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by商砚
商砚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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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宿去年考进市局刑侦队,是为了对付谁,他们都心知肚明——即便在信宿的帮助下,市局接连摧毁了沙蝎的几个重要窝点,宣重也没有跟信宿直接翻脸。
像他们这种规模的犯罪组织,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敢轻易发起“内斗”,否则下场一定是两败俱伤,让公安那群条子坐收渔利。
这两个人都相当聪明,纵横捭阖,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可再生的利益,彻底撕破脸皮。
——信宿和宣重都再清楚不过。
信宿在沉默片刻后,语气冰冷道:“赵雪的事,我可以装作不知情,她还不到十二岁,不管是什么身份,市局都管不到她的身上。”
“但另外那个女人,既然撞到我的眼珠上了,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信宿轻轻问道:“你觉得呢?宣爷。”
宣重在背后怂恿着霜降的人出去“自立门户”,这已经是犯了道上的忌讳,按照阎王以前的性格,不从他的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连皮带血的肉,那都是心慈手软了。
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换阎王的息事宁人,宣重当然乐得做这笔买卖,简直是乐意至极。
“当然。”宣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明天你去市局的时候,就会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阎王:“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说回来,你在市局待了半年多,想得到的消息都已经到手了吧,还没有回去的打算吗?该不会乐不思蜀,条子当的太舒服,不想走了吧。”
宣重语气玩笑道,“还是跟林载川假戏真做,猫和老鼠的游戏玩上瘾了?”
信宿轻轻垂下眼,灯光下的脸庞秀丽而冷漠,神情格外阴翳。
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快笑意。
“说不定很快了。”
宣重笑道:“等你回来,一定通知我亲自为你接风洗尘——毕竟那才是阎王应该待的地方啊。”
他意味深长道:“有些东西可不能长时间见光,不然魂飞魄散、什么都不会留下,你说对吧?”
信宿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直接挂了电话,手机远远扔到了一边。
房间里安静片刻,秦齐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色泽浓郁的红葡萄酒。
“当年背着霜降出去发展毒品贸易网的人,虽然肯定不止他们四个,但是起码有了眉目,慢慢拔出萝卜带出泥,迟早能把那些人都调查出来。”
秦齐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下一步的计划了?”
信宿默然喝了一口红酒,冷着脸没有吭声。
秦齐看他这个反应,知道他是不愿意。
“你到市局这段时间,削减了沙蝎很多势力,宣重也跟着元气大伤。”秦齐低声道,“你进入市局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霜降是个大型毒品犯罪团伙,没有办法在明面上直接跟沙蝎的人翻脸,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蛇鼠一窝”,犯罪集团内斗只会让外人占了便宜。
信宿想逼着宣重狗急跳墙,主动露出水面,只能通过警方的势力。
他确实也做到了。
一次次“不经意”给警方提供沙蝎的信息,从刑昭,到何方,到戴海昌,乃至大刀阔斧地清洗了霜降的“内鬼”,让沙蝎再也无法依附他们“吸血”。
宣重表面上跟他和风化雨,背地里可能恨不能把他挫骨扬灰,做梦都想把阎王除之而后快。
“当初我们迟迟没有行动,一是考虑那些内鬼,二是考虑宣重不肯露面,现在内忧外患都基本解决了,你还在想什么?”
秦齐顿了顿,眼神看着他,试探着问:“还是说,你还没做好跟林队摊牌的准备?”
信宿像是被他说中了什么,眼睫垂下去,慢慢吐了一口气,还是没吭声。
杯子里的红酒几乎见了底。
跟阎王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秦齐也算是勉强了解他的性格,稍微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出言安慰道:“阎王,虽然你跟林队看起来不是在同一个立场,但是,你做的这些事也都是顺势而为,跟他一样都是想要铲除罪恶的人。你跟他坦白一切,林队未必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听到这句话,信宿终于抬起眼睫,嘲讽似的看了他一眼。
他冷淡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让他站在我这边。”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秦齐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信宿会说这样的话,下意识道:“我们要对付沙蝎,还要处理霜降内部这些牛鬼蛇神,人手未必能够,有市局的帮忙,我们的行动会更……”
信宿打断道:“这本来就是我跟宣重之间的事,把市局卷进来这么久,已经够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容置疑,神情又带着几分过于冷漠的固执。
秦齐心想,阎王平日里行事作风虽然没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但是利用公安的力量除掉那些犯罪分子,他不会介意做这种事——这本来就是警察的责任之一,信宿不过是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现在说他不想把市局卷进来,无非就是不想让林载川牵扯进这件事,毕竟无论是沙蝎还是霜降,内部都有很多凶穷极恶的亡命徒,一旦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甚至你死我活的枪战,场面势必相当危险。
——而且,他好像从来没有觉得,他跟林载川是“一路人”。
秦齐张了张嘴,感觉人家小情侣的事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阎王的决定也不是谁都能改变的,半晌只能道:“……周风物死了快五年了。”
信宿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宣重那边没有消息之前,暂时不用不要有什么动作。”
“我先走了。”
从确定关系以后,习惯了跟林载川如影随形,他能自己出来活动的时间其实不多,这次说出来买晚上要用的火锅食材,才到酒吧里坐了一会儿。
信宿走向停车场的suv,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室里。
他后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很久没有动作。
寂静车厢内,秦齐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我们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你在想什么?”
尽管信宿心里早就给这段关系定下了一个期限,每天、每天都在一分一秒地倒计时,他知道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也自认已经做好分离的准备——然而当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站在一个早就应该做出选择的路口。
还是难以迈出那一步。
……归根到底,还是舍不得。
信宿叹息一声,身体伏方向盘上,脸颊埋在手心里,低声喃喃道:“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
这段感情到现在,他好像真的没有给过林载川什么,甚至连对他的承诺都要毁约。
信宿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那颗心在冰冷的,轻微的跳动着。
信宿从来不是一个惮于苦难的人——曾经那样昏暗的、人间炼狱般的生活,不见天日的十四年,换一个人可能被侵蚀的连灰都不剩了,可他脱胎换骨似的走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不想面对什么。
丝毫不理智的拖延、甚至逃避着一件事的发生。
直到命运洪流裹挟着他,推着他越来越近,不得不踏上终点的那一刻。
信宿拎着三袋子火锅食材回家,有羊肉卷、牛肉卷、鱼卷,丸子,毛肚,海鲜,零零总总什么都买了一些,虽然说只是一个出门的借口,他确实想吃火锅了。
刑警的工作总是很忙,压力最大的时候,连轴转两天可能都吃不上一顿囫囵的饭,现在案件调查接近尾声,终于能闲下来慢慢品尝美食。
林载川把他拿回来的材料简单分门别类的整理了一下,用不同盘子盛着摆满了桌子,信宿对蘸料的口味比较挑剔,不吃葱姜蒜,淡了不吃、油了不吃、辣了也不吃,很多毛病,以前还愿意自己动手调制,后来吃过一次林载川给他调的蘸料,就怎么都不肯将就了。
他们二人坐在桌子两边。
中间的鸳鸯火锅热气腾腾,圆滚滚的丸子在滚沸的水面漂浮着,骨汤浓醇的气味在白烟里满溢出来,干将趴在一旁紧紧盯着火锅,直咽口水——
这个画面简直有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
在父母去世后,信宿其实已经很少憧憬这样的画面,但林载川让他见过了很多、很多次。
林载川让他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明亮世界,给他原则之内几乎无限度的纵容、偏爱、保护。
……美好的像梦一样。
只可惜他是过客,驻足已经是奢侈,更不能久停。
信宿垂下眼,咬破了一个有些烫的鱼籽福袋,一股热意在唇齿间散开,“载川,我有一句话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林载川“嗯?”了一声,抬起眼看向他,温和问:“什么话?”
信宿轻声:“我好像……”
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他的话音被一阵突然的铃声打断。
林载川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来电号码是今天晚上在市局值班的刑警。
林载川问:“什么事?”
值班刑警道:“林队,陆鸣霞到市局来了。”
“说是有话想跟你说。”
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的证据不足,陆鸣霞被扣在市局超过72小时,暂时被释放了出去,只是不许她离开浮岫市、随时等待警方的传唤通知,配合调查。
她刚被放出去没多久,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林载川稍微一蹙眉:“我知道了,你直接带她去审讯室,我这就过去。”
“明白。”
挂了电话,林载川又问他:“你刚刚想说什么?”
信宿安静了片刻,笑了一下:“……没什么,先去市局吧,陆鸣霞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
林载川轻轻握住了他细伶伶的手腕,总觉得信宿刚才要说的并不是一句兴之所起的什么话,而被打断了一次,就没有勇气再说出口。
突然有了工作,这顿火锅也没有吃到最后,干将的碗里堆满了各种肉类丸子,还有剥好了的竹节虾仁。
二十分钟后,林载川跟信宿一起走进审讯室,陆鸣霞的目标落在信宿的身上,意味不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声音平静道:“林队长,我是来自首的。我知道赵雪的行动计划,她想杀了李登义,让我帮忙,我答应了。”
“作案的绳子是我去买的,我帮着赵雪把李登义弄晕了,绑在树上,完全控制住他,在确定赵雪一个人也能杀了他以后,我就离开了现场,伪装出我不知情提前离场的假象。”
陆鸣霞把案发细节一五一十地在审讯室里复述了一遍,赵雪是如何联系她的、二人怎样策划了这一场谋杀、事后怎样计划脱罪……只不过她们的交流基本通过面对面的方式,就连陆鸣霞本人没有留下能拿出来的证据,怪不得警方什么都没有查到。
“好奇怪啊,陆鸣霞为什么会突然改口,承认了这些事。”
外面旁听的章斐小声诧异道:“这时候可没有坦白从宽这一说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只要陆鸣霞闭上嘴,警方已经有些无计可施了,最后没有证据,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故意杀人”的那一步,就算检察院愿意起诉,最多可能只是一个缓刑。
可如果她在警察面前承认,帮助赵雪实施故意杀人的计划,并且亲身参与其中,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免不了的牢狱之灾。
陆鸣霞现在的行为无异于“我锤我自己”,亲手把自己推进了监狱——明明前两天在市局还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赵雪利用的无辜“工具人”,现在又突然承认了她的罪行,前后行为的转变简直让人费解。
除非……
除非有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去做什么。
不过,只是自首还远远不够,“孤证不能定案”,就算有了陆鸣霞本人的口供证词,但如果没有相关佐证,排除合理怀疑,只凭嫌疑人自述是无法定罪的。
市局还要继续向下调查——不过有了陆鸣霞的主动配合,侦查工作相比之前会容易许多。
“吱呀”一声。
林载川推开办公室的门,信宿在他身后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林载川转过身,深而静的目光看着他,低声道:“信宿。”
信宿忽然被点名,轻轻“啊”了一声:“在。”
林载川声音很轻:“关于陆鸣霞,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这突如其来的自首实在是太反常了,就连下面办公室的刑警都觉得不对,林载川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个女人被关在市局那么多天,都不肯吐一个字的实话,但在信宿跟赵雪“单独谈话”之后,陆鸣霞就突然悔过自新,回来自投罗网了。
这已经很难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
林载川知道信宿在里面起到了某种作用,他向来不愿意勉强信宿,必须对他毫无保留。
一直以来,信宿愿意说的,他会听,信宿不愿意说的,他不多问。
他答应过信宿,不会让他觉得枷锁、束缚、“不自由”,一直以来林载川都把这件事做的很好。
可事关案情真相,其中缘由是不得不调查清楚的。
林载川注视着他,“那天下午,你跟赵雪都说过什么?”

听到林载川的话,信宿安静了片刻。
他其实猜到了林载川会问他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是有意这样做,让林载川主动怀疑到一些事情。
以林载川的心思缜密,他会沿着这些蛛丝马迹,逐渐想通很多事……这样在跟他彻底摊牌的那一天,应该会容易接受许多。
信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语气平静道:“赵雪的背后是沙蝎。”
林载川看着他,瞳孔骤然一缩,眼神里的光几乎凝成了一簇。
信宿不再跟他隐瞒,“根据我的了解,李登义是沙蝎的人,但是因为犯了组织里的一些忌讳,宣重想除掉他,所以像当年培养何方那样,借了赵雪的手——显然赵雪要比何方的手段高明许多,到最后都能把警方蒙在鼓里。”
信宿没有提到他跟宣重的“交易”,只是解释道:“这个时候把陆鸣霞推出来,是弃兵保帅,让市局找到一个能够处理的嫌疑人,不再继续追查下去,防止沿着这条线找到更多不应该被警方发现的东西。”
有些话他们心知肚明——在这个过程中,信宿或许起到了某种不可替代的作用,促成了眼前的局面,至少应该被惩处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在警方面前认罪落网。
林载川消化着短短几句话里的庞大信息量,半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没有再问其他细节。
这个反应让信宿稍微怔了一下,然后他像是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点鼻音问:“这样就好了?都不怀疑一下这些话的真实性吗?”
“我不会怀疑你。”林载川望着他轻声道,“小婵,这些事你愿意对我解释,我就愿意相信。”
林载川知道信宿其实很少对他说谎,他会在最大限度内把能说出口的真相都告诉他——至于那些暂时还不能宣之于口的,林载川不愿意勉强。
信宿“唔”了一声,稍微挑了下眉道:“刚刚不是还叫信宿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叫小婵了。”
林载川:“………”
信宿脸上故作落寞难过的表情,娇里茶气的:“好伤心啊,这样严肃地喊我的名字。”
林载川:“…………”
他垂下眼思索片刻,“那我向你道歉好吗?”
“……”信宿无语半秒,“你是真的一点情趣——”
“林队!”
贺争风风火火推开门进来,特别不解风情地打断了某人的调情,“根据陆鸣霞提供的手机号码,我们技术部门恢复了她跟赵雪的部分联系记录,其中有涉及‘计划’的部分,但内容说的很隐晦,不知道能不能说服检察院那边的人,我觉得加上陆鸣霞本人的口供应该是可以的!”
林载川伸手翻了翻他拿过来的文件,快速浏览着其中的信息。目前能够找到的线索也只有这些了,陆鸣霞本人都拿不出更多的证据。
她已经是一颗弃子,也不可能用陆鸣霞做诱饵钓出什么大鱼。
林载川舒了一口气道:“准备结案报告吧。”
贺争:“好的!”
赵雪年龄不满12岁不会涉及到刑事处罚,被提起公诉的最后只会有陆鸣霞一个人,至于沙蝎……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指向,就更难以调查下去了。
如果不是信宿刚好是“阎王”,让赵雪自己在他面前自报家门,把沙蝎的存在暴露出来,到这起案件结束,整个市局或许都会被蒙在鼓里。
信宿单手抱臂道:“那我们要回去继续吃火锅吗?”
林载川:“好。”
他们本来就是休息日回来加班,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就准备回家了,至于还有一些没有得到解释的问题——赵雪当初为什么要让陆鸣霞带走赵洪才的尸体、那包“蓝烟”究竟是不是赵洪才的遗物、她在沙蝎里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除了赵雪本人之外,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赵雪跟沙蝎保持着联系,总会有见面的那天,林载川派了两个人轮流盯着赵雪的行踪,但以他对宣重的了解,这件事发生以后,恐怕他短时间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林载川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室,抬起眼看到信宿已经穿戴整齐早早站在门口等他了,他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起身走到信宿的身边,“我们走吧。”
顿了顿,他又轻声试探问:“还在不高兴吗?”
信宿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非常不可思议道:“你真的分不清撒娇和生气的区别吗?”
林载川其实是非常了解信宿的人,但是在有些方面——他确实跟知情识趣不沾边,明明知道信宿喜欢矫情、撒娇,屁大点事也要小题大做,但还是怕他觉得难过,受了委屈。
林载川握住他的手,“那以后都叫小婵好不好?”
信宿一时没吭声,但莫名其妙的,耳朵有点红了。
林载川推开办公室的门,想带他回家继续吃没吃完的那顿饭,刚出去没两步,远远看到魏平良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儒雅的长风衣,个子很高,头发有些花白,看不清脸庞,但远远看过去,他的气场甚至比魏平良还要强势一些。
直到走近了,那人才低沉地说了一声:“载川。”
听到这个声音,林载川神情变得极为诧异,脚步瞬间定在了原地,直直看着那人,语气不确定道:“……老师?”
旁边的信宿眨了下眼睛,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林载川脸上见到过这样情绪波动起伏的表情。
“要走了?”说话那男人道,“着急回家?我刚下飞机,有件事要跟你说,时间是有些晚了。”
来人叫陈成泽,是林载川曾经的战术布置老师,退休之前是安全总局的战略副指导,正厅级干部,就算已经不在单位工作了,也仍然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从林载川回到浮岫后,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在手机上联络一下,这个时候他亲自来到市局,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当面对林载川说。
林载川在短暂愕然过后,很快反应过来,稍微一侧身,“请进。”
陈成泽率先走进办公室,林载川看向信宿,不知道他要先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信宿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没关系,正事重要。你先去吧,我等你。”
这时,前面的陈成泽转过身看了二人一眼,刚好看到他们在一起轻声说话的画面,然后进了办公室。
林载川稍晚一些进来,倒了一杯温水给他,轻声问:“老师,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成泽道:“刚刚那个小年轻就是信宿?”
“嗯。”
他一路上过来,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两个人的传言,对林载川的选择,他不好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道:“……你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老一辈的人很难理解这种事,林载川站在他的身边,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陈成泽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开门见山道:“我这边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父母的,情况比较紧急,电话里也说不明白,所以亲自过来了一趟。”
提起父母,林载川的脸上罕见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和空白,好像……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到过他们的名字了。
林载川的父母都是被授予过国家级功勋的烈士,两个人在三十年前共同潜入一个来自于境外的犯罪组织当卧底,阻断那群人在境内发展毒品贸易,在很短时间内为上级警方提供了那伙犯罪成员的具体位置以及全部人员信息。
上级指挥部得到消息后,很快拟定了围剿计划,整个过程如雷霆般果决、迅疾、短暂。
但在警方逐渐包围那个境外组织的过程中,一个外出的成员敏锐察觉到了异常,回去通风报信,那伙人极为谨慎,发现情况不对,第一时间撤退——
那个时候,林载川父母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其实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但如果失去了这次围剿的机会,下一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待多久,这次行踪泄露,卧底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被揭穿,如果让那些人顺利潜入内地,有如一滴水沉落进大海,从此杳无音信,那么警方此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三十年前,两位前辈用生命拖延了那伙犯罪分子的撤退进程,硬生生把一百多个穷凶极恶的暴徒留在了那座山上,为警方大部队的到达争取了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
三十分钟后,警方从四面八方攻上了山顶,给那个尚未发育成熟的组织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当场击毙、生擒了将近百分之九十的成员,那个组织的头脑人物重伤中弹,滚落山崖,被两个心腹跳崖带走,生死不明。
这一战,是少有的大捷。
……但谁都不知道,半小时前,林载川的父母遭遇了什么,指挥车上冲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寻找两个卧底同事的下落。
但最后,他们没日没夜在山间里搜寻,找遍了每一处地方,每一寸野草。
……也没能凑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些事,即便很少有人会在林载川面前说起,但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为了什么而牺牲,他一直非常清楚,并且后来也走在了这条路上。
陈成泽道:“当年那个犯罪团体的首要分子本杰明重伤潜逃,被护送着连夜逃窜出国,此后三十年没敢踏进领土一步。”
林载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老师的语气变得沉重又寂然,一字一句回荡如洪钟,“三十年了,没有想到,他竟然又来到了我们的国家。”
林载川向来极稳的手开始轻微的发起抖来。
陈成泽从怀里拿出一个封着漆的牛皮文件袋,慢慢撕开,将里面的内容一张一张摆放在桌子上,“根据我们的情报,本杰明带着大约五十位左右的外国人,出现在克拉玛依一带,来意暂时不明,具体人数不明,但恐怕,他还是想做三十年前没有做成的那件事。”
“载川,如果你想去为你的父母报仇,我可以为你申请这次的行动权限,”陈成泽一双深邃眼睛看着他道,“至于市局这边,会有人暂时替你接手刑侦队长的事务,等你回来。”
林载川知道这是一个来自国外的犯罪团伙,三十年前进入境内,大肆屠戮了边境许多公民。
后来在父母与警方的里应外合下,这个组织完全溃散,首领逃之夭夭滚回了他的国界,几十年音讯全无。
……林载川以为,他再也不可能听到那个名字、再也不可能有机会手刃虐杀父母的敌人。
他不知道在原地站立多久,空白的脑海中浮起唯一清晰的念头。
林载川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字道:“我想去。”
那毕竟是他的血肉至亲,他有义务去延续父母没有完成的事业,也要为他们亲手报仇。
至于信宿……
……信宿。
林载川心脏痉挛一下,茫然地想:信宿愿意等他吗?
愿意等他回来、跟他一起走下去吗?
他要做的事太危险了,他不敢把信宿带在身边。
陈成泽道,“你可以先看看他们几个人的照片。”
第一张是本杰明。
那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阴森桀骜的外国人的长相,右眉有一条长长的疤痕,那贪婪肆意的眼神好像能穿过那张薄薄的相片望出来,只看一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就相当危险邪性。
陈成泽:“你应该认识,这就是那个犯罪组织的首领,本杰明——这个男人最好可以活捉,他掌握着许多我国警方和国际警方想要知道的情报。如果情况确实不允许,可以直接击毙。”
“这是他身边的助手,柯泰。东南亚地下拳击冠军,搏击水平不在你之下。从小打黑拳,手里很多人命,后来被本杰明重金买走,一直跟着他十多年。”
“另外,这个组织里还有一个华裔男人,是这次行动的重要目标,也是首要击毙对象。”
陈成泽把一张照片推到林载川的面前。
黑发,皮肤偏白,那是一个文弱甚至有些病气的亚裔男人。
陈成泽道:“他叫谢枫,是一个造诣颇深的化学、生物学、毒理学家,只不过满身才华没用到正处,只研究出那些害人的东西。”
“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不需要留活口。这个人活着,本杰明就永远不会放弃他侵入中国毒品市场的野心。”
林载川看向照片里的男人。
林载川听到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他确实从来没有见到过照片上的这个男人,面庞看起来非常陌生。
谢枫……
林载川又在心里回忆这个名字,片刻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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