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谢重明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
不过在和顾然分开前去处置一处共鸣点时, 他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跟顾然讨了个吻。
对于谢重明这种随时随地都想宣示主权的行为, 顾然倒是没太在意, 只是对目睹这一切的人感到抱歉而已。
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事。
接下来几日,顾然验证了共鸣法器的可靠性, 便联系百炼宗过来铺设沿海锚点, 争取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航道。
有了航道,得有航队。
虽然俗世凡人在妖魔面前毫无抗衡之力, 可他们是人族的基础,当他们真正凝聚起来的时候也会拥有极大的爆发力。
就像南疆百姓一代接一代地用自己血肉之躯保卫自己家园一样。那些被苦难磨炼出来的人们哪怕将来没有修士出手相帮,他们应当也能勉力支撑下去。
休养生息近百年,北大陆人也该去夺回自己的领海了,修行者可以给他们当后盾,可以给他们当援军,但不可能替他们挡去所有磨难,人间有人间的道,修士有修士的道,兴许偶尔会有交集,但路终究只能自己去走。
随着航道沿途的锚点全都铺设好,顾然安排各宗宗弟子给沿海各国传递消息:有余力的国家与城邦可以造船下海了。
那是一篇极具煽动力的檄文,讲述了历代先辈开辟海上贸易航线的光辉过往,讲述了沿海居民对大海与故土的思恋,讲述了在遥远的南大陆最南边,同样有许多人正拿起武器抵御兽潮。
无论面对是妖魔邪道还是魑魅魍魉,人族绝不让出半寸领土!
别说是本来就骁勇善战的北大陆人了,便是做事向来犹豫不决的南大陆人读后也会为之动容。而北大陆人虽然文采不多,听完各宗弟子传达的檄文内容后竟也莫名热血沸腾起来。
造船开海!
守卫领海!
不少相对富庶的城池当场就做好了决定,开始造船的造船,练海师的练海师;有些比较贫瘠的地方则表示自己可以出点人,或者翻修好码头港口供航队中转补给。
顾然再次主持各宗会议的时候,手头已经拿到一份几乎点亮沿岸地区的舆图。
他把舆图投放在光幕之上。
这是人们对修行者的信任,只要修行者们作出了保证,天下人便会欣然响应。
所以他们必须安排足够多的弟子过来轮转历练,绝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许多年轻修士从未直面过这种事,沿岸那一个个代表着响应开海的光点似乎正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叫他们身体里忽然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昂。他们手中的剑,斩的是妖魔,护的是苍生!
这种场合,谢重明一般是不说话的,甚至挺少露面。这次他倒是在旁听,不过心思全然不在开辟航线、夺回领海这件事上,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然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迷恋顾然的一切,包括顾然的肉体和灵魂。
尤其是认真做事时的顾然。
这时候的顾然是指引者,也是守护者;是耀目的太阳,也是温柔的月光。
他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令人目眩神迷的优点,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向他臣服。
谢重明想亲吻他的足尖。
以证明他爱他身上的一切。
顾然做完众弟子的动员工作,一转头便对上谢重明掩藏不住的炙热目光。
顾然:?
总感觉这人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东西。
晚上谢重明也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
为了不被顾然拒绝和自己接吻,谢重明驱使那半虚半实的触须去缠吻顾然的双脚,包括脚上每一个莹白漂亮的指头。
漉湿的痒意沿着脚掌传至双腿、攀上背脊、蔓延全身。
顾然想抗拒,却被谢重明吻住了唇,两人呼吸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沿海的安排已经告一段落,谢重明知道接下来没什么正事,便光明正大地要霸占他接下来的空档。
顾然实在遭不住他层出不穷的想法,打发他到归溯石的小秘境里“度日如年”去。
谢重明也不失望,欣然闭目紧随着顾然进了小秘境。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次进去的是他双份的灵识,两份灵识在那俗世凡人的肉身中显得拥挤不堪,以至于他不得不临时吞了颗妖丹,将这具一次性的俗世化身改变为半人半妖的躯体。
这样一来本来分成两半的灵识就可以合二为一了。
谢重明手头乱七八糟的东西挺多的,仗着自己灵力强盛,什么玩意都囤了不少,应对起这种情况来简直易如反掌。
他吞的是只狼王妖丹。
谢重明抖了抖自己的两只灰色耳朵,又甩了甩自己大大的灰尾巴,运转妖力把它们都藏了起来。他凭借着自己一下子灵敏起来的嗅觉,很快找到了顾然的下落。
这时候的顾然正与几个醉酒的同僚在一处大殿内熟睡。
周围有那么多外人在,谢重明根本靠近不了,只能蹲在琉璃瓦顶上窥探里头的一切。
座上那身穿龙袍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男人见所有人都已经睡熟了,便起身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上。他们顺利入主帝京,庆功宴上大家都喝了个痛快,并没有人注意到男人每次被敬酒都只意思意思喝了一口。
一步,两步,三步。
短短几步路,男人却走得格外慢。俗世之中还是很看重子嗣的,尤其是生在帝王家,更是得拥有足够出色的继承人。
他知道等他坐稳了帝位,眼前这人会第一个劝他择选贤后。
世间虽有不少好南风的人,但那都是玩玩而已,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厮守一生,对于位高权重者而言,男宠是玩物,是禁脔,是要被记入佞幸传的耻辱存在。
男人收回了即将触碰到那近在咫尺的脸颊的手。
不可以。
他不能把他推到那样的风口浪尖上。
可是,所有人都醉倒了,他只是碰一下,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只一下。
就一下。
男人再次伸出手……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上睡熟的顾然时,男人忽然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醒着的人倒下了。
谢重明堂而皇之地落入殿中,大步走向伏在食案上熟睡的顾然。
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下醉倒了,他看起来依然纤尘不染。
谢重明知道自己强行弄晕那个男人有点犯规,但他忍受不了对方看着顾然的眼神。
他比谁都清楚那种克制背后有着怎么样的疯狂。
这家伙果然生前就对顾然心怀不轨。
只有顾然自己对此一无所察。
事实上就连提出与他成婚的时候,顾然都是不太明白情爱为何物的,顾然心里装着太多的东西,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感情,对他而言都是排在最末位的东西。
哪怕是想要脱离南剑宗,他也会先考虑大局、考虑将来,而后才挑拣一条自己认为最适合的路。
想让这样的顾然意识到别人对自己的爱慕实在不容易。
谢重明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运气足够好,好到在他们结为道侣之前顾然没有被任何人打动过。
他才不会让刚才那家伙继续在这个小秘境里展现自己的感情。
既然那家伙连神魂都已经献祭给魔神,兴许连点残余的意识都没有了,谢重明还是不乐意让他在顾然心里留下更多痕迹。
殿内灯火通明。
谢重明伸手把顾然抱了起来,烛火映照在顾然的脸颊上,让他有点想亲一亲。
他的耳朵和尾巴控制不住地露了出来。
长而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将顾然彻彻底底挡在他怀里。
这样即使有人醒来,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重明俯身去亲顾然的唇,品尝着他嘴里的酒味。
熟睡的顾然察觉唇舌间那异常的侵入,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
但什么都看不到。
只能感觉有一根根细毛摩挲着自己的身体。
顾然浑身紧绷,伸手往上摸索,入手是一对温热的耳朵。
不仅毛茸茸的。
还在他手里动了动。
一颤一颤的,像在亲吻他的掌心。
顾然心中微惊。
……这是,妖怪吗?
第59章
顾然酒全醒了, 身体明显绷紧,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当然知道妖魔邪道的存在, 也知道俗世之外有神有仙有修行者,可是对于许多经历过无数艰难困苦才熬到天下太平的人们来说,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
顾然并没有因为天下一统而松懈, 他知道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想让举国百姓真正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 他们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一切才刚刚起了个头而已。
远到他没有空闲去了解这些世外之事。
顾然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妖物,这妖物还堂而皇之地潜入皇宫,当众将他揽入怀中……还、还吃他的嘴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孱弱的,在普通人面前都有些不堪一击,更别提面对这种庞然大物。
顾然飞快思索着应对之法,偏偏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这么猖狂的妖物,不会对百姓做什么吧……
谢重明的两份灵识如今合二为一, 性情里便多了几分邪肆与放纵。
他似是看出了顾然的想法,将坚硬如铁的手臂收得更紧,长长的尾巴一下接一下地摩挲着顾然的脖颈, 说出口的话带着明显的恐吓意味:“我缺个狼皇后, 你要是答应补这个缺的话, 我就放过你的国家,否则我可就要把我的狼子狼孙们都喊来了, 它们没别的优点, 就是能吃。”
顾然睁大了眼,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要求。
什么狼皇后?
谢重明手化作狼掌, 宽大而有力,更重要的是掌趾之间藏着特别的腺体,可供他们标记自己的行迹。此时他已经完全熟悉这具半人半妖的身体,所以毫不犹豫地伸手把自己的气味通过手掌的抚触染遍顾然全身。
在这种堪称暧昧的标记过程中,谢重明仍不忘继续威胁:“你知道的,我们狼群大多数时候都很饥饿,你们这点人都不够我们饱餐几顿的。怎么样?你作为你们皇帝陛下最看重的军师,想出什么应对之法没有?”
顾然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场合被那粗糙而危险的狼掌来回摩挲,而且这妖物还拿满城人命来威胁他。
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独属于妖物的巨大威胁,顾然不敢赌。他低下头说道:“……我答应你。”
他跟着轩辕郢征战数年,一路走来已经挖掘了不少出色的人才,即便没了他,应当也会有人可以把他们那些共同的构想、共同的愿景逐一实现。那些事并不是非由他去做不可,正相反,他不过是个双眼不能视物的孱弱书生而已……
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一国之命运本就不是维系在某个人身上的。
顾然垂下眼,竭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自己身上沾染的狼妖气味,强忍住了想去把它洗刷干净的冲动。
可那不由自主绷紧的背脊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谢重明得了许可,抱着他几个起落,已经到了皇宫最高的宫殿之上。
“今天的月亮很圆。”
谢重明给顾然介绍起最高处的景致。
在夜色之中,狼妖的眼睛能看得很远。他低头亲了亲顾然,并不深入,只极轻极浅地含啜那漂亮的唇珠,两人的鼻头不时碰在一起,那是狼群中用来表示亲近的动作。
“整座皇城都很安静。你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顾然道:“没有。”
他孑然一身地来到这世上,仔细想想也没什么要带走的。既然都要跟这只狼妖走了,拿走再多东西也不过是徒增伤怀罢了。
不知狼妖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谢重明道:“我倒是有样东西想带走。”
他抱着顾然深入皇宫宝库,取出放在其中的一套红嫁衣。这是轩辕郢趁着给群臣做官袍时取了顾然尺寸,悄然命人做出来的。
作为人间的帝王,轩辕郢哪怕想过和心上人白头偕老,还是要考虑许多东西。
比如他私底下命人做的喜服不是给男子的,而是给女子的;他会担心,担心顾然生出野心,顾然在功臣之中的朋友太多了,而这些功臣在论功行赏以后个个都位列公侯,其中许多人甚至比他年轻、比他勇武。等他更老了、失去权柄了,会不会有人等着接手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皇后?
所以对于后来的许多争执,轩辕郢都做壁上观,有时候甚至会偏帮其中一部分人,以分化这些权位显赫的功臣。有时候他和顾然也会激烈争吵,每当顾然展现出超然的号召力时,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和顾然起争端。
本质上还是他更看重手头的皇权,更看重自己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占有心上人。
这种态度就像是俗世之中许多男性对女性的态度一样,他们看中了她便想占有她,想方设法地用嫁衣将她们困在深宫与内宅之中,一旦发现她们有可能越过自己去,就会既担心又愤怒,恨不能马上把她从高处扯下来牢牢拴好,拴回那个可以轻易被他占有、被他把弄的深宫内宅去。
所以即使顾然跟着他打天下,即使顾然一次次为他出谋划策,即使顾然为他拉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才,轩辕郢还是私下为他准备了一身嫁衣。
像是新溅出的血液般鲜红。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有多龌龊不堪,所以一直没敢跨过那条界线。
谢重明带走了那套嫁衣。
他看都没看满国库的宝物,抱着顾然离开了皇宫。
顾然不知道谢重明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能感受到风在自己耳边呼呼地吹,吹得他的长发与谢重明的长发时常纠缠在一起。他不得不伸手环紧谢重明的脖颈,以免自己从高处坠落。
过了一会,谢重明带着他落地了。
……而后他闻到了花香。
“听说你能靠鼻子分辨什么花开了。”
谢重明语气带着几分恶劣。
这种恶劣是他压制着自己情绪时是不可能存在的,可现在他的两份灵识都待在这具半妖化身里,所以过去那些隐秘的情绪忽然都倾泄而出。
“现在你还能分辨吗?”
顾然闻到阵阵馥郁的花香。
到处都是花。
许多都是他没见过的品种。
“这是你的住处吗?”
顾然忍不住问。
谢重明道:“不是,就是正好路过,看到底下很多花,想带你来看看。”他牵着顾然穿梭在花团锦簇的山谷里,“你闻闻看有没有想挖回家的,你负责找,我负责挖。”
顾然没想到谢重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愣。他鼻子轻轻动了动,走到一处兰花前驻足。
他没有说话,耳边却已经传来谢重明动铲子的动静。
……为什么这狼妖连铲子都有。
谢重明边铲花边说道:“你眼光不太行,这花开得特别小,只有米粒那么大,而且长得灰不溜秋的,还有杂斑。你就不能挑好看些的?”
饶是顾然早已习惯自己眼盲这件事,还是有些气闷:“……我又看不见它长什么样,就要闻着香的。”
“行吧,等哪天你能看见了,一准会在我们院子里看到很多丑到不行的怪花。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没劝你,全是你自己选的。”谢重明相当郑重地针对他们家院子即将变丑这件事发表免责声明。
顾然:“………”
接下来顾然每挑一种花,谢重明就要点评几句,把它的大小、颜色、形状都给讲一遍。最过分的是,他居然说顾然很喜欢的一种花长得像夜壶。
顾然气结。
他疑心谢重明欺负他眼睛看不见,特地背着谢重明伸手摸了摸,结果发现形状和大小竟和谢重明形容的分毫不差。
并且还被谢重明发现了。
“你没事摸夜壶做什么?”
“……”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
“要不我给你摸点别的?”
眼看顾然脸都要气红了,谢重明才终于收敛了一点,带着顾然走走停停地把山谷挖了一圈。
再次启程。
两人来到了闹市中一处宅院里。
谢重明没有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地落入院子里。
他把顾然放下地,把挖来的花这里种种那里种种。
满园都是顾然喜欢的花香。
谢重明这人吧,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人想叫他永永远远闭上嘴。他忙活完了,也不跟顾然邀功,而是很讨打地说道:“反正你也看不见,我就随便种了。”
入夜后,外面还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这应该是个非常繁华的都会,难道是南方?顾然正思量着,就察觉谢重明端着碗肉粥出来了。
“多少吃点。”
谢重明敲桌子。
“我不喜欢太瘦的。”
顾然奔波了一天,确实有点饿了。他试着尝了一口,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入心底,可他不记得在哪里尝过,只觉这粥咸淡正合宜,火候也刚刚好,每一样都恰好对他胃口。
“你不吃吗?”
顾然没听到谢重明吃东西的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重明道:“我不需要吃饭。”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补充:“只想吃我的新娘。”
虽然谢重明嘴上一直说想吃了他,却只是每天好吃好喝地把他养起来,在旁边看他给花浇水以及看他弹琴画画。
仿佛真的嫌弃他太瘦不好下嘴。
……不知道京师那边怎么样了。
哪怕顾然觉得朋友们没了自己也能继续顺顺当当走下去,闲下来时还是忍不住会想上一想。
转眼就由夏入秋。
花都谢了。
谢重明也察觉自己没考虑到花时的问题。他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挖点现在开花的花回来。”
顾然摇头。
谢重明伸出蓬松的尾巴把顾然卷到了自己怀里。
“你不会在想那个轩辕郢吧?”
他的嗓音多上几分危险意味。
顾然何等聪明一个人,哪里会听不出这个问题该怎么答?
可他没有说谎的习惯。
“有点。”
顾然这么回道。
第60章
谢重明从来没见过顾然这样的人, 他很聪明,能看透很多事,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只要是他觉得应该做的,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去做, 即使和众多故友争执不断乃至于分道扬镳也在所不惜。
而对于对于觉得不必做的,就连说几句谎话哄一哄他这么简单的事,顾然都不做。
谢重明把尾巴收得更紧, 将顾然牢牢困在怀里。他起身将顾然往房里带, 一双不知什么时候化出的狼掌嵌在顾然腰间,本就偏细将那被宽大手掌衬得更纤弱了。
对顾然过去经历的许多事,谢重明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平日里习惯将各种情绪都交由本命剑去处理,所以谢重明哪怕对顾然那些过往有诸多看法也不会说出口。
可如今另一份意识归笼,谢重明便有些压抑不住对那些事的在意,想让顾然知道那些人都不值得他在心里留任何位置,想让顾然心里……只有他。他们才是有飞升之约的道侣, 那些想把他囚困、想把他拉入泥沼的人不一样,他们会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谢重明一挥手,点亮了一室的蜡烛, 煌煌烛火燃起的热浪连顾然都感受到了。
他被谢重明放到了床上。
顾然有些空茫地坐在原处。他答应谢重明的“求婚”时, 其实已经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妖物大多凶残无情,何况是狼妖这种血脉上就带着嗜血残忍的存在。
可是谢重明却和他想象中的狼妖很不一样, 熟悉他的喜好, 熟悉他的口味,熟悉他的生活习惯。哪怕嘴上说得很不好听, 平时却总是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就好像这种事他过去曾经做过似的。
就连这处宅院都和他以前的住处一模一样,他随便走都不会磕着碰着。
种种迹象让他莫名觉得……谢重明不会伤害他。
可当这一刻独坐在红烛燃起的热浪之中,顾然却突然有些不安。
谢重明很快去而复返。
谢重明替他换起了衣服。
顾然感觉身上的衣裳被一件件地剥离。
又一件件地被穿上。
穿到他身上的是一身……层层叠叠的女子衣裳?
谢重明悉心替顾然穿好了嫁衣,见顾然正抿着唇,一双漂亮却无用的瞳眸仿佛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神色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挺好,有情绪挺好,顾然在别人面前必须是那个背负着无数人期望的南宗天骄,在他面前只需要是顾然就可以了,他们是亲密无间的道侣,顾然在他面前不必隐忍,不必强作不在意,不必永远云淡风轻。
谢重明把身穿嫁衣的顾然困在怀里,亲起了顾然微抿的唇,亲得顾然唇都发红了,他还不满意,假意端详片刻,煞有介事地说道:“还是浅了点,和嫁衣不够相衬,没把胭脂水粉给带来,没法给你涂口脂,我只得尽力帮你亲红一点。”说完他又放肆地亲了上去,逼着顾然与他唇舌相缠。
狼妖的舌头长而灵活,偏偏还粗糙有力,磨得顾然舌头发麻。
顾然哪里受得住他这种亲法。
然而这还是谢重明收敛的结果,实际上他舌上还应该密布着小刺与倒刺,方便扎入猎物血肉之中更好地将它们撕裂。只是真要完完整整放出原形肯定会伤到顾然,所以他才把它们统统收了起来。
身量高大的青年狼妖抱着他身穿嫁衣的“新娘”亲了许久,才满意地伸掌摩挲着顾然红得极好看的唇。他的体格比顾然大了近一倍,把怀中人衬得格外小。
格外弱不禁风。
这也是他悉心投喂顾然这么久的原因,他怕顾然承受不住这具多了狼妖血脉的强悍身体、万一不小心在床上出了什么事,下次顾然不一定还肯跟他进来。
……可顾然居然说他有点想那个轩辕郢。
谢重明有些控制不住了,瞬间醋意翻腾。他把顾然牢牢困在臂弯之中,问顾然:“知道这嫁衣是谁准备的吗?”
顾然不知道。
谢重明恶劣地用鼻头蹭了蹭顾然的鼻子,满含恶意地告知他真相:“是轩辕郢让人准备的,按着你的尺寸来准备。你当他是明主,他却想把你关进后宫里享用……我若是没把你抢来,你也会当皇后,当轩辕郢的皇后。”
“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听你的劝?因为在他心里你即将成为他的所有物,身为帝王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越过自己、爬到自己头上。”
“他就是要你和故友们反目,他就是要你孤立无援,他就是要你好像你们刚认识时那样一无所有,只能仰仗他活着。”
只是这些话并不是谢重明在抹黑轩辕郢,而是轩辕郢真的这么做了。
轩辕郢后来会长久地活在后悔之中,应当也是知道顾然会死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怀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才会把顾然推到那种境地。
谁能想到新皇会让身上最大的功臣置身于无数危险之中呢?
兴许连出手刺杀的人都想不到自己会那么容易得手。
谢重明往顾然薄薄的耳垂上咬了一口,酸不溜秋地问:“怎么样?知道轩辕郢这么爱你,你是不是感动得更想回去找他厮守一生了?”
顾然背脊一阵冰凉。
眼前的黑暗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令他惶然过。
他并不知道轩辕郢对他怀有这样的心思,更没想过要在深宫之中度过余生。
“……你在皇宫宝库里带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个吗?”顾然追问。
“对啊,我记得你们人间有句俗话叫‘为他人作嫁衣裳’,你说用在这里是不是特别贴切?”提到这点,谢重明显然还挺得意。
“………”
怎么感觉这狼妖,有点憨?
哪有人会在抢婚的时候把对方准备的嫁衣都给抢了。
这宅院不会也是轩辕郢准备的吧?
顾然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
谢重明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没错,这就是轩辕郢准备的空宅院,大抵是知道顾然喜欢花,所以在这个最爱花的南方都会里置了处宅院,想着日后带顾然过来闲住赏花。
想法很不错。
现在我的了。
顾然:“………”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为什么,乍然知道轩辕郢那种心思时的惶惑瞬间没了大半,他肯定是不可能回去的了,所以这会儿反而感觉……轩辕郢挺可怜的,一切准备都被眼前这条大尾巴狼给糟蹋了。
“你又在想他。”
大尾巴狼很不满地抬起顾然的下巴。
大尾巴在顾然的嫁衣上一甩一甩的。
他看过穿喜服的顾然,但没有看过穿嫁衣的顾然,拆他眉眼向来柔和却坚定,此时被嫁衣的红映得更为动人,叫人忍不住想将他拆吞入腹。
谢重明舔吻着他白润的脖颈,小心地控制着没有放出倒刺,却还是在上头留下了一串暧昧的红痕。
见顾然身体有些紧绷,谢重明将困在双臂之间,与他说起他们新房的模样:“你肯定不知道我们的喜房有多亮堂,你的每根头发丝我都能数的清清楚楚。你眼睛看不见,等会我们开始洞房,我会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
谢重明果真说到做到,将每一个细节都在顾然耳边描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如何接纳,如何含吮,如何止不住地发颤。这家伙还说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自然是得两个人都知道怎么过的才是。
反正那嫁衣是被糟蹋完了。
怪不得这人一点都不在意用现成的,原来是经了他的手就不可能留个全乎。
更令顾然在意的是,谢重明还伏在他腿间,把所有该尝的不该尝的地方都尝遍了,他紧抓着那双毛茸茸的耳朵都止不住他的动作,只能听他在那自夸说他们狼妖的舌头味觉特别灵敏,可以尝出怎么样的甜以及怎么样的腥咸。