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常年代表南剑宗在外活动,对北剑宗这些亲传弟子的基本情况也是了解的,含笑把装着几样适合冰灵根用的法器与灵药的储物戒拿给二师妹当见面礼,都是市面上极难买到的宝贝。
毕竟冰灵根十分稀少,她们要么花重金找人定制,要么忍着互斥的不适强行用寻常法器与寻常灵药。
顾然笑道:“你往后若有什么需要便与我说说,我可以找人帮你做,我有几位好友很喜欢做这种与特殊灵根适配的东西,时常托我帮他们多找些有这方面需求的人。你用着若是还算习惯,回头我介绍你与他们相互认识一下,他们也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需求。”
二师妹没想到顾然一来就给她送了这么合用的见面礼,还说要给她介绍几个炼器师和炼药师朋友。
她很想回雪原里破开冰面杀几条鱼缓缓。
想到早前自己几人还对顾然有诸多猜测,这见面礼她拿在手里烫手得很。偏偏顾然左一句“帮我朋友试用一下”,右一句“我朋友需要你的反馈”,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重明没管她,继续给顾然介绍三师弟。
三师弟块头很大,不仅高大魁梧,还横着长,杵在那儿跟座肉山似的。
听说他年少时还未修行,自然也没辟谷,曾被人抓去当壮丁,结果饭不够吃,他饿得把方圆好几十里的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弄得官府不得不把他遣返,他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老母亲把眼睛都哭瞎了,说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他,边说还边指着自己干瘪且快要下垂到肚皮上的乳房,说这都是他吸成这样的。
他羞惭难当,在家门口磕了三个响头,一个人离开了家。
他当过道士,当过和尚,当过乞丐,总是吃不饱,总是被驱逐。
最后是听一个老乞丐说往北走,北方有仙门,踏入修行之后可以辟谷,这样他就不用再为填不饱肚子烦恼了。就这样,他一直往北走,跨过山,跨过河,跨过无数山山水水,许是因为他真的有仙缘,所以竟叫他找到了正在对外招收弟子的北剑宗。
许是因为少年时的饥饿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即便如今已经能辟谷了,他修炼之余依然喜欢吃,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偶尔还会背着人煮上一大锅的粥,端起锅咕噜咕噜直接喝完;蒸上百八十笼白面馒头,一手一个径直往嘴里塞,还没咀嚼完就迫不及待往喉咙里咽。
为此,他还暗中在俗世间开垦了许多荒田,收成大多时候都是拿来赠予吃不上饭的穷苦之人,少数时候是他过去一个人吃空某个粮仓。
胡吃海喝是他用来缓解压力的老办法,所以他的身板是横着长的,一个人简直能顶别人十个人。
这些事谢重明没提,顾然却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
他没说什么,也递给肉山三师弟一个储物戒,里头是片自成天地的灵田,可以栽种灵花灵草灵木,也可以快速催生寻常作物。
顾然笑着对肉山三师弟说道:“我听闻师弟在吃这方面很有心得,所以寻摸了一些灵花灵草种子以及作物种子,师弟闲暇时可以种出来尝尝哪个好。”
他把乾坤戒递出去后便娓娓说起自己的建议。
“我曾在俗世中行走,发现许多好的作物都是一代代择选出来的,譬如稻谷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这么饱满,瞧着与稗草无异,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变与培育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师弟的舌头想必比我们灵敏得多,要是能从中择选出一些好吃又高产的良种来,也算是造福天下苍生了。”
三师弟结结巴巴地跟顾然道了谢,感觉手里的乾坤戒沉得厉害。
要知道能长灵花灵草的地方不一定是灵田,兴许只是天地灵气凑巧交汇其中,催生出天生天养的奇花异草。可灵田就不一样了,灵田的地力不必聚灵阵加持都能万年不衰,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据说这玩意是已经飞升的前辈从上界偷挖下来的。
……这么大一片灵田,顾然说送他就送他,从今天起顾然就是他的亲师兄了!
接着是四师弟。
四师弟出身倒是挺好,还是俗世某个国家的皇子,不过他哥才是他母亲悉心培养的皇位竞争者,他从小被教导着一切要以兄长为重,必须要辅佐兄长夺得帝位。
他原本也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积极地为兄长冲锋陷阵,为此放弃了自己许多从小相交的朋友。直至有一次遇险时没有一个人想起他,过后也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伤势,他才意识到在他们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夺位的棋子,他们嫌他手上太脏,嫌他薄情寡义,恨不得他去死,让他兄长干干净净地继承大宝。
即使已经远离俗世那些纷扰,四师弟行事还是有点当年的影子,喜欢在背后推波助澜,做事不够光明正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北剑宗要是没个心眼多的人在,遇到问题很容易栽跟头。
顾然也笑着递给四师弟一个乾坤戒。
“我听你大师兄说你正准备找人铸造本命剑,便送你些铸剑材料,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至于给四师弟介绍铸剑师这种话顾然提都没提,毕竟他认识的铸剑师都是南大陆人,不一定能满足北大陆剑修的需求。
本命剑这种事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四师弟对上顾然温煦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少遇到这种不带半分索求的温柔。
最后就是小师妹叶赛雪了。
叶赛雪没等顾然掏出乾坤戒,抢先说道:“我不需要礼物,我想和你打一场!”
顾然闻言笑着说道:“好。”
叶赛雪是他最难打听的一个小孩,因为她没什么癖好也没什么心结,一门心思全扑在剑上,小小年纪便拔出了名剑绿沉,成为了绿沉剑的新一任剑主。
相比于她的三个师兄师姐,她是最纯粹的那种剑修,这一点与谢重明有点像。
她最崇拜的人也确实是谢重明,从拜厉宗主为师起便以谢重明为自己的目标。
这样一个小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礼物可送,无非是送些法器灵药之类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既然这小孩主动提出打一场就好,顾然便也打算和绿沉剑交交手,摸摸这个小师妹的底子。
叶赛雪听顾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师兄师姐,最后望向立在顾然身边的谢重明。
谢重明从给顾然介绍她们几人开始就臭着一张脸。
不过他平时也臭着一张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叶赛雪反正没感觉出她们大师兄是不是在生气。
不管了!
既然顾然答应了,她肯定是要打的!
两人很快来到训练场上。
谢重明几人自然跟了过去。
周围不少正在练剑的弟子见状也忍不住围拢过来。
不少弟子去年也曾挑战过顾然,不过实力差距太大,全程都是顾然在打指导战,有时候他们还没觉出什么来便结束了,只能老老实实继续练剑,不再浪费顾然的时间。
现在五师姐要挑战顾然欸!
虽然叶赛雪年纪很小,个头也很小,但她是厉宗主的亲传子弟,那她就是所有弟子的五师姐。
五师姐出手,肯定不简单!
事情也如众人所想的一样,两人一开始确实打得很精彩,顾然为了感受名剑绿沉的风采以及了解叶赛雪的剑招,一直收着力陪着叶赛雪打。他表现得太过自然,以至于叶赛雪都以为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
结果当她爆发出所有灵力想要一招致胜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手中的绿沉剑仿佛划入一汪春水里。
根本无处着力。
叶赛雪悚然而惊。
她感受到了横亘在她与顾然之间的天堑。
叶赛雪因为灵力消耗过度重重摔落在地,灵力乍然抽空的感觉令她脑中也跟着空茫一片。
她抬起头看向顾然,只见他那身月白色的长袍整洁如初,没受到半点影响。
接着,她看见那月白色的衣摆朝她靠拢过来。
“要不要紧?”他边关心地询问边伸手要扶她起身。
她正糊里糊涂地想把手搭上去,就发现另一只手扣住那只快要伸到她眼前来的手掌。
十指紧扣。
顾然有些无奈地看向谢重明。
谢重明踢踢叶赛雪的绿沉剑,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对自家小师妹说道:“打不过就赶紧回去练剑,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拉你起来?”
叶赛雪:“………”
师兄的道侣怎么不算是她们的师兄呢!
决定以后换个大师兄:)
顾然和几位亲传弟子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结果是叶赛雪几人难得地在宗门多留了一段时日, 每天换着人跟在顾然身后跑,美其名曰“大师兄心里只有剑,我们带你熟悉熟悉北剑宗”。
小孩们这么热情, 顾然自是欣然应下,不时陪他们切磋切磋,指导他们修炼方面的不足。
这种事对顾然来说再轻松不过, 比吃饭喝水还简单,吃饭喝水还要找到食材和水呢,指点后辈这种事顾然随手折根树枝都能给他们演示。
短短数日, 顾然就在师弟师妹们的带领下把北剑宗里里外外走了个遍。
这天碰上四师弟生辰, 三师弟提出晚上聚一起烤肉,他负责烤,大家负责吃就好,于是天枢峰底下的河滩就被他们占领了。
二师妹掏出自己珍藏的冰川鱼给三师弟料理。
三师弟压力大了就吃东西,二师妹则是压力大了就蹲冰原里捞鱼,都是她们的独家解压办法。
到傍晚,连最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的小师妹叶赛雪都来了, 并且也从储物戒里掏出些自己下午出去搜罗到的好食材。
因为她平时都不吃东西,所以得去现找现杀。
顾然和谢重明手头的食材是最全面的,光是肉类就有个单独的储物戒来保存, 都是他亲朋好友觉得他会思念南大陆的食物给他搜罗的。
储物戒的妙处就是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 都像是刚宰杀时那么新鲜!
谢重明这人就更莽了, 他储藏着许多活物,保证大伙能真正做到现宰现吃。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哪个能吃, 所以需要挨个拎出来给三师弟挑。
三师弟:“………”
很想知道大师兄随身带着这些玩意做什么!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吗?他们把储物戒扩宽点都担心自己灵力支撑不起来会塌缩, 大师兄可以这么挥霍。
甭管谢重明多奇葩,烤肉反正是管够的, 偶尔有训练完的弟子经过,顾然还会招呼他们一起过来吃点。
而这些人又暗搓搓通过玉简和相熟的友人们炫耀,弄得越来越多弟子闻讯而来。
左右只是烤肉,顾然他们可以吃上三师弟亲手烤的,后面来的这些弟子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还有些连食材都自带。
他们还无视谢重明的黑脸,围着顾然介绍自己带过来的北大陆特色食材,争取顾然能尝尝他们烤出来的烤串。
那些空手来的弟子顿时懊悔不已,不甘不愿地在外边看着那些有备而来的家伙大献殷勤。
顾然来者不拒,有人邀他尝鲜他都会欣然品尝。他的口味是很广泛的,只要好吃就行了,无关食材来自南大陆还是北大陆。
等转头看见谢重明脸黑得像要滴水,顾然拿起一串自己亲自烤的烤肉喂到谢重明嘴边。
谢重明眉头堆积的阴云一下子散了大半,张口吃下顾然喂来的烤肉串。
接着也要把自己烤的肉喂给顾然。
顾然拿他没办法,只能张口吃了。
众人看着他们大师兄寸步不离地腻着顾然,只觉牙有点酸。以前怎么没感觉大师兄这么碍眼呢?
夜色渐深,河滩上早已堆起一簇簇篝火,与满是繁星的夜空相映成趣。
宗门之中大多弟子都以辟谷,偶尔进食不过是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所以聚在一起烤肉图的就是个气氛。
顾然吃的喝的都尝了不少,见本应是今天主角的四师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坐到河边去了,便拎着壶酒坐了过去,抬手给四师弟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很寻常的俗世美酒,喝再多都醉不倒任何一个修士。
顾然道:“这酒叫‘晚照’,我的一个朋友酿的。我那时正入世历练,他最爱放声高歌,喜欢的也是歌儿唱得好的人,而我是个哑巴。他常说,‘我可不认你这个朋友,我只和有好嗓子的人交朋友’,实际上他对我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分我一半。”
“后来他家因为不慎卷入党争被官府抄家了,他沦为匠籍,负责为官府酿酒,再也不唱歌了,那时我已离开当时的故里许多年,并不知晓他家中遭遇的变故。”
“再后来我帮他脱了匠籍,问他想做什么,他说想继续酿酒,不为别人酿,为自己酿。没过几年,他酿的‘晚照’就成了举国闻名的好酒,连邻国都有不少商人不远千里过来采买。那时候每年秋风起时,他都会给我送一坛新酿的‘晚照’。”
忆及故友,顾然笑了起来,又亲自给不知不觉喝完杯中酒的四师弟满上一杯。
“我有许多有趣的朋友,他们都有不同的活法。”顾然道,“我觉得每种活法都很好,没必要非要和别人一样。”
四师弟攥紧手里的酒杯,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顾然。
顾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着河面,河面上倒映着满天繁星,所以顾然眼里也有着灿然的星河。
他的语气也很随意,不像在开导人,倒像是给他讲述一些被岁月润泽之后变得温柔而美好的往事。
四师弟却知道顾然在说什么,顾然指点了他几次,知道他的心结所在,也知道心结不解开迟早会成为他的心魔。
“……师兄你觉得我的性格没有不好吗?”他忍不住追问。
有时候连他都很不喜欢自己,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暗处吐着舌头等待时机的毒蛇,永远不够光明,永远不够磊落。
在面对水平差不多的对手时他还能隐藏这种天性,面对顾然他们这些实力远胜于他的存在时就藏不下去了。
原形毕露。
无所遁形。
他怕顾然他们也会讨厌自己,像他的生母和兄长那样用厌恶的目光看他。
顾然笑道:“没什么不好。回头你随我到镇妖塔第八层去,我介绍个怨煞给你认识。等你和他打过以后就会知道,你这点招数其实小巫见大巫,每种道走到极致其实都殊途同归,并没有好坏之分。”
四师弟也知道怨煞的存在,那是先辈们剑灵所化,据说不知第几代长老的日记本里始终对此耿耿于怀,说南剑宗占着万剑冢,一把断剑都不让他们带走。
总而言之,他们北剑宗白手起家十分艰苦、后辈须得忆苦思甜勤加修行云云。
四师弟素来阴郁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师兄你把怨煞带来了?”
顾然道:“带来了一部分,但是得借助镇魔塔的封印大阵才能放它们出来陪你们练手。”
这事儿顾然早就和谢重明商量好了,但新婚这段时间他一直没能抽出空来和谢重明去布置镇魔塔,接下来得提上日程了。
顾然准备给几个师弟师妹都分拨一个带教怨煞,等她们把适合自己的剑诀练到极致,再给她们安排更多陪练。
这也是万剑玺在手他才敢这么大包大揽给他们安排。
南剑宗那边的训练场也即将投入使用,到时候南剑宗弟子也能得到极大的提升。
算是两边一起进步了。
见四师弟精神起来了,顾然笑着给他又满上一杯,举杯祝他生辰快乐。
四师弟听着身后传来的喧闹声,空荡荡的心仿佛也正被填满,只觉自己从未过过这样好的一个生辰。
虽然他并不是在生母的期待中出生的孩子,但他从来没有这般感激过她把自己带到这个世间来。
他再次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完。
没尝出是什么滋味,但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顾然含笑把酒壶直接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今天是寿星,应当去和你师姐她们喝上一杯。”
四师弟抱着酒壶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直至被其他人包围着灌酒才没再转头看顾然。
顾然见小孩们又热闹起来了,跃身跳到临江的参天巨树上,落到一脸郁闷的谢重明身边说道:“你跑到树上做什么?”
谢重明道:“看你。”
顾然和谢重明相处了这么久,哪会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到晚抱醋狂饮。
他说道:“你没感觉出来吗?你这个四师弟要是不解开心结会很危险,有时候瞬息间的迟疑也会要了他的命。”
谢重明这四师弟对自己的过往耿耿于怀,所以与人动手时总想压制本性,表现得和其他北剑宗弟子一样。
久而久之这会成为一种惯性,与真正的敌人交手时他兴许便不会第一时间使出自己真正可以制敌的招数。
在宗门内切磋长老们可能还会按实力给你安排对手,到了外头哪有这样的好事?
慢上一招,性命堪忧!
谢重明当然知道,所以在顾然开导四师弟的时候他没有下去打扰,只是安静地听着顾然与四师弟说话。
本来看着顾然坐在四师弟身边就够他郁闷的了,结果又听顾然和四师弟说起他的朋友。
又是一个他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的朋友。
谢重明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他们没有在年少时相遇?
在他遇到顾然之前,顾然已经结识过太多的人,经历过太多的事,哪怕顾然不会经常想起昔日那些友人,偶尔也还是会记起来。
比如他们当初在夜市里见到这种名叫“晚照”的酒时,顾然肯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记忆中的友人。
谢重明知道为这种事而心里泛酸很没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希望更早出现在顾然生命里的人是自己。
兴许人都是贪心的,本来能拥有道侣的身份已经很满足了,可成为道侣以后又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恨不得告诉每一个靠近顾然的人他们已经是连天道都认可的一对儿。
谢重明把顾然抵在宽阔的树身上,俯身去亲顾然的唇。
那是个极具掠夺性的吻,像是想把顾然拆吞入腹似的。
顾然能从他覆笼过来的气息中感受到他此时浓烈至极的情绪,便也没有推拒,由着谢重明在底下那一阵阵的“大师兄呢”“顾师兄呢”的询问声和脚步声中亲得他唇舌发麻。
不管怎么样, 这次河滩烤肉活动大家都玩得挺尽兴。
虽然顾然和谢重明中途消失,但大伙对此也都很理解,他们大师兄什么时候参加过这种活动?能跟着顾师兄来露个脸已经很了不得了。
谢重明第二天就收到李长老的消息, 就是那位热爱给顾然换装的李长老。
李长老对他表示强烈谴责,认为他这后生言而无信,顾然穿了这么多套新衣裳都不给他发, 实在对不起他老头儿对他的信任。
谢重明翻了翻玉简,翻到很多自己第一时间记录下来的顾然,可是一张都不想发过去。他不动声色地回了过去:“您怎么知道阿然换新衣裳了?”
李长老见他还想瞒天过海, 当场给他甩了好几张从论坛上扒拉下来的顾然近照, 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清晰度高得离谱的现场影像,可谓是三百六十度展现顾然的近况。
谢重明:。
这位长老还挺时髦。
谢重明好奇地打开自己从未登陆过的论坛看了眼,一眼就看到个拉仇恨的标题:你们大师兄很好,现在是我们的了!
一下子让谢重明想到了那群小兔崽子对顾然的殷勤。
他打开帖子一看,果不其然,入眼就是首楼的高清镇楼图——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的顾然。
那日天气晴好,顾然在训练场边含笑而立, 目光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的弟子们对练。分明是极寻常的场景,瞧见顾然的那一瞬间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鲜澄了许多。
谢重明绷着脸看了一会,默不作声地把首楼的镇楼图存了下来。
感觉自己玉简里藏着的没这么好看。
至于文字内容么, 无非就是北剑宗弟子在阐述这段时间的幸福生活, 表示自己恨不得一天狂练十二个时辰, 争取能去顾师兄面前露把脸!
这么得瑟的标题和主楼自然招来了一堆南剑宗弟子。
南剑宗弟子们破大防了。
纷纷表示自己也要一天练十二个时辰,争取早日拿到去北大陆历练的资格, 过上每天都能见到大师兄的生活!
尤其是看到北剑宗弟子反馈的顾然经常换着衣裳穿, 他们更是眼红得快要滴血,要知道他们大师兄在南剑宗的时候永远都是一袭青衫。
嫉妒!愤怒!想当场御剑飞到北剑宗!
两边开始迅速盖楼——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以前我们也能天天见到大师兄!”
“可是顾师兄现在在我们北剑宗欸。”
“我被大师兄指点过好几次,我说什么了吗!”
“可是顾师兄现在在我们北剑宗欸。”
“我还跟着大师兄出去解决过好几次大潮,一路和大师兄同吃同住!”
“可是顾师兄现在在我们北剑宗欸。”
南剑宗弟子:啊啊啊啊啊啊好气!
你们炫耀就炫耀,为什么还要学我们的说话语气!
随着南北剑宗弟子之间的战况愈演愈烈,帖子后面迅速多了撮火苗,表示这个帖子里面非常热闹。
不少路人都被吸引进来围观。
对于双方互甩新照旧照以及新旧影像来证明自己才是顾然心头宝这种行为,路过的围观群众只想说——
多来点,多来点!
顾然的名气当然不是靠相貌得来的,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天多看好看的人几眼感觉饭都能多吃三大碗!
围观完全部讨论的谢重明:“………”
谢重明郑重其事地在上面回了一句:“他有道侣了。”
本来正在飞速增加中的讨论短暂地停滞了一瞬,接着就飞快刷出些“谢大佬我没别的意思”“大师兄我们就是嘴上说说不是真想拿你去换顾师兄”之类的回复,还有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仗着自己披着个道号当马甲,作死地表示“道侣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谢重明:?????
谢重明气闷不已地开始研究这人到底是谁,并向管理员举报对方的不当言论。
自从和北剑宗的人熟悉起来,顾然手头的事情不知不觉多了不少。
主要是负责宗门事务的那位长老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一见面就拉着顾然大吐苦水,说他们的宗主不靠谱,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其他几位长老也不靠谱,有的人心里只有剑,有的人心里只有鸟,反正就没个人是真正有责任心的,可怜他这把老骨头哟,都快操劳三百年了。
顾然向来是听不得别人诉苦的,一听就容易心软,很快便答应给长老分担一二,将一些北剑宗长老们比较头疼的交际事务给接了过来。
宗门弟子的训练与培养之类的,他没打算完全接手,南北剑宗虽然同宗同源,修炼的法诀却还是存在几千年分化出来的差异,他偶尔指点指点已经入门的弟子还好,若是全程有他带着教恐怕就有挖人墙角的嫌疑了——
到时候他手把手出来的弟子算北剑宗的还是算南剑宗的?
对外交际对顾然而言只是小事而已,他很轻松就上手了。
顾然比较感兴趣的还是各种外出任务,这些任务一般要去那些比较凶险的地方,所以一般不会派年纪太小、没有经验的弟子出去。
记得谢重明少年时便一心想去出任务,但是因为长老们的爱惜而一直没能去,可把他郁闷坏了。
顾然初来乍到,也不好贸然插手这些由各个北剑宗据点反馈回来的求助任务,所以准备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他接待完一批外宗访客回了峰腰,就看见谢重明满脸不乐地坐在那儿,平日里冷峻的脸庞居然像小孩子生闷气那样鼓起了一点。
顾然:?
求助,成婚后道侣出现逆生长迹象该怎么办?
褪去不近人情的表象,谢重明的心性有时候确实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这大概跟他常年剥离自己的情绪有关。这么多年都不受情绪干扰,真放纵起来可不就像个半大少年吗?
顾然坐到谢重明身边好奇地追问:“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他还伸手戳了戳谢重明脸颊。
明明那么英俊成熟的一张脸,到底是怎么摆出那么幼稚的表情来的?
谢重明马上收敛起刚才的郁闷,回道:“没什么。”
就是他被李长老谴责了不说,还发现有一大堆人都特别喜欢顾然而已,能有什么!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早就看出来了。有些事讲个一次两次就差不多了,要是天天拿出来讲就不合适了。
顾然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能什么事都不让顾然做、什么人都不让顾然见,那么自私的事他做不到,顾然也不可能接受。
谢重明凑近和顾然要了个吻,便去专心致意地修炼了。
顾然还在纳闷谢重明刚才在为什么事情闷闷不乐,就收到盛无衣这位论坛管理员的消息。
盛无衣问他:“你道侣是不是没事干,一早上举报了别人几百次。”
顾然:?
顾然了解完事情始末,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说道:“你就不能第一时间把那句回复删掉吗?”
谢重明疯狂举报的就是那句“道侣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谢重明明显是没法从玉简这个新兴事物找出对方是谁,所以只能反复举报这种破坏他人婚姻感情的可耻言论。
盛无衣道:“我早上那不是在闭关炼器吗?出来后我就删掉了。你没出门吧?我给你送几样新炼出来的法器,比较适合北大陆这边的情况,你拿着也能以防万一。”
顾然说道:“你过来吧。”
两人约定好一会见面,顾然便去找认真练剑的谢重明,与他说起盛无衣已经把那条回复删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