的汗水都是香的吗?这样我可要流哈喇子了啊。”
贺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章女士,全国人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