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看着监控画面,淡淡回复道:“我看你在这里睡的挺惬意的。”
信宿就好像被留守在快乐老家的“孤儿”,林载川回来的时候跟他讨论案情,林载川有事出门的时候他就躺沙发上睡觉——甚至特意让人过来换了一张两米新牛皮沙发,能放下他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林载川回来发现他沙发没了,也没跟他计较。
信宿抬起手伸了个懒腰,从嗓子里发出一种类似猫科动物被顺毛时候的舒适咕噜声,然后懒洋洋说:“不睡了!起来工作——监控复原了多少?”
“不多。”
林载川神情有些凝重,低声道:“各个摄像头的录像加起来还不到100小时。”
信宿:“…………”
他们对“不多”的认知好像不在一个标准。
信宿无语望天花板,“那赵铭媛遇害当晚的监控还有吗?”
林载川道:“我正在看。”
信宿闻言搬了一个椅子过去,坐到他的身边,一起看监控。
平时从来没见信宿往身上喷过香水,但他好像自带一股淡淡的体香,一丝一缕地往别人的鼻子里钻。
屏幕下方监控显示时间是21点15分。
西装革履的徐国源搂着身形娇小的赵铭媛,一起进了房间。
徐国源明显是喝多了,脸色涨红醉醺醺的,在走廊上就开始对怀里的女孩动手动脚,做出一些信宿看一眼就觉得眼睛出油的不雅动作。
他忍不住“啧”了声,感觉精神和视网膜都受到了污染。
过了五六分钟,又有两个男人走进了房间。
直到两个小时左右的监控结束,都没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信宿往椅子上一靠:“赵铭媛的尸体上有遭受性虐待的痕迹,那我大概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这几个男人明显喝多了,可能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刚成年的女孩不可能反抗的了他们的力气,这些低等动物一时情绪上头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徐国源还在从外省押送回来的路上,估计要今天晚上才能送回市局,现在也没办法审他,林载川拖动视频进度条,画面定格在后面进来的两个男人身上,“有认识的吗?”
信宿盯着观察两秒,“右边那个眼熟,以前应该见过,左边那个不认识。”
说完他无奈一笑,“队长,我其实有点脸盲,每天见到的人那么多,能记住一个徐国源就很不容易了,请不要为难我。”
林载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监控摄像头的录像,四倍速快进看了一段时间,然后在监控视频里——看到了信宿。
即便没看到信宿的脸,就那一身独特张扬的气质、冷白皮肤,也能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信宿:“………”
跟上司在电脑屏幕前观赏自己的装逼非主流影像,就算信宿平时再没脸没皮,这时候也感觉有点“社死”,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就不用看我了吧,我在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
林载川道:“这个位置会有很多人来往。”
信宿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他继续往下看。
想到一会儿还有他的“精彩表现”,信宿开始想找个什么理由从办公室溜出去,还没等他想出合理借口,就听到林载川闲谈似的说,“前段时间我在市局门口遇到了张秀妘。”
信宿一怔,“啊”了声,“她来市局做什么?”
“送来一些蔬菜水果。”
信宿点点头:“哦,挺好的。”
林载川心想:他果然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打算。
如果没人问他,信宿恐怕是不会主动说起在暗自帮助张秀妘这件事的。
“她跟我说起,最近的生活好了许多。”
信宿眨眨眼,这才明白林载川说起这件事的意思,漫不经心笑了笑,“我让人带她去看过病,冠心病无法根治,如果一直陷入刘静死亡的消极情绪里,她可能活不了几天。”
“唔,觉得很意外吗?”
林载川确实有些意外。
但实际上这种“善意”并不是第一次了,钟晴跟他也只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信宿弯唇含笑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心理阴暗嘛,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个心软善良的好人呢。”
他话音刚落,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里,信宿抱着钟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会所里的“工作人员”见了面,并且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
信宿:“………”
这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个“心软善良”的好人。
好在林载川看的时候一直是四倍速快进,那也只是短短几十秒的功夫,没有“公开处刑”太久,很快就结束了。
在信宿之后,又有两个男人走入监控范围内,进了一间房间,片刻后一个女生也走了进去——在这近100个小时的监控录像里,这种画面并不在少数,林载川把这些人出现的时间和画面全都记录了下来。
信宿看的有点无聊,修长手臂搭在桌子上,撑起下巴,一心二用道:“锦绣城这个小窝点算是打掉了,刑昭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林载川:“以我对他的了解,刑昭是一个自命不凡、善于伪装、习惯掌控的人。”
“他的手里有一部自己写好的剧本,一直以来,所有的‘剧情’都是按照他的剧本走下去的,他本人应该也非常满意这种发展。”
“如果突然有一天,剧情不再按照他的预演进行下去,他会有什么反应?”
信宿分析道:“可能会焦虑、而后产生怀疑,最后会极度愤怒,因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林载川道:“市局查到赵铭媛,刑昭恐怕已经做好了第二次来市局的打算,并且想好了应对警方的说辞,只等着一个预料之中的传讯通知。”
信宿恍然:“你知道现在把他传唤到市局是正中下怀,所以故意让他等,先监视他搞他心态。”
林载川:“………”
“那天晚上在学校袭击我的人,很可能是刑昭派来的,因为我查到了盛才高中,继续追查下去可能会挖出更多不能被警方知道的东西,他想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把这种可能性掐断。”
“那天他来市局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市局在怀疑他了。但刑昭仍然邀请我外出吃饭、主动提出让我去他家,而我又刚好在他家里找到了赵铭媛的照片。”
听到这里,信宿的神情稍微冷峻起来,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赵铭媛的照片是刑昭故意让你发现的。”
林载川轻声道:“但我想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被警方查到他跟赵铭媛有关系,对刑昭来说没有好处。”
信宿敛目思索片刻,忽然问:“如果他觉得这件事对他有好处呢?”
林载川按了暂停,微微转过头看他。
“赵铭媛的死是在这之后的事,而且她很可能死于一场醉酒造成的意外,这是不可预知的,刑昭也不可能想到她会突然死亡。”
“也许那个时候刑昭觉得,赵铭媛活着,在市局调查的时候,对他是一种帮助。”
以刑昭的智商和心计,不可能蠢到自投罗网,让市局调查赵铭媛,一定抱有某种对他有利的目的性——
“你还记得我说过吗?赵铭媛,其实不符合那些受害者的条件。”
晚上六点半,徐国源下了省道高速,被警车全副武装地押送回市局。
刚进刑侦大楼,就被送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皮肤白皙、面庞温雅俊秀,十指交错搭在桌面上,见了面甚至对他微微一点头,淡淡道:“等你很久了。”
徐国源的身体骤然一僵,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这个刑警对他的态度,比一路上那些警察对他都客气、温和的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温和从容,却让他产生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根据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和锦绣城工作人员的证词,你在10月25日晚九点跟赵铭媛一起进入锦绣城开房间,当晚一直跟赵铭媛在一起,次日早上发现赵铭媛死后畏罪潜逃,对于上述事实,你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
徐国源一脸颓然,知道自己杀了人已经走投无路,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没有。”
“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徐国源摇着脑袋,一脸悔恨:“我那时候喝多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想跟她做,但是因为喝的太醉了没硬起来……我真的没记得我对她做什么,等我醒了以后发现她的尸体都冷了,我整个人都懵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林载川没有对他的证词做任何评价,只是问:“你跟赵铭媛是怎么认识的?”
徐国源道:“她就是出来卖的,我们这种关系挺长时间了,我在一酒吧里跟她见过一面,后来就经常叫她出来。”
林载川神情轻轻一顿。
即便落网、即便涉嫌故意杀人,徐国源也完全没有把“组织”交代出来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心里清楚,但凡在市局面前泄露了一丝信息,他说不定会死的更快。
林载川道:“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当天晚上除了你,房间里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是谁?”
徐国源的脸上出现一丝犹豫的神情,似乎在纠结要不要把他们供出来。
“徐国源,你的社交圈很容易排查,调查到这两个人的身份对市局来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林载川轻轻一敲桌子,“但希望你可以主动配合警方的侦查工作、如实交代犯罪同伙,也算是归案后自首的表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刚进门时的那种不安终于化作实质,这个刑警在审讯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手段远远不是表面上这么温和,徐国源知道他完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彻底松了那口气,垮着肩膀交代道:“一个是我在公司的下属,叫刘明远,还有一个是我朋友,叫秦子颢。”
徐国源提供了二人的住址,贺争连夜带着人去把这两个同伙抓捕归案。
徐国源对涉嫌杀害赵铭媛的案件事实供认不讳,几乎警方说什么就承认什么,但是对“组织”及刑昭的存在却绝口不提——就算被判刑,也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这个组织的成员,对组织都有一种出于恐惧的绝对“忠诚”。
一小时后,刘明远和秦子颢被分别带回了市局,由林载川和沙平哲分别审问。
还穿着睡衣的刘明远被两个刑警押着,坐到了审讯椅上,脸上表情看着还有些茫然。
林载川照例询问他那天晚上的案发经过。
刘明远一听隔壁上司徐国源都已经认罪了,也跟着老老实实交代,“那天晚上我喝的不算多,就跟那女的做了一次然后就去睡觉了,听到旁边有动静,我以为是他们三个在闹,我也没管,我真的除了跟她做了一次就再没碰过她了……我没那种方面的爱好。”
“至于他们怎么弄出人命的,我是真不知道。”他一脸自认倒霉的表情,悔不当初道,“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那天绝对不去跟他们开房了。”
林载川道:“你们平时怎么跟这些女生联络?”
刘明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啊,基本上都是徐总喊我们过去玩的,我都不认识那女的,第一次见她,觉得她长的好看就……”
听到这番话,林载川倏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了一下,漆黑瞳孔骤缩。
徐国源应该是组织的“老客户”,但这个刘明远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组织”的存在,他只是被徐国源叫去“找乐子”的!
“客户”会有意识地保护组织,但这个人不会!
组织会找到徐国源这个“客人”,威胁他、缝住他的嘴巴,让他不敢在警察面前开口,但是对于剩下两个根本不知道组织存在的人,那些人当然不会蠢到自己主动暴露在他们面前,很可能什么都没有交代过!
——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突破口!
然而林载川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向前稍一倾身,语气平静问:“除了锦绣城,徐国源还会经常去哪里?”
刘明远果然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常,什么都交代了,一连说了三个夜总会、KTV、酒吧的名字。
外面的副队长郑治国腾一下站了起来!
监控室里的信宿挑眉笑了声,单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厉害——现在可以去‘□□’了。”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
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信宿眼底情绪冷淡,不明意味道:“这个时候过去,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刘明远都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外面的刑警忽然倾巢而出似的,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地涌下了楼。
他茫然地想:……发生什么事了?
林载川深深看他一眼,起身快步走出审讯室。
夜总会、酒吧、KTV,市局需要兵分三路同时行动,否则其他“窝点”可能会收到某一家的通风报信,提前做好准备。
晚上刑侦队人手不足,所有回家睡觉的刑警全都被叫了回来,郑治国甚至联系了隔壁缉毒、经侦的同事,帮助他们一起“爆破”这三个窝点。
这次行动没有通知底下的派出所——这种性质的娱乐会所能安然无恙开到现在,跟当地派出所恐怕有很大关系,说不定会有阳奉阴违的“顺风耳”。
深夜十一点半,十几辆警车悄无声息从市局驶出,很快隐藏于夜色之中。
从调查到那个“组织”开始,这一场突袭他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三个场所都安排了足够的警力,将这些犯罪窝点紧锣密鼓地包围了起来,这次行动是紧急突袭,那些人意识到、有所反应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
在闯进夜总会包间之前,林载川在通讯频道里下达指令:“动作和声音都小一点,尽量不要惊吓到房间里的女生,除非特殊情况,不需要强行控制她们。”
“明白!”
12点整,夜总会内部灯火通明。
“各单位行动——”
“蹲下!”
“老实点儿!”
“抱着脑袋别动!”
“把你这裤子穿好!”
“赶紧的走!”
“林队——这一车还拉不了怎么办啊!”
“开我的回去吧。”
一道磁性男声传了过来,信宿把车钥匙交给男同事,“我一会儿坐林队的车就好了。”
那刑警顿时眼前一亮!
信宿那辆大SUV可是太能装人了!
“爱你么么哒!!”
信宿双手插兜,不紧不慢溜达到林载川的身边,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抱头蹲地、半裸奔的男人们,感叹道:“大丰收啊。”
林载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意外地看着信宿。
这人竟然还没回去睡觉。
都凌晨两点多了。
“夜深露重,过来给你递个外套。”信宿温和无害地对他一笑,把搭在胳膊上的风衣递给林载川。
林载川这会儿只穿了件单薄衬衫,刑警们的警服外套大多都披在那些女孩儿身上了。
“谢谢。”
林载川接过他的衣服,穿到身上,衣服领口处似乎凝着一股独特的冷香。
信宿问:“收获怎么样?听说好像还有个‘大人物’。”
林载川神情稍微显得有些沉重,并不像其他刑警那样因为这次行动的大获全胜而欢喜,他低声对信宿说:“三个场所加起来一共抓捕到53个嫌疑人。还有30多个女生……其中有17个未成年人。”
信宿略一思索,道:“这些人不一定都跟那个组织都有关系,有一些可能就是普通卖淫行为,刚好不走运被市局一锅端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说:“但那17个未成年,在这三个场所跟她们发生关系的人,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林载川点点头,脸上稍微显出一点疲倦神情,他轻声道:“等这边现场处理完,我回去组织人手连夜进行审问,就算他们不敢把刑昭交代出来,也一定会有其他线索。”
信宿问:“那三十多个女生,你打算怎么处理?”
“跟这起案件无关、自愿卖淫的,按照治安处罚规定罚款拘留,如果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我会在市局暂时给她们安排住所……这次行动成功,说不定会给她们一些开口的勇气。”
信宿点点头,“拉了这么多车人回去审问,市局有那么多审讯室给他们呆吗?”
林载川道:“总有给他们准备的地方。”
信宿闻言散漫笑了一声,又突然沉默片刻,道:“……恐怕只是个开始啊。”
冷白微薄的月光之下,信宿的眉眼染着一丝妖异的冷淡,他低声道:“这次连端了他们四个巢穴,背后有些人可能就要坐不住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什么动作。”
“嗯,我明白。”林载川声音平稳沉静。
第三十七章
等到警方带着所有嫌疑人回到市局,安排好他们的“去处”,将女孩们安置在临时会议室,已经是天光乍亮。
林载川一夜未眠,回到市局以后换上警服从办公室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跟郑治国安排说,“郑副,通知下去准备组织审讯,只是涉嫌性交易的,移交当地派出所处理,如果发现嫌疑人跟我们正在调查的强迫卖淫案有关,暂时押送到市局拘留所。”
“明白。”
林载川刚走出门,低头整理衣袖,信宿靠在门口,一只手拦住他,“你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了,林队。”
这几天案件调查进展四处开花,哪里都需要人手,市局的刑警忙的团团转,轮流值班的刑警都有点扛不住了,而林载川的位置是没人能跟他“轮替”的,信宿已经很久没见到林载川好好休息过了,他大多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睡一两个小时,稍微恢复一点精力又去工作。
林载川微微摇头:“不用,现在正是缺人……”
“再缺也不差你一个了,反正这些人被扣在市局也跑不了,睡醒再审也来得及。”信宿推着他肩膀往办公室走,似是而非的抱怨,“黑眼圈太重看起来都不美观了。”
林载川确实已经很疲倦了。他很清楚身体需要休息,只不过今天这次行动抓捕太多人,他想先审出一个结果。
被信宿推进办公室里,林载川也没坚持,在信宿换的豪华牛皮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几乎下一秒就昏睡过去。
信宿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虽然他天天睡眠时间超过十个小时,比林载川这几天加起来睡的时间都多,但不影响他也困了,从抽屉里找出一块强力薄荷糖含在嘴里,物理提神。
信宿迎着微亮天光走下楼,在整个楼道的刑警都忙进忙出的时候显得步调格外悠闲,他走到刑侦队办公室,在门口乖乖喊了一声:“章斐姐姐。”
章斐响亮地“哎”了一声,百忙之中回他一句,“小宝贝什么事?”
信宿比她小了整整一轮,章斐喊他就跟喊家里小孩子一样,带着一种长辈的纵容和亲昵。
信宿问道:“我想去跟那些未成年女生聊一聊,你有时间跟我一起吗?我一个人去好像不太方便。”
章斐道:“行!你等我两分钟!我交接一下!”
因为现在市局接待室严重不足,五六个未成年女孩都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隔壁经侦的一个女警帮忙在这边看守照顾着,见到二人来了起身点头示意。
见到两个刑警过来,几个女孩子看起来都非常害怕,只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根本没经历过这些事,漂亮干净的眼睛里露出如出一辙的恐惧与紧张。
“这里是市公安局,我们是刑侦支队的刑警,这次突袭行动,就是为了把你们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章斐轻声对几个女生道,“不要害怕,以后不会有人再强迫你们做不想做的事了。”
听到章斐这样说,女孩们的脸上不仅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呆呆看着她,神情茫然。
在那种堪比人间地狱的地方生活过,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绝望,一时难以相信她们竟然可以从那个地方走出来。
“我知道那些人让你们做了不愿意做的事,在那个地方,你们都受了许多难以对人诉说的委屈。”信宿稍微蹲下来,仰头望着这些女孩子,带着某种歉意轻声道,“是我们来晚了,对不起。”
这道低回温和的话语仿佛能够抚平伤痛的暖风,信宿面前的女孩怔怔地看着他,眼里忽然有两行泪落了下来。
那是几个人里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女孩子,说不定还没有十六岁,她的肩头轻微抖动,慢慢地哽咽、小声抽泣,然后捂着脸失声痛哭。
仿佛一个人受尽了委屈,长久无处诉说,终于在今天找到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出口。
而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很快,另外几个女孩儿也情绪失控般抽泣了起来。
“………”信宿无声叹了口气。
“好孩子……都受委屈了,阿姨抱抱。”章斐想到这些女孩遭遇了什么,眼睛都湿润了,满脸都是疼惜不忍,抱着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别怕乖乖,以后都不会了,阿姨帮你们坏人都抓起来了。”
女孩儿搂着章斐的脖子,用手心抹着眼泪,哽咽着点了点头,“嗯……”
章斐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你愿意告诉阿姨那些人做了什么吗?不要害怕,你还有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事的。”
女孩儿摇了摇头,闷声道:“我、我不知道。”
她或许一个人都不认识,只是被强迫着承受那些无法反抗的难伤害,却连施暴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房间内气氛压抑,很久,这些受害女孩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有一个女生红着眼睛,轻声开口说,“……我听到过他们打电话。”
“那个人以为我睡了,其实我没有睡。”
“我听到,他跟对面的人说,”女生的话音颤了颤,似乎难以开口,咬了咬唇强迫自己说完,“说,‘货不错’、‘钱明天打过去’。”
“……他叫那个人刑老板。”
林载川睡了三个小时,八点半的时候准时睁开了眼睛。他从沙发上坐起身,眼睛焦距逐渐回归,看到信宿趴在他的办公桌前,侧着脸颊,脑袋枕着一条手臂,睡的昏昏沉沉。
林载川起身走过去,轻轻把外套披在信宿的身上,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这次行动确实抓住了一个“大人物”,S省公安厅副厅长郑为国的亲侄子,郑学业。
当时警方把赤身裸体的郑学业从床上拎起来,他的怀里还搂着一个未成年女孩。
贺争已经审过他一次了,不过没有从他的嘴里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些人的嘴都异常严实,承认自己嫖娼、与未成年女性发生关系,至于“组织”的存在一概不提,林载川神情沉肃冰冷,快速翻阅着审讯笔录,让人把郑学业再次传唤到了审讯室。
十分钟后,郑学业被刑警送到了审讯室,他看起来年龄在二十七八岁,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扮相——纨绔子弟也是有区别的,像信宿那样讨人喜欢的“纨绔”实在不多见,而郑学业就是典型的“败絮”,一身被金钱堆砌出来的、充满了优越感的低俗。
郑学业神情悠闲地坐到椅子上,主动招呼了句:“哟,这次换人了?”
林载川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语气淡淡道:“昨天晚上,你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到陈亦婷的?”
郑学业明显一怔,好像没想到他会直接就问这样的问题,挑眉反应了半晌,才若无其事地一笑:“就在酒吧里碰到了,这种地方到了晚上有很多做这种‘生意’的人,这不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吗?”
“跟陈亦婷见面,是通过刑昭吧——你付给他足够的钱,他给你介绍符合要求的女生。”林载川直视着郑学业,说话语气平缓沉静,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郑学业眼珠明显一颤。
他们已经调查到刑昭头上了吗?
他不知道警方到底调查到了什么,但明显要比他想象中要深入的多。
……难道有其他人顶不住审讯压力把刑昭供出来了?
还是说,这个条子怀疑到了刑昭头上,但是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在用话术诈他?
“………”郑学业眼神犹疑盯着林载川,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最后选择了最保险的那种说法,故作轻松道:“你在跟我说什么天书吗?我都不知道刑昭是谁——”
他昨天晚上的行为最多只是嫖娼,再严重不过行政拘留加罚款,但如果把刑昭的存在透露出来,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郑学业更加胸有成竹地冲他一笑:“林队长,你应该知道我叔叔是谁吧。”
“我只不过是跟个女孩玩一晚上,你情我愿的事,是不是不需要……啧,闹的这么难看?”说着,他抖了下手腕上的手铐。
林载川面无波澜道:“可根据警方调查,陈亦婷与你发生关系并不是出于自愿——胁迫未成年女性与你发生性行为,你的行为已经涉嫌构成强奸罪。”
郑学业有些夸张地笑了一声,有恃无恐地往后一靠:“我胁迫她?我哪里胁迫她了?她身上有留下什么被人胁迫的痕迹吗?我根本没必要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她要是跟我说她不愿意,我换个人就行了,我身边还真的不缺……这种小玩意儿。”
陈亦婷确实没有直接反抗他——因为知道他是“客人”,所以根本不敢反抗。
“为什么不能反抗,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林载川冷冷道:“至于你刚刚说到郑厅——郑厅如果知道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恐怕会直接拿枪崩了你的脑袋。有你这样知法犯法的家属,是人民警察的耻辱。”
郑学业的脸色有些难看。
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俊美温和的刑警说起话来这么不客气。
林载川又冷声讽刺,“不认识刑昭——那你手机通讯录里的‘邢老板’是谁?要我现在打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