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齐道:“但凡那些人里有一个聪明机灵点儿的,整个村子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信宿神情稍沉下来:“徐毅手底下的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都老老实实在基地呆着。”
秦齐虽然在霜降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可是这么多年在地下工作,整个霜降都遍布他的眼线。
信宿思索片刻,起身道:“我回一趟基地,让他们来见我。”
秦齐比了个“ok”的手势。
十五分钟后,信宿开车回到霜降基地——这只是霜降在浮岫市的众多巢穴之一,跟其他窝点不一样的是,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信宿的人。
徐毅手下的那些人只是“小弟”,没有资格去那天的会所,但他们显然都听说了阎王在那天晚上做了什么,面对信宿的时候,神情战战兢兢,唯恐他一个不顺心,血再溅到天花板上。
信宿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皮冷冷盯着他们,“因为蓝烟,市局缉毒支队的人已经调查到了霜降,如果没有为这起案子顶罪的人,那些条子会一直不依不饶的调查下去。”
“既然麻烦是你们惹出来的,那就从你们几个人里推一个人出去,把所有的事都揽下来。”
信宿微微向前一倾身,轻声道:“到了公安局,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让警察查到了什么,牵扯到了霜降身上,你们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了——明白吗?”
这几句话说的那几人额头的冷汗往外直冒,不停点头承诺,“我知道,绝对不会连累到霜降,所有的事都、都是我们自作主张的。”
旁边一人情真意切哭诉道:“阎王,都是徐毅让我们那么干的,我也不想那样,在他的手下也是被逼无奈,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保证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事了……”
信宿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吵闹至极,他不耐烦地看了眼时间,神情微微僵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以前的事我懒得计较,浪费时间,以后少在我面前碍眼就行了——滚。”
几个男人一刻不敢停留的跑了,生怕他改口变卦,让他们下去跟徐毅作伴。
信宿看他们离开,马上起身,快步走出了基地,一路上小声念叨:“完了完了。”
十一点半了!
载川要下班了!
要是被林载川抓到他一个人偷偷跑出门,信宿觉得他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信宿一路风驰电掣开车回家,用一碗牛肉粒买通干将帮他保密情报,然后把羽绒服原封不动挂在柜子里,换上睡衣躺到床上,眼睛一闭,开始装睡。
与此同时,浮岫市局。
中午下班,林载川本来想准点回家给信宿做午餐,结果被贺争拦下来强行加班了十分钟——
“林队,你不是让我们调查赵二海那一家人吗,因为跟赵洪才的案子有关系,我们主要从社交、经济方面去查,一直没查到什么线索,所以我今天上午换了个方向,调查这一家三口在身体和心理上有没有什么问题,结果还真有了一点发现。”
“我翻了医院病例,赵二海的妻子素含玉,还有他的女儿赵雪,这两个人,都被确诊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碍。”
林载川长年跟各种反社会分子接触,当然明白这种心理疾病意味着什么——
生理情感缺失,对各种人情冷暖都反应极为冷漠,甚至会做出某些反社会的行为,以及疯狂病态的分裂人格。
贺争挠挠头,道:“一般来说这种病不是遗传病,但确实受遗传因素的影响,而且这种疾病的产生与生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这母女两个……精神状态都不太健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林载川中午回家做了瓦罐鸡汤,煮了一锅米饭,等午饭做好的时候,信宿又在床上眯着睡了一觉。
那鸡汤被炖成了浓郁的金黄色,一掀起盖子香气扑鼻,咕嘟咕嘟的冒泡,色相极为诱人,信宿咽了咽唾沫,感觉他因为发烧消失的食欲又回来了。
他在床上坐着,眼巴巴等着林载川给他投喂。
林载川用勺子将鸡汤盛进他的碗里,夹了两块最鲜嫩的鸡腿肉。
信宿两口吹凉了,直接端着碗尝了一小口,鸡汤在舌尖上的质感丝滑的像绸缎,味道又鲜又甜,回味悠长。
吃林载川做的饭绝对是一种味觉上的极致享受,信宿还没吃米饭,就吨吨吨喝掉了两碗鸡汤。
林载川这时已经吃饱了,他看着坐在床边专心吃饭、心无旁骛的信宿,突然开口问他:“你上午出门了?”
“咳咳、咳咳咳咳……!!”
信宿本来就做贼心虚,听到这话一下被呛到了,抽过一张纸狼狈的擦了擦嘴唇。
他浑身僵硬抬起头,神情难得有些懵懵茫然的震惊。
林载川是怎么知道的——他连鞋柜里鞋子的角度都摆的跟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信宿可以确定他那一套流程下来是全无破绽的!绝对、绝对没有任何瑕疵!
他的反侦查意识在整个市局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信宿开始怀疑林载川是不是在他身上装了什么GPS定位。
林载川跟他截然相反的平静,道:“回家的时候,门卫问我,我们怎么开了两辆车回来。”
信宿:“………”
他记得用牛肉干买通干将,忘记买通小区门口的看门大爷了。
……这可真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那门卫平时见到他从来不说话的!
今天突然跟林载川八卦什么!
信宿张了张嘴:“我……”
他沉默几秒,罕见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向来舌灿莲花,不打草稿都能即兴演讲一个小时,只有在跟林载川说谎这件事上,总是不擅长。
林载川给他盛了小半碗米饭,放到他的面前,轻声道:“去看陈叔了?”
信宿不能跟他说去霜降解决祸害了,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嗯……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市局。”
林载川看他一眼:“嗓子不难受了吗?”
信宿道:“嗯。”
……反正嗓子难不难受的,也不耽误他四肢健全地往外跑。
信宿吃的饱饱躺回床上,本来因为喝到鸡汤的美好心情,又开始变得阴雨绵绵起来。
而且,他总觉得林载川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因为不想逼迫他并非出于自愿的、被迫的坦白,所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还主动给他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信宿突然意识到,或许林载川心里也清楚他们将会走向哪一步,甚至比他更加清楚。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将来一定会“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总是信宿更粘人,他毕竟年纪小,在林载川面前也黏黏糊糊哼哼唧唧的,有事没事就往他的办公室跑,所以外人的视角看起来,好像是信宿主动更多。
但其实创造、维持或者改变整个局面的人,一直都是林载川。
信宿稍微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思绪乱七八糟。
他其实很少“往前看”,因为不是什么人都有“前路”这一说,所以当他尝试去构建一个“未来”的时候……
得到的结果果然都不尽如人意。
吃完午饭差不多就是下午上班时间了,信宿还没完全恢复好,林载川的意思是让他在家里再休息一下午,但是信宿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市局。
刚进刑侦队办公室,就收到了章斐等同事的热情慰问,“小信宿,听林队说你又生病啦,这么快就好了吗?”
信宿保持面部微笑:“什么叫‘又’生病了,难道我很经常请病假吗?”
信宿在市局工作半年多,其实没缺勤过几天,除了高烧在床上爬不起来,一般他不会请假,只不过信宿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半失活的,没什么生气。
信宿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的办公桌,随手从他的“百宝箱”里翻出了一包薯片,问道:“李登义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贺争道:“关于赵雪那一家人的情况,林队跟你说了吗?”
信宿怔了怔:“什么?”
贺争道:“我们刚调查到,赵雪跟她的母亲素含玉都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碍。”
信宿沉静思索几秒:“情感缺失的人,难以对周围环境产生共情,这就导致她们不理解那些约定俗成的‘规则’,甚至是法律,这些人往往有一套自己的社会法则,也就是所谓的反社会人格。”
“而且这些人通常都反常的聪明——疯子和天才的大脑构造是非常相似的。”
信宿蹭了蹭下巴,“十一岁的赵雪不在杀害李登义的嫌疑人范围之内,但如果她是精神病患者,那就不一定了。”
贺争一拍手,“你说对了,发现这个线索之后,我们几个中午又在市局加了会儿班——本来林队也要加班的,但是他好像着急回家给某个人做饭,下班没一会儿就匆匆走了。”
信宿:“………”
“某个人”自觉对号入座,不过还好他从来没脸没皮,听到这种话也能面不改色,甚至坐在椅子上有恃无恐地挑眉笑了一声。
贺争道:“赵雪有自己的手机,用的是素含玉以前的电话号码,平时除了打给她爸就是她妈。但是在李登义出事的两天,她跟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有过一次通讯,而且是在删掉后被我们技术人员复原回来的,然后我们重点调查了这两个号码之间的来往记录,往前推一年,发现这个手机号在赵洪才死后的一段时间里,跟赵雪频繁通话过,而且大多是由赵雪主动拨出的。”
即便是赵雪天生有犯罪天赋,能够策划出一场完美的复仇,那她也一定也有一个帮凶,只凭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都处理不了一个强壮的中年男性的尸体。
如果这个人不是她的家人,那就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警方视野中的“第三人”了。
贺争说:“我们已经让同事去调查那个电话号码的归属者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章斐皱皱眉,有点不愿意相信,“一个小女孩有这么凶残吗,李登义那死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而且,听林队说起他们的谈话经过,感觉赵雪的精神状况还挺稳定挺正常的,说话有条有理,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副队长郑治国道:“国内最小的反社会杀人犯,九岁的时候就能独立制造一起惊骇世俗的命案了,年龄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已经知道赵雪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碍了,她现在表现的越正常,就越反常。”
章斐一时没吭声。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章斐探头从窗户往下看,看到隔壁楼下停了很多辆警车,疑惑道:“缉毒的这是什么情况?”
旁边刑警对她说:“哦,听说桃源村背后那几个装神弄鬼的人找到了,桃源村那几十户村民都从分局带过来配合调查了,那么多张嘴,他们这几天可有事儿忙了。”
信宿心道:“那几个废物点心动作还挺快。”
那些人果然按照信宿说的,最后推了一个“罪魁祸首”出来顶罪背锅,主动送到市局门口,让缉毒支队的人没怎么费力就逮了个现成的。
信宿已经把人送到缉毒支队的手心里,至于能不能从他的嘴里撬出什么线索,那就是那些条子的本事了。
信宿嗓子还有点疼,吃了两口薯片就不吃了,他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警察,想了想,还是起身向楼下走去。
几辆押送车停在缉毒支队楼层的门口,他们的支队长罗修延亲自下来指挥,把桃源村的村民安排到审讯室。
见到信宿过来,罗修延看他一眼,惊讶道:“哟,病美人来上班了?”
信宿:“………”
罗修延又道:“林载川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正合适我还有几件事想问他。”
信宿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几秒。
罗修延:“………”
小年轻变脸那么快干什么。
在林载川面前看着还挺乖的,怎么人里人外还有两副面孔呢。
信宿收回视线,看着远处带着手铐被押进缉毒支队的“熟人”,轻声开口说道:“友情提示一下,他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国外留学,两年后毕业。但如果断了资金链,就不得不回国面对一个有牢狱之灾的父亲了。你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这一点——本来就是一颗被推出来顶罪的弃子,对组织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他应该能吐出不少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罗修延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脸,变得有些严肃的、稍微皱起眉看着信宿。
罗修延看他几秒,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家庭情况。”
这是他们刚从外面抓回来的毒贩,刚被警车押回市局,还没来得及仔细审问,就连缉毒队的人都不知道这男人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女儿——
八竿子打不着的信宿是怎么知道的?
“身价过亿的人脉,有问题吗?”
信宿微微一笑,坦然地直视他审视的目光,带着在林载川面前不常见的漫不经心,且理直气壮。
罗修延:“…………”
有钱的小崽这么嚣张。
信宿又轻轻一耸肩:“当然,我没有要你一定相信我的话,如果你觉得你们有能力从他的嘴里得到线索,也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只是友情提示。”
说完,他不急不缓地转身离开了现场。
罗修延“啧”了一声,单手叉腰看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他跟信宿磨不过嘴皮子,天然不占据优势,就跑去刑侦队那边找林载川告状。
他跷着二郎腿坐在林载川办公室的牛皮沙发上,把刚才发生的事声情并茂地对他复述了一遍。
林载川对此反应平淡道:“他接触到的圈子不同,知道的消息也跟我们不一样,这很正常。”
罗修延“…………”
这句话翻译一下,还是“身价过亿的人脉”。
罗修延道:“你这个小男朋友,脾气还挺大。”
林载川抬眼看他,平静问:“有什么问题吗?”
罗修延故作不满意道:“我怎么说也是他的前辈,他跟我一个骨灰级长辈谈话,就是这个不尊老爱幼的态度吗?”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林载川语气淡然且平静,“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跟你站在同一边——另外,你现在坐的沙发是信宿购买的私人财物,不是市局的公共资源。你可以站起来谈论跟他相关的话题。”
罗修延:“………”
这对情侣,是装都不装一下了吗。
罗修延就是满嘴跑火车,倒不至于真跟信宿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说这些话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而且信宿身上有些特质他确实也相当欣赏。
……不过他这次过来,的确有些话要说。
他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有些严肃地对林载川道:“林队,你不觉得,他一个‘身家过亿’的富二代,有挥金如土的好日子不去享受,到市局当一个月工资不到五位数的苦逼公务员,稍微有点……动机不纯吗?而且我听说,关于沙蝎的事,他也知道不少。”
“他的消息比咱们警察还快,那么他来当警察是干什么的?”
罗修延只是跟信宿短暂相处,就看出了很多问题,以林载川的心思缜密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林载川恐怕也在“试探”。
试探信宿究竟会在这里走到哪一步。
林载川沉默片刻:“嗯。”
他轻声说道:“信宿做的这些事,或许有他的理由,只是现在无法对我解释。”
“但我认为那个理由最终可以说服我,所以我选择相信他,至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我不想妄加猜测他是怎样的人。”
林载川这么说,罗修延就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信宿不是他手底下的人,他也没有资格干涉那么多。
事实上,信宿给市局的领导班子——包括局长魏平良在内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过往不明、身份神秘、又多智近妖的年轻人。
罗修延跟他旁敲侧击提了个醒,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办公室。
林载川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桌面堆积的文件上,片刻后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一个红丝绒礼盒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那是他在两个人确定关系后不久,林载川就托人定制的一对男款戒指,他想要信宿的将来、往后。
只是……
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他轻轻抚摸银戒的边缘,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阿嚏——”
楼下刑侦队办公室,信宿突然低头打了个喷嚏,手指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章斐关切问他:“感冒还没好吗?”
信宿弯唇不太正经道,“已经好了,可能是有人想我了。”
章斐一本正经的:“打两个喷嚏才代表有人想你。”
刚说完,信宿又不受控制的:“阿嚏——!”
“………”章斐道,“那就是有人想你了。”
这时,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兴奋的:“有了有了!”
贺争起身说道,“那个电话号码归属人的身份信息确定了!”
因为这两年实名政策调整,手机号本来都是“一号一户”对应,但调查跟赵雪频繁联络的那个号码的归属人却有些波折——
警方最开始联系的是注册那个手机号的身份证号主,但那是个外地的男人,他表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并且已经不在浮岫本地,他以为那个手机号码早就注销了,根本不知道有人用了他名下的手机号码。
后来技术人员进行大数据检索,终于发现了号主在某家公司留下的联系方式,身份信息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个人叫陆鸣霞,浮岫市本地人,三十二岁,现在是一家辅导机构的生活老师。”
“我觉得赵雪应该参加过这个辅导机构,说不定就是这么跟陆鸣霞联系上的。”
“——我们现在要跟陆鸣霞联系吗?”
虽然她跟赵雪有过多次通讯来往,但目前还没有明确证据能够证明她跟李登义的杀人案有关系。
郑治国道:“先问问林队的意思吧。”
信宿很自觉地起身:“我去。”
这活本来以前都是贺争负责的,后来信宿来了市局,他跟林载川见面的次数就直线下滑了。
贺争眼巴巴看着信宿走出了办公室。
信宿走到林载川办公室前,脚步顿了顿,像模像样的抬起手敲了敲门。
林载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进。”
信宿打开门,悄悄站在门口没有吱声。
林载川没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信宿,神情有些意外——
这人后来进他的办公室,基本上都不敲门了。
信宿则是眼角弯弯地看他,语气很正经:“林队,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林载川看他片刻,也公事公办的语气,“坐吧。”
信宿这会儿就没那么规矩了,很快原形毕露,直接坐到了林载川的身边,“贺争那边调查到了跟赵雪通话的那个电话号码的归属人的身份信息,是一个在教育辅导机构工作的中年女人,叫陆鸣霞,目前不确定赵雪有没有到这家机构学习过,但我觉得很有可能。”
这个女人在赵洪才和李登义出事前后都跟赵雪有过联络,这绝对不是巧合,很可能是一个主谋、一个共犯。
信宿道:“我们要去接触一下她吗?”
林载川思索片刻,“当时桃源村的村民说过,赵洪才的尸体被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带走了,一年时间,他们对那个人应该还有印象。”
“卖尼龙绳那家店铺的老板恐怕也见过她,先拿着陆鸣霞的照片去问一问……如果确定陆鸣霞跟李登义的死有关,就可以直接进行强制拘留了。”
桃源村的村民现在就在隔壁,问话也很方便,接到林载川的指示,贺争带着人去了霞光分区,到那家卖尼龙绳的运动品商店打听情况。
林载川跟信宿一起去了隔壁缉毒支队。
罗修延看到他俩远远一起走过来,稍微挑了一下眉。
信宿在跟林载川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总是有一种钝钝的慵懒,并不锋芒毕露——罗修延一开始以为这个人有两副面孔,故意在男朋友面前装乖,但现在反应过来,那其实更像是一种“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知道在林载川的身边总是安全的,所以看到人都懒得伸爪子。
而林载川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自我保护”。
“你俩这是过来干什么了,”罗修延对信宿道,“回去跟你男朋友告状了?”
信宿看他一眼,拉拉林载川的袖子,“怎么办,感觉好像被人倒打了一耙。”
罗修延:“………”
林载川没理会他俩幼儿园吵架,向审讯室看去,“我们这边发现了一些线索,需要向桃源村的村民求证,你现在方便吗?”
罗修延立马正色道:“方便,你直接进去吧。”
林载川跟信宿一起走进缉毒队审讯室,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人,形容憔悴,显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对整个村里人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
她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走进审讯室的两个人。
林载川把陆鸣霞的照片推到她的眼前。
“见过这个女人吗?”
同一时间。
贺争戴着一双墨镜,推开门走进运动品商铺,见到商铺老板,极为热情熟络,“大爷,我们又来啦!”
那大爷多次被卷入刑事案件,对这些过来的刑警都眼熟了,乐呵呵问:“这次是又有什么新线索了?”
“对,还是大爷您聪明,”贺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您帮忙看看,照片上这个女人,是不是前几天在你的店里买尼龙绳的那位客人?”
大爷把照片拿远了一点,从抽屉里拿出一双老花镜,“上次跟你们说过了,当时她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她的眼。”
“我记得她的眼挺大,往上挑着,两只眼隔得有点宽。”
大爷对比了一下照片上的女人,严谨道:“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她,但是这么看着,有点像……有点像。”
“是她。”
市局审讯室内,坐在林载川和信宿面前的中年女人语气笃定,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照片,“当时,就是她到了我们村子把赵洪才的尸体带走了,还闹过了一阵,因为从来没听过她跟赵洪才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无亲无故的就让她把人领走了,但是后来她说要报警……”
女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支支吾吾的:“我们村长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她把尸体带走了。”
赵培昌心里清楚赵洪才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也做贼心虚,不敢让警方再深入调查,所以让这个女人把赵洪才的尸体带出了桃源村。
林载川跟信宿从审讯室出来,贺争那边的消息也传了回来,那位商铺大爷不能确定是不是陆鸣霞,但觉得非常“眼熟”。
章斐抱着平板道:“林队,我们跟那家教育机构联系过了,赵雪确实在刚上初中的时候在那个机构里学习过一段时间,陆鸣霞是负责她的生活老师。”
那个机构类似于“全托”的性质,在学校之外的时间,负责学生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学习辅导,赵雪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现在应该可以百分九十九确定陆鸣霞一定跟李登义的命案有关系了。”
林载川问她:“陆鸣霞现在在哪里居住?”
章斐回答道:“就在霞光分区,贺争他们现在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近,随时可以行动。”
林载川微微一点头:“让他们直接把人带回来吧。”
这次行动完全是突袭,没有任何征兆,陆鸣霞完全没有想到警方已经调查到了她的头上,贺争跟几个刑警来到那家教育机构的时候,陆鸣霞还穿着破旧褪色的工作服,扎着一个宽松的低马尾,拿着一个扫帚在打扫学生宿舍。
贺争:“请问是陆鸣霞女士吗?”
陆鸣霞回过头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贺争一亮警官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刑警,经调查你很有可能涉嫌一起刑事犯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听到他的话,陆鸣霞稍微一愣,不像那些矢口否认自我狡辩的犯罪分子那样反应激烈,反而非常平静的点了点头,衣服也没换,跟着贺争一起走了。
回到市局,贺争负责审讯,林载川跟信宿在审讯室外旁听。
贺争:“根据其他证人交代,一年前,你从桃源村带走了赵洪才的遗体,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根据警方的调查,你们两个似乎从前没有任何联络。”
陆鸣霞语气很冷静道:“我们都是单身,而且年龄都不小了,他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家婚姻中介介绍我们认识,见了一面,但是因为我俩年龄差的有点大,所以这事儿没成,但是赵洪才他性格好,我们处朋友能处得来,后来就又陆续见过几次。我听说了他去世的消息,知道他没有亲朋好友能给他处理后事,所以才从村子里面把他接走了,安置下来。”
当事人之一死了,这种事只凭一张嘴,很难考究,贺争盯着她:“只是见了几次面的朋友,就可以做到替人收尸这个程度了吗?”
陆鸣霞沉默着没有吭声。
贺争又问:“你跟赵雪是什么关系?”
听到警察提到赵雪,陆鸣霞的表情明显变了变,不像刚才那么平静了,她道:“以前她在我们机构学习过一段时间,我是她的生活老师。”
“你对这个女孩的了解有多少?”
陆鸣霞:“长的漂亮白净,也会说话,性格挺向外的小女孩,在我们那儿的时候人缘挺好的。”
陆鸣霞的心理素质明显超过了贺争的想象——换做一个被卷入刑事案件的普通人,被警方这么冷着脸逼问几句,很多人都直接说实话了,毕竟有很多刑事犯罪都是“一时激动”“临时起意”,那股勇气过了,就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