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顾然肯定会拒绝,这次他想了想,对骆凌云道:“你领着其他人继续御剑飞行到地点,我随后就到,有什么意外第一时间通知我。”
现在顾然见到头顶没有横杠的外宗人就觉得怪高兴的,左右兽潮也不会在这个冬寒未尽的时节爆发,他可以先放手让这些弟子自行历练一番,等到了南疆那边的宗门据点再集合就好。
骆凌云冷眼看向为首那个炼器师,这人穿得骚包至极,一身夺目的红衣,眼角、眉梢及眉心处还带着火焰般的红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拥有极品火灵根的炼器师。
听到顾然要乘坐他们百炼宗的飞舟,对方马上就吩咐人去张罗起来,琼浆玉液般的美酒一坛坛往外搬,各式菜肴更是叫人目不暇接,食材全都是灵气充裕的灵植与鸟兽,足见百炼宗的待客诚意。
那红衣炼器师察觉骆凌云那狼崽子似的眼神,理了理自己敞得有点开的衣领,朝骆凌云露出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来:“阿然,我看你这师弟不想走,要不都留下吧,我也不缺这么点酒菜。”
听到对方亲昵的称呼,骆凌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道:【谁稀罕你的臭酒烂肉,我这辈子都不会踏上你的飞舟半步!】
即便骆凌云忍着没把心里话说出口,态度也没多好:“那我走了!”说完他转头呼喝其他弟子赶紧跟上,敢掉队的小心他单独揪出来特训几天。
只要不涉及大师兄,众弟子对骆凌云的实力还是很服气的,听他这么说后赶紧追了上去。
至于埋怨大师兄坐飞舟不带他们?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以前大师兄就总是身先士卒,再艰苦的环境大师兄都待过,御剑赶路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待骆凌云一行人走远了,红衣炼器师才给顾然倒了杯酒,哈哈笑道:“你知道你这三师弟刚才那模样像什么吗?像是嘴里的肉被人抢了的狼崽子。”
顾然想到那日宴知寒的告诫,拒绝了朋友递来的酒,说道:“我往后怕是不能喝酒了。”他酒量不错,从来没喝醉过,只是既然都已经在师尊面前保证过了,他自然不会做那种阳奉阴违的事。
得知了具体原由,那红衣炼器师也没再劝,边叫人换些好茶上来边和顾然感慨:“我怎么收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弟子?”
顾然半开玩笑地回道:“我要是在南剑宗待不下去了,一定去投奔盛宗主。”
听到顾然喊自己“盛宗主”,对方笑得更欢了:“你要是想来,我给你单独留一峰,让百炼宗所有弟子喊你师叔。”
两人虽是平辈论交,但顾然年纪要小一些,而且炼器这种事格外看天赋,他这位朋友就是天赋卓绝的那类人,目前已经是百炼宗宗主了。
这次他之所以亲自前往南疆,是想趁着大潮到来收集一些适合的炼器材料。
友好地叙过旧,盛宗主便和顾然聊起了正事。
南剑宗与百炼宗世代交好,盛宗主喊顾然登船本来就是要和他商量合作的事。
合作模式自然是和以前一样,他们提供法器辅助,南剑宗则帮他们搜罗需要的材料,到时候南剑宗不管是想要灵石还是要法器当报酬都没问题,他们百炼宗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钱以及有用不完的保命法器。
这种互利互惠的事,顾然自是不会拒绝,很快和盛宗主谈好了合作酬劳。
两边都是爽快人,没一会儿就把事情谈完了。
盛宗主不免又和顾然说起骆凌云:“我看你这三师弟似乎对你有些不满?阿然你在南剑宗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不能怪他这么想,要知道哪怕是玩笑话,顾然以前也不会说“如果我在南剑宗待不下去”这种话。
他太了解顾然了,顾然自幼失怙,由宗门抚养长大,从小便把宗门荣辱背在身上,对他那师尊更是敬爱有加,几乎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看待。
只是在许多人眼里,宴知寒其实是个捡漏的。
宴知寒少年时确实是挺有名,不过也是上一代宗主竭尽宗门资源堆出来的有名。饶是吃了那么多宗门喂到嘴边的好处,在顾然父亲横空出世时他也被衬托得黯然无光。
若非顾然父亲突然陨落,还真轮不到宴知寒当宗主。
就连顾然父亲当初的陨落,不少人心里都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只不过没人会把那些猜测宣之于口罢了。
比起已经陨落的顾然父亲,南剑宗这个庞然大物当然更具威胁性。旁人根本不知具体情况、连半点证据都没有,哪里能空口无凭地去质疑顾然父亲的死有内情?
哪怕是那些曾经受过顾然父亲帮助的人,能做的也只是多多关照顾然这个故人之子。而且宴知寒一直把顾然视如亲子,瞧着倒不像是做过什么的,应当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这样的话,旁人就更没必要当恶人了。
盛宗主也是偶然听他师父说起这些事才对宴知寒有成见。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没那么容易拔除了。
方才听顾然开玩笑说要投奔自己,盛宗主就察觉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顾然没想到好友会这般敏锐。
只是他还没理清楚这番奇遇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涉及到南剑宗内部的诸多问题,顾然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
顾然摇着头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师弟们都成长起来了,该多给他们些历练机会了。”
盛宗主嗤笑一声,说道:“你师尊都不管,你这个当弟子的瞎操什么心?就没见过当宗主当得像他这么轻松的,什么事都扔给你做,还要他宴知寒做什么?”
顾然闻言少有地对朋友敛起了笑意:“师尊是因为当年受了重伤才需要经常闭关,我这个当弟子的自当为师尊分忧。”
盛宗主知道顾然向来敬重宴知寒,也就知趣地不再提宴知寒诸多不尽责的行为。
要不怎么大家都羡慕宴知寒的好运气?以前有顾然父亲这个师兄为宗门扬名立威,现在又有顾然这个弟子为宗门鞠躬尽瘁,宴知寒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宗主。
盛宗主忍不住感慨:“真嫉妒你师尊啊……”
顾然见盛宗主不再指责宴知寒,神色也缓和下来,含笑说道:“你要是愿意培养,肯定也会有合你心意的弟子。我看你那几个亲传弟子就很不错,个个都聪慧机敏、天赋过人,何必嫉妒师尊?”
盛宗主又嗤了一声,摇着头惋惜道:“他们哪能和阿然你比。”
南疆路远,即使是飞舟也行驶了六七天才抵达目的地。
飞舟降落地点是百炼宗据地,顾然于百炼宗弟子而言也不算什么陌生人,一路上笑着寒暄过去,就跟到了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百炼宗宗主盛无衣容色过人,据传年少时还遇到过见色起意的魔修贵族曾想把他劫回魔域去。
当然,结果是对方被他坑到半残,至今都没能恢复元气,对方的领地更是早就被其他同族蚕食了大半。
所以盛无衣虽然长相昳丽,却没人敢打他的主意,这可是一位小小年纪就能把以狡诈著称的魔修弄得差点陨落的存在。等到他继承了百炼宗宗主之位,更是连敢直视他容颜的人都少!
而有资格与他并肩走一起的其他宗宗主、长老们,大多都不太爱跟盛无衣走一块,没办法,大家都是要面子的。
他们的相貌平时哪怕说不上是俊美绝伦,至少也绝对不算歪瓜裂枣,可一旦站到盛无衣身边,那对比可就惨烈了。自己的威严还要不要?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
反正吧,大伙都是能不和盛无衣站一块就不和盛无衣站一块。
直至南剑宗出了个顾然。
如果说顾然父亲只是天赋绝伦,那顾然则是专挑父母的优点长,既继承了他母亲的好相貌,又继承了他父亲的好天赋。
更重要的是,顾然脾气好,责任心也强,不仅对自己的同门照顾有加,对外宗盟友们也非常讲原则,处理各方矛盾从不会失了偏颇,对许多人而言都是值得所有人托付后背的可靠存在。
这样一个满身优点的人,即便是站在许多人避之无恐不及的盛无衣身边也不会叫人觉得他逊色多少。
甚至会有不少人先注意到他的到来。
“要不要在这边休息一晚再走?”盛无衣邀请道。
“不了。”顾然笑道,“放他们自己赶了几天路,我得过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松懈。”
南疆植被繁茂,到处都是葱茏一片,入夜后到处都黑沉沉的。
顾然别过盛无衣与一众百炼宗弟子,独自走入漆黑的深林之中。
林间密匝匝地枝叶把整个天穹都给遮挡住了,连如水的月光都不能照进来。
不过天地造物极其玄妙,哪怕是这种危机四伏的丛林,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弱小至极的昆虫努力在夜里发出微弱的光亮,似是要以自己微之又微的亮芒照耀那无垠的夜色。
顾然正感慨着,忽地感觉有危险袭来,灵敏地跃身而起,接着一脚踩在地面一根粗壮的藤蔓上。更多的藤蔓仿佛有生命般自四面八方扭动而来,以至于顾然不得不拔剑使出一招“春风来”将它们尽数斩断。
一截截藤蔓跌落在顾然脚边,依然扭动着想往他靴子上凑。注意到藤蔓上那极具南疆特色的黏糊糊的汁液,顾然的洁癖一下子被唤醒了,不满地喝道:“骆凌云!”
骆凌云是生于南疆的南蛮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跟草木打交道的天赋,而且他还是极品水灵根,天生与与草木亲厚,很容易与丛林中这些植物建立互利互惠的关系。
可以说这家伙在南疆会比二师弟温辞树这个木灵根都要如鱼得水!
就刚才那些藤蔓的异动,顾然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骆凌云在暗处捣鬼。
骆凌云确实躲在暗处。
听顾然喝出自己的名字,骆凌云身上的符纹又开始莫名地躁动起来。
他知道顾然有轻微洁癖,特别讨厌潮湿黏糊的东西,所以他是故意催动那些汁液最粘稠、最滑腻的藤蔓去袭击顾然,就算不能伤到顾然半分也能让恶心恶心顾然。
越是蓄意接近顾然、讨好顾然,他就越有种压抑不住的冲动——他想把顾然给彻底弄脏,让顾然再也摆不出平日里那冷静自持的模样,让顾然再也没法装模作样地当他的好师兄。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骆凌云知道自己躲不过顾然的眼睛,很快便乖乖从暗处现身,积极向顾然承认错误:“师兄,我是太久没有和家乡这些老朋友打交道了才想找你练练手,免得兽潮来临时我差遣不动它们。”他仰头用灼亮的目光望着顾然,“师兄你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顾然对上他仿佛诚挚无比的双眼,耳中听到的却是他心中那些并不友善的想法。
若是没有这段时间的奇遇,他又如何能看得透三师弟心中的恶意?人心当真是这世上最不可测的东西。
顾然转开了眼,敛去眼底泛起的轻微波澜,叹息着回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两人一起回了据地,一路上骆凌云没再做什么出格事。
顾然把随行弟子清点了一遍,确定没有人掉队以后又去找南疆据点这边的负责人聊这次抵御兽潮的安排。接下来他还要联合其他宗的人商量如何划分任务区域,一时半会都闲不下来。
骆凌云见顾然没空搭理自己,也不走远,就在据地后山炼体以及练剑。
他还把后头的山林圈起来给随行弟子当试炼场地,用南疆这边最不缺的草木给他们当陪练。
南疆毕竟是骆凌云的家乡,只要顾然没准备干坏事,骆凌云也不可能因为私怨故意拖后腿。
骆凌云带着其他弟子没日没夜地修行,等顾然忙完手头的事务腾出空来一看,就发现他们……成功把自己累垮了。
顾然:?
南疆的草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许是骆凌云承诺的好处足够多,它们都前仆后继地给南剑宗弟子当陪练。
就算是断几根藤蔓、断几处枝干,对它们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有人暴力到把它们连根拔起,这玩意它们还不是想长多少就长多少?
这就导致南剑宗弟子一个个都支撑不住了。
许了不少好处出去的骆凌云也支撑不住了。
顾然注意到骆凌云灵力几乎处于透支状态,有些恼火地责备道:“简直胡闹!”他皱着眉让其他人都回去休息,拉骆凌云坐下查看他的身体情况。
骆凌云察觉顾然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脉门,一时有些恍惚。
他刚入南剑宗那会儿,也时常不懂控制自己的灵力,有时候连不小心透支了都不知道。有次顾然发现了他的异常,也是这样关切地查看他的情况,教导他要学会控制灵力。
顾然没注意骆凌云心中所想,取了瓶补充灵力的药剂递给他,口中说道:“喝了以后好好休息一晚。下次做事前要想清楚后果,你们这样的状态要是遇到兽潮能活下来几个?”
骆凌云看向顾然手中的药剂,想起这应当是顾然那些炼药师朋友送的。
他想起上次顾然不要他的伤药,登时抿着唇说道:“我不要,我自己有。”他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没藏住心里的怨愤,又补了句,“其他师弟师妹可能没有,师兄可以留着给他们用。”
顾然觉得骆凌云后面那句话确实有点道理,也就不再勉强。
出于身为大师兄的责任感,顾然还是叮嘱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你一会都得去好好休息。兽潮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它可不会按着你的时间来。”
骆凌云点头应下。
对于有充足药剂资源的亲传子弟和内门子弟来说,睡觉并不是必要的,累了只需要磕一瓶药就好。
只有那些穷得买不起药的低阶剑修才需要睡觉这种最低级、最不费钱的休息方式!
不过顾然已经勒令他们去歇着,随行弟子中自是没人敢出来加练,都乖乖回房睡了一觉。
骆凌云倒是想阳奉阴违,可惜顾然派了两个南蛮族人来盯着他,一看到他想走就泪眼婆娑地拉着他回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祖父祖母乃至于他的列祖列宗。
无奈之下,骆凌云只能躺到床上被子蒙头睡一觉,省得要听族人讲述南蛮族人祖宗十八代抵御兽潮的血泪史。
本来骆凌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故里,他居然很快便睡了过去。
还做了个梦。
他梦见第一次遇见顾然的那一天,他们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大潮,顾然让他们躲好,自己提剑斩杀那些成群结队涌来的恶兽。
他们挤在拥挤的山洞里躲避兽潮,只有好友阿佑能通过狭窄的石缝往外看。他有些紧张地问:“阿佑哥,外面怎么样了?”好友阿佑却没有回答,而是一瞬不瞬地往外看,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把好听得像是敲击在人心尖上的嗓音:“没事了,你们出来吧,我送你们回村。”
挡在洞口的大石被人从外面挪开了。
年少的他抬起头看去,先是觉得骤然照进洞穴里的阳光有些刺眼,接着便看到了那个满身青绿血污的人。
即使身上沾满了粘稠而腥臭的恶兽血液,也叫人觉得他如朗朗明月般皎洁无瑕。
“云弟,我以后想加入南剑宗,你要一起吗?”
那天晚上好友阿佑这样问他。
“当然要!”
他听到自己毫不犹豫地回答。
骆凌云猛地从梦中惊醒。
……怎么会梦见那么久以前的事?
兽潮年年都有,小的兽潮南疆本地宗派就可以抵御,唯有大潮需要各大宗派亲传弟子过来镇守。
一般而言,大潮的周期是每隔三年或四年发生一次,如果今年没碰上大潮,那大队伍就得留守到明年再回去。
在兽潮没来临的时候,各宗弟子都会借助南疆特殊的环境进行修炼,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提升机会。
顾然教育完骆凌云等人,也开始了自己每日从不间断的修行。
上次他在万剑冢中收获良多,至今都还没完全消化完,忙好宗门事务以后便迅速入定,认真揣摩上次领悟来的剑招。
正在顾然专心修炼的当口,忽地感觉一丝熟悉的气息悄然逼近。他蓦然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的丛林,开口招呼道:“谢兄既然来了,不如过来陪我喝杯茶。”
来的不是旁人,竟是北剑宗的谢重明,那个一直想找他干架的剑痴。
顾然坐于林下,周围分明是杂乱无章的草木与山石,却莫名叫人觉得他正坐在俗世间那风雅至极的园林之中,眉目有着说不出的清俊疏朗。他若不是自幼失怙,又被当作南剑宗这一代的承宗大弟子来培养,恐怕会活成那种与诗酒为伴的逍遥剑修。
即便如今宗务缠身,他领悟的许多剑招依然兼具杀意与诗意。
和旁人想象中的劳苦艰辛不同,顾然本人还是很热爱享受生活的,不管是点拨本宗弟子还是与外宗人士交朋友,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辛苦事。当一件事属于你可以轻松应对的范畴,便远远算不上是太大的负担。
就算是最近发现自己宗门中存在许多问题,顾然其实也没太慌乱,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他还应付得来。
既然两个师弟不喜欢和他亲近,那他可以考虑多给他们些历练机会、少与他们直接见面就是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哪用和过去那样经常聚在一起?
像他们师尊现在就鲜少和其他长老碰面。
师弟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合该试着让他们出去独当一面。这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是拦不住的,拦来拦去只会平添仇怨。
乍然见到谢重明,顾然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因为谢重明显然是个很纯粹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剑,容不下更多东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非常轻松,只要和他聊剑法就好。
恰好顾然最近有许多新心得,便邀谢重明坐下讨论讨论。
果然,本来谢重明对喝茶没什么兴趣,听顾然说要和他讨论近来所得立刻就精神了,坐下与顾然你来我往地讨论得十分热烈。
唯一让谢重明不那么满意的是,顾然还是不肯拔剑和他来个“实践讨论”。
倒不是顾然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他太清楚谢重明的脾性了,要是他真答应了打一场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这家伙怎么都得耗到精疲力竭才肯收手。
顾然给谢重明分析眼前的情况:大潮随时会到来,他必须保留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谢重明对这种危机也并不陌生。
南疆有南疆的艰难,北疆也有北疆的艰难,所以南剑宗有南剑宗的责任,北剑宗也有北剑宗的责任。
不管在南还是在北,他们都必须在守好人族赖以生存的南北大陆,不让各方魑魅魍魉大规模吞并人族领地。
如果说南方的兽潮还算有点儿规律的话,北方的恶劣天气以及魔族过境杀掠就当真是防不胜防了,至少魔族精通的各种鬼蜮伎俩远多于脑子跟蝗虫一样简单、只知道成群结队前来祸害南疆的妖兽。
更重要的是,北边也并不是没有兽潮,只是他们那边更流行海兽,一旦海兽成群结队出没,那海面上绝对堪称是片板不留。
而且北方海兽出没并不是以年为周期,而是伴随着各种极端天气而来,这就导致北方的渔业、运输业损失惨重,几乎没人敢再走海路。
因为这种地理条件上的差异,南大陆的繁荣程度远胜于北大陆,以至于南方各宗都有些瞧不上北方那些穷宗穷派。
事实上北方各宗也有些瞧不上南方,觉得他们没经历过真正的苦战,都是暖房里长大的花花草草,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一击就垮。
在这种相互鄙视的情况下,连顾然这么爱交朋友的人都没交上几个北大陆朋友,偶尔过去北大陆历练或者搜集所需材料都有种路不太好走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在南大陆到哪都能找朋友蹭饭的缘故。
难得谢重明到南大陆来了,顾然自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笑着问他此行是准备做什么。
谢重明道:“听说你们南疆今年很可能发生大潮,我过来看能不能带些材料回去。”
顾然问:“你需要什么材料?”
谢重明也没瞒着,如实说道:“我们宗门弟子在海兽骨头里提取出一些兽巢之中特有的矿物材料,用来铸剑或者炼制法器都有奇效,所以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弄些兽骨回去看看有没有类似矿物。”谢重明补充道,“如果南疆的兽骨也有这类材料的话,你们兴许也可以利用起来。”
“呵呵。”
谢重明正说着,就听见两声嘲弄的笑。
他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打扮十分骚包的男子立在那儿,一双桃花眼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敌意。
顾然无奈地喊道:“无衣你来了?”
盛无衣径直坐到顾然身边,还十分亲昵地倚着顾然肩膀。他语气不善地追问道:“这人是谁?不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吗?我们南大陆怎么利用兽骨还用他来指导?真当我们百炼宗不存在了!”
顾然更无奈了,盛无衣的嘴巴向来连许多南大陆宗派的人都说不过他,更别提沉迷修炼、不爱与人交流的谢重明了。
“他是北剑宗的谢重明。”顾然给盛无衣介绍完,又给谢重明介绍道,“这是百炼宗的盛宗主。”
谢重明看了眼盛无衣,手按在自己爱剑的剑柄上,把自己心里头莫名的不满都灌注到剑中,以维持头脑的清明。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为了让自己专注修行,他会将干扰自己的情绪挪移到剑上。
他看这个盛无衣不顺眼。
但盛无衣显然不擅剑法,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
不能成为对手的人不需要关注,连半个眼神都不用给。
谢重明的目光转回顾然身上,只觉盛无衣搭在顾然肩膀上那只手有些碍眼。这人没长骨头的吗?为什么一过来就倚在顾然身上?
盛无衣也在打量着谢重明,若是单论长相的话,谢重明倒是配得上他的盛名。只不过南北大陆之间的不对付由来已久,不仅谢重明觉得他碍眼,他也觉得谢重明碍眼。
顾然还请他喝茶,他懂怎么喝茶吗?
恐怕是牛嚼牡丹,白瞎了顾然手里的好茶!
顾然感受到两个朋友之间有些不对付,顿时头疼起来。他只能居中调和:“既然谢兄都来了,正好可以帮忙抵御大潮。只要谢兄肯出手,带走些兽骨肯定是没问题的。”
盛无衣听顾然这么说了,也没再冷嘲热讽扫他面子,只说道:“阿然说得有理,出多少力拿多少东西,你自己能杀多少大可带走多少。”
谢重明点头应下了。
顾然邀谢重明在南剑宗据地住下,这边消息传得比较快,兽潮来了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若是得空的话,也可以帮忙指点一下南剑宗弟子。
南北剑宗本就同宗同源,许多剑招都是共通的。而谢重明的实力摆在那儿,顾然自是不会放过拿他给本宗弟子刷经验的好机会。
谢重明想了想,再次答应下来。
顾然便让人领谢重明去自己隔壁的空院子歇歇脚。
谢重明跟着那引路的弟子离开时,耳尖地听到盛无衣在和顾然说话:“你留他在你们据地做什么?”
谢重明转头看去,只见盛无衣和顾然挨在一起,说话时几乎是唇几乎贴到顾然耳朵上去了。
许是注意到谢重明的回望,盛无衣抬了抬眼,素来多情的瞳眸里满含敌意。
谢重明顿了顿,边抬手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边跟着领路的人往前走,他腰间那藏在剑鞘中的本命剑黑得发亮,仿佛吸食了什么令它极为兴奋的东西似的。
相比于本命剑莫名的兴奋,谢重明脸庞上不见丝毫情绪,眉目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仿佛对所有人都是这副冷到骨子里的模样。
事实上倘若宗门长老知道他对待顾然的态度,恐怕要去俗世间买些鞭炮在北剑宗大门放个三天三夜:好消息,好消息,我们北剑宗天骄交上朋友了!我们北剑宗天骄交上朋友了!你没有听错,不是他修为再次突破,也不是他又领悟新剑招,而是他交上朋友了!
没错,过去那么多年里根本没有人能像顾然那样邀谢重明坐下喝茶聊天,哪怕是讨论修行上的问题也没有。
一来是大部分人根本跟不上他的突破速度,二来是大部分人也扛不住他毫无情绪的冷脸。
谁会那么想不开找谢重明聊天?
谢重明的到来在南剑宗弟子中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对骆凌云的刺激尤其大,他知道谢重明住在顾然隔壁院子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二话不说找上门和谢重明约战。
谢重明只看了骆凌云一眼,就继续闭着眼入定修行,压根不搭理他。
直至骆凌云气得直接出剑,谢重明才放出一道剑气,把骆凌云驱逐到院门外。他冷然掀起眼皮,语气平静无波:“如非必要,我不对弱者拔剑。”
谢重明虽然和所有北剑宗弟子一样好战,但他也不会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对手,只有像顾然这样的水平才值得他反复约战。其他人只要不是处于敌对状态,他一般是不会和他们动手的。
像现在这种不能下杀手的情况,他是懒得和对方纠缠的。
骆凌云听到对方把自己称为“弱者”,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气愤地说道:“我要是像你们一样修行了几十上百年,实力肯定不会比你们弱!”
谢重明抬了抬眼皮,又多看了骆凌云一眼,点着头认可了他的话:“百年之后,我们可以一战。”
骆凌云能成为南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天赋自然不会太差,再加上他修行起来十分刻苦,修为当然是咻咻咻地涨,要是再过个百八十年,达到顾然现在的水平并不难。
对于这种挺有潜力的对手苗子,谢重明也是不介意定个未来约战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