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by夜雨行舟
夜雨行舟  发于:2023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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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们的灵魂,看起来还算美味。”
无法看到他使力的动作,似乎只是指尖一个极轻微的甩动,纸牌就如同利箭一样朝着巨大的屏幕飞掠而去!
过于剧烈的空气摩擦,令纸牌的尾部着起了火,那火转瞬之间就升腾到极致,幻化成无数只飞舞着幽蓝色的火焰蝴蝶,贪婪地朝着巨大的屏幕扑去!
画面里的一群人顿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弹跳起来。他们扔下羊腿,慌忙地往后跑,想要躲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一只蝴蝶已经闯了进去,飞洒的磷粉和火焰点燃了桌布,混乱的尖叫声响起,大火燃烧。电影画面也随之扭曲了起来,阵阵雪花闪烁起来,片刻之后,突兀之间变成了黑屏。
影剧院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整片场地都陷入黑暗。
船舱中的冷风顺着打开的大门吹入进来,周围空荡无人,连咀嚼声也停止彻底。只有浓郁的血腥味萦绕不去。
一只幽蓝色的火焰蝴蝶飞了回来,停留在他苍白指尖,幽幽升腾,映照着谢眠的脸。
他顺着影院中间的通道往下,脚步声不疾不徐,在异常寂静的电影院里面回荡着。
他的脚步停下。
低头,脚边是一只被啃食了血肉的人类的手。骨头上的血迹还很新鲜。
更多滴落在地上的鲜血,一直往后台蔓延。
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鲜美。他舔了舔唇。人类的血肉对他并不是没有吸引力的。
只是,成为怪物以来,他从来没有吞食过人类。
他的能力吞噬重组,能够让他直接从怪物的灵魂晶核中得到力量,支持自身的活动和战斗,却无法让灵魂产生真正的饱腹感。在还在乐园底层挣扎的时候,被饥饿折磨是常事。
纵然如此,他也没有吃过哪怕一个人类。
或许是因为他是少有的人类直接异化而成的怪物,所以无法接受这种进食方式。
也或许是因为醒来之后,他第一口就尝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味珍贵的食物,自此之后,就爱上了阳气的味道,如食鸦毒,其他所有再也不能入他的眼。
……也或许是如塞缪尔所说的,他的存在不过是那人一时兴起制造出的玩物,他的出身背景、成长经历、喜好行为,不过都只是那人一手造就。
而那个人,或许只是喜欢看他为了一口食物费尽心思讨好的模样。
他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怪物。而那个人,只会比他更邪恶,更残忍,更懂如何操控人心。
谢眠踏过满地血迹,来到后台。
后台没人。
血腥味却极其浓郁。
角落里大概是道具堆放的地方,被一块废弃幕布盖住。
他手中的蝴蝶飞了过去,带起幕布的一角,同时也映亮了幕布下面的景象。
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扭曲地蜷缩在那里。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啃食得破破烂烂,四肢不全,唯独脸还算完整——大概因为他实在长的磕碜,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味的样子,除了被挖出去两只眼球,被吸完了脑浆导致头有点干瘪之外,倒还能看清楚原本模样。
谢眠上船的时间很早,站在甲板上那段时间,足够他将所有上船的人记清。
三千一百二十七人,不包括提前上船的船员和服务生。
而在这一天从他面前经过的所有服务生和船员也都全部被他记住。
这人并不在他印象中的任何人里。
是偷渡客?
他的目光往下,面不改色地一寸一寸划过尸体上那些放到电影里必须被打马赛克的场景,从他破碎的衣物尝试分析身份。而后,他目光一凝,看到了一条银链子,从对方口袋里面掉出来一截。
蝴蝶飞了过去,把银链子拉了出来。是一条项链,上面悬挂着一个银色十字架。
和塞缪尔脖子上挂的很像。
黎明教会的人。
可是黎明教会的人,怎么会死在“黎明号”上?
“出来。”
谢眠低头看着那句尸体的眼睛,忽然冷冷开口。
死尸的脑壳晃动了一下。
仿佛极不情愿地,尸体空洞的眼眶里慢慢爬出来一滩黑泥。
黑泥蠕动着站起身,凝聚成一个人形,匍匐在他的面前,似乎有些发抖。
“还有呢?”谢眠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没什么耐心。”
他的话语落下,墙角上的通风口、角落的杂物堆里、堆叠的玩偶箱都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似乎知道无法隐瞒到他的感知,片刻之后,几个奇形怪状的怪物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分别是一只人面蜘蛛、一座石像雕塑、一只粉红色玩具熊,再加上刚才的一滩黑泥。
几只怪物匍匐在谢眠面前,瑟瑟发抖。
“……蚀骨大人。”
怪物们欲哭无泪。
事实上,刚才电影院大门被一脚踹开,它们看清楚来者模样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
尾翼燃烧着火焰的蝴蝶停在谢眠指尖,怪物们毫不怀疑,那只看上去苍白羸弱的手,有着捏碎怪物灵魂的伟力。
“说说,你们来船上的目的。”谢眠淡淡道。
怪物们互相看了一眼,果断把自己现任的上司出卖了。
粉红色玩具熊率先开口:“是拉菲格尔大人命令我们到船上来,找一样东西。”
又是拉菲格尔。
那只被他拔光了羽毛、放逐到罪渊的前怪物之王。
谢眠微微眯起眼睛。
上一次,拉菲格尔派费雷因潜入古堡,看上的东西是他口袋里那只眼睛。
这一次,又是什么?
带刺的荆棘滑过指尖,卷起玩具熊的领口,幽深的眼瞳凑近。
“它要找什么东西?”
玩具熊颤抖起来,那荆棘绕过它的外壳,深深扎入它的魂体之中,似乎只要它再犯一点小小的错误,就会被缠卷至死,吞噬殆尽。
不仅如此次,蚀骨大人身上那些诡异的纹路,它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感觉到了一股混沌幽深的邪恶力量,甚至产生了本能臣服在对方脚下的冲动——这也是它们没能够第一时间就逃跑的原因。
和见到拉菲格尔那种实力上的压制不一样。
它看着如今的蚀骨,从对方身上所感受到的压力,已经不是“实力压制”几个字可以形容,如果真的要说,简直、简直就像是……见到了神明。
实在太太太可怕了!
“是……是一本书。”玩具熊颤着声音道。
“书?”
谢眠如今对这个字眼十分敏感。
玩具熊:“是的,据说那是一本预言之书,能够预知未来,就藏在这艘船上。”
预言之书。
和他从乐园之主所得到的那本书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谢眠思索只一瞬,转而又漫不经心地问。
“你们杀的这个人是谁?”
玩具熊:“他是黎明议会的代行者,编号039。”
它指了指尸体上一块残缺不全、隐约能看到罗马数字刺青039的皮肤。
“黎明议会一直是我们怪物的死对头,从我们踏入这个世界开始,我们就不断有同伴被猎杀。他们自称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拥有着极其克制我们的力量。在黎明议会里,编号越是靠前的代行者,能力就越强。我们四处逃亡,最终被拉菲格尔大人收拢在一起,组成了黑暗议会,与黎明议会抗衡。”
说到这里的时候,它脸上居然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恐惧表情,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地道:“大人,如果您也加入我们,黑暗议会中所有怪物都会听从您的命令,奉上我们所有的忠诚。”
这个世界是如此丰饶富足,到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鲜活人类。如果能够借助蚀骨大人的力量,彻底铲除黎明议会,让怪物顺利圈养人类,岂不是比厮杀不断的乐园更适合怪物的生存?
“我对你们的忠诚没有兴趣。”谢眠却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他,“拉菲格尔在哪里?”
他有很多问题需要好好问问这位“老朋友”。
比如对方在罪渊,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能够破开乐园的禁锢,逃跑到这个世界。
比如他手上那只眼睛,拉菲格尔之前为何要派人抢夺。这只眼睛究竟来自于哪位神明,又藏有怎样的秘密。
玩具熊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清楚。”
就在它话语落下的那一刻,缠绕在它脖颈上的荆棘骤然收紧。
棉絮和血液喷涌飞散,浇了旁边跪着的几个怪物满头满脸。
“好了,”谢眠收回手,荆棘卷着一颗色泽粉红的灵魂晶核落入他掌心,然后被他扔进了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音。
草莓泡泡汽水的味道。
谢眠望向剩下三个怪物。
“下一个,我该问谁?”他轻柔地开口,十分有礼貌的询问。
怪物们却发抖得更加厉害了。
黑泥怪和人面蛛对视一眼,忽然发力,黑泥怪迅速地涌向下水道,与此同时,人面蛛则顺着墙壁往高处的通风口飞快地想要逃走!
分散逃跑!这是他们逃得生天的唯一机会?
“很多年前就没有人在我面前成功逃跑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怪物之王手指上缠卷着一根柔软带刺的细小荆棘,像蛇一样滑动着,在那只手上碾出细碎的伤痕。但他好像觉不出痛楚,语气依旧轻柔。
“因为他们在逃跑之前,就已经死了。”
黑泥怪和人面蛛的动作忽然一僵,感觉到咯吱咯吱的响动,从他们体内传来。
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以它们怪物的血肉为根基,在生长。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种到他们身体里的?
太快了,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那些东西就已经刺破了它们的血肉,在飞溅的鲜血和肉块里破土而出。
藤蔓钻出,花苞盛放。
生命最后时刻,它们眼前的摇曳着,是艳红的、沾着血的花朵,散发着惑人的香气,恣意盛放,妖美诡艳。
竟是玫瑰。
两颗灵魂晶核被荆棘送到了谢眠手里。
一颗污黑,一颗雪白。
混着吃,是芝麻牛轧糖的味道。
刚才,他解放了十分之一的本体力量。
但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力量有任何动摇。
果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低等世界。
或许可以尝试着解放更多。
只不过这样一来,这具躯体的使用时限又会被缩短。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差不多玩够了。
一切都到了快要收尾的时候。
只剩一个石像鬼还跪在他面前。
谢眠低头问他:“你也不知道拉菲格尔在哪里?”
石像鬼点头又摇头,道:“我知道。但我说不出来。”
“说出来会怎样?”
石像鬼:“只要产生这样的念头,我就会死。”
“是么。”
如果真如石像鬼所言,能够一个念头就制怪物于死地,拉菲格尔起码已经又进化了一次,达到了九次进化的程度。或许更高。
看来这些年,对方在罪渊过的还不错。
“被他派到船上的怪物还有多少?”
石像鬼:“很多。据我所知,大半黑暗议会的怪物们都接收到了命令。不仅仅是为了夺取那本书,还为了阻止黎明议会一次重要的行动。”
“什么行动?”
石像鬼摇头,“我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逃?”
石像鬼:“因为逃不了。”
“究竟是逃不了,还是不想逃?”谢眠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费雷因。”
石像鬼愣了一下,叹息道。
“不愧是大人,眼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石像鬼的身体慢慢扭曲变化,变成了穿着燕尾服身形高大的男子。
俊美的吸血鬼脸色绯红地跪伏在他的脚下,大胆去亲吻他的脚尖,声音压抑激动。
“被蚀骨大人吞噬,是我的荣幸。”
谢眠冷冷嗤笑了一声。
“如果真是你的荣幸,就用你的本体来见我。”他从脚尖勾起费雷因的下巴,“一缕分魂。上次的错误还没让你长够记性么?”
小蝙蝠颤抖了一下,脸色却更红了。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忽然之间,他身体僵了一下,接收到什么信息。再度深深低下头。
“大人,拉菲格尔阁下想要我传达一些话给您。”

“蚀骨。”
跪在地上的吸血鬼忽然开口,俊美的脸上绯红和兴奋之色都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野兽一样凶戾残暴的视线。
它从地面上站起身,用凝然成刀的目光将谢眠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哑声道:“好久不见。”
谢眠挑了挑眉。
气息变了。
费雷因也绝不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号。
薄唇勾起淡淡弧度,谢眠道:“拉菲格尔,你的翅膀还好吗?”
费雷因——不,拉菲格尔身上气息狂乱了一瞬。
谢眠的话语牢牢戳中了他的伤疤!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近百年,他依然无法忘记,当初在虚妄之城争斗的时候,自己那双翅膀是如何被对方那些贪婪的藤蔓扯烂扯碎,汲取血肉,吞嚼入腹。
他当时几乎不敢置信——那个初见时候那么弱小的怪物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够成长为那般模样。
——明明他的出生比对方尊贵无数倍,有意识起就自知自己是神的造物,形态也与其他丑陋的怪物不同,是最尊贵优雅的天使模样,乐园当之无愧的怪物之王,理应掌管乐园秩序,为神明分忧。
直到他被对方拔光羽毛,踢入罪渊,荆棘穿透了他的锁骨,重伤的他被罪渊里面无数扭曲丑陋的怪物戏称为“无毛鸡”,受尽轻视侮辱。
而在这件事上,他的神居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他本有机会在初见蚀骨的时候就将祸患扼杀于掌心。他重伤了对方,想要将对方囚禁于寝宫,慢慢享用。
然而虚妄之城宫殿的禁制却没有对蚀骨生效,他大意之下,竟被对方逃出了宫殿。
可他分明是虚妄之城的城主,还有谁,能够越过他的权限,使宫殿的禁制失效?
唯有神明。
他曾经最为敬仰的神明,无条件信奉的真主。
拉菲格尔阴冷的视线扫视着谢眠,尤其在他脸上诡秘的纹路上停留,道:“蚀骨,你在模仿刻画神纹。”
谢眠点点头,“是又如何?”
“这是僭越!”拉菲格尔厉声道。
谢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拉菲格尔,你不在的这百年里,僭越的事情,我做得可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他咬过那人指尖,贪恋过那人的怀抱,在那人面前献上过祭神之舞,也曾恶劣地引诱过对方走下高座,来到浊世凡间。
如今他不过只是一时兴起,用身体为纸张,模仿撰写对方身上纹路,又算的上是什么僭越。
虽然,以他的灵魂强度,只是把对方身上纹路复刻了七成,就再也不能继续。
纵然如此,他仍是得到了不少高位的体悟,本体的力量又增长了不少。
他从返回这个世界开始就自封了力量,现在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完全释放的本体力量,究竟已经到达了什么地步。
拉菲格尔深吸一口气,阴暗的嫉妒和无法克制滋生的狂怒让他的理智摇摇欲坠,压抑着声音道:“蚀骨,以往恩怨就不要再提了。这个世界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
谢眠似笑非笑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惊讶拉菲格尔居然会对他提出这个词。
拉菲格尔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点头道:“是的,合作。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一直有强大的敌人在虎视眈眈。”
谢眠:“你指黎明之神?”
“没错,”拉菲格尔道,“就在这艘船上,祂的信徒正在准备献祭降临仪式,想要入侵统治这个世界。我们必须阻止祂的降临!否则,这个世界的怪物将再无立足之地——你可能不知道,在一个月之前,回到乐园的那道裂缝已经被彻底他们控制住了,但凡从乐园过来的怪物都会被他们抓走,而我们也再也无法回去了。”
谢眠眸色微深。
跟他是穿过乐园白塔里的那扇“轮回之门”回到自己的世界原点不一样,乐园的怪物们之所以能够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依靠的是一道裂缝。
根据因萨斯所言,那道裂缝是突然之间出现在死亡海的尽头的。但据他所知,在他离开乐园的时候,这条裂缝还并不存在。毕竟死亡海尽头那片种满了夜息花花海,是他闲暇时候休憩的地方。
那道忽然产生的裂缝里中充斥时空乱流,导致怪物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一。因此,比他离开乐园的时间更晚进入裂缝的怪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反而比他早。
根据费雷因的说法,最早到来这个世界的怪物,甚至在二十年前。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既然你们这么担心这个世界再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为什么不在裂缝没有被完全控制之前回去乐园?”谢眠淡淡说出拉菲格尔说法之中的漏洞。
拉菲格尔沉默了一下,道:“那位守护我等的神明意识已经彻底消失,神殿彻底关闭,不容许怪物的进入。罪渊失去了控制,正不断上涨,就要淹没整个乐园。黑塔也不再收纳轮回者,白塔完全关闭。通过裂缝逃到这边来的怪物只会越来越多,因为这里,已经是我们所能够到达的,唯一的‘净土’。”
谢眠:“你说的这些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拉菲格尔脸上露出一个冷嘲的笑容:“当然是在你走后的数十年里,大祭司。”
他特意呼唤了对方的职称,仿佛不满与嘲讽。
“乐园行将崩溃,就算裂缝仍在,我们也已经不可能回去了。我们必须合作,将这里改造成怪物居住的’新世界’。”
谢眠:“所以,这就是你们臆测那一位已经陨落的理由?”
拉菲格尔:“不是臆测!这是事实。不然为何祂再也不回应我们的祈祷,也不给出任何解释?”
谢眠冷冷看着他,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你也配?”
拉菲格尔后觉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蚀骨在嘲讽他,也配倾听神明的解释?
他终于绷不住表情,脸色蓦然扭曲狰狞起来,道:“蚀骨!你不要仗着那一位对你的宠爱,就如此恣意妄为。祂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护着你了!”
“错了。”谢眠淡淡纠正他,“只有你们在一直对祂寻求庇护,我不是。”
拉菲格尔太阳穴青筋鼓鼓跳动,他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凝视那个立于黑暗之中的人。
他身形瘦高,一身黑袍,诡秘的纹路将他笼罩,妖美的脸容隐在黑暗里。恍惚之间,竟好似那一位恐怖的神明亲临。
拉菲格尔骤然打了个寒颤,理智回归。他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模样。
“总归而言,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神明的庇护,不可能再去对抗另一位异域的神明!我们必须阻止即将在这艘船上开展的降临仪式。”拉菲格尔声音顿了顿,“你知道这一次为什么上船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明星和社会名流吗?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人类信仰有着巨大影响力。而神明的降临需要信仰。”
他阴沉地继续道:“这整艘船的人都是祭品。在仪式开始之后,这些人的信仰全都会被改变,成为黎明之神的仆从,作为对方降临这个世界的通道和支点。而如果要阻止仪式,就需要找出对方主导仪式的祭司,杀掉他!那位祭司,此刻就隐藏在船上这些人之中。”
说到这,拉菲格尔阴森森地道:“蚀骨,就算你已经经过了十次进化,也不可能拥有对抗神明的力量。而他们的祭司却有一种术法,可以让自己短时间内承载容纳神明的力量!为了对抗这种力量,你必须和我合作——”
“哦?是么。”谢眠不咸不淡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合作。”
拉菲格尔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谢眠的口袋,咽了一口唾沫,道:“我需要你手中一样东西。”
谢眠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拿出那一枚诡异眼瞳,“你说这个?”
漆黑无睫的眼瞳静静躺在他苍白掌心。
无数诡秘的花纹印刻其上,仿佛来自深渊,散发出亘古悠远、邪恶无比的气息。
拉菲格尔瞳孔收缩,涌出抑制不住的贪婪。
“是!把它给我——”
谢眠:“我为什么要给你?”
拉菲格尔喘了一口粗气,道:“你拿着这件东西没用。我之前就让费雷因转告过你,得到这样东西,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灾祸。”
谢眠薄唇微勾,道:“可也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过,它能够给我带来无尽的力量和好处。只要戴上它,就能够看清楚世界的真相。你说,我该相信谁?”
拉菲格尔冷声打断他道:“这是一位陨落在远古诸神之战的神明的遗骸,里面蕴含着神明残存的意志,一旦沾染,足以将你的灵魂和意识彻底消解。你将永远不再是你!蚀骨,你是聪明人,难道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这是塞缪尔并没有说过的副作用。
手中的眼瞳冰冷森寒,不详的气息流淌入指尖,世界扭曲而动乱。心中有个诱惑的声音在不断呼喊——戴上它!你将得到一切!
真的能得到一切么?
那个不断呼喊的声音,真的是他灵魂自发的渴望,还是说有什么人、或者一种长久不散的意志,在不断地影响着他的判断?
谢眠玩味地笑了起来。他问拉菲格尔:“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方法,能够在不丧失自己意识的情况下,使用它?”
拉菲格尔道:“我没有办法使用它,但是我知道一种办法,能够短暂地激发出遗骸原本的力量,形成结界,与神明抗衡。你可以相信我,不!你必须相信我。我可以把那个办法告诉你,我们一起阻挡降临仪式的进行。而我们之间的恩怨,就等渡过危机之后再说——”
谢眠唇边弧度扩大,“你的提议听起来不错。”
拉菲格尔以为自己的说辞已经足够充分。距离仪式进行剩下的时间不多,蚀骨若不是对即将面临危险无知无觉,只要稍微动了合作的意念,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只要他碰到那只眼睛——
然而下一秒,那些曾经成为他噩梦的荆棘就已经如同疾电一样扑面而来,扼住了他咽喉!
丧失了先机,狭小的空间更是避无可避,身体在一瞬之间就已经被贪婪的藤蔓层层叠叠缠卷,一圈圈刺入血肉。
拉菲格尔哑声道:“……为什么。”
“不管你在罪渊里面得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些什么,想要算计我,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藤蔓的尽头缠绕在谢眠苍白的五指之间,他的指尖微微收紧,像是勾织噩梦的死亡代言人。
“你的表情掩饰不了你对我的恨意。你的灵魂也早已经背弃神明。而你说为了怪物们的生存,要我相信你。”
拉菲格尔瞳孔收缩,听到那只漂亮妖异的怪物淡淡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
卷起的藤蔓骤然紧缩起来,根本不容许任何反抗与解释,就硬生生捏爆了拉菲格尔的躯体!
剧痛席卷灵魂,拉菲格尔最后不甘的回音回荡在空气之中:“蚀骨,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眠打了一个响指。
一只幽蓝色的火焰蝴蝶在漫天血雨和诅咒中之中飞出,点燃了墙角上的布帛。烈火将尸体和罪恶全数埋葬。
谢眠慢步走出影剧院。
他指尖捏着一枚橘色的晶核。只有一点点,并不完整,是他从拉菲格尔降临在费雷因的身体上撕扯下来的部分灵魂力量。
随手抛入口中。
嗯……是鸡肉味。
他咯吱咯吱地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嘎嘣脆。

谢眠走出船舱的时候,塞缪尔正在看风景。
他身上黑色的长袍猎猎,靠在栏杆上,伸出手正在喂食海鸟,模样悠闲。
他没有回头,却似乎已经感知到了谢眠的到来,转过身,对他微笑。
“你来啦,眠眠。”
谢眠看着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戴上那只眼睛会有的副作用?
那位隐藏在这艘船上,准备举行降临仪式的黎明祭司,是不是你?
接踵而来的疑问就像洪流席卷。
然而谢眠并没有问出口。他只是也微笑起来,轻声道:“下午的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身为被我选中的伴奏老师,你也未免太过悠闲。”
塞缪尔推了推脸上单片眼镜,摊手道:“我本来也不是节目的主角,何必去抢别人风头。亲爱的眠眠,你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就好,你忠诚的骑士愿意为你披荆斩棘。”
“那么,为我谱一首曲子吧。”谢眠道。
塞缪尔欣然答应,道:“好啊。你想要怎样的风格?”
“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能够满足我的所有要求。”
谢眠走过去,指尖勾起他的下颚,懒懒道:“塞缪尔,我对风格没有任何要求。”
“满足我,就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夹杂在海风中飘荡过来的玫瑰花香甜蜜又馥郁,冰冷的指尖却还沾着血与火残留的味道。
塞缪尔沉默了一下,苦笑道:“眠眠,这可比你向我提出一百个具体的要求都要困难多了。”
谢眠的手抚摸过他俊美的脸颊,指尖抵住他凸起的喉结,轻轻笑了笑。
“我相信你。所以,别让我失望。”
这句话温柔如同情人的低语,又仿佛死神最后的告诫。
他并没有等塞缪尔的回答,就已经转身走远了。
塞缪尔抬手抚摸着自己咽喉,嗅着风中残存的那点淡淡玫瑰花香,嘴角还保留着一点弧度。
“真是为难人的要求……小玫瑰。”
节目快要开始,《遥远回声》的嘉宾们陆陆续续聚集在甲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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