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的算是挺早的,在他们来到了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上船。
有参加《遥远回声》的嘉宾,也有一些电视上十分眼熟的明星。
“哇塞,这是商启行?那个是顾小双?连伊淼淼都来了?都是炙手可热的当红明星啊,他们都被邀请了吗?”小琴惊讶道。
谢眠眼睛掩藏在墨镜和隐形镜片之下,并不接话,只观察着人来人往。
比他们更早上船的,还有许多跟拍记者。不过除了刚上船那会拍照采访,没什么记者敢过来,只围着其他明星打转。和他刚出道那会闻到一点腥味和丑闻就会纷纷围拢过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样。
那时的他不堪其扰,却被造谣污蔑,穷追猛打;此刻他明明黑料缠身,记者们却对他奉若上宾,退避三尺。
权力确实是一种让人着迷的东西——不过,只是对人而言。
对于怪物,力量才是终极。为此必须不择手段。
谢凛提供的情报,让他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曙光集团若不意外,肯定与那位所谓的黎明之神有所瓜葛。
那么,他们花了那么多功夫,将白昙和白婕安插入谢家,破坏他的生活,为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要针对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没有进入乐园前的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又何必这么麻烦,步步紧逼,最后把书中的“他”逼到那种境地,在房间里吸i毒过量自杀?
除非,他们没办法亲自动手杀他。
他的世界是一本书,然而书的主角不是他。而是白昙。
——他是主角想杀的人,世界为何还要保护着他?
为了所谓的剧情?所以,必须要到达那个既定的剧情点,才可以终结他的生命?
然而剧情本身就已经是个难以自圆的悖论。
或者说,有谁在保护着他?
谢眠脑海里面骤然闪过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
如果张铁柱就是那个人的话……
谢眠眉头紧拧了下。事实上,每次想到这个充满乡土气息、起得非常随意任性的名字,他都想要默默地把自己的猜测压回心底,去天台抽一支烟。
不,张铁柱一定不是对方本名。
那个人是维度之上不可名状、难以理解的存在,名讳没有无法轻易被人感知。
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记忆里才完全没有对方的容貌、也记不清对方的名字。但对方确确实实来到过他身边。
——在他还没有进入乐园之前。
从八岁到十六岁,对方陪伴了他整整八年。在他精神疾病最为严重的那段岁月里。
可是,如果对方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对方惦记的东西?
难道只是要提前给自己找一位能干的大祭司?
不是没想过,也许连这本书都是对方所写,为的就是将他逼入乐园。
这样,一切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神明无所不能,能够看透时间的开始与终点,操纵所有的开始与结局。祂想要他成为什么,他就必然会成为什么。
塞缪尔之前话语里一直给他暗示的,也是如此。
只是……
谢眠垂下眸,将手放在西装的口袋里。
里面传来阴冷冰凉的触感。入骨的贪婪和渴望让他的指尖颤抖。
【吞噬重组】。
这是他成为怪物后获得的天赋能力之一,也是他得以从一个乐园底层最弱小的怪物爬上乐园之巅的原因。
——他曾吞吃过无数怪物,用欺骗、以厮杀、挑起争斗、不择手段地。乐园曾经排行前百的怪物几乎被他一个一个吞吃殆尽。
如果给他时间和足够的食粮,他相信自己甚至能够超越神明。
——之所以离开乐园,而也正是因为如此。
乐园是神明创造的世界,怪物亦是神明的造物,品级始终有限,无论他吞噬怪物的数量如何巨大,也无法踏过那一个至高的界限。
他需要更多——品级更高的食物,不只是阳气。
阳气只能维持他的生存,如果需要进化,他需要更多的东西。
乐园居于万界之上,掌控这个世界的,是隐藏帷幕之后,那位唯一的恐怖神明。但他曾经在古籍得知,在乐园诞生之前,曾经有过诸神战乱。死去神明的尸骸散落于万界之中,只要寻找到它们,一点一点吞噬炼化,他未尝没有突破的契机。
他提交了辞呈。
不过在开始寻找之前,他决定先回到自己的世界一趟。
怪物因仇恨而生,执念与疯狂是它们灵魂的底色。
他死之时最不甘心的,一是被背叛身亡的仇恨与愤怒,二是在临死之前,居然都没有找到导致他母亲自杀死亡的原因。
那飞翔的姿态深深烙印在他眼底,从此成为他幼年里最深的梦魇。他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他想,他没有在发现对方自杀的时候及时呼救。
那么至少,他要找到她自杀的原因。
于是他与谢凛大吵了一架,进入了娱乐圈,走上一条与他母亲相同的路。
他要报仇。他要弄清楚一切的真相。
——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然而出乎意料,他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一份远古神明的遗骸,里面所蕴藏的力量是如此诱人。
如果不是理智仍存,他已经不顾一切将这只眼睛戴上。
凡事皆有代价。
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需要仔细小心。
他在乐园尚且弱小的时候,面对无数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怪物,吞噬的方法是——先设计诱饵,诱惑对方靠近,趁其不备,撕扯下对方一点血肉。
只要一点点。塞进胃里,嚼碎嚼烂,吞噬重组成他自身的血肉。等到适应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再想方设法去要更多,直至——完全吞吃入腹。
以前他面对的是怪物,现在面对的是神明。
他还从未尝试过吞噬神明的力量。
他手中这只眼睛蕴藏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就像气球冲入太多气体就会爆炸,他可不想自己的灵魂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挤压爆炸。
得先用什么别的东西尝试一下。
比如,被神明附身或者赐福过的人。
他之所以答应来到“黎明号”,亲赴这场鸿门宴,可不是为了好玩。
谢眠舔了舔干涩的唇,隔着墨镜仰望天上青阳。
纵使外表平静,然而躁动和疯狂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他的身心。
如果猎人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那他会不会知道,饥肠辘辘的猎物也在紧盯着他?
团在谢眠脚边的因萨斯忽然间打了个寒颤。
它换了具身体,此刻是一只皮毛雪白、有着冰蓝色瞳孔的布偶猫毛团。
毛团瑟瑟发抖。
通过连接灵魂的主仆契约,它感受到了自家主人兴奋得难以压制的杀戮欲i望。
多少年了?因萨斯害怕地想。
自从他家主人杀遍乐园,成为了虚妄之城城主,开始修身养性之后,多少年未曾露出过这样强烈的杀戮欲i望了?
上一次它感受到的时候,当时乐园排行第一位的拉菲格尔被他家主人折断翅膀,挖出晶核,当着对方的面像糖果一样嚼碎,然后一脚把对方踹下了罪渊。
因萨斯不敢再待在谢眠旁边了,然而抬头一瞅,那个傻傻呆呆的白小云居然还无知无觉地飘在那里——白小云怎么敢的呀!
和他们这种强大的鬼魂不一样,白小云魂体刚刚凝实不久,依然本能地畏惧太阳,此刻扯着谢眠衣袖小小声道:“好晒啊……大人,我害怕……”
谢眠摸了摸他脑袋,道了一声:“别怕。”
白小云小脸腾的一下红了,“谢谢……谢谢大人。”忽然,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向一个方向。
游轮扶梯上来了一群人。
而之前围绕在明星旁边的记者们纷纷上前,对着为首那个男人不停地照相。
男人的相貌儒雅英俊,但明显已经不再年轻,脸上有着不少皱纹与沟壑,带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
——他是曙光集团现任总裁,云之明。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黎明号’的初次启航。”云之明满面笑容地接受着记者们的采访,“这次航行,我们将会从深港出发,穿越南海,绕过A国由北向南,见识不同纬度的海洋的不同风光。”
“此次航行的时候预计为半个月。为了大家的旅程不感寂寞,我们还专门邀请了《遥远回声》节目组来到船上进行节目现场录制,还有众多明星嘉宾到船上进行表演。另外,本届的曙光慈善拍卖晚会也将在这里举行。此次航行的所有收入,包括慈善拍卖晚会所得的全部资金,我将会代表曙光集团,全部捐献给国内的医疗慈善事业。”
“再一次感谢各位的到来,祝各位航行愉快。”
记者直播间同步直播了这一次游轮启航之前的盛况。
【云总真是一个大善人!和很多人作秀不一样,他是真的在做慈善,做实事,这些年来,捐的钱简直是天文数字。S市有好多家医院都是他投资的吧?他甚至捐了一座福利医院!】
【是啊!我听说曙光集团医疗科技世界顶尖,他们在冷冻人技术上似乎得到了巨大的突破,成功复活率和冷冻年限都得到了巨大进展,人类以后也许再也不用害怕不治之症了。】
【是啊,我们家很多疑难杂症都是在曙光医院治疗好的。】
云之明耐心地回答完记者们的问题,忽然向谢眠走了过来。
“初次见面,谢总。”
云之明笑道,然后朝他伸出手。
白小云忽然在他肩膀上窜出个头,小小声地道:“大人,好奇怪,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气息,好熟悉。”
谢眠微微挑眉,敏锐看到云之明似乎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白小云的方向。
他回了一句“初次见面”,伸出手与对方相握。然而还没有握上,就被人拍开。
赶过来的男人额角还带着汗,似乎是一路快步赶过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是谢凛。
云之明看着自己被谢凛拍开的手,惊讶挑了挑眉。
谢眠看向谢凛,淡淡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谢凛明白他的意思。“黎明号”与曙光集团有关,而曙光集团针对谢家设计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阴谋,他们上来就是羊入虎口,难保不会遇上危险。
虽然众目睽睽,还有不少记者,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不至于贸然行事,但游轮一旦到了公海上,遇到什么意外都说不准。
谢凛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沉声道:“弟弟难得来海上游玩,作为哥哥想跟过来看看,很正常。”
他说着挡在谢眠面前,伸手握上云之明的手,道:“好久不见,云总。小眠是我的弟弟,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好。”
云之明跟他握了握手,笑道:“两位看上去感情不错。”
谢凛用力压下心中苦涩,笑了笑,点头道:“家父一直云游在外,小眠从小就是我一直在照顾。谢家的事是我的事,他的事也是我的事。”
所以有什么事,都冲他来就好。
云之明推了推金边眼镜,似乎有些感慨,道:“你是个好哥哥。我那个顽劣的儿子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哥哥照顾啊,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云之明的儿子云柏在圈里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爱好是包养小明星,不知道有多少刚出道的新人被云柏霍霍过。
连谢眠刚出道的时候,都被云柏给骚扰过。
那会儿谢凛刚刚把他彻底扫地出门,他为了赚钱拍了个平价洗发水广告,不知怎么被云柏看到,微博就开始每天被对方私信狂轰滥炸,各种暗示邀约,就差潜规则威胁。后来对方不知怎么停了手,却还悻悻地在微博里转发广告嘲讽他是“娱乐圈首席花瓶”。
云柏长相不错,还丝毫不掩饰自己豪门大公子的身份,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微博上粉丝照样一大堆。于是“花瓶”称号被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他身上一个脱不掉的标签。直到现在,依然是大众的心理印象,不过没什么记者和水军再敢提罢了。
“或许云总听过一句话。”谢眠开口道,“养不教,父之过,跟有没有哥哥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长相糜艳,只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带着点阴郁压抑的气质,就像朵浑身带刺的玫瑰,言语也带刺,碰一碰就要扎得满手是血。
云之明无奈笑道:“你说得对,是我的错。我对小柏的管教确实是太少了。只是小柏的母亲当年因病早逝,我只想他这辈子快快乐乐地活着,也就足够了。如果小柏之前要是做了什么失礼冒犯的事情,我代他向你们说句抱歉。”
他话语一顿,“正是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这些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推动国内医疗事业的发展,让人们不再受疾病的困扰。我这次过来,也是有这方面的合作想与二位商谈——两位谢总,关于冷冻人技术,你们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谢凛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阴谋算计了他们二十多年,现在还要跟他们谈合作?
“恕我直言,医疗事业合作与冷冻人技术似乎并没有太大关联。”
云之明道:“人类技术的突破已经陷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停滞。许多无法解决的疾病,再过半个世纪以后也未必能够解决。而冷冻人技术,却能够让一个普通的人类跨越时间的阻隔,去往遥远的未来,寻找到解决的方法。这是最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他话锋一转,“而且,这项技术也是人类进行宇宙长途旅行的重要前提。你们知道吗?这个星球上,生病最严重的不是人类,而是星球本身。如果星球终有一日将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世界迎来末日,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谢眠脸上表情无波无澜。
这些东西,对于一个从高维度世界里面归来的怪物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人类的生存还是死亡。地球诞生亦或毁灭。
他都只是一个遥远的旁观者而已。
云之明却似乎很激动,“已知距离我们最近的可能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都在十光年之外,有的甚至间隔上千、上万光年。而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想要穿梭过十个光年的距离,最快的航天器都需要一万年!人类文明历史在其中都只是渺不足道的尘埃,而你我更是。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地走向结局,我们必须为未来打算。因此,我诚挚邀请二位加入“冷冻人”计划。”
谢凛:“云总,恕我直言,那些假设距离我们都太过遥远了。我以为我们是商人,要言在当下。”
云之明:“不,不。你不知道那个时刻什么时候会来。也许只是宇宙中的一阵风。也许只是一个从星系外而来、庞大陨石的撞击。也许立刻、马上地球就会跨过那道脆弱的临界线,病入膏肓。就像你不知道,人类走出这个星球的契机,可能是千万年后,也可能必须是明天。”
伴着他声音落下,游轮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声,落在桅杆上的白鸽展翅飞翔。
“黎明号”启航了。
“哥!”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云之明的演讲。
一个白衣白裤,长相秀美恬静的青年朝着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是白昙。
他脚步很急,手上戴着一只镶钻的手表,在阳光下反射出绚烂的光芒。
谢凛被反射得晃了一下眼,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之前收到过警局来电,说这两天白昙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下来,积极配合调查,洗脱了推简菲下楼的嫌疑,马上就可以离开警局,可以派人去接了。
他没有开车去接。对方却来到谢家门口站了许久,在寒风中坚持要见他一面。
他没有把握自己能控制住情绪,避免打草惊蛇,惊动白昙背后主使,索性没有开门。却没想到对方追到了“黎明号”上。
他看向白昙手腕上带着的那只腕表。那本是他曾经要送给谢眠的礼物。
谢凛声音很冷,“你来做什么。”
“哥,那杯酒的事情我可以向你解释!”白昙焦急道,“那件事情只是误会,我不是故意的!”他看了站在旁边的谢眠一眼,委委屈屈道:“哥,你怎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呢?我是你的亲生弟弟啊。”
亲生弟弟?
眼前人的容貌如此秀美纯净,跟对方的母亲有着八成相似。他曾经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过他们。
而对方直到现在,还想要把他当一个傻子欺骗。
谢凛:“闭嘴。”
人在“黎明号”上,他还不想让云之明觉察他已经调查出了许多资料,于是眉头的折痕愈发深了起来,压抑着道:“你在说什么话?小眠是我教养了十几年的弟弟,无论如何都不是外人。白昙,做了错事就要承认,你太让我失望了。”
白昙被训得眼眶一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配合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我见犹怜。
然而他没有等来谢凛的回应,却等来了旁边谢眠漫不经心的声音。
“小白,”谢眠微微笑道,“好久不见。之前电影拍摄的时候,陈导一直在等你回来,最后实在等的没办法了,只能把你的戏份删减。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他长得高,此刻是垂眸看人,浓黑的长睫如同刀锋刺骨,仿佛要捅进白昙心脏里。
白昙握紧拳头,那时候他被关在了警局,虽然一直对人强调说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了,那些警察却像是在刁难他一样,非要他做完整套检测和心理问询才肯放他离开。等他离开的时候,早就错过了电影的拍摄,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戏份被剪辑成了什么模样。
他本该依靠这部电影一部成名,从流量小生转型实力派演员,然后得到机会,去参演薛应念导演的新电影,然后获得影帝桂冠,和他最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
他又演砸了一件事。
不过,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想。
只要纠正了错误,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我给你变过的魔术吗。”谢眠道。
白昙当然记得。
谢眠当初在节目里说要用魔术夺走他人生最重要的三样东西,让他抽牌。
他抽出了三张逆位的塔罗,分别代表着事业、爱情、世界。
他当时惊惧后退,对方却只说开个玩笑。
此刻。他看到谢眠眼睛幽深漆黑,像要吞噬人类灵魂的恶魔,轻飘飘地道。
“那一次,不是玩笑。”
白昙踉跄地后退一步,忽然感觉到一丝阴冷。
白小云正怒气冲冲地朝他吐口水。
它乍一眼见到自己仇人,连对阳光的畏惧都消散了,拼命地走往白昙身上挤,似乎想把这个坏人挤出自己身体,也因此,脑壳上破洞血流得更欢了,可爱的样貌也变得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白昙只感觉到有一阵冰凉的气息吹在他脸上,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冷得打了个寒战。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扯住谢凛衣袖不放,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哥,你听我解释……”
云之明脸上的笑容却不知不觉淡了。他似乎不想再围观这场闹剧,看了看表,抱歉道。
“几位,我还有点事情,先失陪一下。”
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谢眠看着云之明脚步匆匆的身影,微微眯起眼。
以他的观察能力,虽然云之明动作非常隐蔽,但他仍旧觉察到,对方有几个瞬间,在克制不住地,偷偷在看白小云。
一个人类能够看到鬼魂状态的白小云,似乎多少有点不正常。
而更不正常的是云之明的态度。
依照当年调查,白婕婚内出轨和云之明所生的孩子谢思云,就是走失后孤儿院里的白小云。他在孤儿院长大到了十五岁,被白昙侵占了身体。
白小云是云之明的孩子。
白昙和云之明则来自同一个势力。
正常人,就算生块叉烧也该有感情,作为曙光集团最高层,云之明所掌控的势力明明比白昙要大得多,为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体被侵占,毫不在意?
而且,世界上的人类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云之明的儿子,白小云侵占身体?
——何况看起来,云之明也不是不在意。
云之明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谢凛冷漠地看着白昙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再不掩饰自己的嫌恶,道:“把手放开。”
白昙脸上笑容一僵。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酒店短短的监控视频,甚至没有他直接换酒的证据,谢凛就认定这是他做的事情,几次三番,电话质问他这样做的原因。
一定是谢眠。
一定是谢眠用那张过于漂亮脸迷惑了自己的哥哥。不然谢凛怎么忽然之间态度转变,处处维护对方?
还有周瑾、季风、左妄……明明那些人都本该拜倒在他裤腿下,为他争风吃醋,执念成狂。
果然,那位大人说的没错。
谢眠是错误。是必须要被抹去的错误!
这时,又传来一个男人声音。
“小昙,你走的好快,怎么不等等我……咦,谢眠,你也在?”
来人是褚言的堂弟褚霖。
他代表G城褚家本家,被邀请参加船上慈善晚宴。
虽然褚家在褚言父母离开家族后就开始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算是个有名的豪门。
褚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谢眠,从修长的身段看到艳丽的脸庞。
他以前只喜欢清纯的美人,可是直视这种几乎超越人类极限的美丽,也每一次都忍不住心脏狂跳。
本来按照法定继承程序,继承褚言遗产的人应该是他。但现在到嘴的鸭子飞了,褚霖发现自己居然对谢眠竟然还是恨不起来。
他只觉喉咙干渴,渴得极想亲一口美人那弧度优美的红唇,夺取其中甘霖,却注意到谢眠身后高大的机器人Secure,到底还是不敢上前。
白昙见到这一幕,差点咬碎了牙。
谢凛的态度毫无回旋余地,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谢凛支持,还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褚霖了。
绝不能让谢眠把褚霖也抢走——要是这样,那他这个主角还算是什么主角?
他放开了抓着谢凛衣袖的手,转而偷偷去勾褚霖,轻柔道:“霖哥,我累了。甲板上好晒,我们先去船舱休息吧。”
“啊、啊,好。”
褚霖这才回过神来,白昙扯着他衣袖往船舱拖,他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还是有点干,忍不住偷偷地揉捏了一下白昙的臀。
白昙抖了抖,没有松开手。
谢凛看着褚霖上下其手,脸色愈发冷漠。
他觉得自己眼瞎。
半年前,他误以为谢眠勾引了褚言,然而对方只是醉酒所以将人错认。究其原因还是他飞机晚点。
而有着清纯漂亮脸蛋的白昙,此刻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褚霖。
他究竟做错了多少事情,又看错了多少人。
这时候,刚刚去节目组了解节目安排和取节目安排服装的小琴回来了。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谢凛,她知道谢凛曾经是怎么为难过眠眠的,作为一个哥哥,简直毫无人性、道貌岸然。
小琴果断转身把屁股对着谢凛,而后朝谢眠温柔道:“人都上齐了,节目也快要开始了。眠眠,我们先回船舱换衣服吧。”
“嗯。”谢眠应了声。
路过谢凛的时候,他稍稍停下脚步,道了一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蠢事,踏上这艘船。”
谢凛:“我本来就是个蠢人。”
以貌取人、识人不清、偏见偏执、愚蠢至极。
谢眠只似冷淡也似嘲讽地笑了一声,越过他往船舱走。
谢凛追问:“你说我的弟弟已经死了。那他怎样才肯回来?”
然而谢眠没再回答,也没有回头。
回船舱的过程之中,白小云一直在挠头苦思,喃喃道:“奇怪,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
他还在想云之明。
因萨斯小心翼翼踮脚走着路,唯恐自己一身雪白的皮毛沾到污渍,被自家大人嫌弃,道:“你这脑壳上破了个大洞,蠢是正常的,而且别抓了,再抓脑浆都要掉出来了。”
白小云吓了一跳,捂住脑壳的洞,“不准说我蠢!我一定要想起来,呜呜呜……”
谢眠拿着剧组给的钥匙,迈步穿过船舱内长长的通道,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房间非常大,设施一应俱全,简直像个总统套房。正面是一面超大落地窗,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碧蓝海洋。
他拿着小琴递给他的衣服袋子关上门准备换,忽然听到白小云惊喜声音。
“我记起来了!是他!”白小云道,“是那一次!我听大人的命令去监视那个抢我身体的坏人的时候,曾经被抓进去一个纯白空间,里面有一个长桌,周围坐满了带着面具的人——虽然都带着面具,但我记得他的声音!”
“那些人本来商量着要抹杀掉我,但他说,我的存在还有用,所以,我就被放了回来,关在坏人房间的画框里。然后……然后我就被大人您救出来了。”
“你说他放过了你。”
谢眠站在落地窗前面,看着广阔的海景,淡淡道。
白小云用力点了点脑袋。
谢眠想起之前云之明最后脚步匆匆、仿佛狼狈而逃的背影。
是因为白小云么。
可人死之后的后悔和歉意,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他看向白小云,低柔道。
“小云,你想要回自己原本的身体吗?”
白小云用力点头:“当然想!”
事实上,每一次见到白昙,他都努力地想要把那个坏人的灵魂挤走,把自己身体给抢回来。不过对方的灵魂却好像粘了黏胶一样,它挤不开,搞得它越来越生气,只能不停地朝对方吐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