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决定和亲——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3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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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凌云被谢重明理所当然的话气得更恼愤了,恶狠狠地瞪着坐在那儿纹丝不动的谢重明,像极了怒红了眼的狼崽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然送走盛无衣回来歇息,瞧见的便是骆凌云那满脸愤懑的模样。
他皱起眉,只觉这个师弟越来越不懂事了,骆凌云在宗门里怎么闹腾都是宗内的事,不会叫旁人看了笑话。现在骆凌云一次次在外人面前这样失态,以后焉知会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思及此,顾然眼神多了几分严厉:“谢兄远来是客,你是师尊的亲传弟子,不要丢了南剑宗的脸!”
骆凌云本以为顾然会和平时一样温言安抚自己,骤然听到顾然的训斥只觉整颗心都要炸开了。
这个谢重明不过是几年前和顾然一起误入秘境而已,怎么就成他们南剑宗的客人了?难道他们在秘境之中发生了什么苟且之事?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骆凌云就感觉心里有把火在烧。
肯定就是这样的,要不然顾然怎么会把这家伙安排在挨得这么近的院落?说不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又会背着所有人暗中苟合……
一想到那个画面,骆凌云就不仅心里的火在烧,连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还说他丢了南剑宗的脸,顾然与谢重明勾搭成奸才是丢了南剑宗的脸!
骆凌云在心中胡思乱想着,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都被他头顶那黑气萦绕的横杠泄露得一干二净。
饶是顾然早就习惯了骆凌云对自己的诸多偏见,看到这种毫无道理的揣测还是怒从心头起。他压住火气喊道:“骆凌云。”
骆凌云抬起头,对上顾然清凌凌的目光,脑中蓦然一空,那些满含恶意的旖旎猜想霎时间烟消云散。
看着顾然近在咫尺的脸,他喉结轻轻滚动两下,一时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一股没来由的慌乱攫住了他的心脏,且还一点一点地收紧,令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年少时,他也曾与其他弟子那样仰望着顾然,如同像仰望着天上的明月。直至有一天他发现顾然根本不是什么明月……
那一天他认知中的一切轰然崩塌。
顾然看着骆凌云泫然欲泣的表情,心肠忽地又软了下来。
骆凌云到底还是个半大小孩,他跟这小子计较什么?
顾然垂眸吩咐道:“你还不是谢兄的对手,回去好生修炼吧。”
听到顾然的话,骆凌云才刚按捺下去的不甘又冒出头来,握紧拳倔强回道:“我会打败他的!”
顾然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骆凌云的脑袋,温言鼓励:“嗯,你会打败他的。”
少年人有志气是好事,他向来不会打击年轻弟子们的雄心壮志。
顾然的轻笑声落在骆凌云心头,好似无数细羽轻轻从上面扫过,让他的心阵阵发痒,更让那说不出的欢喜几乎从胸口溢出。
以前他们最高兴的就是能得大师兄一句夸赞或勉励,可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欢喜似乎成了毒药,每当他察觉自己还在为这种事喜不自胜,就感觉它骤然化为尖刀狠狠扎入胸口并肆意搅动几下,搅得他整颗心鲜血淋漓。
【……我绝对不会再被他骗了。】
骆凌云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毫不犹豫地避开顾然摸上他脑袋的手转身离去。
顾然的手悬在半空,怔忡片刻后才收回手。
他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师弟们都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跟初入门那会儿那样爱黏着他。
他得多提醒自己记住这一点,免得下次又不小心把二师弟和三师弟当成最初那两个格外濡慕自己的孩子。
“他不可能打败我。”
顾然正思索着以后该如何对待两个师弟,却听到谢重明这么开了口。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并且走到了顾然身前。
北大陆的人体格基本都比南大陆的人强悍,谢重明也比顾然略高一些,不过差距不算大,至少顾然看他还不需要仰头。
听谢重明这么一说,顾然才想到自己刚才勉励师弟的时候当事人还在。他抱歉地朝谢重明笑了笑:“我刚才是想让他潜心修炼,没有说你很容易被打败的意思。”
谢重明“嗯”地应了一声。
提到实力方面的事,他是很较真的,刚才那小子修行个百八十年可能和他们现在一个水平,可他们可不是那种会一直原地踏步。
他们会一个境界接一个境界地突破,即便将来哪天他们飞升成功也不会停下脚步。
虽然没人知道飞升上界后会是什么情景,但在谢重明心里头上界无疑意味着更高明的修行之法以及更丰富的修炼资源。
要不然大家为什么都那么想飞升?
许是因为非常认可顾然这个对手,谢重明大大方方地和顾然分享起自己关于上界情况的揣测,并认真而诚挚地邀请顾然和自己一起共赴飞升路。
顾然:?
果然,没有人能随随便便被称为剑痴。
你怎么不想象上界有更多的珍稀材料可以给你锻造全新的本命剑?

顾然对于谢重明的飞升邀约自然欣然应允。
他能有如今的实力,除了他师尊的严格要求以外,更是因为他自己修行起来从不松懈。既然一脚踏入修行之路,他心中又岂会没有飞升上界这个远大目标。
即便不少修士可能中途遭遇意外陨落,飞升仍是所有人一致追求的方向。当所有人的境界都在不断提高,而你自己却在原地踏步,那会让你失去很多交朋友的机会,乃至于失去许多已经交上的朋友。
虽然说出来有些残忍,但是大部分时候实力都是许多人筛选朋友的门槛,尤其是于奉行强者为尊的修行者而言——谁都不想跟实力稀烂却还是每天躺平摆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家伙待在一起。
所以顾然虽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想法,却不愿意落于人后。
当然了,他的心态和谢重明是不一样的,谢重明是希望自己强到没有朋友,而他是希望自己强到想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
只不过不管初衷如何,他俩都算是同路人。
谢重明得到顾然的应允,又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剑柄,把心头那莫名的雀跃给压了下去。他难得地和顾然说起了修行以外的话题:“你这个师弟似乎对你不太尊敬。”
谢重明记得自己行走在北剑宗中,基本是走到哪儿静到哪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可顾然这个师弟似乎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要是被他们北剑宗长老看见了,一准得把他们扔进镇魔塔关个十天半个月。
顾然没想到谢重明还会关注这些事,只能再次抱歉地朝谢重明笑了笑:“让你见笑了。他入门的时候年纪还小,我们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待,难免惯出点倔脾气来。”
谢重明道:“这次兽潮结束后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随我走一趟北大陆,去我们北剑宗的镇魔塔待几天,与你们南剑宗的万剑冢是不同的历练好去处。”
对于其他弟子而言,镇魔塔确实是挨罚的地方,不过对谢重明而言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顾然听后有些意动。
镇魔塔顾名思义就是镇压魔物的地方,和寻常的塔一样分有十八层,底下八层按照强弱不同可以允许北剑宗弟子入内历练。再往后那就是些相当危险的魔物了,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被越级投放进去!
相比于镇魔塔那细致的划分与防护,万剑冢真就像个乱葬岗,只是胡乱把所有怨煞一股脑儿镇压在里头,根本谈不上科学规划合理利用。
要是能参考北剑宗那边修座镇煞塔之类的,那些残剑遗留的怨煞说不定就可以充分利用起来了。
顾然欣然说道:“那我到时候跟你一起回去。”
正好二师弟温辞树埋怨自己不给他机会,那他不妨离开一段时间放手让对方历练历练。到底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顾然哪怕被温辞树他们的态度伤了心,总归还是希望他们能早日独当一面的。
今年的兽潮来得比预期中还要早,不过各宗刚抵达那会儿就已经划分好大致的分工区域,应对起来还算轻松。
对于年轻的内门弟子来说,这算是一次很不错的历练,兽潮开始的前三天顾然基本是不出手的,只在有人求援的时候赶过去解救对方。
谢重明听了顾然的介绍,知道前三天都是些低阶妖兽,便也没急着出去收集自己需要的兽骨材料。
两人每日镇守据地,对坐饮茶,倒是叫许多弟子格外安心。到第四日天色还没亮透,顾然便邀谢重明一起出去走了一趟,把这日可能出现的高阶妖兽摸了个底,谢重明还顺手逮了些自己觉得挺适合当陪练的妖兽囫囵着扔进乾坤戒里。
按照长老们的说法,不仅能带兽骨回去,还可以活捉几只。毕竟镇魔塔前八层那些魔物早就被北剑宗弟子们盘出浆来了,要是能给他们换点新鲜妖兽练练手说不定能调动弟子们的积极性。
两人顺利摸清楚这批高阶妖兽的底细,相携往回走。结果回去的路上遇到个没来得及迁移到安全区域的蛮族小孩,他是进山玩时误触了陷阱,伤了腿,家中又没人了,于是别人撤走的时候把他给忘了。
顾然看了眼他给自己敷了药草的伤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无父无母的孩子更是什么都会一点,辨认治疗外伤的药草对于南疆小孩来说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这小孩的伤处便已经快要结痂了。
“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顾然伸手把小孩抱了起来。有条件的时候他是很爱干净的,恨不得身上连半点尘埃都别沾上,只是眼下就他和谢重明两个,他总不能差遣谢重明抱人。
……那恐怕会把这小孩吓坏。
旁边的谢重明看着顾然驾轻就熟地抱起那个孩子,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要是在北大陆,顾然恐怕很容易上魔族的当,那些魔族最喜欢幻化出弱小的模样来骗人。
只是听顾然已经询问起对方的姓名和所在的村落,谢重明也没说什么。
真要是个幻化成孩子模样的骗子,那只能算这骗子倒霉了——骗谁不好,骗到他和顾然头上来?
想是这么想,谢重明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正在与小孩说话的顾然。
明明是同辈中鲜有敌手的佼佼者,顾然的脾气却非常好,平时不仅对同宗弟子好,对这些萍水相逢的俗世之人也好。他永远面面俱到的行事风格,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把这当做一种另类修行。
谢重明觉得自己要是在小孩这个年纪遇到这么一个人,恐怕一辈子都要追寻对方的脚步往前走。
事实上顾然怀里的小孩此时此刻的想法也是如此。
他看着顾然那近在他眼前的、洁净而柔软的衣襟,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勤快地多洗澡,衣服也该好好多搓几回。若是他平时这么做了,这时候就不会害怕自己把顾然的衣裳弄脏了。
那么好看、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用那么好听的声音问了他那么多问题,结果他全程晕陶陶地不知道自己到底答了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嘴笨。
顾然倒是没在意小孩的纠结,踏着春日清晨的薄雾回到南剑宗的据地。
他本来准备把小孩交给南疆的人让他们帮小孩找找同村族人,不想才回到据地就撞上了臭着一张脸的骆凌云。
顾然发现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懒得装了。
骆凌云的目光却落到顾然抱着的小孩身上,小孩不过六七岁,体格非常瘦小,瞧着和他当年第一次见到顾然时差不多大。
……但他那会儿可没有被顾然抱着走的好待遇。
骆凌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虫蚁啃噬着似的,他不无恶意地想,这小孩难道是什么绝世天才或者身怀什么家传至宝?要不顾然怎么能给他这样的好待遇!
骆凌云是这么想的,他头顶的横杠也是这么说的。
顾然听得一清二楚,转头看向修为和自己差不多的谢重明,发现谢重明显然什么都没听见,见他望过去后眼神里还多了几分疑惑。
谢重明也看不见那些横杠、听不见那些古怪的声音。
兽潮当前,顾然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和骆凌云计较什么,叮嘱骆凌云一会注意及时营救其他人便径直找南疆据地的负责人去了。
谢重明在南剑宗没有别的熟人,自然也跟在顾然身后转身走人。
骆凌云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心中难免又疑心顾然和谢重明是不是真的有了首尾。
要不然他们为什么整天同进同出?
骆凌云正胡思乱想着,宗门玉简上竟收到了师尊宴知寒的传音:“这次南疆之行顺利吗?”
骆凌云立刻回道:“目前还算顺利,暂时没有伤亡。”
宴知寒又用那套“怕顾然报喜不报忧”的说辞询问起顾然现在在做什么。
骆凌云本来就心中有怨,听宴知寒问起顾然以后马上说起了他和谢重明整天待在一起的事。
宴知寒笑道:“你们大师兄一向爱交朋友,和北宗天骄能处得来也很正常。他俩水平相近,平时多切磋交流对彼此都有好处,要是有机会的话你也多向对方请教请教。”
骆凌云闻言没再说话,面色沉沉地收起宗门玉简,手掌紧紧攥成了拳。
另一边,宴知寒也没有再给骆凌云传音,他面前的宗门玉简已经碎成两半。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即便是私下向几个亲传弟子传音也不会泄露自己的想法,反而时刻展现出自己对顾然的关心和维护。
他对自己几个弟子还是挺了解的,二弟子每次听了他偏袒顾然的话都会越发嫉恨顾然,而三弟子心底对顾然的恨意也会越来越深。
这都是宴知寒有意引导的结果。他对顾然始终有种非常矛盾的心态,一面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子其实挺好,一面又暗恨顾然为什么越来越像他那个早早陨落的父亲。
连特别容易交上朋友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真想叫他也尝尝所有人都不站在他身边的滋味,让那张脸上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第11章
这次大潮的清剿非常顺利,由于骆凌云的实力已经提升上来,守好南剑宗负责的区域绰绰有余,顾然中途还去支援了另外几宗。
他身边还跟着谢重明。
许多与顾然相熟的人瞧见谢重明的存在都有些讶异,等得知他是想过来取些兽骨回北大陆,众人心中的疑惑才解开。
不过对于顾然和谢重明结交这件事,有些人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注意一些。
南北剑宗素来不和,虽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没机会起什么冲突,可当年他父亲就是在北大陆陨落的,说不准那就有北剑宗的手笔在!
顾然摇摇头,笑着说道:“我看过父亲留下的札记,他在北剑宗也有朋友,那次便是受邀过去的。当时北剑宗和另外几个北大陆宗派也损失惨重,陨落的岂止我父亲一个?”
顾然向来不怨天、不尤人,他知道那是他父亲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且他父亲非常清楚自己此行必定凶险无比。
可他父亲更清楚他们非去不可。
如果那次他父亲和其他宗门高手不去支援北大陆,也许北大陆会遭遇魔族的全面降临。
如果有得选,你是愿意选一个相对爱好和平的邻居,还是愿意选一个天生好战、野心极度膨胀的邻居?相信所有人都会选前者。
那种情况下,顾然不相信北大陆会来支援他们的人下手。
即便人族最喜欢搞内战,也不至于在生死存亡阶段搞。
顾然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确信他父亲为大义而死,他之所以致力于让自己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致力于让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面尽量做得面面俱到,为的就是不堕了已故父母的声名。
父母已经陨落,他便该替他们好好地活下去,替他们承担应尽的责任。
顾然觉得他父亲若是没有突然陨落,应当已经促成了南北两宗的交好才对。所以面对别人的劝告,他不免要为北剑宗说几句话。
众人知道顾然的脾气,他这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做事永远有自己的坚持。听顾然打定主意要和谢重明交朋友,他们便知趣地不再劝了。
顾然辞别众友人,正要回据地去,就察觉谢重明从斜刺里跟了上来。他转头看去,只见谢重明身上穿的还是来时那身玄底红纹衣袍,眉宇也一如既往的冷肃,与初次见面时别无二致。
这人脸上连其他表情都少,常年都像块化不开的千年寒冰。
“你回来了?”顾然含笑问。
他去会友的时候,谢重明不好跟着,方才独自前去取兽骨了。
谢重明“嗯”地应了一声,跟着顾然走了一会,又忍不住补充:“我在你们聊起北剑宗的时候就回来了。”
顾然顿步,抬眸望向谢重明。
两人挨得挺近,顾然整张脸冷不丁撞入谢重明眼睛里,莫名让他心脏微微一缩。
他又忍不住握住腰间的剑柄。
遇到顾然后这个动作似乎出现得格外频繁,连他的本命剑都特别期盼能多见见顾然。
只那么一瞬间,谢重明的所有情绪都已被本命剑吞噬,他的心跳恢复如常,脸色也平静如初,丝毫看不出刚才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样的变化。
顾然也没能捕捉到谢重明的异常,他听出了谢重明的意思:谢重明刚才听见了其他人对北剑宗的揣测。
他站在原地等着谢重明往下说。
谢重明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才郑重说道:“你父亲与我师尊是多年好友,我们北剑宗绝对不会对他下手。”他说完便用深黑的瞳眸定定地望着顾然。
顾然闻言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若是不信,当初怎么可能和你联手破秘境?”
谢重明便不再说话。
要是换成其他人,他连解释都不会解释,他们北剑宗一向习惯用剑说话,根本不屑于为自己做过的或没做过的事解释什么。
他们向来信奉只要实力足够强,别人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为期一个月的大潮陆续收尾,算上路上的时间以及等待兽潮来临的时间,南疆已经进入夏天了。
顾然先后带人出去查探了几回,确定这次大潮已经彻底结束了,才开始准备招收新弟子事宜。骆凌云年纪还小,心性又不太成熟,这件事他不能交给骆凌云来办。
只能让谢重明多等自己一段时间。
谢重明对此没有意见,他并不急着回北大陆去。
顾然怕他待着无聊,便让他也来掌掌眼。
顾然一直秉承着把人带进门就要负责到底的原则来挑人,对候选弟子的天赋和心性都十分看重。
虽然不能用天赋和心性来判断一个人的潜力,但若是这两样东西全都没有,纵使侥幸踏入修行之路可能也走不远。
谢重明在边上看了一会,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北剑宗需要一个顾然。
顾然做起事来太认真了,而且非常有条理,和他们北剑宗那些粗心大意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谢重明全程都没插上话。
中途那个被顾然救回来的男孩倒是来了一趟,找顾然表决心说下一轮自己绝对要选上。这次他年纪还太小,根本没资格报名。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顾然:“下次您还来吗?”
顾然一顿,摇着头如实回答:“下次会是我二师弟过来。”
男孩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坚定地说道:“我还是会努力争取被选上的!只要选上了,我就能再见到您了对吗?”
顾然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对的。”
这时候的顾然并没有生出过离开南剑宗的想法,他生在南剑宗,长在南剑宗,离开南剑宗后他能去哪里?倒也不是没人愿意收留他,其实明里暗里给他抛出橄榄枝的宗门并不少,只是他自己从来没考虑过罢了。
旁边谢重明目光落到那个小男孩身上。
比起第一次见面,小男孩这次倒是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洗刷得很干净,看向顾然的目光更是满含由衷的濡慕。
但看起来还是有些碍眼。
事实上觉得小男孩碍眼的不止谢重明一个,随后到来的骆凌云心里也很不舒服。
一看到这个小孩,他就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曾经也被顾然的外表蒙骗了很久,要不是偶然窥见了顾然的真面目,他恐怕会被顾然骗一辈子。
骆凌云人还没有现身,顾然就已经听见他头上的黑杠杠说着那些翻来覆去说过许多遍的话。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睛瞎了,连骆凌云这么明显的恶意都看不出来。
唉,就当他是真的瞎吧。
顾然有些意兴阑珊。他看了眼绷着一张脸走上前来的骆凌云,语气淡淡地说道:“师弟来得正好,我有事要交代你。”
他把自己准备去一趟北大陆的事和骆凌云讲了,并让他回去以后转告二师弟继续代管宗门事务,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务通过玉简联系他就好。
骆凌云没想到顾然还要跟谢重明回北剑宗去,蓦地觉得自己脑袋空白了一下。
顾然没给骆凌云头顶那黑杠杠说话的机会,示意他听明白了就回去好好准备,等这边的事务结束以后还要他领着众弟子回宗去。
骆凌云回了自己住处,只觉自己突然很疲累。
竟是少有地沾床就睡。
他睡着后又做梦了,这次梦见的不是小时候的事,而是梦见顾然转身背对着他走远,他追了很久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然彻底消失不见。
天地霎时间变得空空荡荡。
他不愿接受这么荒诞的事,顾然早便被内定为南剑宗下一代宗主,再怎么走又能走到哪里去?总归是能见到的。
他不会让顾然消失的。
他都还没为好友报仇。
骆凌云这么说服着自己,仿佛只要把这些话在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他就能记住自己有多恨顾然似的。
很快地,他找到了顾然。
他用藤蔓牢牢困住顾然。
滑腻而粗大的藤蔓缠住了顾然脚腕、缠住了顾然的手腕,接着又缠向顾然白皙的脖颈,黏稠的汁液弄脏了顾然裸裎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顾然被藤蔓抵着跪在肮脏的地面上,被湿滑的藤蔓末端抵着下颚强行抬起下巴。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瞳眸泛着泪潮的顾然。
察觉顾然的身体正轻轻发颤,他心底很快萌生了一些更残酷的报复办法。光是杀掉顾然,太便宜他了……
光是这么一想,他浑身的血液已开始沸腾发烫,二话不说控制着藤蔓做一些更残忍、更深入的事。为了不让顾然说出扫兴的话,他首先堵住了顾然的嘴,看着那向来冷静自持的人被迫吞下一口又一口粘稠恶心的浓绿汁液……
……这都是顾然应当承受的!
天光乍亮。
骆凌云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止不住地悸动起来。
他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一时竟是又羞又恼,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他明明只是想报仇而已,怎么可能对顾然有那样的想法?

第12章
考虑到骆凌云如今不太可靠,招收弟子的事结束后顾然便托盛无衣帮自己把众弟子带回南剑宗。
盛无衣问:“你不一起回去?”
顾然道:“我准备去一趟北大陆。”
盛无衣沉默。他不太喜欢宴知寒,也不太喜欢北大陆,那边毗邻魔域,给他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对于习惯了平静生活的南大陆修士们而言,北大陆着实不是什么舒坦地方。只是修行之人不能因为前方险隘重重就却步不前,该去见识总是要见识的。
盛无衣没多劝,只给顾然取了几样保命法器,并让顾然有必要时联系自己,遇到危险千万别逞强。
顾然没和他客气,笑道:“我回来时给你多带些北大陆独有的好材料。”
这是剑修和器修最稳固的合作方式,能打的剑修出入险境采集各种珍稀材料,擅长炼器的器修则赠予他们功能各异的法器。
盛无衣摆摆手,让顾然放心出远门去,他会帮忙把顾然新招收的弟子送到南剑宗大门前。
得知回宗的时候可以乘坐飞舟,许多连飞舟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新弟子兴奋得不得了。
再听百炼宗的弟子说顾然与他们宗主关系极好,此前还说要送一艘飞舟给顾然,是顾然说这东西太费灵石才没收。要知道旁人想订购,他们宗主都是看心情才决定给不给对方做的!
其实以顾然在南剑宗的地位哪里缺那么点灵石,无非是觉得自己平时御剑出行就挺好,弄艘飞舟太铺张浪费。
听着外宗人对自家大师兄的夸赞,新弟子们顿时都与有荣焉。
别看器修更偏向研习炼器技巧,实际上他们在各宗各派都备受礼遇。都是拿命修炼的人,谁不想要几样趁手的法宝?
得罪炼器师是很不划算的事。
他们剑修更是恨不得绑定一个炼器师,没事就去找对方看看自己的本命剑需不需要维修、看看自己新得的材料有没有机会让本命剑进阶。
现在大师兄和百炼宗这般要好,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以后很容易找到适合的炼器师?
这些还没有拥有自己本命剑的新弟子已经开始畅想美好未来了。
唯有骆凌云坐在飞舟的桅杆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处的云层,仿佛想透过那密匝匝的云霭看见那早已与谢重明相携远去的人。
北大陆的生活那般艰苦,顾然是不可能一去不返的,顾然从小享受着师门最好的一切,哪里吃得了半点苦头?何况将来整个南剑宗都是他的,他那种人肯定舍不得走,梦中那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他也不会……不会对顾然做出那样的事。
骆凌云喉咙有些发紧,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回想着梦中那残酷而诱人的情景,还有那双浸润着泪水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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